好景無限,不用人吩咐,談話間,駱府開得最明媚的鮮花便已經送入了梨雪院,雖夏芳菲用不得冰,但在夏季裏分外金貴的兩盆碎冰也已經送入隔壁房中。


    不對,以她進入長安城後的運氣,絕對不會有這種好事落到她頭上。斜睨了駱得計一眼,夏芳菲就如驚弓之鳥般,料到那狗請來的禦醫過來定沒好事,當下攜著駱得計的手拍了拍,“我並無大礙,反倒是得計臉上怎這麽多淤青,依我說,就叫禦醫來給得計瞧一瞧。”


    “這怎麽好,畢竟是敏郡王為七娘請來的禦醫。”遊氏趕緊道,聲音裏的小心翼翼流溢出來,令施嬤嬤等下人待夏芳菲的態度越發小心翼翼起來。


    “舅媽實在客氣,難道事到如今,我還不懂得咱們都是一體的道理?眼下,因父親的官司,大家夥的日子過得艱難了一些,但隻等太後做主,將敏郡王幾個打發到了嶺南,咱們家的好日子就來了。難道,舅媽事到如今,還不肯跟我們一同同舟共濟?”夏芳菲又握了握駱得計的手。


    駱得計手上微微用力,就見夏芳菲吃痛地蹙眉,才要得意,手臂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卻是施嬤嬤大著膽子提醒她呢。


    “莫非,舅媽的意思,是唯恐我們連累了舅媽與舅舅?”夏芳菲心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腕力比不得駱得計。


    遊氏原本恨不得將夏芳菲娘兒兩個攆出夏家,畢竟夏刺史惹上的禍事太大了些,待又聽說甘從汝特意請了禦醫來,又覺這事興許能夠高高抬起,輕輕放下。不管怎麽說,被告甘從汝都不把這事當一回事還給夏芳菲請大夫,興許是夏芳菲沒見過世麵才以為這是大事,興許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當下決心先與夏芳菲交好,待與駱澄商議後再拿出對策來,衝駱得計一點頭,“得計,聽芳菲的,且叫禦醫看看你的臉麵,若留下傷疤,那可不好。”


    駱得計原不肯答應,但看遊氏、施嬤嬤都敦促她暫且忍耐,便也想,小不忍則亂大謀,若非她早先與廖四娘結仇,廖四娘也不會存心報複,將她往泥潭裏領;她且奉承奉承夏芳菲,先與她化敵為友,然後再籌謀入宮一事,當下笑道:“我力氣大一些,可握疼了七娘?”


    “不礙,我這身子骨太弱,怕是將來入宮……還需你來幫襯我一把。”夏芳菲愁眉不展地輕輕撫摸自己的腹部。


    駱氏瞠目結舌,全然聽不進夏芳菲的話,看著夏芳菲粗鄙的動作莫名地難過起來,眼前被淚水模糊,隻覺得自己那十分溫順乖巧識大體的女兒已經死在長安城曲江裏了,麵前的這人,陌生得嚇人。雖早先是自己發狠放手叫她曆練,可看她短短時日,性情大變,又悲從中來。


    果然,夏芳菲這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做出這十分不合時宜的動作後,駱得計望向夏芳菲的眼神越發熱切了,她暗暗地掃了眼瘦巴巴的夏芳菲,又覺自己比她豐美,自然在生兒育女上比她更得天獨厚,心裏不屑夏芳菲八字還沒一撇,就往子嗣上想,不屑之餘,卻又分外慶幸夏芳菲目光還算長遠。


    駱得計當即挽著夏芳菲的臂膀,笑道:“七娘,你當真不生我的氣了?若非我一時好奇拉著你過河……”


    “得計,你我乃是姑表姊妹,除去得意表哥,你我便是最親的了,我豈會生你的氣?”夏芳菲笑了。


    駱得計素來也不將駱得仁、駱得閑放在眼中,當下點頭,不再喊七娘、芳菲,開始滿口地喊姐姐。


    “禦醫來了,夫人們且回避吧。”門外綠裳又通傳了一聲。


    夏芳菲懇切地再三拍著駱得計的手,關切地叮囑繡嬤嬤、施嬤嬤,“兩位嬤嬤陪著得計一些,千萬別叫她的臉上留下疤。我且回避,免得那禦醫還當咱們小家子氣,有意要占敏郡王便宜呢。”雖不知她這次要倒什麽黴,但且叫駱得計替她擋一擋。想著,便也隨著駱氏、遊氏回避到西間裏去。


    駱得計心下不忿夏芳菲那興頭的模樣,但心知此時不是跟她對著幹的時候,隻得“忍辱負重”地留下。


    西間窗外的鳥雀嘰嘰喳喳叫個不休,夏芳菲趴在後窗上,擔憂夏刺史進京路上會遭遇不測,覺察到有人盯著她,回頭看就見駱氏連忙扭開臉,心下不明所以。


    “芳菲,慕青縣主怎樣了?”駱氏咳嗽兩聲,不知為何,想引著夏芳菲跟她說幾句話。


    “圈禁在靈王府了。”夏芳菲道。


    駱氏抿了抿嘴,盼著夏芳菲多說幾句,可夏芳菲隻說幾個字後,又不言語了,心下一片茫然,就連夏芳菲是否當真要進宮也問不出來。


    屋子裏鴉雀無聲,除了駱氏、遊氏二人時不時清清嗓子,做出要開口說話狀,屋子裏再無動靜。


    一盞茶功夫過去了,施嬤嬤一臉笑容地進來道:“真真是醫家聖手,跟咱們家早前所請的禦醫不同。老奴仗著一張老臉湊過去給謝金,人家禦醫執意不肯收。”


    “既然禦醫不肯收,那你便收著吧。”遊氏含笑,當即向東邊去瞧駱得計,見駱得計有些恍惚,忙關心道:“怎麽樣了?禦醫可留下什麽方子沒有?”


    駱得計乃是因那禦醫畢恭畢敬的態度進而想到將來進宮後養尊處優的日子而恍惚,因遊氏一句話醒過神來,隻道:“太醫拿了一丸藥來,方才繡嬤嬤、施嬤嬤已經用禦醫帶來的人奶服侍我吃過了。”垂著眸子,再次嫉妒起來,那丸藥雪白無瑕,聞起來又有百花馨香,入喉便覺五髒六腑熨帖非常,更覺神清氣爽,那等好藥,竟然是甘從汝特意為夏芳菲尋來的價值連城的養顏靈丹。


    “多虧了七娘,我們計娘才能吃到那丸好藥。將來姊妹兩個互敬互愛,比什麽都好。”施嬤嬤諂媚地對夏芳菲道。


    若怪,就怪方才進來的禦醫太過仙風道骨,那樣的人,平日裏隻對著皇親國戚低三下四,此時對著駱得計畢恭畢敬。登時就叫施嬤嬤被即將到來的富貴迷花了眼,全然忘了早先對駱氏母女的提防。


    駱得計覺得施嬤嬤太諂媚了些,笑盈盈地對夏芳菲道:“七娘且歇著吧,明兒個我尋你做針線。”扶著燕奴,舉止之間,更是十分肖似半年前的夏芳菲。


    “好,我等你。母親、舅媽,天氣雖熱,但不可貪涼多吃那些寒涼之物。”夏芳菲疑心自己多慮了,看駱得計的模樣,方才那禦醫,應當沒什麽大礙。


    “還是七娘懂事。”遊氏含笑,與駱氏互相謙讓著,便向外去。


    “莫非,我的黴運當真過去了?”夏芳菲立在門前,伸手扯著一盆向陽而開的紫茉莉。


    “七娘說什麽?”繡嬤嬤隨著駱氏走了,惠兒膽子大了一些。


    “沒什麽,餓了,你親自去廚房給我弄些肉糜羹來。”夏芳菲決心借肉糜羹試一試駱府上的風向。


    “是。”惠兒立時撐著傘向外去,須臾又折了回來,蹙著精致的蛾眉,一頭霧水地問:“七娘,這可奇了怪了,門房上又來了位禦醫,也是敏郡王特意請來給七娘看脈的。”


    夏芳菲氣順了一些,她就說好事無論如何輪不到她頭上,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就說我歇著了,不必看脈了,舅媽若不想叫人家禦醫白走一遭,也可請這大夫再去給得計瞧瞧。你莫管這些,我的肉糜羹呢?天熱,別叫廚房裏用壞了的肉糊弄我。”


    “那哪能呢。”惠兒覺得夏芳菲的心思太不可琢磨了,叫個小丫鬟去門上說一聲,自己去廚房裏看著人給夏芳菲做肉糜羹。


    才小半個時辰,惠兒便人在前頭走,後頭領著個廚房裏的媳婦過來了。


    那媳婦進來後,將手上托盤放在矮幾上,隻見那托盤上,除了一碗雞肉蓴菜羹,還有六盤子佐粥的小菜。


    “七娘,原想給您做些葷菜,又想著這天熱,您未必想吃那些,就隻燉了個雞蛋、盛了碗杏仁豆腐過來,這些個清淡,養身子最好不過了。”廚房裏的媳婦束手束腳,不敢看夏芳菲一眼。


    夏芳菲心歎果然勢利眼的人數不勝數,當下惺惺作態道:“哎呦嫂子送了這麽些東西來,柔敷,快抓把錢給嫂子。”


    “哎。”答應之後,柔敷開始為難,去慕青縣主府沒拿到見麵禮,駱氏又不曾給過銀錢,往哪裏抓銀子去?


    那媳婦連忙推辭,堆笑道:“這不費個什麽,再說七娘病裏幾乎沒吃什麽,早先的份例有的是呢。”


    “那就多謝嫂子了。”柔敷鬆了口氣。


    “哪裏哪裏。”那媳婦反複聽夏芳菲語氣,見她並未因早先的那些瑣碎事心存芥蒂,放下心後,瞧著夏芳菲吃了兩口粥,便恭謹地慢慢退了出去。


    “呸,都是些見風使舵的主。”柔敷啐了一聲。


    “東西都是你看著她們做的嗎?”夏芳菲放下湯匙問惠兒。


    惠兒連忙點頭,“這個時辰就隻七娘沒吃飯,廚房裏隻做咱們的東西,我都看著呢。”


    柔敷知道夏芳菲的意思,當即拉著惠兒、稼蘭兩個低聲道:“宮裏頭,一茶一飯都要小心謹慎,如今七娘還沒進宮,但想來也知道七娘是那邊那位的眼中釘肉中刺,以後餐餐都得這麽小心著。”


    進宮?惠兒、稼蘭被唬住,連忙點頭。


    “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們分著吃吧。”夏芳菲瞅了眼一直咽口水的雀舌,將雞蛋羹推向她。


    雀舌連忙道了謝,柔敷推辭了一番,也坐在夏芳菲下首吃了。


    “不好了,計娘兩眼翻白,暈過去了。”柔嘉的聲音乍然響起,屋子裏的柔敷不覺看了夏芳菲一眼。


    夏芳菲依舊慢慢吃著肉羹,待柔嘉進來,雲淡風輕地問:“熱暈了?”


    “不是,計娘臉上泛紅,手心發燙,又不住地冒冷汗。”柔嘉怔怔地看向柔敷,又轉向夏芳菲,駱氏疑心是夏芳菲有心給駱得計設局,便叫她來瞧瞧,可眼下夏芳菲這事不關己的神色,叫她無從判斷到底是不是夏芳菲算計了駱得計。


    “這不是熱暈了又是什麽?”夏芳菲微微挑眉,終於明白破解黴運的妙法,就是找人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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