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不覺得計娘吃下去的藥丸有古怪?”柔嘉循循善誘。


    “我又沒吃,我怎麽知道。”夏芳菲不疾不徐地吃粥。


    柔嘉趕緊給柔敷遞眼色,卻見柔敷因她的話著惱了。


    柔敷冷笑道:“莫非,你以為是七娘算計了計娘?”


    “……我何曾說過那樣的話?”柔嘉心虛了。


    “我們七娘一沒能耐請禦醫,二沒能耐買到什麽靈丹妙藥,計娘自己個無福消受那靈丹妙藥,關我們七娘什麽事?”雀舌還太年幼,說話時把握不住分寸,一開口就將駱得計埋汰了。


    柔嘉不與雀舌一般見識,悻悻地在屋子裏坐著,等夏芳菲吃完了羹,漱了口,柔聲勸道:“計娘才吃了藥丸就病了,這事蹊蹺得很。舅老爺、舅父人都在廷芳院裏幹著急,七娘好歹過去瞧一眼,也免得旁人背地裏說三道四。”


    “舅舅也在?”夏芳菲問。


    “正是。”柔嘉因駱得意一直對夏芳菲情有獨鍾,心裏便將駱得意看做是夏芳菲的人,此時不禁挨近一些,替夏芳菲不值道:“舅老爺急著叫大郎去尋大夫,偏大郎回家一遭,打聽到七娘平安無恙,就帶著人去廖家門外轉悠了。舅老爺隻得叫二郎出門請大夫。也不知那廖四娘給大郎下了什麽*藥……”


    “住口。”夏芳菲臉色一冷,“以後這話再也別說了,莫非叫大郎在咱們院子外轉悠就是好事?”


    “可是,那廖四娘瞧著跟七娘好,竟然搶……”柔敷一個激靈,在夏芳菲嚴厲目光下噤聲。


    夏芳菲就著細瓷小茶盅喝了半盞清水,才起身道:“去廷芳院瞧瞧。”這筆賬無論如何都怪不到她頭上,要怪隻能怪那狗。


    暑氣蒸騰在地上,夏芳菲一行人沿著遊廊一路穿花拂柳,慢慢就到了廷芳院外。


    “聽繡嬤嬤說,原先大半個居德坊都是駱家的呢。”柔嘉有些尷尬,胡亂地說句話以解除尷尬,終於明白繡嬤嬤那句七娘從縣主府出來,就跟換了個人一樣是什麽意思了。


    夏芳菲、柔敷並未搭理她這話,才跨進廷芳院院門,就見院子裏果然亂糟糟的,丫鬟、婆子個個戰戰兢兢,遠遠地聽見幾個人說“別是從慕青縣主府染上了什麽邪祟”,又有幾個人說“七娘去了縣主府,敏郡王就倒了黴;計娘才從七娘那邊出來,就也遭了大罪。”


    “七娘,別跟她們一般見識。”柔敷嫩生生的臉頰硬生生被那幾句話氣紅了。


    “雀舌、惠兒,去瞧瞧是哪幾個說的,把名字記下來。”夏芳菲道。


    惠兒茫然地張大雙眼,開口就要勸說夏芳菲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那幾個下人一般見識。


    雀舌卻因夏芳菲氣定神閑,以為她當真時來運轉了,當即狐假虎威地提著裙子跑去看說閑話的是哪幾個。


    雀舌過去了,那說話的婦人們自然散開了。


    待雀舌神叨叨地來給夏芳菲說多嘴的女人是誰,那幾個女人便不尷不尬地向這門首來奉承著夏芳菲,見夏芳菲不理睬她們,當即扇打起自己的耳光來。


    狐假虎威,無怪乎人家說從衙門口走過的乞丐都比沒進過城的乞丐威風。夏芳菲看也不看那些婦人一眼,沿著遊廊又向正房去。


    遊廊上爬著的油綠藤蔓開著一朵朵紫色小花,因倒黴的不是她,被清風吹拂,夏芳菲不禁覺得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離著房門近了一些,就聽見裏頭嗚嗚咽咽的聲音。


    “七娘過來了。”門外伺候著的柳姨娘、梁姨娘、宋姨娘覷見夏芳菲過來,眼神裏都帶了兩分忌憚。


    夏芳菲含笑點頭,待柳姨娘打了簾子,進去後,果然瞧見遊氏雙眼紅腫、駱澄滿心無奈、駱氏合著雙眼念經、駱得閑六神無主。


    “七娘來了。”駱澄已經從甘從汝、秦少卿那邊知道梁內監因為對夏刺史心懷不滿要對夏芳菲不利的事,隻是這事若告訴了遊氏、駱氏,未免又叫一家上下心神惶惶、寢食不安,於是他便將這事藏在心裏。


    此時,駱氏、遊氏猜著不是夏芳菲使壞就是甘從汝動了手腳,隻有駱澄想到是梁內監無所不用其極,想算計夏芳菲,卻陰差陽錯地算計了駱得計。


    “舅舅,得計怎樣了?這麽熱的天,怕是在慕青縣主府悶壞了。”夏芳菲自顧自地道,滿臉關切,卻不去看駱得計,撿著個鋪著軟墊的月牙凳坐了。


    遊氏垂著眸子不住地抹淚,暗恨自己迷了心竅,竟然當真聽從夏芳菲的叫駱得計去看了那禦醫,誰能想到夏芳菲在這麽顯眼的地方給駱得計使絆子?心裏念了幾次阿彌陀佛,恨不得將夏芳菲千刀萬剮了。


    “再叫人去看看,二郎怎地還沒回來?”駱澄急躁地問。


    遊氏不好對駱氏、夏芳菲發火,當即疾言厲色道:“柳姨娘,叫你兄弟出門找一找,瞧瞧二郎這節骨眼哪裏去了!”


    “是。”門外柳姨娘低聲下氣地答應著。


    “大郎呢?還沒將他叫來?”駱澄又問起駱得意來。


    “老爺,大郎去打聽給得計藥丸的禦醫是哪個去了。”遊氏趕緊地道。


    “不要冰沁的。”綠裳將一碗果漿放在夏芳菲身邊矮幾上,夏芳菲碰了碰碗,便蹙起眉頭。


    “還是我去替七娘沏茶吧。”惠兒謹遵柔敷教導,親自去沏茶。


    遊氏心裏憋著一口氣,暗恨駱得計奄奄一息,夏芳菲還有工夫挑三揀四,“老爺,若是得計有個三長兩短……”


    “舅媽三思,萬萬不可與敏郡王玉石俱焚。”夏芳菲道。


    遊氏一噎,在心裏冷哼一聲,滿腔悲憤無處發泄,當即嗚咽起來。


    “老爺、夫人,大郎、二郎回來了。”門外柳姨娘的聲音幹巴巴的,聽著有些可憐。


    “快叫他們進來。”駱澄忙道。


    門簾外窸窸窣窣,好半日,駱得意、駱得仁兄弟二人便從門外進來。隻見他們兄弟二人臉上俱是青青紫紫,一身衣裳也撕扯的不成樣子,頭上發髻更是淩亂不堪。


    “這是怎麽了?叫你們去禦醫署問問,你們怎麽去鬧事了?”駱澄怒不可遏,身子忍不住地顫抖。


    夏芳菲有些手癢,忍不住想摸一摸駱澄脖頸上軟趴趴的皮囊。


    駱得意道:“兒子半路上見二郎被一群人圍住,便上前提他解圍,不想遇上了一夥蠻不講理的人,也遭了人暗算。”


    遊氏耷拉著眼皮問駱得仁,“是些什麽人?”疑心是夏刺史招來的禍。


    “……是些潑皮無賴,纏著兒子要過路錢。”駱得仁還不知夏刺史狀告京中幾個權貴的事,此時他愁眉不展,想不出為何韶榮駙馬突然對夏芳菲沒了心思且一心想討回錢財、玉鐲。


    “可問清楚了,來咱們家的禦醫可是禦醫署裏的?”駱澄催問道。


    駱得意搖頭,“兒子將整個禦醫署的人都問過了,沒人見過給得計藥丸的那位。兒子想順道請幾位禦醫來家給得計瞧瞧,偏禦醫們推辭有事,不肯來。”


    “那巫醫呢?”遊氏覺得駱得計也算是從慕青縣主府回來後病倒的,興許是染上了什麽髒東西。


    “如今誰敢請巫醫?有些頭臉的巫醫都卷著包袱出京了,大理寺那邊也關押了不少神婆巫師。”駱得意憂心忡忡地道,掃見夏芳菲安然無恙,又擔憂駱得計,又對廖四娘心存愧疚。


    一準是因為夏家的事才不肯來!遊氏掩麵而泣,哭道:“我苦命的得計!”


    駱氏此時不能裝傻,隻能歎一句:“一準是我們連累了得計,叫禦醫們不肯來瞧瞧得計。”


    “這話妹妹再不可提起,一家人,何必說這話?”駱澄也很是苦惱,他的官位沒有著落,夏刺史又惹了了不得的人,還有那位敏郡王,他最想不明白那位敏郡王到底是怎麽想的,先是害得夏芳菲半死不活,如今又擔憂起夏芳菲的安危來。


    “父親說的是,兒子早先替七娘請的幾位禦醫見了兒子,倒是問是不是七娘又病了,聽兒媳說不是七娘,口吻才疏遠了些,進而推辭不肯來。”駱得意原不想提起自己曾私下為夏芳菲請大夫的事,但看遊氏哭哭啼啼下已經怨恨上了夏芳菲母女,隻得將這事說起。


    “咳!”夏芳菲被嗆了一下,狐疑地想:竟然真有人暗地裏替夏刺史照應她?那人照應的方式,也太漫不經心了點。


    這話聽在駱氏、遊氏耳中,卻是另一層意思。她們並其他女人紛紛想:果然夏芳菲被宮裏那位瞧上了。


    遊氏埋怨駱得意多事,當即落淚道:“你這傻孩子,就不能推說七娘身上不利落,先將人家禦醫請來再說?”


    駱得意呆住。


    駱澄道:“七娘才好,無端端咒她做什麽。”


    “那得計該如何是好?”遊氏泣不成聲,淚眼婆娑中瞟向夏芳菲,等著她大方地主動稱病把禦醫請回來。


    夏芳菲依舊覺得神清氣爽,開始琢磨著這風口浪尖,去廖家探望廖四娘,會不會叫廖家人不喜。


    駱氏看不下去了,雖也不喜駱得計,卻看不得駱得計就這麽半死不活的——畢竟眼下,夏芳菲瞧著安然無恙,她對駱得計的憎恨便也少了幾分,“不如,得意,你托著芳菲的名,再去請一請禦醫?”


    駱得意躊躇不定,看向夏芳菲,等著她拿主意。


    “……別去請禦醫,既然是那狗、郡王請的禦醫,先去敏郡王府上瞧瞧。”夏芳菲恩怨分明地不忍叫那背後幫著她的人落入梁內監手上。


    “這會子跟敏郡王扯上幹係,好嗎?”駱氏唯恐此舉叫宮裏那位心存芥蒂,畢竟,誰也不想瞧見自己看上的女人有事時頭一個想著去求別的男人。


    “不好那就別去了。”夏芳菲呷了一口清茶。


    駱氏噎住,心道夏芳菲說話怎那麽難聽!


    遊氏卻趕緊道:“得意,快去敏郡王府上好生說說,求敏郡王大人大量,快些將解藥賜給咱們。”言下之意,指明了下毒的人是甘從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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