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與夏家,果然暗地裏有婚約?”蕭太後拿到蕭玉娘的秘折後,立時召見了蕭玉娘。


    蕭玉娘點了點頭。


    “哼,我竟不知夏家跟秦家竟是一夥的。”蕭太後嘴角噙著冷笑,秦家人對先帝對今上忠心耿耿,唯獨不忠於她,夏刺史原瞧著是個老實人,不想也攀上高枝了,“玉兒有心大義滅親,當真叫姑姑意外得很。”


    稍稍想想便知道,遠在平衍的夏刺史,與京城裏的太傅悄悄地立下婚約,且立下婚約的時辰,又恰趕在夏刺史押上合家老小性命狀告康平公主等人時,這婚約裏若無蹊蹺,她也就不配垂簾聽政。


    “……玉兒一心為姑姑。”蕭玉娘咬著嘴唇,須臾,又唯恐蕭太後對秦太傅、秦少卿不利,躊躇道:“姑姑對秦家,要如何做?”


    “不如何,不管是秦太傅還是夏刺史,都不失為國之棟梁,若為這點子事折了他們兩個,也是朝廷一大損失。”蕭太後略眯上眼睛,不解皇帝一件政事也沒處置過,那些個老臣憑什麽對他忠心耿耿。


    “姑姑當真什麽都不做?”蕭玉娘有些急切,倘若蕭太後什麽都不做,她豈不是枉做小人?“姑姑,不若設法,將他們那些人拆散,叫他們潰不成軍,隻能兢兢業業地為姑姑辦事。玉兒不才,也知道幾個一直追隨秦太傅的人,姑姑留著秦太傅不動,且將那幾個調離長安。一來敲山震虎,二來也可彰顯姑姑仁德。”


    “玉兒這話有理的很,隻是那幾個追隨者,你可是從秦少卿那裏聽說的?”蕭太後頗有些嘲諷地道,昔日蕭玉娘敢瞧不上皇帝,她大度地放她出宮,果然叫她等到蕭玉娘後悔的那一日了。


    蕭玉娘一僵,隨後從容道:“正是……還求姑姑把夏七娘賜給五郎,五郎對夏七娘癡情一片,便是見夏七娘砸了他的百年老酒,也不氣惱,若是錯失夏七娘,怕五郎會意誌消沉。”


    蕭太後笑道:“玉兒果然善解人意,待五郎去了嶺南,來姑姑身邊,替姑姑念折子可好?姑姑年紀大了些,眼睛不中用了。”


    蕭玉娘大喜過望,忙道:“多謝姑姑青眼,玉兒日後定會全心全意輔佐姑姑。”


    “哎,你這性子,太像我了些。”竟叫她越發喜歡不起來,蕭太後心歎她巴不得蕭玉娘為與秦少卿在一起大鬧一場,可終究蕭玉娘與她年輕那會子一樣,選的還是滔天的權勢。


    蕭玉娘從宮中回來,進到府中,未免甘從汝疑心,便又去探望了他,瞧見甘從汝太陽打西邊出來一樣正在懸腕寫字,當下笑道:“怎有心思寫字了?”


    甘從汝懸著的手腕不住地打顫,寫下的字也哆哆嗦嗦,懊惱地將筆擲到筆洗中,“原想寫幾個字,叫芳菲把信之、念之還回來,偏不喝酒,這手哆嗦個不停。”


    “那就喝兩杯唄。”


    “豈能,辜負了她的好意。”甘從汝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又提了筆,艱難地在花簽上寫字,“不知太後召見表姐所謂何事?”


    “並不是姑姑召見,是我給你上求情的折子,姑姑叫我去,問你這幾日裏在家做些什麽。”


    “姑姑……”甘從汝敏銳地捕捉到兩個字。


    蕭玉娘心一慌,暗恨自己竟然將對蕭太後的親昵稱呼當著甘從汝的麵喊出,半響,見甘從汝沒說什麽,這才回了自己院子去。


    甘從汝因那兩個字,總有些心緒不寧,但因對蕭玉娘的信賴,須臾便並未多想,寫了信,又叫人送到駱家去。


    駱家裏,夏刺史已經去戶部、大理寺、刑部各處報了到,正與駱澄在駱家裏為他設下的洗塵宴上說笑。


    下人將甘從汝的書信送來呈給了夏刺史,夏刺史拆開信略掃了眼,疑惑道:“家裏竟然留著郡王府的太監?”


    “是,如今那兩個,在芳菲那伺候著呢。芳菲的意思,是等妹夫來,決定要不要還字畫,再決定要不要叫那兩個太監回去。”駱澄道。


    夏刺史忙了一日,此時才閑下來,又將信看了一遍,回憶著自己見過的幾幅字畫,不禁為難起來,貪心地說,他想將字畫留下;但那字畫又太過貴重,收下的麻煩一準不小,猶豫再三道:“且先拖著。”


    若是有人提起此事誣賴他受賄,他便拿著送禮的人還不曾,算不得收說事;若等甘從汝的案子判下來了,還沒人提起,那些個字畫,他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一些,交出一些。


    駱澄一葉障目,看夏刺史老實木訥、傲骨錚錚,就當他兩袖清風,是以納罕他此時的決定。卻不知夏刺史在官場浸淫多年,早知道在官道沉浮中,若太過廉潔,惹得同僚排斥生厭,也是一樁自毀前程的事。是以,夏刺史未免被同僚排斥,也偶爾收一些做人情的東西。


    這信,夏刺史看過了,便揉成一團叫小廝燒了,並不曾叫人跟夏芳菲說。


    梨雪院裏,張信之、楊念之兩個不是客也不是仆,閑在梨雪院裏也無事可做,幸虧柔敷、稼蘭、惠兒並雀舌四人很是能說會道,纏著他們二人說些長安城裏頭的事,如此張信之、楊念之便也不甚寂寞。


    一日日過去,先還急著回府的張心之、楊念之慢慢懈怠散漫下來,夏芳菲不放他們走,他們便留下給夏芳菲一群人說些甘家的陳年舊事——自然,扯上宮闈的事,他們沒膽子提起。


    大理寺隔了兩日便開堂審理案子,夏刺史日日早出晚歸,駱澄身子骨不好,便叫駱得意、駱得仁兄弟日日隨著夏刺史出門辦事。


    三司會審外加靈王聽審了一月有餘,在流火七月,涼風徐徐吹來時,這樁驚動長安城的案子就判了下來。


    結果果然不出眾人所料,康平公主無罪,韶榮駙馬被判與康平公主和離,抄沒家產用以修葺平衍項家陵寢,並流放渝關;梁內監收押,由大理寺繼續審理他綁架朝廷命官之子一案;敏郡王收回紫金冠、金魚袋,郡王封號,沒收郡王府,貶為七品縣丞,赴嶺南就任。


    這案子不輕不重地結了案,隨後夏刺史、甘從汝,還不曾把眼睛盯回字畫上,就見朝堂上變動不斷,數名官員或褒或貶,紛紛被調遣出京,明眼人都瞧著太後是不知為何,對秦太傅心存不滿。


    夏刺史先覺自家押上性命送上的案子處置的太過倉促,後見朝堂上變動後,秦太傅那邊便停下了暗中與他的來往,當即警惕起來,待隨後在朝堂上收到賜婚的聖旨,不由地滿腹抑鬱起來,雖有與秦家暗中交換的庚帖,可在這風口浪尖上,他怎敢拿出來。


    夏刺史心知跟秦家定下的親,算是徹底沒了,收到聖旨謝恩後,耷拉著眼皮,將一幹臣工幸災樂禍或唇亡齒寒的神色看在眼中,緊攥著聖旨,心覺自己的乘龍快婿被換成了個風流紈絝,險些噴出一口血水來,木訥地出了宮,上了轎子,見宮外等著他的隻有駱得仁一人,就問:“大郎呢?”


    “廖家四娘本就有傷,聽大哥的話勸說她父親替父親說幾句公道話,被她父親訓斥後,心中鬱結,又病倒了。大哥心中有愧,去廖家門上等著聽大夫如何說。”駱得仁道。


    夏刺史點了點頭,雖看得出駱得意對夏芳菲的那點小心思,可駱得意心太善性子太和軟,不是女婿的最佳人選……不,此時看來,駱得意也比聖旨上的那位好多了。


    “嶽父?”


    一聲呼喚,叫夏刺史回過神來,明媚的眼光射得他眼睛疼,隻瞧著陽光下,有個身穿藍灰袍子的兒郎慢慢向他走來。


    因在公堂上見過,夏刺史蠕動了兩下嘴唇,眼角掃見宮門外的好事之人因一聲嶽父紛紛拿著眼睛看過來,勉強笑道:“原來是敏郡王。”


    “嶽父,小婿已經不是郡王了。”甘從汝蹙著眉頭,神情很是憂鬱,“小婿才接到聖旨,小婿萬萬不舍叫芳菲隨著小婿去嶺南,但小婿此時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官,想見太後一麵也不成。嶽父瞧瞧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叫太後收回聖旨?”


    嶽父、小婿、芳菲……


    夏刺史隻覺得甘從汝看似憂鬱,實際上正在竊喜,不然這稱呼怎會那般親昵,抿了抿嘴問:“……眼下,你住在哪裏?今兒個上朝,瞧著簾子後太後身邊站著個女官,可是,你府上的側妃?”


    “……是。郡王府被沒收了,該散的都散了。甘家還有一處老宅,但老宅年久失修,滿是黴氣……”甘從汝不肯多提蕭玉娘,甚至怕見到秦少卿,他總覺得,倘若那日聽著蕭玉娘對太後的稱呼不對,便提醒秦少卿,秦家便不會受此重創。


    “搬來駱家住吧。”夏刺史略駝著背,用眼角細細再將甘從汝看了一遭,在心裏搖搖頭,他不喜歡這麽妖嬈的女婿,可不喜歡之餘,又詫異,不過是換掉了彰顯身份的紫袍,怎地這廝就比早先懂得禮數了?


    “哎。小婿的鞋襪衣裳,都已經送到駱家去了。小婿這就隨著嶽父去駱家。”甘從汝不覺有兩分自得,心道夏刺史定是被夏芳菲堅定的心智感動,才會這麽快地接納他。


    夏刺史心裏想的卻是給遊氏添麻煩。


    他雖覺跟女子計較太過小肚雞腸,但眼瞅著夏芳菲從個……旁人眼中的懦弱,卻是他眼中的嬌矜,變成個“不拘小節”的女子,不免就想若不是吃了大苦頭,誰家舍得好端端的嬌弱女兒變成那麽個油鹽不進的樣子,是以,雖說駱得計無意吃了梁內監的藥後受了些苦,他心裏依舊氣不平。


    在他看來,遊氏的軟肋,一是駱得計,二就是小氣。倘若叫了甘從汝去駱家住,狗改不了吃、屎,甘從汝必定會惹事,就算不惹事,在吃用上他也必定會挑剔,怕隻他一人的吃用,就夠駱家一家半年的嚼頭。


    遊氏心疼銀子,必然鬧心,既然鬧心,必然要教唆駱澄來勸說他令甘從汝搬出去;駱澄要麵子,又指望他幫把手將官位討回來,自然不肯。如此一來二去,遊氏少不得要跟駱澄爭執。他再稍加挑撥,隻一招借刀殺人,就能叫遊氏的日子不好過。


    甘從汝不知夏刺史的心思,緊跟著又問:“那三媒六聘該如何料理?宴請賓客呢?又該怎麽辦?”


    “……你隻管過來,都交給駱家料理。”夏刺史心歎隻能委屈駱澄了,事後他暗中為他的官位奔走一番,聊作補償吧。


    “是,小婿都聽嶽父的。”甘從汝全然沒往上門女婿一事上想,聽夏刺史這麽說,就覺夏刺史不僅僅是接納他了,甚至是對他十分地中意,乃至十分喜愛,不然,夏刺史怎會沒往聘禮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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