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賠不是的嗎?一邊說著原諒,一邊往你身上潑髒水。


    夏芳菲怒不可遏,甘從汝無奈地搖了搖頭,又要攜著夏芳菲的手送她進轎子。


    此次,夏芳菲不再委曲求全,對他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徑自進了轎子裏,越想越生氣,待回到駱家裏,與甘從汝一起拜見駱澄、駱氏時,精神依舊不好,看駱澄與甘從汝說話,又見駱氏不時臉色難看地掃她一眼,幹脆地回到新房自己呆著。


    “七娘,不用去見過太後嗎?”柔敷琢磨著總是太後賜婚,不去太後跟前磕頭謝恩,有些說不過去。


    “反正沒人提起,那就不用去了。”夏芳菲心恨蕭太後多事,匍匐在床上,耳朵裏聽見屋子外稼蘭向其他小丫鬟炫耀道:“五郎可聽七娘的話了,七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夏芳菲待要將稼蘭喊回來,又想算了,叫她炫耀一下吧,反正沒幾日,就要離開這見鬼的長安城了。


    默默地盼望著離開長安城,自己的運氣能好一些,夏芳菲趴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就進入夢想。


    夢中,隻瞧見兩支紅燭搖曳,甘從汝嘴中說著語無倫次的醉話,被人攙扶著進了新房。


    她熟稔地做戲,將其他人哄了出去,然後拿著香油、海鹽往他嘴中灌去……待五更的更鼓聲響起,甘從汝將五髒六腑拉出,被海鹽醃得隻剩下一張狗皮……


    “夢見了什麽笑成這樣?”


    一道聲音驀地傳來,夏芳菲的腳下意識地踢了一下,然後乍然醒來,對上甘從汝的劍眉星目,登時心虛起來,忙坐起來整理鬢發,“並沒夢見什麽。”


    甘從汝心道:隻是趴在他昨晚上睡過的床鋪上,就能樂成這樣,芳菲深情一片,自己絕不能負她,當下又脈脈含情地看她。


    夏芳菲被看得心虛不已,咳嗽一聲問:“咱們什麽時候離京?”


    “過兩日就走,芳菲今日沒跟嶽母說話,晚上要不要過去一遭?”好歹得叫駱氏把該教導的事教導了。


    “不必了。”


    “母女哪有個隔夜仇?”甘從汝道。


    那你阿娘的牌位呢?夏芳菲心知甘從汝是習慣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日子,心下腹誹,口中卻道:“五郎不知,我與母親有些隔閡,那些隔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了的。”


    甘從汝點了點頭,“雖不知是什麽隔閡,但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夏芳菲猛地抬頭,若不是他,她與駱氏會有隔閡,如今倒輪到他說句站在他這邊了。


    “芳菲?”甘從汝喚了一聲。


    “五郎,下人、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嗎?”夏芳菲心知自己不是甘從汝的對手,再次岔開話題。


    “都準備妥當了,天佑帶著東西、人先走一步去嶺南打點,你我隻身上路。”甘從汝隻覺如此,從長安到嶺南一路上的人,才不會再將他看成是養尊處優的外戚子弟。


    “秦公子不是少卿嗎?他的官怎麽辦?”夏芳菲問。


    “他已經告老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甘從汝喟歎道。


    “除了這個知己,可還有人會在長亭外給咱們送別?”夏芳菲替秦天佑一歎,蒼天無眼,該配給秦天佑一個高風亮節的知己才是。


    “沒了,隻是天佑說,坊間流傳我走之日,長安城裏不少人家要大擺筵席慶賀。”甘從汝笑道,不知不覺間,已經在夏芳菲對麵坐下。


    夏芳菲語塞了,不知該同情甘從汝,還是幸災樂禍。


    忽地,甘從汝一把將夏芳菲抱住,下巴放在她肩頭,嗅著她鬢發間的芳香,輕歎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人生得一嬌妻,足矣。”


    那聲音近在耳旁,仿佛聽得間聲音裏熱度,夏芳菲麵紅耳赤、僵直著身子,耳朵裏聽得間兩聲幾乎同步的心跳聲。


    奮力推開甘從汝,夏芳菲趿著鞋子,便向外去,到了廊下,拿著手扇著風,心內亂成一團,半天,在柔敷、稼蘭等詫異的目光下,握拳重重地砸向柱子,咬牙切齒道:“賤、人竟以美色誘我!”


    柔敷聽得不確切,上前道:“七娘,怎麽了?”


    “沒事。”夏芳菲平和下心跳,反複寬慰自己道:你是沒見過幾個男子,才會方寸大亂;待習以為常後,權當被隻土狗抱了。


    甩了甩幾乎碎了骨頭的手,夏芳菲不敢回房,隻在窗邊向內望了望,看甘從汝躺在床上,不知想什麽呢一臉淫、笑,頓時又心生不屑。


    晚間,他們二人隨著駱澄、駱氏一同吃飯,難得四人誌同道合一次,都是食不言的人,桌上隻聽見婢女釵環輕搖聲,再無其他動靜。


    夏芳菲今次不肯聽楊念之、張信之擺布,隻叫張信之、楊念之服侍甘從汝洗漱,自己匆匆洗漱後,依舊躺在床裏,檢查到枕頭下的簪子不見了,隻當自己那先下手為強的心思被甘從汝識破了,當下惶恐不已,待再要去找件防身之物,就見甘從汝一襲雪白裏衣,腳步輕快地向床上走來。


    “七娘找什麽,可是找這,簪子?”甘從汝看夏芳菲坐在床上將枕頭翻開,猜到她在找簪子,心道自己所料不差,那簪子果然是她心愛之物。說著,便伸手向自己頭上指去。


    夏芳菲抬頭,果然瞧見甘從汝一頭烏黑長發披散,隻用一根細長銀簪子挑起幾根頭發別頭上,那簪子赫然就是她防身用的。


    這廝,要跟她撕破臉?夏芳菲忙向頭上摸去,奈何發上釵環已經卸去,此時連個防身的東西也沒有,因窘迫,便咬著唇,緊緊地盯著甘從汝頭上銀簪。


    甘從汝看夏芳菲因丟了“心愛之物”,戀戀不舍地頻頻向他看來,更覺她在燈下嬌小溫婉,拿著手指挑著頭發,笑道:“你想要回簪子嗎?”


    他想跟她談判?莫非他想拿著她想謀害親夫一事要挾她,叫她在夏刺史跟前不露出馬腳,乖乖地叫他在夏刺史跟前扮演好女婿?


    夏芳菲額頭沁出冷汗來,“……你待要如何?”


    甘從汝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臉頰,心歎駱氏這嶽母失職,隻能叫他來教導夏芳菲這些床笫之事。


    夏芳菲伸手向自己的臉上摸去,眸子閃爍一番,心道這狗叫她先掌摑自己賠不是?不禁握起拳頭來,她雖怕死,可也容不得這般被他羞辱,看甘從汝還在得意,琢磨著自己連駱得計都打不過,更遑論甘從汝,且叫他拿著簪子,隻要自己不承認,他那邊不過是一麵之詞罷了,“不想要了。”說罷,緊緊地裹著被子睡下。


    甘從汝見夏芳菲竟是叫人又添了一床被子來,將留給他的那條被子踢到床下,悻悻地看了夏芳菲幾眼,原本想著她要取回心愛之物,他正好趁機教導著她,把洞房花燭夜沒做過的事做了,此時,見她倒頭睡下,再拿著她的簪子,又覺無趣,隻得從床上起來,向外去。


    “五郎,怎麽出來了?”張信之問。


    甘從汝道:“芳菲自己睡下了。”


    “這麽快,她可是生悶氣了?”楊念之道。


    張信之拍手笑道:“一準是了,女兒家總是要臉麵的,饒是她先看上了五郎,心裏也巴不得旁人都以為是五郎先看上她。五郎在甘家裏說什麽心中歡喜,七娘自覺丟了臉麵,哪裏還會對你有什麽好臉色。”


    “原來如此。”難怪他想出來的閨房之樂玩不起來。甘從汝心道。


    “五郎,快些回去吧,瞧著這天,要下雨了。”張信之神叨叨地在空中嗅了嗅。


    “果然要下雨了?”甘從汝問。


    張信之又點了點頭,自從挨了一刀成為吃官家飯的人,他比欽天監那些神棍對陰晴雨雪的預料還要精準。


    “去搬梯子來。”甘從汝走出廊下,抬頭望了眼屋頂。


    “屋頂上風大,五郎衣裳單薄,萬萬不可上去。”雖天氣依舊燥熱,但張信之不敢叫甘從汝去冒險。


    “那,拿了竹竿來。”


    “是。”楊念之不知甘從汝要竹竿做什麽,但趕緊去尋了給他。


    甘從汝接過竹竿,試了試長度,便拿著竹竿重新回了屋內,在外間裏略站了站,聽著裏頭夏芳菲呼吸綿長,儼然是睡著了,便提著竹竿進入房內,先將床架子上裏外三層的帳子放下,然後搬了椅子來,拿著竹竿向夏芳菲正對著屋頂捅去。


    床上,夏芳菲因在裝睡,不敢動彈,隻聽見頭頂帳子上有什麽東西簌簌落下,須臾又聽見桌椅移動聲,良久,才察覺到身邊有人躺下。


    夏芳菲心內忐忑,唯恐甘從汝對她動手動腳,誰知等了一會子,也不見有動靜,大著膽子裝著翻身,瞅見甘從汝安然地睡著了,輕輕籲了一口氣,雖依舊不放鬆警惕,但終歸熬不過困意,慢慢便又睡著了。


    夢中依稀看見長安城的長亭、柳堤漸漸離著她遠去,她猜著自己大抵是離開長安城這叫她不停倒黴的地麵了,心中正歡喜,忽地甘從汝獰笑道:“夏七娘,出了京,你就莫裝什麽千金了,自此以後,若不好生端茶遞水洗腳,便將你掃地出門。”


    她孤身一人在外,孤立無援下,當即淚如雨下,哭得好不淒楚……


    猛地睜開眼睛,恰到一道水柱澆在臉上,夏芳菲哆嗦了一下,疑惑地伸出手,果然手心裏,一陣冰涼的雨水衝了過來,細細觀察,腳上、腿上乃至胸口,也有水柱不住地衝來。


    夏芳菲趕緊翻身坐起,摸著枕頭、被子都雨柱打濕,心道駱家再不濟,也不會弄間破屋子給他們住,想起臨睡前甘從汝的一番動作,連罵了兩聲賤、人,打著哆嗦站起身來,卻見原本側身安睡的甘從汝忽地掀開被子坐起來。


    “哎呦,芳菲怎被雨淋成這樣?快些進來暖暖,千萬別著涼了。”甘從汝掀開還有熱氣的被子,熱情地招呼著夏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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