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漱郎如此想著,待真正進了霽王府,越發在心裏感慨起項二郎、甘從汝等人的“不見外”。


    卻原來,這霽王府修建的時候,因霽王府人丁稀少,於是府邸修建得並不十分遼闊,且項二郎又有養蝴蝶並猞猁、獒犬的癖好,待甘從汝一群人來了後,又占了一大片院子給甘從汝夫婦並駱氏使用,剩下一些院子,除了留了一所做首飾作坊外,還有兩間足足養著幾十個賬房,於是留給項漱郎的院子狹小得很。


    待進了那所安排給他的院子,項漱郎不禁連連對著宋大娘感慨:“早知道如此,就請母皇多派幾個人來監視你我了。”若是女皇派了人來盯著,看項二郎、甘從汝、秦天佑幾個還敢不敢這樣對他不客氣。


    宋大娘並不言語,做了那麽多年的皇後,母儀天下的滋味沒嚐到,如今又被貶到這五嶺之南來,心下不是沒有怨言,此時麵上不喜不悲地收拾屋子,竟像是不肯搭理項漱郎的模樣。


    先前在長安城的時候,項漱郎自認跟宋大娘相敬如賓,此時見離開太後跟前,宋大娘也擺起譜來,不禁悻悻然,在屋子裏略坐了一坐,見宋大娘忙忙碌碌,好似對他視若無睹一般,暗暗氣惱起來,拔腿向外去,到了這所小巧的院子門外,就見駱氏的婢女麗娘搖曳生姿地過來。


    “王爺,我們夫人請王爺過去說幾句話,商議出個章程,日後也好辦事。”麗娘含笑道。


    項漱郎一怔,才要說駱氏要尋他商議怎不自己過來,須臾又想著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況且不幹出一點事來叫長安城的人瞧瞧,不定所有人都當他一無是處呢,於是十分謙和地衝麗娘點了頭,就隨著她向甘從汝、夏芳菲住著的西邊院子去,一路聽聞養在後院的猛獸吼叫不停,抬頭就見遠山蒼翠,不由地在心中躊躇滿誌地想此地與其說是百廢待興,不如說是在教化上“空無一物”這正是他立下一番大事業的大好時機,於是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著拳擱在胸前,思忖著自己第一步,是鼓勵本地子弟進京趕考呢,還是以嶺南王的身份,將本地的鄉學、府學整治整治,正思忖著,人便進了甘從汝家的院子,隻見院子裏賽姨、恭郎並他家的項一玄、項一朱兩個男兒並項古月、項古琴兩個女兒滿院子裏瘋跑,心歎自家孩兒的規矩都叫賽姨給帶沒了,人向正房去,到了甘從汝門前,卻見甘從汝穿著件從長安城捎帶出來的半舊的姿色胡服,懶散地坐在廊下叫夏芳菲給他捶肩膀。


    項漱郎心下頗有些豔羨,有道是患難見真情,如今宋大娘是跟他患難了,真情卻沒見到。


    “五郎好自在。”項漱郎抱著手臂慢悠悠地走來。


    甘從汝不大理會項漱郎,懶洋洋地眯著眼睛,拿著嘴向屋後呶了呶,“嶽母等著你呢。”


    項漱郎原想打趣甘從汝夫婦,見他們夫婦二人臉皮厚得很,並不因在外人跟前親密就害臊,訕訕地將抱著的手臂放下。


    “自在一些吧,有道是山高皇帝遠,如今姨媽看不見你,你愛做什麽隻管去做。”甘從汝鼓勵著項漱郎。


    項漱郎一笑,又振奮了一些,立時抖擻精神向這屋子後頭走去,還不等到那屋子前,就聽見一陣嗡嗡聲,進了,卻見在廊下已有七八個書生打扮得男子垂著手等著。


    書生們也看見了項漱郎,因他穿著猜著他就是先皇帝了,於是恭敬地喊了王爺,待繡嬤嬤打了簾子出來請他們進去,這才簇擁著項漱郎向屋子裏頭去。


    項漱郎進了這屋子裏,見換了一身家常衣裳的駱氏十分和藹地請他上座,謙讓了一番,也就坐下了,才要開口說他願拿了自己的銀子送人進京趕考,就見一個書生對駱氏道:“夫人,學生有話說。”


    項漱郎莫名地想起了一句“太後,臣有本啟奏”。


    “說吧。”駱氏道。


    那書生立時道:“夫人不在,我們商議了一通,隻覺當務之急,不在養出幾個拔尖的書生,而在於教化本地所有山野之人。”


    “可有妙法?”駱氏溫和地問,又含笑看項漱郎。


    項漱郎少不得略抬了抬手,示意那書生接著說。


    “我等以為,不必立時令所有人識字,隻將那《三字經》《弟子規》派人去教給山野之人就是了。這兩本書既朗朗上口又引人從善,是教化百姓最好不過的書本了。”


    駱氏點了點頭,微微蹙眉道:“你這話有道理得很,不必急於求成。先叫山野之民懂得禮節才是重中之重。咱們有幾十個知文識字的,個個都能去教導這兩本書。隻是百姓們不忍丟下手中的活計,少不得咱們的人,要去山野裏去教導他們了。”須臾,又覺尋常百姓入夜之後便現在家中無事可做,不如趁著這時機將他們引出來,於是說:“且叫人在入夜後,引著百姓在街頭巷尾背誦這兩本書吧,咱們準備點心茶水,不怕他們不來。”


    書生們連連稱是。


    項漱郎腦海裏浮現出一句“太後英明”,不覺尷尬起來,待駱氏來征詢他意見時,不免語塞說不出話來,待書生們都出去了,又見駱氏在準備教導女子的花樣子、針線,咳嗽一聲,“夫人委實辛苦了。”


    駱氏含笑道:“算不得什麽,隻是王爺方才似乎有話要說,為何又沒說出來呢?”


    項漱郎不肯說自己方才心不在焉地時候還以為自己仍舊在長安城呢,因見駱氏問,便將要建造鄉學、府學的話告訴給駱氏。


    駱氏聽了,便道:“王爺這想法雖好,就依著王爺說的辦吧。左右我們這邊也該建立起個正經的衙門專管此事,不然人人都來我這院子裏說話,瞧著十分沒有規矩。”


    項漱郎得了鼓勵,便又說:“不如咱們將那三字經、弟子規編成歌兒來唱。鄉民隻當是看戲呢,看多了,也就記住了。”


    駱氏並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小事,對才從女皇手心裏飛出來的項漱郎而言是件十分要緊的事,聽他說,也就再次點了頭,隻是道:“我們這些人沒個會編曲子的,這事……”


    “交給我吧。”項漱郎毛遂自薦地道。


    駱氏連連笑著答應,隨口道:“這麽著,衙門建起來了,我也能弄個女官做做。”


    項漱郎尷尬地一笑,從駱氏這辭了出來,有意又向甘從汝、夏芳菲屋子前繞過去,待見此時輪到甘從汝給夏芳菲揉肩了,眼皮子跳個不停,並不回避,反倒又走近了幾步,立在廊下,有意戲謔道:“不想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樣郎情妾意的事。”


    夏芳菲抿著一笑,拿著手鼓勵地在甘從汝正揉著他肩膀的手上拍了一拍,隨後道:“王爺,你說吧,我們賽姨那瓊州縣主的事要怎麽整?”


    雀舌搬了一張竹子編的椅子出來,項漱郎坐下後,便道:“那不毛之地,你們要怎麽整?”雖說本朝幅員遼闊,但知情的人都知道,那疆域圖描畫得十分壯闊,細說起來,越向南邊,越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這也就是為何女皇大方地封賽姨一個縣主的原因——左右她封了縣主,剩下的封地要如何落到賽姨手上,就看甘從汝的本事了。


    甘從汝輕輕地哼了一聲,若說人手,人手是不足的,是以此時隻能在那瓊州借著蘭鈴父親的勢力修建碼頭,此時對著項漱郎,便笑道:“那地我們分地你一半,你借了銀子,叫我們從北邊雇了人去瓊州收拾地盤可好?”


    “你缺銀子?”項漱郎笑道。


    “不缺,但銀子多一些,手腳也施展得開一些。”甘從汝道。


    項漱郎聽了,略點了頭,左右女皇還算仁慈,給他的銀子足夠他揮霍的,便拿一些給甘從汝就是。


    忽地聽見哇啦一聲,三人向前看去,待望見賽姨壓著項一玄打,甘從汝、夏芳菲便收回眼睛,隻裝作沒看見;畢竟是兒子被個女孩欺負了,項漱郎也不好插手,咳嗽一聲,正在心裏恨鐵不成鋼,就見兒子一個翻身就將賽姨壓住了。


    “跟個女孩子打,當真有男子漢氣概!”甘從汝冷笑一聲,登時從廊下走出去,三兩步過去將項一玄提了起來,心疼地摟著賽姨,仔細去看她臉麵。


    “爹,我沒輸。”賽姨倔強地道。


    “你輸了,看你小臉可憐的。”甘從汝拿著帕子給賽姨擦臉,巴不得賽姨也跟項一玄一樣哇哇哭幾聲,好叫他得理不饒人地教訓教訓項家的幾個小子。


    “父王。”項一玄兄妹幾個圍著項漱郎。


    項漱郎一時間,不禁生出一種此地沒個好人的錯覺,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去尋你母妃吧”狠狠地瞪了一眼甘從汝,就帶著孩兒們去尋宋大娘。


    甘從汝心疼地安撫賽姨,少不得再三地教導她道:“女兒家示弱不是短處,該流淚的時候就該落幾滴眼淚,這麽著才可人疼。”


    賽姨道:“爹,誰不知道這個?可那一玄太愛挑事,我原是琢磨著一次揍改了他的,誰知道爹又攪合進來?”當即不滿地將甘從汝手上的帕子推開,又很有氣概地對恭郎喊了一聲走,便領著恭郎再去尋項一玄。


    甘從汝悻悻地,待重新到了廊下,看夏芳菲嘲諷地看他,便道:“你這也是做娘的 ,看女兒被人打了也不動彈一下。”


    “我知道她能打贏。”夏芳菲信心滿滿地說道,躺著躺椅,望見遠處的青山白雲,心知今日的悠哉之後,便該是連月的操勞了,握著兩隻手,對甘從汝委以重任道:“賽姨的瓊州,就交給你了。”


    “知道。”甘從汝鏗鏘有力地吐出兩個字,望見夏芳菲又拿手去撫摸肚子,不禁想莫非又有了?今次是要裝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芳菲,你又有了?這次咱們要不要做一回莊家?上會子叫天佑賺了不少銀子。”甘從汝略矮了身子,拿著手向夏芳菲肚子上摸去。


    夏芳菲立時道:“兩次了,這次還裝作不知道,咱們就不但是草包,還是漚爛了芯子的草包。”身子動了動,隻覺自己越發強壯了,路上顛簸不平,她竟然一點不舒坦也沒覺察到,莫非她果然不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的命?


    “這個要叫姨媽封個什麽呢?”


    “管她封個什麽,左右都要咱們自己去打江山。”


    “她敢封,我就敢打!”甘從汝慷慨地道,左右見賽姨、恭郎出去,便拉著夏芳菲的手,領著她回房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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