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輕聲歎息,“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老爺子見多識廣,如果直斥這是怪力亂神,我連苦笑都做不到。”


    “你十五歲那年被綁架的事情,老爺子既然都知道了幕後是他,為什麽當年沒有責罰?”陳述回憶,“隻是把人送到部=隊裏,這責罰也太輕了些。”


    “因為爺爺對老小有愧疚之心,愛屋及烏,所以對小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顧寒輕歎,“旁觀者清,我也是後來才想通這一點的。畢竟我沒有出事,那些綁匪也被法辦,小叔欠下賭債就用這種方法轉嫁,真的是太……”


    泯滅人倫。


    這四個字他沒有輕易開口,而是笑了笑,這笑容在燈下有種說不出的意味,“但我想,這麽多年的祖孫情誼,他還是認得出來我的。”


    “……我陪你。”陳述遲疑了一下,隻說了這麽一句。


    不需要其他話了。


    他本想問為什麽不早些回去,這樣他還可以是那個賀蘭若。


    現在卻不想問了,隻需要知道顧寒有自己的計較就好。


    顧寒其實也沒有告訴他,最開始重生去演戲,是為了暫時的生計,因為當時他找不到任何門路可以摸到最高處,但後來他知道了陳述的心思,再後來他愛上了陳述的這份心思,最後就離不開了。


    他需要另一條路,把這些問題一下子解決,他委屈,他需要把這份委屈轉接給老爺子,讓老爺子答應自己,對付陳家,給陳家施壓,然後他可以和陳述無後顧之憂的在一起。


    這樣,最簡單不過,對付強權的方法,可以用另一股權力的力量去壓製。


    至於賀孟津,下地獄去吧。


    兩人去洗漱過後在臥室裏折騰了一頓,中間聲音若幹,呻=吟若幹,低聲說話若幹,有嘶啞有婉轉有動=情有情=動,折騰完畢,一夜無夢,一覺天亮。


    陳述起的早,做完早飯顧寒眯著眼睛出來,陳述招呼他去吃飯,早餐很豐盛,還是在國內好,國外早飯都是一頓一頓湊合出來的,哪怕是後來在公寓裏宅著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也沒有回家的感覺好。


    “你看起來好緊張。”顧寒抿了一口豆漿,抬頭看著陳述。


    陳述把手中的雞蛋殼扔到碟子中,辯解,“哪有?”


    “你手別抖啊,爺爺又不是閻王爺,沒有那麽凶。”顧寒吃吃道,“吃不了你的。”


    被他這麽一調笑,陳述手一抖,雞蛋剝不下去了。


    掉地上了。


    另一隻碟子裏有光滑圓潤的一隻光溜溜的蛋,陳述把它叉給顧寒吃,“真沒,不要嚇我了。”


    “你這是心虛。”顧寒慢條斯理道,“爺爺認了我,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你是害怕他打斷你的腿?老一輩都是比較封建的。”


    “……”陳述端起盤子,把自己的東西送到廚房。


    顧寒在他身後悠悠道,“沒事,到時候我說是我主動的就好了,陳老師平日裏對我照顧有嘉,我重生之後走投無路,是陳老師在懸崖邊拉我一把,當日還給我開後門。”


    陳述太陽穴青筋暴起,不知道顧寒今天為什麽發瘋,非要來刺激他。


    顧寒覺得陳述的反應很有意思,這才慢慢道,“所以說不要緊張,一切都是我的緣故。”


    陳述緊繃的神經終於崩潰了,喪氣的轉身,“我錯了,放過我吧。”


    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床=上得意,床下必然要失意,譬如被愛人調笑什麽的,言語反擊不了什麽的,都可以當成情=趣,情=趣哈。


    “其實我也想說,放過我的腰吧。”顧寒言辭誠懇,“我昨天都說了不要了,你非要堅持,我不年輕了。”


    陳述看著他那張二十出頭的臉,不,連二十出頭都看不出來,臉型是十八歲少年的臉型,皮膚好,身材纖細,到三十都會被人認為是美少年,心塞。


    “親愛的下次不要太熱情了,不要竭澤而漁,我知道你心裏很害怕,但不要總是把這些帶到床上。”顧寒微笑的表情仿佛像英國人在說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把本應該香=豔的話題硬是說成了議論文和抒情散文。


    顧寒換上了正裝,裏麵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深藍色的西裝裹在身上有種異樣的美感,果然身材好長得好,什麽衣服穿在身上都有巨星範,他灑脫,利落,表情自信,雖然在下樓的時候走路姿勢有些艱難,但出了門,表麵上都會堅持上述描寫的樣子。


    四個字:精英範兒。


    陳述跟在後邊,他穿著低調,性格溫和,所以站在那裏,自有君子如玉之感。顧寒對這點還是很滿意的,把人帶回家,不會讓老爺子在這上麵挑剔。


    當然如果非要對性別挑剔,他也沒辦法,他不可能去逼陳述做變性手術,以兩個人的位置來看,陳述做了也沒用,反而前功盡棄。


    顧寒並沒有直接開車去賀家,他先去酒莊把自己網上定好的酒取出來。


    和三年前他出車禍,在車上破碎的那瓶酒一模一樣。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將酒放在車的後座,而是選擇了將它鎖在車前方的備用箱裏。


    陳述看他的動作,知道他心有餘悸,“我們換一下吧,今天我來開車。”


    顧寒頓了一下,點點頭,“好。”


    和三年前一樣的路線,隻是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


    車駛進jun&qu大院的時候兩人接受了一次檢查,顧寒微笑著打了一聲招呼,那jing&wei&yuan還有些詫異,但出於禮貌,回了一聲招呼,叮囑了一句,“不要亂走。”


    顧寒點頭,再回來這裏,頗有種隔世感,到鄉翻似爛柯人,他是那個一直都沒有回來的爛柯人,來之前平靜,現在卻成了近鄉情更怯。


    “進去吧。”把車停到了該停的地方。


    賀平看見那個年輕人走進來的那一瞬間,目似鷹隼,犀利而無情,“顧先生?”


    經過了重重檢查,眼前這兩人已經沒有什麽威脅性,賀平早年帶=兵,身體素質自然不必說,哪怕現在年逾耄耋,也是精神矍鑠。


    顧寒看著他兩個站在老爺子身後的jing&wei&yuan,微微一笑,他坐下來,陳述也跟著坐下來,屋子內的氣氛很凝重,顧寒將那瓶酒放在麵前,“早就該帶來的東西,今天才帶到。”


    賀老爺子瞥了一眼那盒子,冷冷道,“客氣了。”


    顧寒也不在意他這樣的語氣,老爺子一向如此,對敵人入嚴冬般冷酷,對自己人倒是像老頑童一樣,他微微低頭,眼皮上抬,“老爺子不看看這是什麽牌子?”


    賀平心中覺得奇怪,眼前這人說話有種莫名的熟稔,但他可以那自己的記憶保證,他沒有見過這人。


    他拿起那個盒子,拆開包裝,看到了那個印記,手顫抖。


    當時他親自去醫院看的屍體。


    從賀蘭若屍體裏挑出來的那些酒瓶渣子,以及後來撈出來的車中檢查到的酒的品牌,就是這個牌子。


    這是巧合,還是威脅?


    賀平的眉頭皺起,眼神淩厲的簡直要把顧寒給殺死。


    顧寒沒有被他的眼神威脅,眼睛直視賀平。


    賀平那雙眼睛曾經威脅過很多人,他位高權重,極少有人敢得罪他,年輕的時候急躁冒進,當時老小替他的當了一難,他才知道要鎮靜。


    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第一次遇上的是自己的兒子,老三飛機失事,這是他第一次懷疑老天是捉弄人的;第二次則成了老三的孩子,他的幺孫。


    現在這人來到他的麵前,孟津那孩子栽到了比他小二十多歲的人手裏,他開始還不敢置信,現在看到眼前這人,相信了。


    顧寒拿筆,掏出一張紙,在上麵簽下了一個名字。


    他寫的不是“顧寒”,而是寫了從前他簽文件常用的名字:“賀蘭若”。


    賀蘭若這三個字後帶了一串字母:aranya。


    蘭若寺,這是當年賀蘭若的母親起這個名字的濫觴,賀蘭若小時候念自己的名字,念得很輕,那時候還被人說聰慧,後來發現,不止是聰慧。


    蘭若(rě),是“阿蘭若”的省稱,源自梵語aranya之音譯,原意是森林,引申為寂淨無苦惱煩亂之處,後也指一般的佛寺,在古文中並不罕見。因此原文所謂“蘭若”即指僻靜的寺院,而非寺名。後來那個字實在是念不好,便成了蘭若(ruo),為蘭草、杜若等香草的合稱。


    像蘭草一樣的君子,這是賀蘭若母親對兒子的期望。


    那個字讓賀平警覺。


    “爺爺。”顧寒開口,聲音很低。


    賀平聽到這聲稱呼全身一震,眼神有了變化,“你們先出去。”


    他對著身後的jing&wei&yuan道。


    那兩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去往了門外。


    “你剛才叫什麽?”賀平眼神複雜,其中有著不可思議,有質疑,但顧寒知道自己已經擊中這老人的一部分了。


    “我沒有死,”顧寒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我回來了。”


    賀平的背像是被重重的打擊,他靠在後邊的椅背上,大約是在緩解自己心中受到的衝擊。


    “你到底是誰?”好一會兒,賀平挺直腰背,“不要拿我死去的孫兒開玩笑,如果讓我知道你是在騙我,後果不是你承擔的起的。”


    “你對我說過,”顧寒開口,“如果天地都塌了,就要學會自己站起來,哪怕身邊一人都無,也要繼續走,你當年身臨絕境的時候,就是這麽做到的。”


    總有些事情是屬於一些人獨有的,當年爺爺自己深陷在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在顧寒麵前依然堅韌,顧寒在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懂,以為自己的父母竟如此不受重視,爺爺哪怕連眼淚都沒有流,後來在深夜看到爺爺拿著照片在別墅的一樓大廳中嗚咽,才知道什麽叫狼失幼子,拆骨斷腕之痛。


    “到底發生了什麽?”賀平伸出的手顫抖,似是不可置信,長滿皺紋,瘦骨嶙峋,卻又有力的手覆上顧寒,“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顧寒將自己的奇遇一一告訴了老爺子,老爺子聽的如同天方夜譚,話都顧不上說了。


    祖孫兩人說了一個多小時,外邊的jing&wei&yuan忍不住敲門,聽到賀平聲若洪鍾,才放下心,繼續在門外守候。


    “真是,奇跡。”老爺子聽完顧寒的境遇,一臉不可置信。


    “我也不曾想到,能有這麽幸運。”顧寒微笑,眼中帶淚,“大概是父母在天之靈佑我,知道我舍不得,也覺得我死的冤枉,所以想向閻王借命,讓我回來一趟吧。”


    他這話意有所指,賀平人老鬼精,自然聽得出來,眼睛中帶著詢問,顧寒示意陳述把手上的文件夾打開,把東西拿出來,賀平看到那上麵的字體,臉色有些白,惱怒的很。


    “當年爺爺放他,姑且當仁慈,如果不是我後來查出來,爺爺豈不是還要被他蒙蔽到底?”顧寒一字一頓,眼睛通紅,但字字誅心,“爺爺,他試圖殺我三次,我已經拿一命抵給他了,你還要留著他麽?”


    賀平瞳孔猛縮,針尖一樣的鋒芒閃過,失聲喊道,“三次?”


    “綁架一次,車禍一次,就在昨天,還差點被人買凶給殺了。”顧寒冷笑,“老天真是開眼,也真是不長眼,三次兩次都是一個人,我還真是好命。”


    要說人的真實感情不需要偽裝也不需要演戲,顧寒這麽說話,委屈有,憤怒有,三分真實七分誇大,說來說去,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賀孟津能這麽好運,因為當年他的父親老小用一命搭救了賀平,賀孟津這個遺腹子被賀平收養,和其他人一起長大,為什麽心這麽狠?


    能夠麵不改色的對著侄兒下手,該是怎麽狠心?


    “第三次是怎麽回事?”賀平聽到這裏瞪大眼睛,“他發現是你是你了?”


    “這倒是因為另一件事,”顧寒苦笑,“陰差陽錯,陰錯陽差,上輩子和這輩子湊到了一起罷了,是孫兒的感情方麵與他的既得利益出現了交叉,為了讓孫兒退讓,所以前來威脅的。隻是萬萬沒想到,又遇上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垂首,看著自己的手腕。


    重生後的顧寒一直長不開,看起來很瘦,沒有正常男人那種矯健,和重生前真是判若兩人。


    “我知道了。”賀平眼神平靜,陳述細看,才能看到瞳孔中藏匿的狠厲,還有……失望。


    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賀孟津下手,對象是自己疼愛的幺孫,賀平先是憤怒,為了老小的唯一子嗣,把人收拾打包直接送去jun&隊裏教育,出來的時候人看著老實了不少,他以為賀孟津沒有那份歪心思了,後來在失去親生幺子的沉痛中,這麽穩當的過了二十年,他想不到對方會再次出手。


    沒想到出來,還是這副模樣。


    狼就是狼,多養二十年,對他寬容,真會被他當成理所應當。


    幺孫如果沒有福澤,也就這麽走了吧?


    那字跡,那句話,還有那酒,在他心中有很深的印記,他已然確認了眼前這人的身份。


    孫兒醒來三年都沒有找自己,是怕還沒有遇上自己之前,就被人盯上了吧。


    就是這次,如果不是老熟人當了中間的轉介人,他也是不會輕易去見外人的。


    自己的規矩,反而阻擋了這三年。


    賀平的態度已經轉變,他從前和賀蘭若如何相處,現在和顧寒便如何相處,看到顧寒身邊那個年輕人一直沉默不語,遂問,“這位是?”


    “他是陳述。”顧寒已經把酒打開了,方才輕車熟路的去廚房的櫃子中把酒杯拿出來,看到這熟悉的動作,賀平更不疑有他,老人家不愧是經路過大風大浪的人。隻是看著顧寒的背影眼中有著欣慰,還有這個年齡段極少有的喜悅。


    “原來是小陳啊,”賀平朝陳述伸出手,“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蘭若這孩子別的麻煩沒有,小毛病很多,麻煩你照顧了。”


    “不麻煩不麻煩。”陳述慌忙伸出自己的手,他這就是見家長啊,心中忐忑不安,心道幸好顧寒還沒有開口,不然老人家估計直接把他撂翻在地上了,“顧寒挺好養活的。”


    “爺爺,你不用和他客氣,”顧寒笑著把三個杯子滿上,“你未來的兒媳婦,客氣什麽。”


    他這話說的輕巧,陳述立刻感覺到了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力氣變大了。


    陳述腦門冒汗,他不可能反用力過去,心中悲痛,聽到了自己的骨頭哢哢作響。


    “蘭若,這玩笑不能輕易開。”賀平不愧是賀平,聲音四平八穩,“我看陳述沉穩的很,你可不能亂開玩笑。”


    賀平的眼神會拋刀子,嗖嗖嗖的甩到陳述的臉上,陳述心道不能心虛,他也確實做到了,強大的影帝氣場和彪悍的演技,讓他坐的四平八穩,笑的如沐春風,雖然心痛的要死。


    賀平早年什麽沒做過?捏碎骨頭分分鍾的事兒,顧寒看到陳述的臉色,伸手分開兩人,輕聲道,“沒開玩笑,爺爺,我是認真的。”


    “我喜歡他,所以想著帶他到你麵前,想得到你的祝福。”顧寒輕描淡寫,這話中卻有著無數的韻味,陳述聽到前四個字手也不疼了,腿也不麻了,喜滋滋的,心中直冒泡。


    他覺得剛才顧寒說那句“未來的兒媳婦”,也沒什麽了,占便宜就占便宜吧,讓老爺子當他是那啥,隻要兩人能在一起就好。


    “我……”賀平剛想說一句“我不同意”,就看到顧寒眼中的請求。


    他的眼神也不同於從前的那個他,一心一意的奮鬥著事業,藉此來紓解心中的傷痛,活的不像是真人。


    否決的話,賀平說不出,賀蘭若一生坎坷,其中說沒有他的錯,不可能。


    “你想好了?”賀平好一會兒才問出這麽一句。


    顧寒淡然一笑,“三年了,早就想好了。”


    “隻要你高興,選擇什麽,爺爺不阻攔你。”賀平沉聲道,“隻是做了選擇,就不要輕易改變,不論以後怎樣,記得爺爺是你的後盾。”


    顧寒眼中煥發光彩,賀平看到那光彩,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他的手鬆開,陳述臉上如釋重負,但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心中的沉重的石頭終於落下。


    沒想到老爺子這一關居然能這麽輕易的通過,陳述本來準備好了三十六計來應對,現在看來都是白忙活了。


    “爺爺都開口了,那我就不客氣了。”顧寒目光閃現促狹,“他現在不是自由身,孫兒要是娶親,還需要搶。”


    陳述整個人心裏都不好了。


    黑白不分也就罷了,這根本就是黑白顛倒啊!婚都結了,你都是partner了,你在這裏這麽扯是想反攻嗎?


    反攻你幹嘛還懶得動直接躺平讓我動?


    陳述麵上神色不變,一展影帝風采,“是這樣的,我爺爺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約定聯姻,我是時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他說到這裏似是有些羞愧,低下頭,“顧寒昨天差點受傷,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是我的疏忽。”


    賀平這才舒展眉頭,“原來你就是那個和靜嘉訂婚的陳述。”


    陳述心一緊。


    賀平緩緩道,“靜嘉和我抱怨過,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聯姻了,說對方是個同誌,宣布結婚了還要訂婚,原來是你。”


    陳述心想我願望啊,麵上誠懇道,“絕不是故意冒犯,家中老人有些獨斷,有些事情我並不知情,直接走歪,現在糾正,還來得及。”


    “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會在適當的時候敲打一下。”賀平平靜道,“蘭若,你的事情我也會上心。”


    顧寒剛才看了一眼陳述,這時候聽見老爺子說他的名字,抬頭直視賀老爺子的眼睛。


    賀平說,“我不會讓你再受委屈的。”


    顧寒將酒杯端起,“爺爺,我敬你一杯。”


    賀平把那杯酒一飲而盡,酒的濃度很高,入口烈,穿過腸胃,如同灼燒一般。


    促膝長談,感覺沒多久,已經過了幾個小時了。


    賀平挽留幺孫住進家,言道第二天有事情要做,顧寒也是好久沒有回來,心裏很想念這裏,這是他世間不多的親人,疼他的爺爺的屋子,小時候父母還有他也在這裏住過很久。


    陳述也一並留下來,顧寒進屋之後發現自己的東西一樣都沒有變,這裏也如三年前離開的時候一樣。


    屋子內很幹淨,應該是每隔一段時間都收拾一次,但屋子內的東西卻不會動。


    顧寒進門之後直接癱在床上,陳述在後邊掩上門,看他的動作搖搖頭,顧寒背對著陳述,他身上隻有一件襯衫,收進褲子中,瘦削的腰,誘人的腰線。


    人和。


    這裏是顧寒的大本營,他原來也是在這個大院裏認識的賀蘭若,那種熟悉感,青澀和成熟的味道撲麵而來,他曾經隻是仰望而不能觸及的地方。


    地利。


    晚上,天和。


    陳述走路很輕,悄無聲息,他靠近床,趁顧寒不被,將被子掀起來,順勢滾在床上,把兩人裹住。


    顧寒沒防備,在家裏需要什麽警惕心?這是唯一的讓人脫下盔甲休息的地方,被陳述這麽一弄,呼吸變得急促。


    陳述滾燙的呼吸就在他耳邊,拂動著那處的敏=感帶,顧寒扭過來,被窩裏是黑色,看不見表情,隻聽得到顧寒聲音中帶著笑意,尾音故意上揚,“你想做?”


    “想占有。”身臨黑暗,陳述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過去,現在,未來,占有你的全部人生。”


    顧寒挑眉,“去洗澡。”


    陳述咬咬他耳朵,低聲道,“好。”


    被窩裏鼓搗來鼓搗去,顧寒最後先睡了過去,陳述把他額頭上的頭發撥開,躺在他旁邊,看著顧寒的耳廓,帶著健康的淡粉色,精致而美好。


    你一直是我生命中永遠都不可能重複的一場奇跡。


    *


    賀平在書房裏。


    他看著自己手上拿著的相框,相框裏是兩個年輕人,看眉眼不過二十餘歲,意氣風發,勾肩搭背,對著鏡頭,笑的燦爛。


    那時候的照片還是黑白色的,他記得那時候穿著白色的襯衫,下麵是軍綠色的長褲,褲腰帶上係著牛皮腰帶,雄赳赳,氣昂昂。


    賀平在回憶,人老了就是這樣,回憶很多,從前覺得記不起來的,後來都記起來了。


    年輕時候的夢想就是保家衛國,他們做到了,隻是他回來了,老小永遠留在了南麵。現而今成了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老小,你說你怎麽生了這麽個兒子?”賀平眼中有著疑惑,似是怎麽想,都想不通。


    他確實想不通,這件事情困擾了他二十年,他以為年輕時候的賀孟津隻是在歧路上踏了一步,現在看來,已經是拉不回來了。


    照片上的人依然笑的很開心,似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他擔憂,時光銘記的永恒,不會褪色。


    賀平把照片從相框中抽走,把照片放到了抽屜裏的那本相冊中,夾在了最後一頁。


    他合上了抽屜。


    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他又把那個抽屜給鎖上。


    “老小,”賀平的聲音很低,在空檔的屋子裏回旋,“別說我不講情麵,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欠你的,到了地下,我一一還給你。”


    “咱兄弟二十多年,我養孟津這孩子養了也快五十年了,半個世紀了啊。”


    “但我不能再讓孟津這孩子再留在這個地方了。”


    “他太危險了,你人那麽好,怎麽生了一頭白眼狼呢?”


    “我想好好活剩下的時間。”賀平的最後這句似是呢喃,想到顧寒,想到賀蘭若最後告訴他要來見自己,電話中那種無奈的語調,眼眶有些濕潤。


    他隔著抽屜的板子敲了敲,“對不住了,老夥計。”


    賀平站起來,背是佝僂的,當他走到書房的門口的時候,又恢複了那副威嚴的模樣,麵色冷峻,腰背挺直,走路虎虎生風。


    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顧寒和陳述沒有敢很折騰,畢竟樓上就是老爺子的臥室,聲音太大,顧寒自己都不好意思。


    兩人不到十二點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是八點多,平時不拍戲,這個點醒來已經算早的了,洗漱過後出門,發現老爺子已經在客廳吃早茶了。


    老爺子一副世事洞明的樣子,顧寒心想這真是,早知道昨天就不鬧了,“爺爺,起的好早。”


    “老了,五點多就醒了,所幸就下來了。”賀平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抬頭看顧寒,“看樣子休息的還好。”


    “回家睡得安穩。”顧寒笑道,“林嫂呢?我想念她的蒸餃了。”


    賀平手一頓,“你林嫂他回去了。”


    顧寒一愣,“為什麽?”


    “當年你的消息傳來,林嫂直接昏過去了。”賀平微微歎息,“林嫂的老大老二都過來接她,你林嫂說看到這房子就傷心,想到你年紀輕輕就去了,她覺得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幸去老大那邊了,就這樣,走了。”


    顧寒臉上悵然若失,“是我的錯,我該早回來的。”


    陳述拍拍他的肩膀。


    “沒事,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賀平輕歎,他把管家招來,顧寒一看,是福伯。


    “找個時間,把熟人都聚一下吧。”賀平淡淡的吩咐道,“我有件事情宣布。”


    福伯點點頭,他在賀平這邊做事很久了,懂老爺的意思,“多久?”


    “一個月後吧,盡量調整大家的時間。”賀平道,“其他的事情你來辦就好,禮節照舊。”


    福伯下去後,顧寒眼帶疑問的看著爺爺,“這是要?”


    “認親。”賀平吐出兩個字,看著顧寒欣慰的笑,“把你過繼在老三名下。”


    老爺子做事沉穩,知道這還魂一事不可對外人道,到時候隻會被斥責怪力亂神,還會被人問起,他把顧寒過繼到賀蘭若父親名下,就什麽事兒都解決了。


    顧寒怔住了,眼眶變紅,合上眼睛複又睜開,似是不想流淚,然而眼淚還是留下來了。


    “爺爺,”顧寒聲音顫抖,“我真的沒想到,還能這麽回來……”


    他預料他回來會一番波折,他預期的好結果是可以以後回來,卻沒想到以這種方式回歸。


    正大光明的,回歸。


    “傻孩子,你都回來了,怎麽還可能隻當根蒲公英,沒有落腳的地方?”賀平一笑,眼睛就被皺紋擠到一起,“就憑你叫一聲爺爺,也該把你的給你,不缺一點一滴。”


    顧寒拿手抵住眼睛,陳述遞過去紙,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可有時候流淚,也是感傷到了深處。


    或者,喜悅到了深處。


    “該給你的,不能缺一毫一厘,該懲罰的,不能逃避任何責任。”賀平道,心中又暗想,有什麽事情,就讓我這個老頭子擔了吧。


    顧寒第一次失態,在他至親至愛的兩人麵前,陳述看他已經說不出話來,氣氛有些凝滯,便主動道,“他心情,太激動了。”


    “人變年輕了,心也跟著年輕了。”賀平笑道,“從前他性子很穩,我總擔心穩過頭了,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也就沒什麽開心的事情,現在瞧著,反而正常了不少。”


    “哪兒有,我現在也正常。”顧寒頗有不服。


    “開心就好,開心就好。”賀平心情很好,這時候福伯上來,“四少爺來了。”


    三人本來笑著的臉頓時都凝住了,半晌,賀平道,“讓他進來。”


    他聲音裏沒有感情,很平。


    福伯轉身要走。


    “等一下。”賀平又叫住了福伯。


    福伯轉身,躬身,似是在等老爺子的吩咐。


    “把路斌和柴權也叫進來吧。”賀平淡淡說了一句。


    路斌和柴權就是那兩個警衛員。


    顧寒此刻神情已經回到了正常,他沒有說話,等著後續發展。


    賀孟津進來之後本來是笑著的,看到坐在客廳中的兩人,笑容停住,他眼睛一轉,其中的光芒掩蓋,麵朝賀老爺子那邊,“爸,這是?”


    他聲音拖了一下,省略了賓語,陳述神色倒是溫柔而恭敬,“賀叔叔。”


    語氣帶著漫不經心的嘲諷,和偽作的恭敬。


    “啊,原來是小述,你瞧我這腦子,昨天還在和你爸爸商量說回頭見一麵,你說這好久不見,我隻記住你小時候的樣子了。”賀孟津一臉恍然大悟,走過來拍拍陳述的肩膀,順勢坐到了陳述的旁邊,仔細打量了一圈陳述,像是滿意和讚美。


    “熒屏上光芒萬丈,熒屏下還是這麽帥氣,我都沒敢認出來。”賀孟津嘖嘖稱讚,“靜嘉還一直念叨著你呢,自從你們中學畢業之後就沒有聚過,該找時間多聚聚了。”


    陳述眼睛一彎,淺淺一笑,“賀叔叔說的對,這人確實應該多聚一聚,不然說不定哪天路上就出個天災*,譬如車禍之類的,就再也見不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顧寒的憂慮是多的,可憐那三年。


    感覺這就像是少小離家老大回,沒有電功績,就不敢回去,其實家人期盼的是你的平安,很多東西覺得很重要,但其實沒那麽重要一樣。


    後空翻三百六十度外加托馬斯大回環七百二十度轉而猛虎落地式感謝偷菜吃的菜童鞋的地雷和日暮池歸的手榴彈!每天新姿勢,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停了的電也給我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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