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沈煦一行人趕往醫院終於見到了失蹤七天的柳宣。


    病房外圍了一大群記者,見王猛來到,攝像頭話筒齊齊伸了過去,還在記者在做現場報導:現在柳記者的愛人已經趕到現場,即將見到失蹤多日的妻子,讓我們的鏡頭跟隨他的腳步一同走進……


    醫生說了柳宣的情況,送來時失血過多陷入昏迷,身上多處有傷,明顯遭受過虐待和性/侵,最重要的是,她流產了。


    醫生的話像晴天霹靂,王猛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人幾乎站不穩,喃喃低語著,“她懷孕了……她……她懷孕了……”


    沈煦扶著他,“撐著點,現在去看看柳宣吧,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病房裏,頭上纏著紗布臉色蒼白的柳宣躺在病床上。


    王猛悲痛地走上前,抬手撫摸她淩亂的頭發,淚水爬滿臉龐,一遍遍呼喚他的妻子,“宣宣……宣宣……”


    抑製不住悲傷,他把頭埋在她的肩膀,悶聲痛哭。


    李達眼眶裏積滿了淚,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地低罵,“我會殺了那些混蛋,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沈煦看著躺在病床上無知無覺的柳宣,到了現在,他還是不太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兩個月前,她還一臉幸福地向他們介紹她的未婚夫,她還在昔日的校園裏重演當年轟動的那一幕,她還對他說----


    噓噓,咱們發展不了愛情,那就發展一輩子的友情吧!到了老得走不動的那一天,你可得回來,咱們大家說好了進同一家養老院,記著,誰也不準先走,咱們是永遠的五賤客。


    眼淚滑落,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柳宣臉上的笑容。


    這個女孩為他做了太多,而他,卻隻能站在一邊看著她陷入痛苦中。


    無能為力。


    當天,一直跟蹤黑作坊老板的警方從他秘密約見的幾人下手,終於逮捕了綁架柳宣的幾名罪犯。


    這個造成一定影響的失蹤案終於落幕,各大報紙雜誌紛紛報導了類似以英勇女記者深入調查地溝油事件卻遭綁架侵害以及永遠的天後,我們永遠愛你為標題的新聞。


    雙贏的局麵。


    柳宣醒來,像變了個人一樣。


    巨大的精神傷痛將她折磨得發瘋,她無法冷靜下來,狂躁地拔掉輸液管,砸壞所有東西,多次爬上窗戶企圖自殺。


    醫生隻能給她注射鎮定劑,並吩咐家屬24小時不間斷地看著她。


    鮮花一捧捧一籃籃送進柳宣的病房,人們感謝英雄柳宣。


    可再多的感謝和勸慰也不能為她今後的黑暗人生帶來一絲光明。


    在小縣城不關心娛樂八卦的王棋到昨天無意間看到電視裏播的新聞才知道這回事,匆匆趕來。肥妞據說帶著孩子出國度假,他們不想再多一個人擔憂,沒有聯係她。


    幾天後的柳宣雖不再狂躁,卻變得懼怕所有人。


    包括沈煦、李達、王棋,包括她的丈夫。


    一旦有人靠近,她便會歇斯底裏地大叫,叫聲淒厲,劃破人耳膜。


    沒人知道這七天她究竟經曆了什麽,她的痛苦,無人能分擔。


    王猛的精神接近崩潰的邊緣,在一次試圖靠近柳宣,卻被她情急之下扔出的茶杯砸破頭後,朝著她絕望地嘶吼一番,憤然離去。


    他也是人,他也需要發泄,遭遇這些變故,他也會痛,也會崩潰。


    痛苦的,不隻是柳宣一人。


    沈煦攔下奔出病房的王猛,“別這樣,在這種時候,她最需要的人是你,王猛,你理解一下!”


    王猛甩開他的手,紅著眼嚷道,“我理解不了!你說她需要我?!你是瞎子嗎,她誰也不需要!誰也不需要!!!”


    沈煦:“王猛!”


    王猛快步奔向電梯,沈煦無奈折回病房,柳宣抓著被單驚恐地縮在床頭,渾身發抖。


    沈煦不敢太靠近,在離她一段距離外,低聲喚她,“柳宣。”


    柳宣像沒聽見,仍是不安地瞅著四周。頭發蓬亂,臉上一道道傷痕,恐懼地全身發抖。


    這個房間隻剩他們兩個人,為了給她安全感,沈煦拉了張椅子坐在遠處,這段日子每個人過得都不好受。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可以代替她經受這些可怕的事。


    王猛時刻處在崩潰邊緣,每個人心裏都壓著沉重,他的難過能說給誰聽。


    沈煦開了口,語氣輕柔,“柳宣,柳宣,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沈煦,是你曾經認真愛過的人。”


    十七歲的柳宣回過頭,在夕陽印染的天空下,笑容純真、甜美。


    “高一下學期,你轉來我們班,當時,李達看上你了,我們幫著他把你堵在校門口。這個慫家夥,連告個白都吭吭哧哧的,後來……”


    沈煦陷入了回憶裏,那一天的柳宣第一次挎上他的胳膊,第一次闖進他的視線中。


    柳宣像在聽又像沒聽見,緊抓著薄被的手放在立起來的膝蓋上,還是會不安和恐懼,卻有片刻安寧下來眉頭微皺像在想著什麽。


    “還記著寧家路後麵的燒烤攤子嗎?那一片有好幾家,你偏說靠近街口的那一家最好吃。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了,等你好了,咱們去看看,叫上李達、王棋和胖妞,五賤客也該聚一聚啊,那老板見了肯定認不出咱們來。”


    不知道是不是沈煦的錯覺,他似乎在柳宣臉上看到了一刹那的微笑。


    笑容太短、太輕,又或許隻是他的希望。


    那天,沈煦聊了很多過去的事,柳宣終於放下了戒備,疲倦地在他的故事中睡去。


    直到她睡沉,沈煦才敢走近,拉高被子。


    他想摸摸柳宣的臉,又怕驚動好容易睡著的她。收回手,他坐在床邊默默看了很久。


    柳宣瘦了,這十幾天的日子折磨得她比上次見麵瘦了一圈,她從鬼門關轉回來,隻要活著就好,沈煦不敢再奢求什麽。


    快一點的時候李達過來守著,換他去吃飯,


    “王猛呢?”


    沈煦搖了搖頭,“讓他放鬆一下吧,除了柳宣,最痛苦的還是他。”


    李達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沈煦出了住院部,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外麵。


    萬辰從車上下來,“沈煦。”


    沈煦歎息一聲走上前,萬辰說:“去吃飯吧,我有話和你說。”


    這一次沈煦沒有拒絕,坐上副駕駛,由他帶著去了附近的餐廳。


    在等菜上來的時候,沈煦低下頭,說:“這件事,真的和文璿沒有關係嗎?”


    萬辰點頭,“就像報導的那樣,柳宣滲入得太深,必然招來報複。作為一個新聞記者,她無可厚非,可作為一個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她的做法,不可取。”


    沈煦冷冷一笑,抬眼看他,“所以呢?這個社會,就不該有英雄?人人顧好自己就行,沒有絕世武功,就別強出頭是嗎?”


    萬辰:“沈煦!”


    菜很快上來,沈煦無力同他辯解什麽,他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從來就不相同。萬辰不管做什麽都會經過深思熟慮,沒有萬全的準備和可行的退路,他絕不會貿然行動。


    所以,萬辰能成功,而他,如果不做混混就隻能一輩子碌碌無為。


    他們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沈煦用不慣刀叉,他們選了中式餐廳,許是真餓了,他吃得很快。


    萬辰將剝好的蝦放進他碗裏,沈煦看了他一眼,就著白米飯將蝦吃了下去。


    吃了半飽,他才放下筷子,“警察抓的那幾個,是全部嗎?我聽柳宣電視台的朋友說過,那份名單裏涉及的一個人來路不小。”


    萬辰手下微頓,隨後挑下魚肉,夾到沈煦碗裏,“你懷疑什麽?你有什麽能力和資格去懷疑?沈煦,你不是17歲了,過了莽撞的年紀,就別把自己當成電視裏的主角。”


    沈煦:“我永遠學不會你的冷靜。但我也不想當個傻子,我能為柳宣做的,就是還她一個真實。”


    萬辰抬眼,眼裏蘊藏著怒氣,“得到真實又怎麽樣?告訴柳宣又怎麽樣?以你們的能力能做什麽?對,你爛命一條,你可以拿命去拚。又或者柳宣還不夠慘,還可以再挑戰一次命運。”


    沈煦猛地從椅子上站起,怒不可遏地瞪視著他。


    萬辰無視他的怒火,緩緩站起身,目光平視,態度坦然,“受不了我的話就別再抱有那種愚蠢的想法。如果你信我,就給我時間,總有一天,我會還你和柳宣一個真實。”


    萬辰的自信和傲慢從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裏散發出來。


    這種王者的氣勢像與生俱來,不容人忽視。


    多年曆練後的萬辰比之當年更上一個層次,無形間拉大他們的距離。


    下午回到醫院,李達正想盡一切辦法安慰哭鬧不停的柳宣,就差把他哄兒子睡覺唱的催眠曲用上了。


    柳宣撫著耳朵猛烈搖頭,一張臉滿是淚水,嗓子哭啞了她就低聲嗚咽,拒絕接受一切信息。


    沈煦沿用了上午的老辦法,讓李達離得遠些,自己搬了張板凳降低高度,不管她怎麽哭鬧是不是聽得見,他按照自己的節奏,低聲地、緩慢地、輕柔地繼續未完的故事。


    十七歲的他們,用精彩譜寫青春。


    一張張美麗的圖畫從他唇邊飄出,一筆一畫,勾勒出細致的線條。青春的酸甜苦辣是五彩的顏色,填滿記憶的每一個角落。


    柳宣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放下了手,那些畫,一張張在腦海裏浮現。


    她陷入了沉思。


    李達長舒一口氣,滿頭大汗地坐在地上對他豎起大拇指。


    那一天,沈煦講了很多故事,隻要柳宣一有不安和鬧騰,他就靜下心來和她聊他們的過去。


    晚上十點,柳宣終於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折騰了一天的沈煦坐在椅子上打起盹來,他怕柳宣有事不敢睡得太沉,手機裝在口袋定了時間,每十分鍾震動一次。


    剛剛給她蓋好被子,他躺在椅子上正想眯一會,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明顯是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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