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周五,又遇上端午節調休,一共放假3天,徐航下班前接到了何如沁的電話,叫他明天中午去她家吃飯,徐航自然滿口答應。


    現在兩人交往有將近5個月了,徐航本來以為就何如沁在上次戀愛時的表現,自己隻要表現得彬彬有禮又不夠熱情,何如沁最多跟自己往來個兩三個月就會不了了之,結果不管自己怎麽個不冷不熱法,何如沁都不慍不火的繼續跟自己耗著,至今無無疾而終的意思。徐航現在基本不給何如沁打電話,慢慢的演變成每次都是何如沁主動約他,兩人每周或者隔周總要見上一麵。徐航倒有點不知如何處理了。


    徐航心裏也明白,其實說白了就是何如沁這段日子沒找到比自己條件更好的交往對象,隻好聊甚於無的繼續跟自己吊著。但是徐航不想主動跟何如沁分手,也不想對她過於冷淡,因為跟何如沁交往後發現,原來陳副部長的老婆就何如沁老爸這麽一個弟弟,就何如沁這麽一個侄女,對她極好。何如沁打自小起,直到現在,每周都在陳副部長家進進出出,關係極其親密。


    徐航猜測何如沁應該還在繼續相親,於是委婉的暗示自己也有在相親,何如沁貌似無動於衷,但是不露聲色的增加了某些行動,比如,周末叫徐航來自己家吃飯,去陳副部長家走動,然後又主動的到徐航家吃飯,陪徐航父母閑聊,又加入徐航的社交圈,每次徐航說有應酬或者跟朋友們消遣,何如沁就積極表示願意參與,但是何如沁並不邀請徐航出現在自己的同事和朋友麵前。


    徐航對何如沁的這些小動作心知肚明,但是也不說破,兩人就這麽心照不宣的繼續往下混。


    周六早晨,徐航10點多出發去何如沁家,遞上一袋進口水果,一禮品盒粽子,兩瓶紅酒和一張事務所發的購物卡,裏麵有3000元過節費,然後陪何如沁老爸在客廳裏聊天,何如沁和她老媽在廚房裏忙活了會,大家一起吃午飯。


    吃完午飯,徐航跟何如沁出門逛了圈商場,然後在商場頂樓的影城看了場電影。看完電影出來,徐航給高平江打了個電話,叫他過來一起吃飯——高平江自從知道陳副部長對采礦權的批複很有影響力後,就一直在跟何如沁套近乎。三人吃完晚飯,高平江建議一起去張子淳女友處泡養生spa,於是一直墨跡到半夜,徐航才把何如沁送回家。


    兩人在何家樓下情意綿綿的揮手道別,徐航一麵上車一麵心裏暗罵高平江:每次見她都這麽熱情,浪費我時間,不如你離完婚後娶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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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早晨,徐航早早的到了事務所,把手裏已有的活檢查一遍,剛接到手的活安排下人手,有可能接到的活籌劃一遍怎麽去弄到手,種種程序忙活完,一看時間,已經快下午兩點。徐航饑腸轆轆,當下匆匆趕到醫院,心裏想著杜玫應該已經吃過午飯了,但是可以叫她陪自己再吃一頓。一般情況下杜玫都在醫院吃食堂,差不多30元一天的夥食費,那蛋花湯蛋的可以跳進去洗澡.......


    徐航一腳邁進病房,不由的一愣,杜家的女眷基本上都在,一屋子人。


    “徐航,你來啦,怎麽滿頭大汗的。”杜玫站了起來,遞給徐航一塊西瓜。


    “整條街都堵了,我走過來的。”徐航正又饑又渴又熱,咬了一口後,忽然覺得西瓜涼幽幽的,特別好吃,開始還斯文了一分鍾,後麵就忍不住大口亂啃起來,西瓜汁沾在臉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徐律師慢著點吃,西瓜還有呢。”


    “你是不是沒吃過午飯啊?”杜玫懷疑,擰了把毛巾給徐航,“走吧,我陪你去對麵餃子店,你先墊墊肚子,吃完再帶個西瓜回來。”


    杜玫拉著徐航出門,徐航一路走一路問:“怎麽回事?怎麽氣氛這麽凝重?”


    杜玫苦笑了一下:“我弟昨天到了,這下開始打明牌了,現在大伯,三叔和四叔還跟我弟在包廂裏吵呢,我跟奶奶姑姑們先回醫院等結果......我估計也吵不出啥結果來。”


    兩人進了餃子店坐下,杜玫為徐航要了一葷一素兩個冷盤和半斤餃子,又給他倒了杯熱餃子湯。


    “你也再吃點。”徐航說。


    杜玫微笑了一下,卻搖了搖頭:“從昨天起,家裏就徹底吵翻了。這邊家裏要杜琨馬上掏25萬出來給爸爸動手術,而且再準備25萬備用,因為爸爸這些年掙的錢都給了他了,現在爸爸病了,要用錢,我弟必須把錢吐出來。於是我弟就給家裏人派帳,這些年爸爸每年都貼他,早些年是一年幾萬,最近這幾年是十幾萬到二十幾萬,咋一聽,數目是不小,但是他自己收入太低,上海生活開銷又大,他現在手裏一共就五萬元存款。”


    “我弟職高讀了一年就退學了,16歲開始混社會,這些年,他每月底薪2000,銷售提成加上,一個月也不到5000元。”


    “他老婆,農村出來的,可能初中都沒畢業,當過小保姆,在內衣廠做過三班倒,後來在菜場幫人家看攤賣蔬菜,反正幹過的活沒一個月能掙上一千塊的,又很辛苦,所以兩人認識後,弟弟就沒叫她再幹活了,現在又剛生了孩子,更沒法出去工作——就算出去工作也不頂用......”


    “老媽今年45,還沒辦正式退休手續,這些年一直算是病退,一個月隻有幾百塊——就算我媽正式退休了,也就能拿到一千多一月的退休金,這點錢根本不夠我媽花。老媽又愛敗家又愛上當受騙——那種石粉做的假翡翠鐲子,別人騙她說是好東西,一萬塊錢買一個算是撿了大便宜,她就一個又一個的買個沒完,足可以戴一手臂。購物還是小事,我媽上當不長記性,幾乎每年都要捅件事出來,前年跟別人做傳銷,被騙了5萬元,去年去跟人家打麻將,別人給她下套,輸了八萬,今年又要跟人家去合夥賣什麽保健品,被我弟以剛生了孩子為名,死命摁下了,我媽因此呆在家裏天天整我弟媳婦.......我媽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這些年我弟確實也不好過。”


    “我弟說他自己一直收入低微,這些年又是結婚,又是生孩子,老媽又是敗家,又是跟他老婆鬧,他為了安撫老婆,又得哄老婆,又得孝敬他丈母娘,根本就是入不敷出,過日子完全就靠啃老爸。但是老爸又不能啃一輩子,人生太漫長,他今年才25歲,老爸已經56了。所以今年他咬牙把存款統統拿了出來,承包了那個店麵,就是希望自己從此振的錢,夠養家糊口。現在店麵的費用都已經繳完了,貨是廠商配給的,就是他想倒騰也倒騰不出來。總之,他手裏就這五萬元,把他逼死了也就這五萬,大家看著辦吧。”


    杜玫說到這裏,深吸了一口氣,兩眼看著徐航,說:“然後家裏人就要我弟——把房子賣了,給爸爸付醫藥費。”


    徐航“咯”的一聲把整個餃子都吞了下去,差點沒噎死,杜玫趕緊又給他倒了一杯餃子湯。徐航瞪著大眼珠子,“咕咚咕咚”連喝幾口,死命把餃子咽下去:“你弟怎麽說?”


    杜玫歎了口氣:“我弟還能怎麽說,反正吵起來了唄。”


    “我弟說他沒法賣房子,他就這麽一套房子,現在房價這麽貴,爸爸的病又是個無底洞,他如果把房子賣了,他老婆孩子,還有老媽,今後怎麽生活?”


    “我弟的態度是非常堅決,他說他不能這麽做,因為爸爸是肯定要死的人了,但是剩下的人卻還要活。如果他把房子賣了,給爸爸付醫藥費,那麽結果肯定就是,爸爸沒了,房子沒了,錢也沒了,靠他這點收入,怎麽養活一個沒工作的老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一個時不時腦子短路的老媽?”


    “昨天晚上吵到最後,我弟給全家人跪下了,哭著求大家饒了他。我弟說所有人都罵他不孝,說爸爸這些年白養了他,說他昧下了爸爸的救命錢,但是大家有沒處在他的位置想過。他說他才是損失最大的一個,因為他馬上要失去的不光是一個父親,還是他這麽多年來的生活來源,從此他必須自己養家糊口了,他能力有限,卻壓力無窮。現在大家還逼著他賣房子,給爸爸付醫藥費,作為兒子,他是有這個義務,但是他賣完房子後,怎麽辦?現在上海房價這麽高,他賣掉房子後全家住哪裏,就是租房子住的租金他也付不起啊。昨晚上我弟跪在酒店的地上,哭得一塌糊塗,求大家放他一條生路......”


    徐航默然,過了會說:“那你家裏人怎麽說?”


    杜玫苦笑:“家裏人非常矛盾,一方麵繼續逼我弟,另一方麵又說我弟也沒錯。”


    “家裏人說房子本來就是爸爸買的,至今都還在爸爸的名下,我爸現在要把他自己的財產賣掉給自己付醫藥費。他有沒這個權利?全家人逼我弟回答,我爸有沒這個權利用他自己掙的錢給他自己治病。”


    “我弟則說爸爸是肯定要死了,爸爸已經在醫院5個月了,難道他還能在醫院裏五個月?但是他兒子才剛出生,至少還要活50年。求大家把更好的生存條件留給剛出生的孩子,不要逼著他把錢扔水漂。”


    “我三叔說,可是我爸那麽想活,你怎麽去跟我爸說他活不下去了,而且因為活不下去,所以連病也不用治了,現在就回家,躺床上等死吧。而且爸爸之所以想活,還不就是因為我弟不成器,爸爸還想多幹幾年,多補貼我弟幾年嗎。我弟怎麽可以這麽讓爸爸寒心。”


    “三叔是家裏所有人中最堅決要我弟賣房的人,三叔堅持說爸爸有賣自己房子的權力,有花自己錢給自己治病的權力。我奶奶的6個子女中,就我爸大學畢業,收入也一直都是我爸最高。三叔說我爸辛苦了一輩子,掙了那麽多的錢,單上海的那套房子就值兩百多萬.....我三叔質問我弟,我爸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家庭,尤其是奉獻給了你這個兒子,在他生命結束的時候,花一兩百萬為自己治病都不可以嗎?就算是打水漂,那也是他在拿他自己的錢打水漂,又不是花你這個兒子的錢。他自己樂意,你當兒子的有什麽權力攔著不讓他花,他又沒用你的錢.....我三叔自己開店的,發財談不上,但是收入還是不錯的,一年有那麽個二三十萬吧,跟我爸的情況最接近。”


    “昨天晚上在酒店吵架的時候,家裏人都站在我弟的對立麵,齊心協力逼他賣房。但是我弟走後,家裏人自己又鬧起來了,尤其是我四叔,堅決支持我弟,說換了他,他也這麽做。我四叔說他也不能這麽為了讓老爸多活幾天,就把房子賣了,讓老婆孩子和老娘從此住橋洞,要死的人一死就百了,但是活著的人還有漫長的日子要繼續熬生活.......我四叔過去是工廠裏的工人,現在在開出租車,我四嬸沒工作,堂弟在讀高中。四叔一家收入也不高,運氣的是過去家裏有房子,廠裏又分了房子,後來這些房子都拆遷了,他現在在北京總共有三套房子,一套自己住著,兩套出租,家裏靠著那兩套的租金,日子過得還不錯......所以我四叔特別能體諒我弟,說靠他如果沒房子,光靠當出租司機掙的那點辛苦錢,老婆沒工作,兒子要上學,家裏隻能生活在解放前。”


    徐航也無語,過了半響,問:“那最後結論是什麽?”


    “結論麽,沒有結論。家裏人一麵說能理解我弟的行為,換了自己在他那個位置上,也難,另一麵還是要繼續逼我弟把錢掏出來,因為......我爸現在就躺在醫院裏,就是什麽特殊治療都不做,每天最低開銷也得在5000以上,他又那麽渴望活下去,總不能現在就拔掉吊針,請他回家吧.....大家也是沒辦法。”


    杜玫歎了口氣:“今天中午大家又在酒店吃飯,繼續逼我弟。家裏女的吃完先走,我爸的三個兄弟在那跟我弟談,說我弟要是再不同意,就要叫我爸簽個字,強製賣房——我爸媽離婚了,房子在我爸一人名下,房產證在我弟手裏,如果我弟不肯拿出來,就去申請房產證掛失......”


    徐航已經吃完了,兩人從餃子店裏出來,杜玫在醫院門口的水果攤上又買了兩個西瓜,跟徐航兩人一人抱著一個回病房。


    兩人剛回到病房,徐航還來不及告辭,門“咚”的一聲被撞開了,杜琨衝了進來,滿臉通紅,大口喘氣,站在杜偉業病床前,激動得身體不住發抖。


    還沒等杜琨開口,杜偉業的三兄弟也跟著衝進了病房,明顯四人都是一路跑過來的,一時間病房裏鴉雀無聲,隻有四人在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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