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昆侖墟。


    悲涼的風呼嘯刮著,入目皆是毀敗的景色。垣牆坍圮,昔日雄偉的山門毀成一片瓦礫。待在昆侖墟的那些年,蕭宇凡常和幾個師兄弟偷跑出去,把門衛耍的團團轉,可惜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


    修行的場地被炸得坑坑窪窪,到處是打鬥的痕跡。以前在這裏修行之時,蕭宇凡總是最為耀目的存在,受到很多漂亮師姐、師妹的仰慕。蕭宇凡對此渾然不覺,他於感情之事懵懵懂懂,實在讓那些羨慕之極的師兄弟們恨不得罵不得。


    昆侖神殿隻剩下幾根石柱,亂草野藤在石縫中叢生。紫紅的晨曦灑臨昆侖墟,更襯出幾分滄桑之感。蕭宇凡沉默無言地站在高處,任由冷風吹灌自己的衣袖,一縷長發拂在臉麵,他也沒心情理一理。深邃的目光凝視著遠方,空茫無邊,一點也不像霸道張狂的他。


    “師父,各位前輩,你們看吧,再過十年,我必是神仙兩界第一高人,斬妖除魔,傲視天地!”


    玉墨回憶起蕭宇凡剛踏入昆侖墟的事情,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昆侖神殿,自信滿滿地昂首說道。在座的很多人都掌不住笑了,惟有掌門淡然無喜,事後僅對玉墨說了:“太狂,稟性需改,否則難成大事。”


    眼前的蕭宇凡雖然還會衝動,但性情變得沉穩許多,經曆了世事滄桑,已不再那麽驕縱狂傲,但這一變化師父永遠無法看到。想到這裏玉墨也不由得戚戚然。


    “玉墨,我想和師父說幾句話。”蕭宇凡望過來,悶悶地說道。


    玉墨微微點頭,走下廢墟,在前方帶路,領他來到後山的墓地。戰後,昆侖墟弟子全被流放,有人冒死逃回,收斂戰死人們的遺物,在此修成墓地。墓碑林立,蒼露未消,野草爬生,宛如亂葬崗一般沒人打理,顯出荒涼的景色。


    蕭宇凡看著墓碑上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心中越加的沉痛,難以言喻的灼熱仇恨在血脈中燃燒,但他麵容冷冷的,看不出什麽情緒,就宛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一刻寂靜,反而叫人害怕。


    來到道玄真君的墓碑前,蕭宇凡直挺挺地跪下,凝視著墓碑上的文字,就仿佛麵見道玄真君本人,泛紅的眼眶浸潤著冷酷和悲傷,他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誓言道:“師父,徒兒不孝,未能早日來看望你,但昆侖墟覆滅的仇恨我永世不會忘記,定叫那些狗賊、生不如死!”


    玉墨跪在他身旁,身體微微地顫抖,她何嚐不是同樣的心情?尤其四年前剛接到消息的時候,玉墨悲憤交集,隱藏的嗜血秉性都被激發出來。但母親女媧告訴了她這件事,同時也告誡說道:


    “這件事不是你所該理會的,將來交予宇凡處理。”


    所以她一直隱忍不發,等待著蕭宇凡的成長,但憑蕭宇凡現在的實力絕對打不過那些敵人,以冰河穀的青巽道君為首的敵將都有仙王的實力,宇凡在他們麵前不過螻蟻。


    玉墨喚道:“宇凡,你立下誓言,就要有所覺悟。但我希望你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不要輕易出手。”


    蕭宇凡用暗沉的聲音簡略回答:“明白,我自有分寸。”


    仙術閃爍交錯,耀眼的火光照亮深沉的黑夜。昆侖墟成為一片火海,影影幢幢的各路人馬闖入其中,像獵殺牲畜一樣獵殺昆侖墟弟子。蕭宇凡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容接連倒下,傷痛不斷在心田蔓延,滋生的仇恨就宛如這場大火無法熄滅。


    夜空中,師父道玄真君手拿名為“歸墟”的神器,與眾多神仙打鬥,光芒照耀之下,那些人的靈魂原力被汲取出來。饒是如此,師父一人對戰多人很是吃力。最後一位黑衣黑袍之人突然出頭,一掌就擊殺道玄真君,搶走神器歸墟……


    玉墨也沒有親眼所見,向蕭宇凡大略講述了經過。然而這段言語卻形成了具體影像,在蕭宇凡的夢中反複出現,使得他夜夜都難以安眠。看來大仇不報,他無法從這段往事中走出來。蕭宇凡一下子體味到謝靈均的所有感受,猛力的衝擊令整顆靈魂都動搖。以前用來勸服謝靈均的語句,如今用來安慰自己,卻無法消解絲毫恨意。


    ——難怪靈均常對自己生氣,仇恨當前,什麽言語都無力。


    明曉這樣的事情,蕭宇凡不禁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與謝靈均同病相憐,分明是在他沉淪的地方沉淪,往後還有何資格說服對方?夜風吹拂著衣襟、發絲,失眠的蕭宇凡在墓地慢慢走著。墓地的荒草還有野藤,都被他用仙術清理幹淨,但墓地仍舊顯著荒涼冷寂,似乎連朦朧月色也蒼白了幾分。


    蕭宇凡在墓地之外的空地端然正坐,從芥子鐲中拿出那枚驪珠,開始吸聚天地靈氣進行修行。仙界比起凡間,靈氣密度高出數十倍不止,不使用驪珠也能立馬聚集到大量仙力。不過蕭宇凡仍然堅持使用驪珠,一者因為驪珠能淨化靈氣,二者驪珠本身有促進靈氣循環的作用,這麽一來就能加快修行的速度。


    現在已經知道了昆侖墟的變故,蕭宇凡可沒心情磨磨蹭蹭地悠閑修行,應該說在帝都時候他就已經拋卻了懶惰的惡習,而現在則是有一種迫切的心境推動他加速修行。蕭宇凡很明白這種心態要不得,急功近利很容易在修行中走火入魔,但如脫韁的野馬,蕭宇凡已經無法拉回自己的平常心。


    天地靈氣形成暴風雨般的漩渦,向著蕭宇凡手中的驪珠集聚。而驪珠浸潤在濃密的靈氣“泉水”中,用肉眼掃視過來,會覺著驪珠似乎處於絕對靜止狀態,連浮蕩的姿態也消失,其實它的運行已經完全超過了眼力。


    蕭宇凡修行之時,玉墨就在不遠處默默看著。前世加上今世,相處三十多個年頭,她對蕭宇凡的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極為敏感。雖然蕭宇凡對靈氣的匯聚很順利,靈氣在脈絡中的循環也很暢通,元神提煉出的仙力也很正常,但她仍舊麵色擔憂地注視著蕭宇凡。


    因為玉墨發覺蕭宇凡修煉各個階段的速度不均衡,有著細微的差異,並且隨著時間的推進,差異變得越來越大,持久下去會造成脈絡紊亂,乃至走火入魔。


    端然坐在靈氣漩渦中的蕭宇凡,顯然也感覺自己的不妙,情緒的波動幹擾了修行,最近這些天總是莫可名狀地出現失誤,以至於他置身於靈氣豐沛的仙界,修煉了七八天才勉強晉升一階,於自己的追求相差太遠。也許想到這一點,心情變得更加糟糕,簡直沒有心思接納蜂擁而來的靈氣漩渦。


    靈氣在脈絡中的循環開始紊亂,元神的旋轉也失去掌控。一個環節出錯,隨後步步出錯。衝進來的靈氣和提煉出的白金色仙力在體內亂竄奔騰,經脈內髒受到絕大的衝擊力。蕭宇凡擰起眉頭,顯露出痛苦的神情,口中湧起一股甜腥,血液順著嘴角流淌下來。


    在旁邊觀看的玉墨不禁大驚失色,急忙過去,揚起雙手給蕭宇凡輸入金色仙力,試圖引導仙力和靈氣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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