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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路薩姆的國名,是源自幾乎在國土中央位置的耶路薩湖,還有自西方流向湖內的上耶路薩川,以及往東流出的下耶路薩川。


    上下耶路薩川是東部首屈一指的大河,其沿岸六州皆為耶路薩姆的國土。其中達蘭州是麵向東海,位於耶路薩川河口位置州郡。


    從耶路薩湖北岸的王都亞庫貝到達蘭之間,有許多船隻在下耶路薩川的河道中往來。而在這類商船之一的〈黎明〉號船艙當中,正是席昂等四人躲藏的地點。


    「這裏真窄。」


    「現在沒什麽好挑剔的。」


    賽蓮反駁了席昂的抱怨。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腳步聲朝這裏靠近。


    「我給各位帶吃的來了。」


    在眾人麵前現身的,是一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他是這艘〈黎明〉號的船東兼船長。


    他是茶店老婦家中的次男,靠著協助身為漁夫領袖的長男以及自己經商賺到的錢,在三年前擁有了自家的船,算是頗為優秀的人物。


    「隻能準備這些粗食,真是不好意思。」


    船長帶來的是硬麵包、起司、葡萄乾等乾糧。


    「別那麽說,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很可口呢。」


    露露起身向對方行禮道謝。


    「真的十分感激您願意答應露露——不,是我們強人所難的要求。」


    「小、小姐,請把頭抬起來。要是我不在這種時候報答伯爵大人的照顧,那才會遭到光神的天譴呢。」


    船長連忙揮著雙手這麽說道。


    「說起來,無論是這艘船,還是我從商購得的股票,都是靠著伯爵大人的幫助才能取得的。不隻是我,達蘭百姓的曆代祖先也都接受過納古薩列伯爵大人的照顧。伯爵大人遭人汙蔑成罪人,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很氣憤呢。」


    「原來大家這麽為父親著想嗎?」


    「達蘭這裏的民心現在也都是跟著伯爵大人,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盡管開口就是了。」


    聽到船長這番話,讓露露濕了眼眶。在一旁的賽蓮也同樣滿懷感慨地點頭。


    「這真是美事,貴族能如此受到人民景仰,實在令人羨慕。」


    至於席昂則是在內心仔細思索剛才這番對話。


    (嗯,原來如此。)


    就席昂看來,船長所說的並非假話。不過如果要問他是否有說出所有事實,恐怕就是另一回事。


    從去年還是商人後盾的薩拉斯失勢之後,這些達蘭商人的生意肯定受到不小的影響。從這艘〈黎明〉號船上船員的言談跟貨物的數量來看,這個推測應該不會錯。


    要是納古薩列伯爵家被擊垮下台的話,對達蘭人民而言,也是生死攸關之事。


    換句話說,他們的處境其實也被逼到相當煎熬的地步,而且是難熬到不惜為伯爵鋌而走險的狀態。


    有意思。席昂內心湧現如此感想。這些人的行動不僅是出於單純的忠義或報恩,而是跟本身的利益得失也有密切關聯。


    在這種狀況下,如果盡信對方的話語要求對方伸出援手,有時甚至會吃上大虧。不過如果能認清對方的處境,抱持信任來要求幫助是不成問題的。


    想到這裏,席昂向不發一語的亞特倫爵士——實為替身的迦南使了個眼色。黑衣的軍師替身明白主人的用意後,便起身開口:


    「船長大哥,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這天當〈黎明〉號抵達薩倫鎮的河港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將〈黎明〉號在碼頭拴好後,便陸續將船上的貨物卸下。由於必須趕在太陽下山前把貨物運到倉庫,因此無論是船員還是港口的運貨人都十分忙碌。


    「喂,這些木桶也要搬下船嗎?」


    在堆滿貨物的甲板上,一名運貨人向認識的年輕船員這麽問道。


    「那東西是客戶特別訂的,所以得由我們親手來搬。」


    船員這麽說完之後,就讓似乎是裝了特別貨品的木桶橫躺,用滾動木桶的方式運送。運貨人看到船員將木桶推走,便轉頭將裝有麥子的麻袋扛上肩——然而他突然又轉頭問道:


    「剛才你有聽到什麽怪聲嗎?」


    「沒有啊,你聽錯了吧。」


    答話的船員沒有轉頭,一路推著木桶向倉庫滾去。或許是特別貨品的關係,船員的動作顯得相當謹慎。


    〈黎明〉號的貨物都集中在倉庫內的某個區域,當倉庫大門關上的瞬間,裝有特別貨品的木桶蓋子就從內側彈開。


    「啊~腦袋都昏了!」


    木桶的內容物——也就是席昂等四人狼狽地爬了出來。


    「你趁亂偷摸什麽,不要臉!」


    滿臉通紅的賽蓮用壓低音量的聲音這麽說道。她雙手遮著自己豐滿的胸部,用泛淚的雙眼怒瞪著席昂。


    「我說過了,那算是不可抗力啊!」


    「沒想到席昂先生其實意外熱情呢。」


    至於露露則是緬靦地扭捏身子,表情似乎有些開心。


    「各位,我們得等日落之後才能動身,所以現在還得繼續偽裝成貨物一陣子。」


    「……遵命。」


    一行人聽從亞特倫爵士的指示,再次躲進貨物堆中。至於喬裝成冷靜軍師的隨從在語氣中隱藏的不悅,隻有她的主人有所察覺。


    當日落後來到夜半時分,席昂等四人這才溜出倉庫。


    「很好,看來附近都沒人。」


    席昂迅速且慎重穿過無人往來的深夜河港後這麽說道。他將露露背在背上,而身後則跟著賽蓮及亞特倫爵士。


    「話說回來,從這裏到拉古爾城,究竟得花多少時間?」


    「夜路雖然不太好走,不過天亮前就能抵達。我來帶路。」


    「唉,看來還得花不少時間呢。」


    相對於賽蓮答話時語氣堅定的態度,席昂嘴上則是帶著抱怨。


    席昂等人就這麽讓賽蓮負責領路,離開河港。一行人避開城鎮跟大路,繞路進入山中。


    沒有經過開辟的山林中,光是地上的雜草及灌木,甚至高過人的胸口。僅僅是要在草叢中移動就相當費力。


    僅有的照明就是前方賽蓮手中的火把。而且越是進到山林深處,坡道就變得更加陡峭難行。


    「拜托,你一定要挑這種連路都沒有的鬼地方走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走多久,席昂便開始大聲抱怨。不過盡管嘴上發出那種近乎哀叫的抱怨,他依舊小心翼翼地將露露背在背上。


    「再忍一下,隻要穿過這裏——有了!」


    賽蓮話才說到一半,眼前瞬間豁然開朗。


    「喔!?」


    在山林的雜草當中,有一條意外平整的山路。不僅雜草徹底清除了,地麵也經過壓實。


    「沒想到在裏麵有這種道路,從外麵根本看不出來。」


    「嗯,如何讓人看不出來,正是打造這條路最費心思的部分。」


    在席昂背上的露露訝異萬分,讓賽蓮在回應時語氣中也帶有莫名的感慨。


    沿著蜿蜒山道爬上陡峭山坡,其實仍相當費力,不過在一些難行的路段也有用木頭修整的平台及階梯,跟先前雜草叢生的林地相比,還是輕鬆許多。


    「原來如此,這招很聰明。」


    亞特倫爵士邊走邊確認這條山道的設計,這麽開口說道。


    「如果來犯的大軍要穿過險峻的山區,無論如何都必須經過這條窄路,這樣一來,任何部隊都得拉長隊列,讓防守者僅須麵對隊列前方的對手。這是一座能以少敵多的好城。」


    「無論是城堡還是道路,都隻是將棄置前


    的東西重新整修而已。這些靠得都是先人的智慧,並不是我們能居功的事。」


    賽蓮謙虛地這麽說道。


    「就快要能看到城堡了,雖然很暗,但就在那裏。」


    賽蓮邊說邊伸手指向前方。


    「就是那個嗎?」


    從較為稀疏的樹林縫隙間,能看見一座石造建築矗立在前方。


    「總算是到了,我還以為得走到天亮呢。」


    在天色開始泛白的天空底下這麽說的露露,從席昂背上跳了下來。


    「好,我們隻要再走一會——」


    「危險!」


    在席昂出聲發出警告的同時,從前方的陰影中響起破空之聲。而在領頭的賽蓮腳邊,能看見一根深插入地麵的箭矢。


    「站住,否則下次就是射在身上了!」


    發出警告的,是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席昂迅速拔劍,同時也將身子藏進陰影內。


    「小妹妹跟大叔也快躲起來。」


    「是、是敵人嗎?」


    「不,看賽蓮女士的反應,似乎不是。」


    正如亞特倫爵士所說,賽蓮毫無懼色地站在前頭,朗聲說道:


    「聽這聲音,是查加略吧!是我,賽蓮?柯迪納!」


    「什麽,是賽蓮!?」


    四周再次陷入寂靜,席昂等人摒住氣息,等待對方的反應。


    「確、確實是賽蓮!——抱、抱歉!稍等一下,我這就去迎接你們!」


    伴隨這語氣慌張的聲音,前方接著傳來一陣騷動。


    「剛才那個冒失家夥是賽拉妹的同伴嗎?」


    「沒錯,他是公主派的同誌。他叫查加略?奧提涅斯。雖然個性冒失了點,不過論弓箭的本領,在劍十字騎士團內也是數一數二的。」


    「冒失的弓箭手,聽起來讓人很不安呢。」


    正當席昂說出這個感想時,城門的鐵門也應聲開啟。在門後能看見約十幾人的身影。


    站在最前方持弓的年輕騎士,應該就是剛才賽蓮所提到的查加略。似乎是對自己的冒失相當焦慮,隻見他氣喘籲籲地連忙跑到賽蓮麵前。


    「對、對不起!我、我原本並沒有想射你的意思,我隻是把你們誤以為是宰相派找來的追兵,所以才……」


    「這不是第一次了,你該冷靜點才是,否則你出色的弓術豈不是浪費了嗎?」


    看著查加略連忙低頭賠罪解釋誤會的模樣,讓賽蓮不禁歎氣。而其他騎士這時也紛紛圍到賽蓮身邊。


    「你沒事吧,賽蓮大人!」


    「我們還以為你跟納古薩列伯爵一起落入宰相手中,可擔心死了!」


    「笑話,宰相派的三流騎士哪裏會是我的對手。」


    賽蓮跟圍在身邊的騎士們又是拍肩又是握手地彼此寒暄。身材高挑的賽蓮在眾多騎士當中仍顯得格外醒目。


    「大家先靜一下,先讓我向各位介紹可靠的幫手。」


    賽蓮邊說邊轉頭望向席昂等人。眾人的視線自然也都聚集到他們身上。


    「露露是大家都認識的。她在脫離宰相魔爪之後,就一路跟我們同行。而這位則是——」


    順著賽蓮的介紹,亞特倫爵士掀開披風的兜帽。當兜帽底下的黑色麵具暴露在眾人麵前時,立刻引起一陣騷動。


    「那、那個麵具跟黑衣……莫非您是——」


    「他就是『假麵軍師』亞特倫爵士。他是應蘿潔麗安公主殿下及納古薩列伯爵的招聘,前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真的嗎!?」


    知道傳說中的軍師參戰,讓查加略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真是令人振奮!」


    「蘿潔麗安殿下真高明,沒想到還有這種安排。」


    「贏定了,這下我們贏定了!」


    正當眾騎士起哄的時候,臉色尷尬的查加略這才注意到席昂。


    「話說回來,還沒請教你的身分,你也是亞特倫爵士手下的人嗎?」


    「我跟麵具大叔是不同路的。我叫席昂,是在順其自然下幫了賽拉妹他們的旅人,還請多指教囉。」


    席昂用隨興的態度表明身分之後,還不忘故作親昵地眨了一下眼睛。


    「請、請多指教……」


    臉色明顯透露困惑的查加略,隻好用眼神向賽蓮他們確認。


    「……雖然他這副德性,但身手是有保證的,隻論身手的話……」


    「席昂先生是很會照顧人的人喔。」


    相較於別過臉的賽蓮,露露則是滿臉笑容地說出各自的感想。


    「你叫席昂對吧?你就睡這個房間吧,寢具等等會送過來。」


    「多謝啦。」


    席昂確認了一眼查加略領他來到的房間。


    「聽說這裏是座廢城,我原本還以為會是個像鬼屋的地方,其實還不賴嘛。」


    「這都多虧納古薩列伯爵費心整修,你可要心懷感激喔。」


    「沒想到那個一臉衰樣大叔,其實還挺能幹的。」


    席昂低聲說出相當失禮的感想。


    「話說回來,這裏的空房是多到連我這種來路不明的流浪漢,都能有單人房的程度嗎?看來你們真的很缺人手呢。」


    聽到席昂這毫不修飾的感想,讓查加略麵露苦色。


    「你說得沒錯,在劍十字騎士團五千騎當中,聚集到這座城堡的同誌,也僅有約五十出頭的人數而已。」


    「五十對五千,那如果真打起來,每個人得砍翻一百人才行啊,這可不簡單呢。」


    「別拿這種事說笑!」


    「就隻是玩笑話嘛,別動氣啊,小查。」


    「就算是玩笑,未免也太不知分寸了——等等,小查是在叫我嗎!?」


    突然多了個奇妙綽號的查加略一下傻了眼。在一旁看著兩人對話的賽蓮則是無奈歎氣,就連亞特倫爵士也默默聳了一下肩膀。


    至於露露,則是先到安排給她的房間去休息了。


    「你們就先在這裏打住吧。」


    正當席昂臉上掛著輕浮笑容,而查加略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賽蓮闖到兩人中間。她看來有些不太耐煩。


    「我也有些事情想問。既然你們已經離開王都來到這裏,這是代表王都那裏有什麽狀況嗎?」


    「喔,對了。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呢。」


    查加略先是誇張點頭肯定賽蓮的疑問,接著壓低聲量。


    「其實穆特斯一派的人襲擊了格拉尼亞的密使,結果那些人反而給人殺光了。後來就連我們也遭到池魚之殃,差點被宰相派的人給抓去,所以才逃離亞庫貝的。」


    「穆特斯做了那種事?」


    看到賽蓮皺眉的反應,讓席昂忍不住開口:


    「穆特斯是誰啊,是賽拉妹的同伴嗎?」


    「他可以說是公主派的騎士,不過是個讓我不想當成同誌的男人。他言行舉止都太過粗俗,跟納古薩列伯爵的關係也不好。不過他偏偏是個武藝高強的家夥,所以頗有人望。」


    「像是山大王那樣嗎?」


    「我一直擔心他什麽時候會出亂子,但沒想到會犯下那種愚行。」


    相較於賽蓮的咒罵,查加略則搖著頭插口說道:


    「話雖那麽說,那也不全是壞事喔。」


    「這話怎麽說?」


    「穆特斯襲擊格拉尼亞密使的地方,是薩桑寺院的碼頭。那名密使似乎是一名修士,你們認為那種人為何會挑深夜在那裏出沒呢?」


    「應該不是以修士的身分去寺院朝聖吧?那麽說,是去密會宰相嗎?」


    「可惜隻說中一半。」


    看見


    查加略笑著賣關子的模樣,讓賽蓮有些惱火。


    「那到底是怎樣?你快說啊!」


    「別急,我說就是了。我利用逃離王都前的一小段時間,仔細調查了這件事,我先是從——」


    「難道說,蘿潔麗安殿下就是被軟禁在那座薩桑寺院中嗎?」


    查加略似乎還要賣弄一番的冗長故事,被亞特倫爵士乾脆打斷。


    對於這個答案,查加略雖然感到訝異,但也隻好點頭肯定。


    「……就是那樣。」


    「什麽!?」


    對這個答案驚訝不已的賽蓮,緊抓住查加略的雙肩。賽蓮激動地用力搖晃他的身子。


    「公主真的在薩桑寺院裏,不會錯嗎!?」


    「你、你先放手,賽蓮我快昏了……拜托,放開我……」


    「抱歉。」


    得到解放的查加略一下還很難站穩腳步。


    「真是的,你真是怪力女。」


    「廢話少說,先講正事。還有,挑重點講。」


    「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當時也想要掌握明確根據,所以留下瑟汀緊盯薩桑寺院。因為瑟汀很精通這類調查工作。」


    「那結果是怎樣?」


    對於這麽疑問,查加略點頭回應:


    「我剛剛才收到瑟汀消息。看來蘿潔麗安殿下從薩桑寺院被移往了提米若斯宰相的別邸。畢竟附近才剛打打殺殺鬧出人命,宰相自己多半也難安心吧。」


    「這是真的嗎!?幹得好,查加略,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盡管賽蓮臉上滿是喜色,但這次她則是使勁拍打查加略的肩膀。在賽蓮的重拍之下,查加略差點不支倒地。


    「你真丟人,未免太欠鍛煉了吧?」


    「是你力氣太大了!」


    查加略不悅地大聲回嘴。


    「算了。總而言之,這是良機。我們得盡速救出殿下。不對,加上你那樣一身好本領,就算要順便取下宰相的腦袋也——」


    「關於這件事,可以隻靠我們在這裏幾句話就決定嗎?」


    亞特倫爵士用冷靜的語氣這麽插口,這句話讓賽蓮猛然回神。


    「您說得對。如此重要的事,得詳加擬定對策才是。查加略,讓大家集合,我們要召開軍議。」


    「沒、沒問題……」


    談話被打斷的查加略有些不悅地看了亞特倫爵士一眼。


    「啊,既然這樣,那個軍議我就不參加了。」


    席昂這麽舉手說道。


    「我不太能夠跟人嚴肅討論事情,這段時間我就到處晃晃,看看外頭的模樣,晚點你們再把講好的事情告訴我就行了。」


    「……您有什麽打算,亞特倫爵士?」


    表情有些不悅的賽蓮對亞特倫爵士這麽問道。黑衣軍師隔著麵具看了席昂一眼。


    「既然這樣,我可以麻煩你做一件事嗎?」


    「我又得做什麽事了?」


    席昂明顯皺起眉頭。


    「太麻煩的事,我可不幹喔。」


    「放心,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賽蓮女士跟查加略先生,請你們先去準備開會的事。」


    「好的。」


    「遵命。」


    當兩人快步離開房間的時候,席昂也不忘對他們離去的身影揮手。


    「都走了嗎?」


    「沒問題了。」


    當賽蓮等人離開房間,席昂跟亞特倫爵士兩人的態度便瞬間轉變。


    亞特倫爵士——應該說是迦南,在門板後確認走廊的狀況。在確認附近無人往來之後,她便將麵具取下。


    「辛苦你了,迦南。就讓我暫時接下亞特倫爵士這個角色吧。」


    「畢竟身為替身的我,是沒法主導軍議的。」


    迦南邊說邊將亞特倫爵士的服裝——肩部有墊填充物的上衣,還有底部墊高的靴子都脫掉。而在底下出現的,是彷佛兒童般的嬌小身軀。


    「你的變裝還是一樣優秀。」


    當席昂如此表示佩服的時候,迦南也將麵具交到他手中。而迦南則目不轉睛地看著席昂接過麵具,穿上黑衣的模樣。


    「這身打扮還是穿在席昂大人身上最好看。」


    「別說傻話,現在可是我跟你一起在充當亞特倫爵士呢。」


    這麽回嘴的席昂——亞特倫爵士轉過伸去,正打算動身離開房間。


    「你也去找個地方觀察軍議的狀況,可別被發現喔。」


    「我豈會出那種差錯。」


    當亞特倫爵士推開房門時,忠實的隨從身影也早已從房內消失。


    在拉古爾城大廳召開的軍議中,眾人的情緒相當亢奮。


    「掌握了蘿潔麗安公主的所在地」——正是因為查加略在眾人麵前宣告了自己掌握的這份情報,造就了這樣的氣氛。


    「我們該立刻動身救出蘿潔麗安殿下,為耶路薩姆重拾正義!!」


    如此高舉拳頭大聲疾呼的查加略,立刻就獲得許多人的高聲附和。


    「對,你說得沒錯!」


    「一定要救出公主殿下!」


    「耶路薩姆萬歲!蘿潔麗安殿下萬歲!」


    坐在長桌上座的亞特倫爵士眼見眾人如此反應,開口說道:


    「蘿潔麗安殿下的人望真是令人佩服。」


    「殿下就是有如此了不起的人。」


    在一旁的賽蓮這麽回應。


    「敢問軍師有見過蘿潔麗安殿下嗎?」


    「見過兩次。第一次是三年前與格拉尼亞交戰後,在索茲貝爾的時候。第二次則是約一個月前,當時是在納古薩列伯爵的引見下,接受這次的招聘。回想起來,當時應該是公主殿下才剛被宰相軟禁的時期。」


    其實我跟公主隻有見過一次——這其實是席昂藏在心裏的話。因為蘿潔麗安公主確實見過兩次亞特倫爵士。


    「對了,亞特倫爵士對這件事有何高見,還請務必指教!」


    查加略朗聲這麽說道。他那充滿挑釁意圖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瞪著亞特倫爵士。


    「如果能救出蘿潔麗安殿下,就能一舉扭轉形式。因為光是軟禁公主的事實曝光,就能成為譴責提米若斯宰相的武器。我想從宰相的立場來說,這應該也是他為了壓下反對聲浪跟帝國求和,而逼不得已的舉動。」


    「話雖這麽說,這種事宰相想必也很清楚。因此肯定會有許多宰相派的騎士守在殿下身邊。」


    對於賽蓮用苦澀表情提出的意見,亞特倫爵士搖了搖頭。


    「這倒不一定。軟禁主君這種事非同小可,就算是宰相派的騎士,也隻有他十分信任的人才能勝任那種工作。我想負責守在殿下身邊的,應該是堪稱宰相心腹的奧雷昂?梅涅斯與波瑟姆?奧蘭克,還有他們麾下的一百騎近衛騎士。」


    「……您竟然會這麽清楚。」


    「像我這種靠才智吃飯的人,這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怎麽說,如果是那個數量,就算我們這裏僅有五十騎——」


    「也有勝算嗎?」


    看到亞特倫爵士默默點頭,讓眾人立刻鼓噪起來。


    「可行,這樣會成功的!」


    「既然這樣,那我立刻讓大夥準備出擊。請務必由我查加略來擔任先鋒!」


    雖然查加略立刻自告奮勇擔任先鋒,不過亞特倫爵士卻在這時搖頭。


    「各位似乎誤會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啊?」


    「救出公主殿下這件事,時機尚未成熟。這是僅有一次機會且近乎賭博的奇襲。因此要盡可能慎重,並要有充分的事前準備才行。」


    這突然的慎重論


    讓騎士們紛紛變了臉色。其中甚至有人表現出露骨的不悅。


    「這、這真是太教人吃驚了。」


    查加略仗著眾人的反應這麽說道。


    「沒想到亞特倫爵士這樣的人物,竟然不懂得巧遲不如拙速的這句話。」


    「也有另一句話,欲速則不達,無謂的嘲諷是沒有幫助的。」


    「那就請您說說什麽時候才是合適的時機吧!」


    「就是因為還沒法確定恰當的時機,所以現在才要靜觀其變,你應該不是連這種道理都不懂的小鬼吧?」


    「————!!」


    查加略踢開椅子跳了起來。


    「住手,查加略!」


    遭到製止的查加略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大廳。有十幾名騎士也跟著他離去。


    「讓您看笑話了,亞特倫爵士。」


    「無所謂,我說話也有些過分了。」


    亞特倫爵士對低頭賠罪的賽蓮這麽說道。


    「就算說要靜觀其變,也還有很多事可以做。修複城堡、儲備糧食,當然也還得交戰進行的訓練。」


    「我明白。」


    「不管怎麽說,今天我就先離席吧。」


    亞特倫爵士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也離開座位。


    一回到房間,亞特倫爵士便坐到椅子上。他將身子靠著椅背,取下麵具。


    「你其實老實講出想法就好了嘛。」


    一個聲音從露出麵容的亞特倫爵士——席昂身後這麽說道。說話的人是不知何時出現的隨從迦南。


    「你可以直接說蘿潔麗安公主軟禁地點的情報很可疑,很可能是陷阱,在趁這個機會找出攻其不備的方法前,應該先按兵不動啊。」


    「小查那家夥因為拿到這個情報,太過得意忘形了。就算我說那是陷阱,他八成會因此跳腳,所以我才想說用抽象的說法來說服他會比較合適啊。」


    盡管嘴上感歎自己的失策,但席昂臉上卻露出淘氣的笑容。


    「也罷,過去的事想也沒用。如果小查要自投羅網,也有利用他的辦法。」


    察覺到主人內心盤算的迦南小聲說道:


    「……席昂大人真壞心。」


    「壞心就壞心,想當好人還能幹軍師嗎?」


    席昂這麽回嘴之後,對著迦南說道:


    「如果不先確定蘿潔麗安公主的所在地,談什麽都是空話,麻煩你去王都一趟。」


    「遵命。」


    雖然迦南平常是以隨從及替身身分協助席昂,不過她的強項其實是作為密探與間諜的技能。以她的本事,肯定能查出情報背後的真相。


    「不過,真的可以嗎?」


    「可以什麽?」


    「如果少了我,要一人扮兩角可不容易喔。」


    「……啊。」


    席昂完全沒想到這件事。


    「還、還好啦,如果隻是幾天,應該還混得過去。」


    「我會盡早回來的。」


    迦南的身影就這麽伴隨歎氣聲消失。而留在房內的席昂,則望著自己手中的亞特倫爵士麵具。


    「真是的,軍師這行飯,吃起來也不輕鬆呢。」


    席昂一邊抱怨,也邊拿起靠在牆邊的劍。


    「靠這個吃飯要來得容易多了。」


    2


    迦南的擔憂大致都應驗了。


    少了替身之後,要同時扮演「席昂」與「亞特倫爵士」兩個角色,實在相當吃力。盡管光是換裝就頗麻煩,不過這也是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別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因為賽蓮及露露的關係,始終沒人會懷疑席昂是一人兩角。


    而到了第三天,席昂動身進到山林當中。


    這是為了在拉古爾城成為戰場時,能掌握周圍地形而做的準備。話雖這麽說,隻要稍微偏離山道一步,地形就立刻變得險峻許多。


    陡峭的坡道、聳立的斷崖,還有叢生的灌木都會阻擋去路。就算能勉強沿著近乎獸徑的小路移動,人數眾多的部隊也難以在這種環境下行動。


    席昂望著手製的地圖說道:


    「看來攻擊方的主力,真的就隻能沿著山道靠近了。」


    計策開始在席昂腦中成形。


    就在這個時候,席昂聽到前方傳來潺潺流水聲。如果附近有河川或水池,那就必須進行確認。席昂撥開灌木叢朝水聲前進,沒過多久,眼前瞬間豁然開朗。


    席昂看見順著岩壁滑落的流水,還有從蒼鬱林蔭間射入的陽光。而在有豐沛水量的瀑底水池中——不知為何能看見一絲不掛的賽蓮在那裏洗澡。


    「…………啊?」


    這實在是個出乎意料的奇襲。


    貼在高挑纖軀上的金色發絲,盡管那緊致的肢體上沒有絲毫贅肉,但胸部及臀部卻顯得豐盈圓潤。想到那腰肢纖細的身軀能夠發出威力驚人的源力,仍令席昂難以置信。


    仔細一看,在河邊除了能看到經過細心疊好的騎士服外,還有被繩子捆綁的大山豬屍體,以及似乎是賽蓮作為武器的數柄標槍。


    (這樣說起來,賽拉妹似乎說過她白天會去打獵來補充糧食的樣子。)


    當席昂剛想到這件事的時候,賽蓮突然轉頭。


    「————」


    「…………」


    賽蓮瞥了一眼發愣的席昂,背過身子將身體擦乾。接著她將手伸向腳邊的騎士服——


    「你要看到什麽時候,死變態!!」


    賽蓮突然滿臉怒氣的轉頭怒叱,並擲出從池邊抓起的標槍。


    「哇啊!?」


    席昂連忙讓自己整個人往後倒下。從他頭上飛過的標槍插進了身後的老樹樹幹。隻見在標槍上的莫大源力,輕易就將粗到成人勉強能環抱的樹幹從中切開。


    眼看老樹帶著刺耳聲響朝自己倒下,讓席昂連滾帶爬地死命躲避。至於賽蓮則是用冰冷的眼神瞪著席昂的醜態。


    「我不隻是會用劍,也很會用標槍。我擲出的標槍要比普通的弓箭飛得更遠也更精準,如果對象是偷窺犯,那就更不需要留情麵了。」


    「先……先冷靜一下,聽我解釋你就會懂了——應該吧。」


    「這算是身為騎士的一點仁慈,我會先數十下讓你逃命。不過不管你怎麽跑,也逃不出我標槍射程的。」


    「那才不是仁慈,隻是嗜虐而已吧!」


    「一、二——以下省略,十。好,死吧。」


    「是、是亞特倫爵士吩咐我這麽做的!」


    「……什麽?」


    席昂的死命辯駁,讓賽蓮在擲出標槍的前一刻停下動作。


    「這話怎麽說?你給我解釋清楚。」


    「好、好的——」


    席昂爬到河岸邊,開始解釋狀況。


    「我是聽從亞特倫爵士的指示調查山裏的地形,因為聽到水聲過來確認,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等等,會闖到這裏來是你自己粗心,跟亞特倫爵士沒關係吧?」


    「嗯,我自己也這樣覺得。」


    看見席昂老實點頭的反應,讓賽蓮忍不住歎氣。盡管賽蓮感覺仍相當不悅,不過至少已經收起了怒氣。


    「我明白你不是出於故意或惡意了。我沒有對周圍保持警戒也有不對。」


    「你願意……原諒我了嗎?」


    「既然是意外,那就算了。」


    「是、是嗎?」


    這下席昂才總算鬆了口氣。而在緊張消散的同時,烙印在腦中的賽蓮裸體,自然跟眼前的本人重疊。


    「…………喔?」


    看見席昂色眯眯的惡心表情,賽蓮立刻將愛用的大劍高舉過


    頭。席昂見狀連忙趴在地上,額頭也緊貼地麵。


    「對不起,我現在立刻忘掉。」


    「你從一開始就該這麽做。」


    最後是以席昂負責把山豬扛回城堡,讓這件事一筆勾銷。於是席昂跟決定也要到處去確認附近地形的賽蓮分開,獨自扛著山豬急忙返回城堡。


    盡管已經到了差不多該讓亞特倫爵士露臉的時候,但也不能就這樣把山豬丟在路上。因此席昂就這樣扛著山豬來到廚房後門。


    「喂,小妹妹,我帶晚餐的材料來了。」


    「哇,這可是大功一件呢,席昂先生。」


    聽到席昂聲音跑到門口的露露,開心地這麽說道。


    「其實這是賽拉妹獵到的,總之先把這玩意切開好了。」


    「席昂先生要一個人進行肢解,應該很麻煩吧?露露也來幫忙。」


    「你沒問題嗎?」


    盡管心裏有些擔心,但席昂還是取出厚刃短刀,並開始肢解山豬。


    席昂先是俐落地剝下毛皮。


    「熱水燒好了。」


    「謝啦。」


    接著切下頭部。


    「請用鋸子。」


    「嗯。」


    之後將腹部切開,並將山豬倒吊在樹上,拉出內髒。


    「席昂先生負責肉,內髒就交給露露處理。」


    「…………」


    真的沒問題。看著伯爵家千金細心清洗內髒上的血液及穢物,那可靠的模樣讓席昂頗為訝異。


    「今天晚上就用鹽跟大蒜來拿內髒燉湯吧,肉就弄成熏肉保存起來。」


    「聽得我都快流口水了。」


    聽到席昂這句話,讓露露露出開心笑容。


    「什麽嘛,先有人打到好東西回來啦。」


    席昂順著這語帶不悅的聲音轉頭望去,看見手持弓箭的查加略正站在那裏。


    「唷,小查,你也跑去打獵嗎?」


    「別叫我小查!」


    如此抗議的查加略也不忘將他獵到的數隻山鳥及兔子交給露露。


    「哇,太謝謝了!」


    「真不愧是騎士團中的頂尖弓箭手,大功一件,大功一件。」


    雖然席昂用輕鬆的語氣如此稱讚,但查加略臉上絲毫沒有喜色。


    「哼,這種東西能算功勞嗎?我可不是為了打獵跑到這裏來的。」


    查加略丟下這句話之後,便快步離開。


    「那個……我想查加略先生並沒有惡意,所以……」


    「我知道,他應該隻是有些焦慮而已。」


    話雖這麽說,但感覺那份「焦慮」,似乎已經讓他累積了不少壓力。想到這裏,露露的眼睛望向地麵。


    「查加略先生的焦慮,露露也能體會。」


    少女的話語中帶有令人擔憂的顫抖。


    「除了等待什麽也不能做,是會讓人十分不安的狀況。感覺就像是肚子底下,突然變得好冷……」


    「小妹妹是在擔心被抓的老爸嗎?」


    「是的。」


    看見露露無力點頭的模樣,讓席昂胸口一陣刺痛。


    說起來,露露也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盡管她努力表現得像是一個仍充滿活力的伯爵家千金,但眼下的狀況肯定讓她十分不安。


    『哥哥。』


    正當席昂想到這裏時,耳中突然浮現某人的呼喚聲。


    當天深夜——


    躺在城堡房間草堆上的席昂,他響亮的鼾聲瞬間停止。晚風的些微變化,告知他等待的對象已經歸來。


    「是迦南嗎?我等你很久了。」


    「我回來遲了。」


    一聽到迦南的聲音,席昂便迅速起身。忠實的隨從安靜地屈膝跪在席昂麵前。


    「怎樣?」


    「誘餌跟真正該追的目標,都與席昂大人預測的一樣。」


    「很好,辛苦你了。」


    聽過迦南的回報之後,席昂的思緒迅速運轉,事先籌畫的對策也急速成形。


    「這樣應該沒道理要等到天亮再說了。我立刻把大家叫起來,召開——」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聽這個腳步聲,應該是賽拉妹。麻煩你了,迦南。」


    「遵命。」


    隻見迦南毫不猶豫抓起亞特倫爵士的服裝,瞬間換上了麵具與黑衣。


    幾乎就在迦南完成換裝的同時,房門被大力推開。


    「出狀況了,席昂!你知道亞特倫爵士在哪裏嗎?」


    這麽詢問的賽蓮一看見扮成亞特倫爵士的迦南,訝異地睜大眼睛。


    「您、您在這裏嗎?」


    「有什麽事情嗎,賽蓮女士?聽你剛才說的話,似乎不是什麽好事。」


    「這個……」


    雖然賽蓮短暫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擠出聲音說道:


    「查加略那家夥逃走了!」


    「嗯。」


    迦南——亞特倫爵士的反應十分冷靜。至於席昂雖然有些猶豫是否要假裝吃驚,不過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他帶著約十名讚同他意見的人,打算就那樣前去救出蘿潔麗安殿下。真是太愚昧了。」


    「小查很有行動力呢。」


    席昂決定說出這類無關痛癢的話語。


    「在事情變得難以收拾前,一定要把他帶回來!席昂,你也跟我來!」


    「不需要那麽做。」


    「咦?」


    賽蓮圓睜著眼睛,看來亞特倫爵士所說的話,令她十分意外。


    「這是良機。」


    「良機?」


    「沒錯,這就是我等待的良機。把城理所有人都叫起來,我們也要動身!」


    「咦?咦咦咦!?」


    賽蓮愣在原地,沒法動彈。


    「動作快!用跑的!!」


    「是、是!!」


    看著賽蓮急忙衝出房間後,亞特倫爵士轉頭望向席昂。


    「這樣可以嗎?」


    從麵具下傳出的,是迦南的聲音。


    「嗯,幹得好。雖然對小查不好意思,但這下也省了麻煩。再來就是期待他的奮鬥及表現了。」


    說到這裏,席昂的嘴角露出壞心眼的微笑。


    3


    在鄰接王都亞庫貝的耶路薩湖南岸,有一片屬於貴族及富商的別墅區。提米若斯宰相的別墅,就位在這區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以一國宰相的居所來說,無論是規模還是裝飾都十分平凡。由於提米若斯本身對社交或風雅之類的東西不太講究,因此這棟建築幾乎是在連常駐管理人都沒有狀態下,被放置了約一年的地方。


    不過在這天晚上,這棟兩層樓別墅的某扇窗戶中,卻可以看到燈火。


    「就是那裏嗎?」


    躲藏在庭園暗處的查加略這麽低聲確認。


    蹲在他右手邊,一名身材微胖的騎士點頭回應。他是瑟汀?吉爾克,是應查加略指示留在王都,尋找蘿潔麗安公主行蹤的公主派同伴。


    「不會錯的。」


    「幹得好!」


    查加略拍了一下瑟汀的肩膀,接著轉頭望向身後。在他後方有約十名的騎士也同樣蹲低身子。


    他們都是讚同查加略的意見,為救出蘿潔麗安公主而溜出拉古爾城的人。


    「我們動手吧。」


    聽到這簡短的一句話,所有人一齊點頭。


    「那種膽小怕事的軍師不足以承擔國家大事。我們必須自己救出蘿潔麗安殿下。」


    查加略腦中鮮明地浮現出蘿潔麗安公主遭到囚禁的悲傷模樣。


    「沒錯!」


    「動手吧!」


    其他騎士也都異口同聲地附和查加略。


    「我們上!」


    查加略壓低身子,以蹲姿快步靠近別墅。其他人也緊隨在他身後。當一行人來到別墅後牆邊,仰頭確認窗內燈火時——


    別墅的所有窗戶突然全部亮起燈火。緊接著在後院各處也都能看見照亮黑暗的火光。盡管他們一直都沒察覺,不過在庭院四處其實早就準備好了照明用的材堆待命。


    「什麽!?」


    「這是什麽狀況!?」


    別墅的後門及窗戶同時敞開。從一樓的後門裏衝出了持劍的騎士,二樓窗戶則是持弓的士兵紛紛現身。


    「我記得你是查加略?奧提涅斯吧?」


    而在一開始就亮著燈光的窗戶後麵,一名留著落腮胡的騎士這麽說道。他冷冷望著在眼下的查加略等人。


    他是提米若斯宰相的心腹,近衛騎士奧雷昂。


    「竟敢趁夜行刺宰相,大膽狂徒,還不快束手就擒!」


    「行刺宰相!?胡說八道,我們來此是為了拯救公主殿下——」


    查加略話才說到一半,便從奧雷昂的嘲弄笑容中瞭解一切。


    「……我們被設計了。」


    公主多半不在這棟別墅內。對方恐怕是準備一個人假扮公主,刻意製造出公主從薩桑寺院被送往這裏的假象而已。而自己這群人就是粗心中計的獵物。


    查加略等人瞬間陷入動搖,尤其是擔任斥候的瑟汀更是麵如土色。


    「都、都是因為我……是我害的……」


    當瑟汀這麽自責時,查加略用力往他肩上拍了一下。


    「不是你的錯,是宰相技高一籌。我沒能看出這是陷阱,是我不對。」


    查加略這麽說完便不再多想,而是立刻采取行動。他右手伸向箭囊,用五指指間一口氣取出四支箭。查加略迅速拉弓搭箭,將箭往正上方射出。


    高高射上夜空的四支箭劃出弧線往四方散開——隻見四支箭不偏不倚地落向照明用的火堆。箭上的源力應聲爆炸,將火堆破壞。


    「趁現在,閃人了!」


    「別讓他們跑了,放箭!」


    當後院恢複黑暗的瞬間,查加略等人也死命撤離。雖然能聽到零星的射箭聲響,但沒有人被箭射中。除了隻靠窗中燈光難以瞄準,對方應該也忌憚會誤射自己人。


    問題是追擊的騎士。查加略在逃命時不忘回身射箭,讓帶頭的兩名追兵應聲倒地。


    「喂,查加略——」


    「別停下來!快跑,我來負責殿後!」


    查加略在黑暗中沒命地拔腿狂奔。


    此時他甚至連自己身在何處都無法分辨。雖然知道自己逃出了提米若斯的別墅腹地,不過之後就徹底迷失了方向。他也一直沒能與先行逃離的夥伴們會合。


    「在那裏!」


    「別讓人跑了!」


    有無數火把的火光緊追在身後。就在這個時候,查加略突然發現腳下石鋪地麵的感覺變成了沙地。而在前方還能聽見細微的流水聲。


    這時查加略才發現這裏是耶路薩湖的湖岸。


    (沒路了!)


    查加略很快就甩開內心的錯愕。


    明白已經無路可逃的他,立刻鐵了心,轉頭朝火把的位置射箭。


    隻見一名手持火把的騎士應聲滾倒在地。查加略無法確認自己是否有將追兵除掉。他緊接著射出第二、第三箭。每次弓弦聲響起,都有追兵應聲倒下。不過射出第四箭之後也沒了箭矢,因此他隻好將弓扔下,抽出腰間配劍。


    「放馬過來吧!我就算死,也要多拉幾個人給我陪葬!」


    回應他的,是激動的怒喊聲。迎麵而來的騎士,光眼前所看到的就有將近十人。查加略抱著就算同歸於盡也要除掉一人的念頭,緊緊握住劍柄。


    「如果光論膽量,你實在令人佩服。」


    當這低聲的話語傳進查加略耳中時,銀光在夜色中閃動。從查加略身旁飛過的短劍陸續擊中他眼前的追兵。緊接著突然從黑暗中竄出的身影,開始揮劍朝追兵攻擊。


    援兵的人數僅有五名。不過出其不意的突襲加上對手又已經負傷,因此追兵們沒能做出像樣的抵抗便接連遭到斬殺。


    「你沒事吧,查加略!」


    這麽向查加略確認的,是一名應該留在城內的公主派騎士。那麽,先前那個聲音是——查加略眨了幾下眼睛,緩緩轉頭望向身後。


    「要是你懂得區分勇氣與無謀的差別,那就無可挑剔了。」


    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麵具及黑衣。那應驗查加略猜測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裏。


    ——得救了。


    ——我被那家夥給救了。


    安心與恥辱的情緒同時湧上心頭,讓查加略癱坐到地上。


    迦南隔著麵具,看著查加略蹲在地上發愣的模樣。


    現在不是讓他這樣浪費時間的時候。迦南抱著這個想法,朝查加略伸出右手。


    「要收兵了。站起來。」


    「收、收兵……」


    當勉強撐起疲憊身軀的查加略提出這個疑問時,亞特倫爵士不發一語地望向身後。原來在陰暗的湖岸,有一艘小船停在茂密的蘆葦叢後。


    「那名騎士是最後一個,快上船吧。」


    在小船上這麽出聲的人,是〈黎明〉號的船長。亞特倫爵士點頭回應後,便拍了一下查加略的肩膀,催促他上船。另外五名騎士也尾隨在他們身後。


    待所有人都上船之後,小船便迅速駛離湖岸。


    「其他騎士已經搭別的小船上了〈黎明〉號了。隻要我們一回去,就能立刻離開。」


    「是嗎,那太好了。」


    聽到船長這幾句話,讓查加略頓時鬆了口氣。看見兩人對話的亞特倫爵士仔細打量一下船長後,開口說道:


    「做得很好,話說回來,你似乎對這類工作挺熟練的。」


    「沒什麽,就隻是我年輕時做過一些不可告人的生意罷了。」


    麵對亞特倫爵士的疑問,船長嘴角帶著笑意這麽說道。


    「話說回來,亞特倫爵士,您剛才的飛刀真是高明。」


    「隻是些雕蟲小技而已。」


    亞特倫爵士在回應稱讚時,也暗暗在內心反省。自己在人前使出了屬於迦南的功夫。雖然那種程度還能用言語掩飾,不過以後還是少出手為妙。


    「——亞特倫爵士!」


    就在這個時候,查加略突然低頭跪了下去。


    「擅自離開城堡全是我的主意!有什麽懲罰,還請全算在我身上!」


    「頭抬起來,查加略先生。如果我打算問罪,那就一開始就不會來救你了。」


    「那、那麽——」


    「我沒有顧慮到諸位的心情,也難辭其咎。這次就以你們立下的功勞來免去罪責吧。」


    「哈、哈哈……功勞?我們有什麽功勞嗎?」


    原本畏縮在地上的查加略,這時不解地抬頭詢問。


    「這還用說嗎?諸位剛才的表現,可是發揮了關鍵作用呢。」


    那從麵具下發出的沉悶嗓音當中,帶有稍嫌惡質的調侃。


    「沒想到對方竟會在深夜安排船隻。」


    奧雷昂望著在黑夜中的湖麵,咬牙這麽說道。


    這是那個亞特倫爵士的智慧嗎?這樣說起來,在納古薩列伯爵家鄉的達蘭地區,確實是聽說有些會幹偷渡生意的船夫。


    不管怎麽說,不能就這樣讓人給跑了。奧雷昂迅速對部下做出指示。


    「我們也立刻備船,水陸兩頭一起追!」


    「是!」


    根據各方回傳的報告,搭船現身的公主派援軍,似乎也有相當人數。為了救出衝動的查加略等人,這是十分果斷的決定。


    不過這同時也是將公主派一網打盡的良機。


    絕對不能讓他們跑掉——正當奧雷昂打定這個主意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奧雷昂轉頭一看,看見部下慌張地躍下馬背。


    「奧雷昂閣下,有要事稟報——」


    在聽過部下的報告之後,奧雷昂也變了臉色。


    「對方的真正目的……是襲擊薩桑寺院!?怎麽可能!」


    4


    夜晚的寺院中響起了激動的吆喝聲。


    「喝!!」


    麵對擋在門口的三名宰相派騎士,賽蓮橫揮出手中大劍。這一劍就將三人的腦袋同時斬下,如噴泉般的鮮血染紅了石鋪的地麵。


    「厲害。」


    在如此稱讚的席昂腳邊,是倒楣正好目睹這個光景,腿軟跌坐在地上的巡夜修士。


    「這、這座薩桑寺院是可追溯到皇國時代,有悠久曆史的聖殿。你們竟敢讓血光玷汙這裏的神聖,肯定會遭到光神責罰的!」


    聽到修士激動斥罵,賽蓮冷眼回瞪對方。


    「做出軟禁公主殿下這種深陷俗事泥沼的惡行,還把寺院的神聖掛在嘴上,實在可笑。你們這些不知檢點的臭修士,怎麽就不怕遭到天譴了!?」


    被踩到痛腳的修士別開視線,閉上了嘴。看見對方如此反應,席昂跟賽蓮互相點了一下頭。


    「看來是這裏沒錯。」


    「快走吧。」


    兩人迅速從階梯上樓。


    「不過沒想到全被亞特倫爵士料中了,真教人佩服。」


    賽蓮用充滿讚歎與敬意的語氣這麽說道。


    蘿潔麗安公主從薩桑寺院被移往提米若斯宰相的別墅,這是用來誘騙公主派上鉤的假情報。真正的公主仍囚禁在寺院當中。


    因此刻意假裝上鉤,誘開對手的注意,趁隙以少數部隊突襲「真正目標」的寺院,救出公主——這就是亞特倫爵士,也就是席昂的策略。


    由於查加略的衝動正巧符合這個計畫,因此狀況完全符合席昂的預料。


    「別大意,賽拉妹。對方應該也不至於讓這裏鬧空城。肯定還會留下一兩個難搞的看門狗。」


    「……嗯,你說中了。」


    賽蓮這樣低聲回應的同時,也停下腳步。席昂立刻也跟賽蓮一樣停了下來。


    在樓梯盡頭的平台上,有一名身穿盔甲的禿頭巨漢正等著他們。


    「波瑟姆,我們又見麵了。」


    「這樣正好,上次吃虧的事,就讓我在這裏討回來吧!」


    波瑟姆在開口的同時也用右手抽出配劍。而他左手則是握有貼著鋼板的大盾。


    「需要我助陣嗎?」


    「不用插手。」


    賽蓮簡短回應之後,便一口起跑至平台。她順勢衝向舉著大盾的波瑟姆,用大劍從正麵斜劈向對方。


    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聲響徹寺院。目睹兩人衝突瞬間的席昂不禁揚起眉毛。


    波瑟姆的大盾擋住了賽蓮強烈的斬擊。蘊含在斬擊中的強烈源力,讓盾牌表麵微微顫動。


    隻見波瑟姆順勢扭轉身軀,從盾後刺出劍刃。


    「受死吧!」


    「唔……」


    盡管賽蓮迅速往後跳開,但沒法完全避開波瑟姆銳利的刺擊。劍刃劃過賽蓮的左臉頰,劃出一道鮮紅的血霧。


    波瑟姆臉上浮現粗野的笑容——而在下一瞬間,那個表情就被驚愕取代。因為席昂趁著兩人短暫兵刃相交的空檔,高高躍起。


    他接連踩踏階梯平台邊的欄杆與波瑟姆的禿頭,轉眼就挑到了二樓。


    「弄傷女人的臉可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死光頭。」


    「臭小子——」


    正當波瑟姆被席昂激怒的同時,賽蓮也立刻對他發動攻勢。


    「我才是你的對手!」


    接二連三的斬擊逼波瑟姆停下腳步,沒法離開階梯平台。


    「這裏交給我來應付,你先過去!蘿潔麗安殿下就拜托你了!」


    席昂默默舉起手回應賽蓮的吶喊之後,便動身開始搜索二樓。


    此刻席昂正單獨穿過二樓的走廊。


    (這樣就行了。)


    薩桑寺院的腹地相當大。就算是迦南的偵察,也沒能掌握公主究竟是被監禁在廣大寺院的哪個位置。


    正確來說,是因為迦南知道隻要讓席昂來到這裏,就沒有必要去偵察正確位置。


    轟嗡嗡——


    伴隨著低沉的呼吸,席昂開啟了一道通向自己體內能量的門扉。一種近乎無意識的意念,感受著那充斥體內世界的源力。


    到這裏為止,是每個騎士無論功力高低,都能夠做到的步驟。重要的是在之後的變化。


    在席昂睜開眼睛的同時,那指向體內的意念轉向外界。


    這讓他開啟了另一扇門,而周圍世界的意義也徹底改變。


    充斥森羅萬象的源力洪流——就算眼不能見、耳不能聽、鼻不能嗅、舌不能嚐、肌不能碰,但那股確實存在的力量,正與席昂自身體內的源力之流重疊。


    ——周圍吹起了風。


    席昂自身意誌充滿大氣並化為風,吹過寺院的每個角落。


    (找到了。)


    沿著前方階梯到三樓,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內,席昂清楚「看見」了他所找尋的公主身影。


    「剛才那陣強風是怎麽回事!?」


    一名宰相派騎士這時從席昂身後的轉角處現身,隻見席昂頭也不回地揮了一下右臂。


    隻是這樣。


    隻是這樣的動作,那名跟席昂還有二十步距離的騎士,腦袋就應聲落地。彷佛就像是有一柄看不見的巨大鐮刀,將對方的腦袋斬下。


    席昂完全不在乎那癱倒的屍骸,再次邁開步伐。


    賽蓮與波瑟姆的兵刃相交多達了數十合。


    盡管賽蓮多次使出犀利斬擊,但卻無法突破波瑟姆的固若金湯的防守。然而賽蓮每次斬擊被擋下,就會立刻遭到強勁反擊,此刻她身上已經多了許多傷痕。


    在左臉頰之後,左肩、右側胸、左腰都有負傷。雖然都是皮肉傷,但也不是毫無影響的傷勢。


    「這就是你的絕招嗎?有一套,波瑟姆。」


    在彼此保持距離對峙的時候,賽蓮低聲這麽說道。


    「既然這樣,我也展現我的絕招吧。」


    賽蓮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也改變了架勢。


    她將握著劍柄的右手收到左肩上方,而張開的左手手掌則抵在柄頭底部。平舉的劍尖則與賽蓮自身銳利的視線一同對準波瑟姆的胸口。


    「嗯!?」


    看見這個架勢,讓波瑟姆立刻提高戒心。從賽蓮身上湧出的源力在劍刃上凝聚,彷佛就像是晃動的熱氣。


    賽蓮伴隨著無聲的氣勢往前衝去。麵對那彷佛自身肉體都化為離弦之箭的強烈刺擊,讓波瑟姆也用傾注渾身源力的大盾迎擊。


    猛烈的巨響與衝擊撼動了寺院。雙方劍與盾、鋼與鋼、源力與源力正麵衝突,互相消滅。


    在短暫的膠著後,大劍的劍尖深深刺入大盾當中。


    「什麽!?」


    波瑟姆驚訝地睜大眼睛。


    就算雙方在源力的量與質不相上下,然而遍布在大盾各處的力量,對比凝聚在大劍劍尖的力量——這兩股力量互相衝突之後,由後者取得勝利,這是十分單純的道理。


    大盾先是出現裂痕,接著朝左右裂成兩半。而順勢


    前伸的巨劍劍尖刺穿了盔甲,命中了波瑟姆的右肩。


    「不可能——」


    波瑟姆的身體隨著強烈的衝擊往後方飛去,撞擊到階梯平台邊的欄杆。而無法承受他龐大身軀跟盔甲重量的欄杆也應聲碎裂。


    波瑟姆就這樣摔到階梯下,重摔在石鋪地麵上。


    在目標的房間外頭,有兩門持槍的騎士負責看守。


    「大膽賊人!」


    席昂低身躲過其中一名騎士刺出的槍尖,並順勢使出貼地的回旋踢。下盤被踢腿掃中的騎士狼狽地跌倒在地。


    席昂隨即挺直身軀,同時用右手配劍的單手刺擊,刺穿另一名騎士的咽喉。跌倒的騎士還來不及起身,席昂的右腳已經往對方的頸部踩落,讓對方的頸骨應聲斷裂。


    輕鬆收拾兩名衛兵的席昂,上前推開厚重的青岡木門。


    「我來迎接您了,蘿潔麗安殿下。」


    在華麗的貴賓室中,一身便服裝扮的美少女端整坐在長椅上。另外還有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婦靜靜隨侍在她身後。


    那分別是蘿潔麗安公主與其心腹涅莉女官長。不會錯,兩人就跟自己過去以亞特倫爵士身分見麵時一模一樣。


    「辛苦你們了。」


    蘿潔麗安起身行禮。就連這簡單的動作,都帶有令人難以言喻的尊貴氣質。


    (看來我真的不太會應付這個公主。)


    不隻是漂亮的臉蛋,高尚的禮儀跟舉止中透露的知性與教養,這些自然呈現的氣質,都令席昂感覺渾身不自在。


    蘿潔麗安接著抬起頭,臉上帶著女孩般的笑容——


    「話說回來,我沒想到會是你親自前來迎接呢,亞特倫爵士。」


    ——說出這令人震驚的話語。


    「————!?」


    不禁睜大雙眼的席昂,立刻對自己的反應感到後悔。這樣簡直就是肯定了蘿潔麗安的話語。


    「哎呀,在那麵具下底下,是這樣一張俊俏模樣嗎?不過似乎稍嫌太過年輕了呢。」


    「關於這方麵的理由,我們之後再問個清楚吧。」


    蘿潔麗安對涅莉這麽說完,便朝席昂走近。


    「殿下——」


    隻見蘿潔麗安伸出纖纖玉手,用白皙的手指抵著席昂的嘴唇。


    「現在應該還不是可以慢慢解釋的時候吧?」


    確實如此。看見席昂點頭肯定,蘿潔麗安便將身子靠了過去。


    「我不太會跑步,可以煩勞你抱我嗎?」


    「那就恕我失禮了。」


    席昂用雙手抱起蘿潔麗安纖細的身軀。這讓席昂清楚感受到如同羽毛般輕盈,而且又十分柔嫩的感觸。


    「婆婆,我們得盡快離開,您可別慢了喔。」


    「嗬嗬嗬,這種擔心是多餘的。」


    席昂就在主導權完全在對方手上的狀況下快步跑出房間。而涅莉則緊追在後。


    賽蓮在階梯平台上望著摔在底下一動也不動的波瑟姆。看他穿著盔甲的胸部還有微微起伏,應該是還有呼吸。


    「真是個耐命的家夥。」


    正當賽蓮猶豫著是否要取他性命時,從樓上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們在這裏,賽蓮。」


    聽到那如銀鈴般的美聲,賽蓮立刻轉頭確認。


    「您沒事吧,公主殿下!」


    「沒事,多虧了你的努力,我要感謝你的友情與忠誠才是。」


    被席昂抱在懷中的蘿潔麗安臉上帶著優雅微笑。而女官長涅莉則默默地隨侍在側。


    「您、您過獎了!」


    看見蘿潔麗安跟往常無異的模樣,感到安心的賽蓮連忙跑上階梯。關於波瑟姆的問題,此刻賽蓮已經沒有想再多管的心情與時間。


    「幹得好,席昂,我們快走吧。」


    「也對,那就走吧。」


    在席昂答覆的話語當中帶著莫名的疲憊。


    輕鬆抱著蘿潔麗安的席昂快步在寺院的走廊間穿梭。賽蓮與涅莉女官長則緊跟在他身後。


    「好安靜喔,一點人聲都沒有。」


    「宰相的手下幾乎都被我們殺了,修士們應該也都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賽蓮用恭謹的語氣答覆涅莉的疑問。就在這個時候,在席昂懷中的蘿潔麗安將嘴湊到他耳旁輕聲說道:


    「你接下來有什麽安排?」


    「我們可以從走廊盡頭的陽台離開。那裏正好麵向耶路薩湖,在陽台下方已經安排了小船來——」


    席昂突然停下了話語。因為他感受到周圍的大氣中充斥著令他毛骨悚然的強烈殺氣。


    彷佛就像是不慎闖入了一直潛伏在暗處的猛獸地盤。席昂不禁產生如此錯覺。莫非那些有野獸稱號的騎士,此刻就在——


    「這是……!?」


    「唔……」


    賽蓮及涅莉也緊接在席昂之後察覺到那股殺氣。


    「別停下來!!」


    就在席昂大聲發出警告的同時,整條走廊瞬間爆裂。至少看在席昂等人眼中是那樣。


    頭上的天花板及左右的壁麵瞬間出現無數裂痕,迅速崩解。


    「怎、怎麽可能!?」


    四周瞬間被粉塵籠罩,石材與木材的瓦礫從頭上傾注。而在一片混亂當中,席昂看見無數細絲在其中舞動,朝他們逼近。


    不會錯,那是〈蜘蛛〉的絲。


    「快離開走廊,否則會沒命的!!」


    這麽大喊的席昂也將聚集在身邊的空氣全部解放。現在不是顧慮他人目光的時候。


    〈風陣〉——


    周圍以席昂等人為中心刮起狂風。劇烈翻騰的強風將所有粉塵瓦礫,連同那些絲線都一並吹散。


    然而在暴風中央奔跑的席昂等人,卻隻感受到勉強會讓發絲飄動的微風。


    「剛……剛才那是……?」


    「先別管,快跑!」


    腳下的地麵發出嘎吱聲響。如果下一波攻擊是針對腳下的地麵,恐怕就無計可施了。無論如何都得在那之前逃出這裏。


    絲與風的對決摧毀了天花板,讓席昂等人能看見在天上閃爍的星光。位在前方的陽台也毀壞大半,而在陽台外麵則是一片漆黑的深夜湖麵。


    不過在黑暗一角,能看見微小的燈火。


    「就是那個!」


    「跳過去!」


    「唉,這對老人家有些吃力呢。」


    三人各自說出不同的話語後,便陸續跳出陽台。


    席昂運用源力的體術讓自己如飛鳥般高躍到空中。在他懷中的蘿潔麗安在這時身子稍微緊繃起來。


    「呼!」


    隻見席昂無聲地落在小船上,而賽蓮與涅莉也接著落在船上。雖然兩人落下時讓小船劇烈搖晃,不過船上的年輕船夫靠著巧妙的操槳本領,讓小船免於翻覆。


    「已經沒事了,席昂,辛苦你了。」


    蘿潔麗安點了一下頭,離開席昂臂彎中站到船上。看見公主的美貌,讓船夫驚訝地睜大眼睛。


    「蘿潔麗安殿下真的來了……啊,得快離開才是。」


    猛然回神的船夫連忙讓船駛離寺院。賽蓮看到那個船夫的長相,微微皺眉。


    「你是〈黎明〉號的船員吧?我記得就是你把我們藏身的木桶,粗魯推到地上亂滾的。」


    「啊,你是那個時候的女騎士嗎?我是〈黎明〉號船長的兒子,我叫卡羅。別看我這樣,在我們那裏,我操船的本領可是最好的,所以老爹才會派我來接你們。」


    敢放膽如此自誇的船夫卡羅,他操船的本事確實相當高明。


    「我這就載各位去跟〈黎明〉號會合,再等


    一下就好了。」


    「麻煩你盡快。」


    站在小船船尾這麽說的席昂,仰望著後方的薩桑寺院。正確的說,他所看的是站在半毀屋頂上的一個身影。


    「難道你就是現在的〈蜘蛛〉嗎?奧馬。」


    「好久不見,席昂。」


    臉上帶著溫和微笑的格拉尼亞騎士奧馬這麽說道。不過他那完全不帶絲毫笑意的雙眼,此時正望著那站在小船船尾的身影。


    盡管彼此的聲音傳不到對方耳中,但這樣的確認已經足夠。


    「那麽,我該怎麽辦呢?」


    無論是奧馬的絲或席昂的風,此刻都將對方納入到射程當中。就這樣一較高下是也不錯,不過——


    奧馬聽到來自下方的喧鬧聲。襲擊者離去的寺院,似乎總算開始有了動靜。


    (在這種狀況下跟那家夥較量,未免太掃興了。)


    畢竟這是間隔三年的再會。要一較高下,就該挑個合適的場地。


    「我會期待那一刻的。」


    低聲說出這句話之後,黑天騎士便在夜色中消失。


    5


    傍晚的拉古爾城被歡喜的氣氛籠罩。因為從薩桑寺院逃脫的蘿潔麗安,在此刻抵達了城堡。


    「真是辛苦各位了。」


    坐在大廳上座的蘿潔麗安用平靜的語氣這麽說道。聚集在此的騎士們都紛紛低下頭。


    在眾人麵前的桌子上,豐富的菜肴冒著溫暖的熱氣。那些都是為了慶祝成功拯救蘿潔麗安,露露用有限食材費心準備的餐點。


    而此時露露則作為獻酒人,手中捧著裝有葡萄酒的瓶子。


    「各位的忠誠令我沒齒難忘。」


    看見蘿潔麗安在眾人麵前深深低下頭,讓騎士們大吃一驚。


    「殿、殿下!您這樣太折煞我們了,我們隻是盡到身為臣下的本分罷了。」


    坐在蘿潔麗安左側的賽蓮驚慌失措地這麽說道。


    「並沒有那麽簡單,在耶路薩姆劍十字騎士團五千騎當中,各位實際能調度的僅有在這裏的五十餘人,這絕非理所當然的成就。」


    蘿潔麗安優雅地抬起頭,這麽回應賽蓮的話語。


    「除了低頭之外就無從報答各位的忠義的我,反而應當請求各位原諒才對。」


    「殿、殿下……您太過獎了……」


    賽蓮的雙頰因為感動而浮現紅潮。蘿潔麗安接著望向左邊的亞特倫爵士。黑衣軍師點了一下頭,緩緩站了起來。


    「各位,我們成功克服了救出蘿潔麗安殿下這一大難關。盡管此刻的局勢仍不容大意,但今天就讓我們盡情來慶祝這份功績吧。而且要是讓難得準備好的美食冷掉,那可就太對不起露露小姐了。」


    「是、是!」


    露露一聽到軍師提到自己,便立刻跑到蘿潔麗安身邊,為公主的餐杯倒入鮮紅的葡萄酒。


    「好久不見,露露。你長高好多呢,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淑女了。」


    「公主過獎了,露露還是個孩子,這樣稱讚實在太過了。」


    起初因為緊張而讓舉止顯得有些僵硬的露露,在跟蘿潔麗安交談當中,緊繃的神經也逐漸放鬆。突然之間,露露的眼眶充滿淚水。


    「露、露露一直都很擔心……能看到公主殿下平安——真的……真的是……——」


    露露低下頭不停啜泣。在她手中的葡萄酒酒瓶也微微顫動。


    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了一聲微小的咳嗽聲。那是站在蘿潔麗安身後的涅莉女官長所發出的。露露聽到那個聲音猛然抬起頭,並連忙將眼角的淚水擦去。


    「對、對不起,姑姑,讓您見笑了。」


    身為薩拉斯胞妹的涅莉,對露露而言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姑姑。聽到露露這麽說,涅莉這才對久未見麵的侄女露出溫柔微笑。


    「別這麽說,不要緊的。比起這件事,你該快去為其他人倒酒才是。」


    「好的!」


    露露用力點頭之後,再次充滿活力地舉起酒瓶。露露來到涅莉與兩名騎士的位置旁,為他們一一倒酒。


    「喔,有勞你了,小妹妹,幫我盡量倒滿喔!」


    坐在末座的席昂嘻皮笑臉地這麽說道。露露看見席昂的笑容,有些不解地歪著頭問道:


    「席昂先生,您眼神跟聲音感覺都沒什麽精神,身體沒問題吧?」


    「嗯?喔,不要緊,我隻是太拚了點,疲勞還沒退罷了。」


    席昂用稍嫌誇張的語氣答覆露露之後,轉頭看了看四周。


    「對了,小查他——似乎不在這裏的樣子,他人呢?」


    「如果是說查加略先生,他說要為自己擅作主張的行為負起責任,自己進到地牢裏去了。」


    「這、這樣啊……」


    正當席昂為這件事傻眼的時候,蘿潔麗安拿著酒杯,起身對眾人說道:


    「看來大家都分到酒了。那麽,乾杯!」


    高舉酒杯的蘿潔麗安將杯中的酒一飮而盡。


    「乾杯!」


    「乾杯!」


    騎士們也仿效公主,喝光杯中的酒。


    宴會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為蘿潔麗安殿下乾杯!」


    「願榮耀歸我耶路薩姆!」


    大廳能不斷聽到交互響起的祝酒詞。雖然騎士們一開始都極力在蘿潔麗安麵前保持拘謹,不過這群人畢竟多是年輕又血氣方剛的武人。


    酒過三巡,宴席的氣氛也變得熱絡,甚至演變成近乎杯盤狼藉,將禮節拋諸腦後的宴席。而在蘿潔麗安麵前,更有約十人左右的騎士在排隊等著敬酒。


    「殿下,請接受在下敬酒。」


    「也容敝人敬殿下一杯。」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始終掛著笑容的蘿潔麗安,反覆將騎士們為自己倒的酒一飲而盡。盡管已經喝下超過十杯以上的酒,但她無論是臉色或舉止都沒有絲毫破綻。


    (這個人還是老樣子,酒量彷佛沒有極限。)


    坐在一旁的賽蓮暗暗為此感到戰栗。


    「哈哈,場麵真熱鬧呢!」


    看著宴席盛況的〈黎明〉號船長,興奮地頻頻點頭。在他身旁的兒子卡羅則是一直不停地東張西望,似乎不大適應這種場麵。


    「這次承蒙你們照顧了,今晚就請在這座城堡裏好好休息吧。」


    眼中帶有些微醉意的蘿潔麗安這麽對船長說道。


    「那、那我就不客氣了。其實我也不太想在日落後去走那條山路,既然這樣,我們就等明天再回船上吧。」


    船長擦了擦臉上因酒意而冒出的汗珠,這麽答覆公主的善意。


    「我聽露露說過,還希望你們達蘭的百姓,日後也能不吝相助。」


    「這點我們自然是義不容辭,隻是……」


    當船長用這種欲言又止的刻意態度答覆時,也在自己麵前磨搓著雙手。


    「自從納古薩列伯爵失去執政地位後,我們達蘭商人受到的管束就變得苛刻許多。當然,我們全都很想支持殿下,隻是怕如果沒有任何保障……」


    「既然這樣——」


    蘿潔麗安抿嘴一笑,並取出一封書狀。


    「這是用我的名字保障達蘭商人正當權力的文書。用這個東西,是否能讓你們在生意上多少有些方便呢?」


    「殿殿殿、殿下英明!」


    船長畢恭畢敬地接過書狀後,便立刻跪在大廳地上跪拜。在旁邊的卡羅也連忙仿效父親的舉動。


    「小人會盡力說服握有達蘭資源的商人,盡可能將人力與物資送往這座城堡——喂,兔崽子!」


    船長突然大聲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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