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錦瑟》


    趙君堂出差已經半個多月了。他的房間還是以前的那個樣子,淩亂而有條理,淩亂的樣子幾乎一成不變。


    書籍散亂,占據了半張床的空間。有的還鋪展到地上。被子隨便地鋪著,上去一拉就能夠安然入睡,省力又方便。


    白色的磨砂陶瓷燈的周圍也擺滿了書,燈成了書中的一個點綴,宛然茫茫書海中的一個燈塔。


    床頭櫃下的抽屜裏是一卷有點發黃的紙張,毛邊卷起,那是他曾經寫給她的情書,她打印出來的一部分。


    她故意擺放在這裏的,為的是他一打開抽屜就能夠看見那本編輯成冊的情書《不變的愛》。


    她回複他的情書,趙君堂也曾經打印過一份,開始的時候放在床頭櫃裏,等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就把那摞情書帶到公司裏去了,自己還設計了一個簡單的封麵放在了辦公室的抽屜裏,還上了一把精致的小鎖。


    也該打理一下了,今天正好是周末,再等上幾天,他出差就要回來了。站在老公的房間,芷楠靜靜地想。拉下的紫色窗簾,依舊低垂。換洗的衣服無精打采地隨便放在椅子的靠背上。


    床頭淩亂的書籍,像是一片片秋天的落葉,散亂無序,但說明的事實是一樣的,那就是韶華已經逝去,秋意已經到來。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陡然而升起一股涼意。


    忽然,又想起前幾天晚上的那個噩夢,她不由得又打了個寒顫。時間拉回了三十多年以前。


    那個時候的她,個子矮小,瘦瘦的,細細長長的,臉上像塗了層起酥油,黃黃的,像塊剛出爐的麵包,那是她小時候得過黃疸的原因。


    方圃是她的同學,從一年級的時候起他們就是同學。


    那個時候學校就在她家附近,是三間土屋,那還是村裏剛過世的一個老光棍的遺產。老光棍死去後,村委會翻爛了家譜也找不到個合適的繼承人,於是,大家商議後一致同意把他的房子充了公。


    那個時候的辦學條件是很差的,學校裏不提供桌子,靠近講台的地方搭了幾塊長長的木板,下麵是土坯搭的台子,板子往上一放,也能當張桌子用了。


    個子小一點的就坐在前麵,學生們從自己家裏拿個小板凳,小馬紮,連個馬紮沒有的人家就找塊巴掌大的木板,再找上四根尺把長的木條,四個大鐵釘一釘,人就可以往上坐了,隻不過坐得太久了屁股會硌得疼,或者釘子會冒上來紮了屁股。


    坐在後麵的是個子比較高一點的,桌子是從家裏自己帶來的,有的是兩個人合夥把家裏供奉爺爺娘娘的桌子都請出來了,四根腿高高的,比現在一般飯店裏的桌子不知道要高多少。


    芷楠隻記得自己剛上學的時候個頭隻比那樣的桌子高一頭。桌麵上油乎乎的,那是逢年過節上供的供品留下的痕跡,用塊抹布一擦就沒有了,可是等桌麵幹了以後油漬又出來了,那個時候家裏還沒有洗潔精。


    她就搬了這樣的一張桌子去上學的。方圃家裏更是窮得連張像樣的供桌都沒有。


    班級裏一共三十二個同學,二十一個男生,十一個女生。


    同學們都合夥從家裏搬來的桌子,等到芷楠的爸爸把桌子送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沒有落單的女生了。


    但是有一個位子還沒有著落的男生,那便是方圃了。方圃的家裏窮得連一張上供的桌子都沒有,芷楠聽說他們那家吃飯連個像樣的桌子都沒有,一家人端著碗圍著鍋台轉一圈。


    於是,老師就把他們倆安排在了一張桌子上。


    那個時候的孩子跟他們的爸爸媽媽一樣愚昧保守到了極點,男女界限分得很清楚。


    別看方圃是她的鄰居,家裏的房子隻隔著一個過道,現在sh市叫弄堂,他們那裏叫過道,也就是胡同的意思。


    芷楠滿臉通紅,左手握右手可以握上半天,方圃的頭低得都要鑽桌子底下去了。


    下課了,同學們有的嗬嗬地開他們的玩笑,說他們現在就成了一對了。芷楠氣得都要哭了。


    方圃憋足了氣走過去一拳打倒了一個小胖子,把滿是老鼠洞的球鞋踏上去,露出黑乎乎的腳巴丫子,隨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滿是字的留著擦屁股的紙塞到小胖子的嘴裏。


    旁邊站著看熱鬧的同學一下子驚呆了。方圃成了當時理所當然的小霸王。芷楠偷偷地看了一眼方圃憋紅的臉,扭過身去,流的眼淚更多了。


    在以後的日子裏,在學校裏他們誰也不理誰,可是一放學他們在路上碰見了,或者家裏少什麽東西讓他們去借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去對方的家裏的,因為畢竟是同學,比起別的鄰居來講顯得更加親熱一些,但是在學校裏,他們是不說話的。


    不久,桌子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條三八線,是用鉛筆畫的,歪歪扭扭的,但很有力。


    想到這裏,芷楠苦笑了兩聲,唉聲歎氣。


    他們一直做了五年的同桌,五年來在學校裏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某一天,方圃忘記帶鉛筆或者橡皮了,會把一張小紙條放在三八線上,但絕對不會過了界線,上麵寫上幾個小字,比如:我能借一下你的橡皮或者鉛筆嗎等等。


    不過,小學畢業典禮結束以後要往家裏搬桌子了,芷楠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怎麽辦呢?爸爸今天早早地就出去賣牲口了。


    別的女同學一組,男同學一組說說笑笑地抬的抬,搬的搬。自己的怎麽辦。方圃也垂首站在旁邊,一張方臉臌脹得像是熟透了的茄子。


    片刻後,方圃脫下了外麵的藍色褂子,露出紅色的背心,雙膀用力,胳膊往上一輪,抗起了桌子,往她家裏走去。


    旁邊的吳老師,一個年紀跟自己媽媽差不多的女老師,看後打趣地說,你看,跟男生做同桌,咱們女生不會吃虧的。聽到老師這麽一說,她的臉更紅了,拎著自己的書包跟在後麵走了出去。


    芷楠回來。


    吳老師把她叫住了,你隻拿你自己的,人家方圃的你就不管了?人家可是替你出力哦,等一會兒教室就要鎖門了,你想讓他爬窗戶進去呀。


    芷楠被吳老師說得低下了頭,臉紅得像個小燈籠。最後,很不情願地把方圃的書包,還有那個帶有他體味的破褂子拿在手裏。


    從那一天開始,她才知道原來男孩子的體味是這樣的,像是爛泥塘裏泥鰍的味道,帶著一股土腥氣。


    誰知道,方圃到芷楠家把桌子放好後,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從芷楠手裏接過書包,手胡亂地在書包裏亂掏了一陣,拿出那個走了樣的鉛筆盒,把零零落落的各種各樣的筆拿出來,從盒子的有點發黃的紙墊子底下取出一個紙條,說給你,然後臉一紅,塞到芷楠手裏,頭也不回地扭頭跑了。


    至今,芷楠都記得,她傻傻地望著他跑遠,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轉回身來,小心地打開那張折疊得皺皺巴巴的紙條:愛——隻一個字,小蝌蚪般地遊出來。


    啪嗒,紙條掉在了地上。她的手仿佛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她的心一哆嗦,趕緊又撿起來,捧在手心裏胡亂地看了兩眼,然後又小心地把它重新疊好,放在了自己鉛筆盒的墊子底下。


    以後,上初中的時候,他們就分開了,分在了不同的班裏。上學也要去別的村子了,中間要經過一個村莊,並且還有很長的一段坑坑窪窪的窪地。


    那個時候那個村子經常有傻瓜瘋子出沒,年齡都不大,有的還是大小夥子,瘋勁兒上來力氣大得要命。女生們一經過那個村子就怕,嚇得你拉著我我拽著你,比比劃劃地不敢往前走。


    那個時候的男生和女生分得很清,女同學是不跟男同學一起走的,往往是男的一夥,女的一夥。一放學,女生往往要搶在男生的前麵走,但走著走著就慢了下來,因為要過那個村子了。


    求救男生?女生一般是不會的。但是,女生會走著走著就落了後,為的是讓後麵的男生趕到前麵去開道。


    方圃是男生群裏的傻大個。他長得塊頭很大,個子一米七八這個樣子,遠遠看去哪裏像個初中生?分明就是個壯漢。


    其實他從小就是個大個子,有的同學說他為什麽長這麽大的個子呀,都是因為有一天他把往地裏撒的化肥當成了白糖,吃了足足一大袋子,所以他的個頭就一直長個不停。


    有的同學說那你為什麽不去吃化肥?你也可以長個大個子呀。對方什麽話也不說了。


    但是,方圃是吃了化肥才長那麽大個子的說法像是春天的種子,在同學們中間傳播開來。方圃聽了後,也不辯解,就當沒有這回事情一樣。


    方圃說你們不要怕,你們就在前麵走,有瘋子出來我來對付。


    女生一聽心裏有底了,不那麽害怕了,過了村子,又過窪地,過了窪地還要過一座小橋才能夠到自己的村子,方圃成了女生的保護神。


    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懂點事了,也不再亂開玩笑了,方圃說這話的時候,男生沒有一個笑的,仿佛方圃說出了全村男生的心裏話。


    方圃成了女生眼裏的英雄。芷楠更是心裏高興。五年來的同桌,她沒有看錯他,她知道他是一個有膽量的人,一個有擔當的人,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初中畢業以後,芷楠繼續讀高中,以後考上了外地的大學。


    而方圃卻初中沒有讀完就輟學了,那個時候還不是義務教育,升學是要參加考試的,不合格的直接刷下來,可以允許你留級,所以,那個時候的學生高中畢業讀到三十歲的都不罕見。


    剛剛畢業的老師一上講台,往下一看,呀,自己的老同學在下麵坐著呢。芷楠以前做高中老師的時候,她的同學鄧玲就坐在下麵呢。


    那是一個怎樣的時代呀!


    留給她的隻是美好的回憶。以後,芷楠又讀了研究生,徹底脫離了那個生養她的故鄉。


    據老家的同學說,方圃輟學後就去當兵了。以後就沒有聽到他的什麽消息,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其實,他們倆同學一場,在學校裏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除了那個一字紙條。


    一個人靜處一室,麵對趙君堂那厚厚的十幾萬字的情書,芷楠忘不了的還是那一張紙條,那一個字的情書。


    跟君堂的相遇純粹是一次偶然,三生石畔,一個特定的時間和一個特定的地點遇見了一個五千年前早就遇見的人,那個人就是他了。


    她說要他寫滿一百封情書後才答應跟他交往,他說好啊,一個晚上,一個小時,一分鍾就能夠寫滿,我每封情書隻寫一個字愛不就可以了。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是在一個美麗的校園,荷塘裏的荷花開得像女孩子圓圓的紅紅的臉。


    她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書,他推著輛除了鈴鐺不響,各處都響的破舊自行車,估計是被換手無數次了,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學哥學姐那裏弄到的。


    吧嗒,書落地了,裏麵跳出來一個發黃的皺巴巴的紙條。她的手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她覺得很痛,不知道是新痛引發了舊痛呢,還是舊痛引發了新痛。她猛地一個彎身,把那張紙條捧在手裏。


    君堂說什麽呀?看把你急得那個樣子,我能夠看看嗎?


    芷楠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搖了搖頭,帶著哭腔說不。


    他的心裏像是爬進了一隻毛毛蟲,不過他還是手忙腳亂地安慰了她半天,最後,他趁芷楠不注意的時候有一個重要的收獲,那就是一字情書不是他的首創。


    為此,他們的戀情一度冰封了幾個星期。之後,他利用課餘時間,寫下了這將近二十萬字的情書。最後,她成了他的妻子。


    她正在他的房間裏新思舊念地苦苦回憶,猛然後麵一個人上來,把她緊緊地抱住了。嚇得她媽呀一聲叫出來,扭頭一看是趙君堂。


    你這個死鬼,回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開門的聲音都沒有呀?又被哪裏的妹妹給抽筋剝皮了?


    君堂說哪裏的妹妹都沒有,就是被鶴塘縣芝麻村指南針家的楠小姐給抽過。


    芷楠打了他的手一下子說呦,出了趟鬼差學會說鬼話了嘛。


    她把他的手推開說這次收獲怎麽樣?


    趙君堂說收獲可真是不小。他一件件地跟她說起來。


    難得看他高興的樣子,她的心裏也很開心。


    我跟你講這次出去我可是見到真人了,簡直是當代的和?呀,富可敵國,人家那個排場,那個氣場,行宮處處,房間裏都是真家夥,什麽珍珠翡翠瑪瑙,寶石都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擺放著……並且他說了以後有機會給我弄張m國綠卡,出出入入多隨便,再也不用折騰著什麽簽證了。


    她聽著,聽到後來有點不舒服了。人家有錢又怎麽樣?這個社會就是損不足以奉有餘,你以為你跟這些人成了朋友,其實你隻不過是棋子一個,能夠派得上用場就用一下,用不著的時候在人家眼裏還不就是垃圾一堆?


    你這個女人要不說了就是個女人。你懂得什麽呀!你不知道你老公多有本事,他們那些家夥對我現在所做的項目很感興趣,誰會有那麽大的本事把一個個的癌症病人治好,把一個個的糖尿病人治好。他們明年還好讓我去立項呢,立項通過後,那我還怕錢不夠花呀,找我合作的人不要太多哦,我告訴你芷楠,現在沒有幾個人比你老公聰明。


    趙君堂在芷楠麵前把話匣子打開了。


    聰明,聰明,還聰明呢?她真想說我知道你很聰明,你很聰明為什麽還挽救不了一個年輕的生命。但,她咬住牙齒不說話了。


    想想他也很不容易,自己從技校畢業就在社會上跌打滾爬,折騰到現在真的是不容易。想到這裏,她很想找樂子逗他開心,轉移一下話題。


    她接過他的拉杆箱把裏麵的衣服一件件地往外拿,可別讓我發現什麽爛女人的丁字褲哦!


    盡管翻,就是有,會讓你看見的,除非我真的是個白癡,憑我的智商,騙你這樣的白癡還不是小菜一碟。


    她討厭的就是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仿佛他的智商是世界第一,什麽喬布斯和比爾蓋茨在他眼裏都隻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喬布斯假如足夠聰明的話為什麽自己救不了自己呢?這就說明他並不聰明。


    趙君堂說你不就是讀了幾年破書嗎?有什麽了不起,你懂得什麽是社會嗎?他還真來勁了,開起了批判大會。


    她說我是不懂什麽是社會,我就是白癡怎麽樣?看看這些情書吧,就是你這樣的蓋世才子追求一個小白癡的見證!你是才子,世界上最聰明的一個,那你幹嘛還要苦苦追求像我這樣的極品白癡呢?好好看看吧,別看出自己的自卑——看出自己的無能——看出自己的白癡就行!


    說著,她把情書在他眼前一晃,隨手啪地一下扔在他的身上,揚了揚滿頭秀發,推門走了。


    他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吐了吐舌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輩子碰上她也真是他的克星。他不張嘴還好,一張嘴就會被她給封上,所以在追求她的時候他有自知之明,揚長避短,施展的是大才子筆尖上的功夫,不然,真的好險。


    這種女人八輩子出不了一個呀!這樣一想,他的心裏舒服多了。其實,自從追求到她,他好像還沒有不舒服過。


    叮鈴鈴一陣清脆的鈴聲,他包裏的手機響了。


    普仁兄你好……到家了,到家了,也是剛到……什麽時間來上海……哦,好的好的……我就知道有普仁兄為小弟遮風擋雨一切都不算什麽……哈哈哈……對,別說死一個,就是死上個……哈哈哈。


    他接完電話,得意地哼著小曲。猛一抬頭,她站在他的麵前,不動聲色。幹嘛這樣看著我?


    他問。


    我怕你麻煩上身,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說完她扭頭就走


    。他追過來,她走到洗手間,洗了個手,然後用手輕輕地把前麵的頭發往後抿了抿。


    鏡子裏出現了他的身影,依舊高大帥氣。他們兩個站在一起,他就是那冰雪封不住的巍然青鬆,她就是那任憑風吹雨打都傲然屹立的頎長楠木。


    他站在她的身後抱住了她的腰,咬著她的耳朵說,我知道你為我擔心了,這輩子我什麽都不怕就怕我老婆為我擔心。


    她一直盯著鏡子裏的他說不出話來。細長的鏡子因為他們的存在而變得更加細長,把她那張瘦臉一下子拉長了許多。


    他知道她感到有點冷。他感覺到了,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


    親愛的,你老了。透過鏡子,她看到了他頭上的白發。


    她轉過身來,踮起腳跟說。在他麵前她的個子有點矮。


    她看著鏡子裏的他和她。你怎麽也長白頭發了呢?我不想看到你的白發。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但她不是做作,她是出自真心真情,他能夠聽得出來。


    他把她摟得更緊了,小傻瓜,人總要老的。


    她說我不希望你老更不希望你………。不希望我死,對吧?人都要死的。人都不死的話,那地球就要死。


    要是人不死該多好啊。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


    他伸出手來捂住了她的嘴巴,我不希望聽到這個字。她不說了。


    沉思了片刻,她說普仁是誰?你還很親熱地稱呼人家大哥。


    我不早就跟你說過了嗎?


    她說是周普仁嗎?


    就是他。


    哦,她深深地籲了口氣。就是那個靠走私毒品發家的那個?


    他說是的,哪個富豪沒有犯過事?現在他們出來做點所謂的善事說白了是在贖罪。有錢的人都很迷信,都怕死,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其實活著這些人又有什麽呢?除了錢,還是錢!人都變成按分量稱的銅錢了,沒有一點人味。不光有錢人是這樣,沒有錢的人還不是一樣?錢越多了,人就越不值錢了。


    她接著他的話說,不過,據說這個人辦得企業很大也很多。


    他說是呀,要不說人們都管他叫當代的和?了。


    她問他打算來sh市嗎?


    他點了點頭。


    她說什麽時候?


    他說大概七八月份吧,現在還說不清楚,等他做完了一單生意就來。


    她說你給他調理身體?


    他慢慢地鬆開了抱著她的手,把她的臉扳過來對著他,說你看老公厲害吧?


    她盯著他的眼睛問:他得了什麽病?


    他說提起他的病,比他體內的蛔蟲都多,糖尿病,高血壓,脂肪肝,肺炎好幾種呢。


    哦,她好像想到了什麽,說:他現在的老婆你看到了嗎?


    他說怎麽啦?看到了,我還直接稱呼他大嫂呢。


    她接著問:多大年紀?


    他有點反感:唉唉,你今天怎麽搞的,新聞采訪呀?弄得跟真的一樣!多大年紀管我屁事,又不是我老婆。


    看著他一副不配合的樣子,她撒起嬌來,說說嘛,她拉著他的胳膊,嘟起嘴巴看著他。


    他想了想說,估計比你還小一圈呢。她的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像個大個的黑芝麻湯圓:是不是眼睛大大的像是紫葡萄?


    他一甩手扳開她的手:女人怎麽就那麽煩呢?人家的老婆你瞎操心幹嘛?


    她的長睫毛往上一挑,說看來又是小三上位,姘頭扶正的。她咬著牙說。


    他真的是不耐煩了:那是人家的事哦,跟咱們沒有關係,大男人嘛,sh幾個女人算什麽呢?都是你們這些女人呀,心眼小得一點點,睡女人又怎麽了?推動社會發展,為國家納絹納稅的還不是這批人?


    她蔑視地看著他,厭惡到了極點:呦,看來給別人撐腰杆子就是為自己說事呀?有本事你也去睡呀,我還巴不得有女人趕緊來接老娘的班呢。


    他說你就省省吧,我這是不睡女人,不好那門,我要是真的睡了女人,就憑你這小雞肚腸,還不得跳hp江呀。


    才不會呢,老娘已經過了四十了,什麽樣的場麵都見識過了,哪路的貨色都看過了,誰還會在乎你?巴不得有人把你接了去,我好跟女兒清靜一下呢。本姑娘是實力派,有本事養活自己,賺錢靠自己的雙手,哪裏像那些在學校裏不學好,到社會上專門學壞的女人!


    他一下子提高了嗓門大聲地說:就你自己是烈女!就你自己清高!真不知道是哪個墳墓裏走出來的,都什麽年代了?


    她氣得嘴唇青紫,聲音都變得嘶啞起來:不管什麽年代,國家可以改革開放,女人就是不能開放褲襠!


    他眯縫著那條細長的豌豆眼眯成了一條縫:女人不開放,男人怎麽犯罪呢?清醒點吧,你以為那些女人傻呀,比你聰明多了。


    她說是的,曹雪芹在《紅樓夢》裏借薛寶釵的嘴早就講出來的,但凡那些偷雞摸狗之徒,腦子都很好用的。


    他啪地一拍梳妝台大聲地說,他說得很對,曹雪芹本身就是一個純爺們,他筆下的那些女孩子他都gg!


    她說你神經病呀!你!芷楠說著拿拳頭狠狠地捶了他的胸一下,哪個作家不喜歡自己筆下的女一號!遠古的塞浦路斯國王皮革馬利翁還喜歡上自己的雕塑女郎了呢,隻不過那個女郎最後真的活了,曹雪芹把林妹妹寫得再好,可是最終林妹妹還是死了!不管是高鶚續寫的,還是根據《胭脂齋評石頭記》中透露的曹雪芹的後四十回,結果都一樣:林妹妹死了!


    他們兩個就是這樣,不大的事情就能夠吵上半天,吵著吵著就偏離了主題,到最後往往是兩個人一起坐下來研究起了偏題的部分。


    今天,他們吵過後就一起坐下來研究起了皮革馬利翁效應: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兩個人又打打鬧鬧地折騰了一頓後,疲憊地躺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沙發的背後是他們跟女兒一起畫的《我的一家》大型水彩畫,他們請了個bj市的老裝裱匠給裝裱了一番後就掛在大紅色牛皮沙發的後麵,畫得雖然沒有多大的藝術性,但是有情趣和樂趣對於一家三口來說就足夠了。


    家,不是一個太藝術的地方,但是不能夠沒有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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