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文與連楚之始終在外書房中等候,未敢離開半步。


    “你說什麽?”封文驚訝地望著麵前的青年。


    “我說,如果容公子對傀儡門的傳承有興趣,我願意尊他為傀儡門之主。”


    連楚之一字不差地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神色認真,不像玩笑的樣子,隱隱還透著慎重。


    封文瞧了他好一會兒,道:“你……為什麽?”


    “隻有他能救活傀儡門。”


    封文沉默,回來後他大抵也聽同門講過傀儡門的現狀和連楚之的行事,他是少數選擇了留守傀儡門的人之一,於是感慨:“呂照山待你並不親厚,真難得你還如此有情有義,忠於門派。”


    “我不是忠於呂照山,隻是忠於傀儡門三個字。”


    封文一頭霧水:“這又是為何?恕我直言,傀儡門哪怕在我們藥王穀中,名聲也算不得好,且據我所知,你先前在門中並不受重用。”說不受重用都是好聽的用詞了,連楚之根本是被排擠在外圍的小人物,隻得了同樣地位境遇的弟子們的愛戴,而核心弟子是看他不起的,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呂照山帶領弟子參與大比並密謀對付方如海時才沒有連楚之的份,不然他如何還能坐在這兒與封文說話。


    所以封文才奇怪,連楚之是哪裏來的一片赤誠要與傀儡門相守不棄?


    連楚之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不用把我想得那麽高尚,我隻是……”


    他停了停,臉上的笑收斂了些,表情竟似有些寂寥。


    封文好奇地等著他的下文,等到以為他不想說了,才聽他又開口。


    “我是私生子,我爹是傀儡門的弟子,他和我娘相戀,但因為出身問題,我娘的家裏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他們被迫分開了,後來我娘偷偷生下了我,又嫁給了我繼父。我繼父對她不好,時常打她,也時常打我,有一回他把我的頭打破了,我娘說我當時血流了一地,昏睡了四天才醒過來。我傷好了後她就帶著我跑了,流浪了幾年,她得了重病就把我帶到岈山下,對我說我爹的事,讓我拜入傀儡門中找我爹。後來她去世了,我終於進了傀儡門,但是他們告訴我,我爹早就死了。”


    連楚之攤攤手:“所以你看,離了傀儡門我也不知該去哪兒,還不如好好守著這裏,讓我爹娘在天上看著安心。”


    這是連楚之真實的想法,從他進了傀儡門山門那一天起,他就將自己當成傀儡門的人,將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了。這裏有他爹曾經生活過,有他娘的想念寄托著。平常的日子也不賴,就算傀儡門不曾看重他,也沒有虧待了他,偶爾有同門欺負過來,打回去就是,連楚之能打,手底下也有分寸,往往將人打到痛處了還不顯得嚴重,門裏也不好重罰他,久而久之就沒人敢挑釁他了。


    正因為把傀儡門當成了家,所以有外人敢欺上門來,他豁出去也要跟人鬥到底,門派要散了,他便想盡辦法去維持。


    “你為什麽覺得容公子能救傀儡門?”


    “我觀察過他,他有這個能力,而且如果是他的話,加上那位風公子的扶持,方掌門想必隻會幫助不會反對,唯有如此,傀儡門才能活。”


    連楚之的願望很美,封文卻無法看好,傀儡門的傳承,一派掌門之位,在那一位的眼中,怕是沒多少吸引力吧。


    遲疑了一會兒,封文問:“你沒有想過自己做這個新掌門嗎?”


    “我沒有練蠱的天賦,我有自知之明,而門裏其他人……”連楚之搖搖頭,有點能力的誰不早早自謀出路了。


    封文心中同情,但說到底他是桫衍門的人,對傀儡門的情況愛莫能助,而容青君是否能帶來改變,這點同樣存疑,隻是溫良的本性終究讓他不忍打擊對方,便轉移話題。


    “說說你爹娘吧。”


    “沒什麽好說的,我從來沒見過我爹,來到傀儡門時他死了好些年頭了,別人對他的印象也不深,講不出什麽事跡來。我外祖家是布商,我娘在家做姑娘時據說過得不錯,但自從嫁人就不一樣了,反正我看到的,她沒一天不在委屈受苦。”


    “那你不恨你親爹嗎?若不是他,你娘興許不會受那樣苦。”


    “沒想那麽多,那時候我就整天琢磨著怎麽讓我後爹少動手,別打我娘也別揍我,一有時間還要忙著把自己拳頭練硬點,這樣就算他揍過來,我早晚有一天也能打贏他。”


    連楚之揮了揮拳頭,他的語氣再正常不過,聽不出半點淒苦,配合著要揍人的表情,聽得封文竟沒忍住笑了一下,好像活脫脫看到一個要與人幹架的熊孩子,笑完又覺得是不是過分了,怎麽說都是別人的悲慘往事,轉念又想對方看來都沒放在心上了,自己也不必太過緊張,沒得矯情,於是又釋然了。


    又閑聊了會,連楚之轉頭看看毫無動靜的密室門,道:“他們進去這麽久還不出來,不會出問題吧?”


    “應該不會,風公子不是莽撞之人。”


    “要不要進去看看?”


    “貿然進去不好,再等等吧。”


    而此時,昏黃的密室內,起起伏伏的氣息聲終於漸漸均勻。


    容青君翻了個身,趴在風紓難寬闊的胸膛上,衣衫鬆垮垮地覆在他的腰間,白皙的身體上滾動著未退去的汗珠,雙眼微睜,一派慵懶魘足的模樣。


    風紓難的手搭在他的後頸上,感覺他腦後細發傳來軟軟的細細密密的觸感,兩人的雙腿交纏著,交換著彼此的體溫。


    容青君聽著風紓難的心跳聲逐漸平穩,感覺心裏的躁動也慢慢消散了,唯有這樣,在風紓難身邊,呼吸間有他的味道,他才感覺安心。


    “青君,我出去叫他們準備沐浴用品。”


    容青君感覺到風紓難拍了拍自己的後背,表示要起身,卻不肯撒手,反而抱得更緊了點。直到風紓難再一次提醒要幫他洗洗才抬起頭,下巴抵著男人的胸,一邊以手畫著他臉上輪廓,一邊說:“這下麵應該有水源。”


    風紓難訝異地挑起眉。


    “這個房間還連著一個密道,那人抓住我後就是從那密道走的,我聽到有水聲。但是我不清楚密道是怎麽打開的,那時意識不清楚。”


    “應該是有些機關,我找找。”風紓難的外衣墊在下方,已經弄髒了,因此隻將裏衣鬆鬆地披上身就開始在房裏四處摸索。


    這間密室空空蕩蕩,除了角落一盞燈之外,四麵都是牆壁。


    風紓難先查看了那盞油燈,沒找出什麽機關,然後就對著牆壁一寸寸對比排查,花了不少時間居然真的找到一處異樣。


    那幾塊磚從顏色看與周圍的沒有兩樣,風紓難用食指在牆麵上來回敲了敲,仔細聽回聲,才辨認出些許不同。他用力推其中一塊石頭,牆麵紋絲不動,於是又重複在幾塊磚石間敲打對比。


    來來回回好幾次,最後找出了兩塊貼著地麵的磚石,一左一右,同時用力一推,竟真的被他打開了一扇密門。伴隨著“哢哢”的響聲,油燈所在的那個牆角的地麵開了一道裂口,走近一看,發現地下出現一道階梯。


    兩人對視一眼,之後風紓難在前,容青君在後,牽著手小心地邁下石階。


    密道不長,兩人走了一會兒果然聽到了水聲,循著水聲走沒多遠,眼前便豁然開朗。


    這裏竟是一處不小的地下洞穴,光線來自數十丈高的洞頂一條狹長的石縫,此時應當正是午時,一日中陽光最強烈的時候,因此照耀得洞中也能視物。


    洞穴裏有一處泉水,從岩壁上又有水流滴嗒滑落,他們聽見的水聲便來自於此。


    “這裏有間石室。”容青君指著其中一處道,那石室明顯便是這條密道的終點,建在此處,也不知為的什麽。


    “不急。”風紓難沒有去石室,反而走到泉水邊,確定水中沒有危險生物後,試了試水溫,“這水不涼,可以在此清洗一下,青君,過來。”


    容青君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先伸出腳尖點了點水,雖是地下水,但水溫的確頗為宜人,許是與此處地形地貌有關。


    風紓難將身上衣物除掉,赤著身走入水中,在水深差不多沒過腰部時停了下來,回身衝容青君招手。


    清清爽爽地洗了個澡,享受完風紓難的服務後,兩人終於回到正事上,進了那間石屋。


    整間屋子不大,一眼可以望到頭。


    容青君走進去,屋裏首先能看到的是一些養蠱喂蠱的器具,這些在傀儡門弟子練功房也能看到,但這石屋裏的明顯更精細。仔細看了看,又發現這些東西似乎已經棄用很久。


    算算時間,傀儡門原掌門呂照山死去也有近一年了。


    不過容青君總覺得這些東西被塵封的時間應該遠超過了一年。


    他朝風紓難看去,見他似乎有所發現便走了過去。


    “我在這個箱子裏發現了幾份書信和一些手記。”風紓難手裏抓著一遝紙,看向容青君,眼神複雜,聲音低沉地說道:“似乎與你生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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