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過又是一個無腦的蠢物。綠霓搖了搖頭,並不將曲媚放在眼中,一邊隻站直了身體,看向老鴇和身後眾人的目光裏刻意躲閃了幾個回合,這才似乎強裝鎮定一般地問道,“媽媽,這大半夜的,你們怎麽過來了?”


    那老鴇原本不太相信這樣的說辭,但見得她神色和言辭閃躲敷衍,這才終於相信了他們其中確實有過什麽貓膩,不免柳眉倒豎起來,“我倒是想要先問問你,綠霓,這大半夜的,你在這裏偷偷摸摸的是要幹什麽?”


    眼風隨之一轉,老鴇很快就尋到了此時正坐在假山孔裏不躲不藏的風起。認出此人正是上回花費重金來找綠繡的男子,**的臉不自覺又黑了幾分,心中已經更加相信了那“私奔”的說辭,當即厲聲地朝著綠霓逼問道,“夜深人靜,你們兩個偏偏在這裏聚頭,身上拿著的包裹裏頭的又是什麽?”


    提起那個包裹,她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刻意要護住自己的這個包裹,一麵斷斷續續地回答道,“沒……沒有什麽東西。”


    這樣的吞吞吐吐反而讓人感覺更加懷疑,一時間後頭跟著的幾位姑娘都竊竊私語起來,無不在揣測著綠霓那大大的包裹中究竟收拾了多少金銀細軟。


    **朝著左右兩邊站著的龜公揮了揮手,按兩排龜公立刻走上前去,道了一聲“綠霓姑娘多有得罪”後,作勢就要來搶綠霓手上的包袱。


    眼看著那指尖就要觸碰到她手中的包裹,她瞬時如閃電般疾步後退了兩步,避開他們的手,冷聲喝道,“誰敢!”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她卻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硬生生地將那幾個龜公都逼退了一步,有些怯怯的,再不敢走上前去。


    **見到這幅場景,也是差些一口氣沒有上來,瞪了一眼那幾個沒有用的幫手一眼,又對著眼前的綠霓虎目圓睜道,“綠霓,你這是要反了!”


    她的神色卻比她還要再冷冽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媽媽如果現在要執意搜查我身邊的物件,那就是不相信我了,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麽要對一個已經將印象先入為主的人解釋!”


    眼見得形勢越發僵凝下去,柳安微微往後瞥了一眼,給了在一側垂手而立的春杏一個眼色。


    春杏伺候柳安多年,對主子的意思自然心領神會,碎步出列,畏畏縮縮地道,“媽媽,奴婢今日親眼看著綠霓喚這位公子進了閨房裏,不知曉是做什麽,但是……”


    “但是什麽!”**心下隱約猜測到了什麽,冷然喝道。


    “但是……不知為何,獨孤公子磨磨蹭蹭了很久才出來,衣袍還鬆鬆垮垮的,怕是……”小廝到此似乎才感覺到自己失言,適時住了嘴,留給人無數遐想的餘地。


    **的麵色隨著小廝一句句別有含義的描述更加難看起來,額頭上一根根青筋齊刷刷地爆出,使得神情愈發猙獰得可怕。


    “好,好,好……前幾日四處給老娘惹禍,我暫且不究,你倒是越發出息了!”**虎目圓睜,劈手奪過龜公手中的麻繩,三步並作兩步兩步地衝上了前去,以繩代鞭,“他們不敢捆,那老娘便親自管教管教我這從小好吃好喝養大的白眼狼!”


    綠霓挺直脊背站在原地,耳畔分明聽到有鞭聲掠過,也依然一動不動,然而一向冷凝的目光卻隱約透露出幾分哀意。


    眼看著**手中的麻繩就要掄上綠霓嬌嫩的胳膊,風起吐了嘴上歪斜叼著的草梗,“嘖嘖嘖”地以手掩目,似乎很是不忍看美人受苦。


    口中一邊低低念叨著“作孽,作孽喲”,風起暗自拈了假山邊上的一粒拇指大的碎石,看也不看地便以二指彈去,打中了地上擱置的一個用布蒙著的竹籃。


    竹籃騰空而起的一瞬,正巧迎向**揮過來的麻繩。


    原先蒙在竹籃上的布被疾風揭開,霎時籃中裝著的紙錢紛紛從夜空中迅疾散下,仿若一場金銀色的迷霧,一時間鋪天蓋地的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綠霓就在這片亂色的紛雜中不經意回身望去,隻見那個男人雙手環胸,卓然而立在垂柳假山邊上,微微眯著俊朗而深邃的眉眼,對她笑得一派陽光明媚,像是在告知起碼有他還在這裏一般。


    她的心,也恰在此時動了一下。


    “這是……”**一時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滯愣,一邊看著漫天飄散的紙錢,不禁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一時竟愣在了原地。


    綠霓咬著下唇,半蹲下身子拾起地上散落的紙錢,代全數疊放到竹籃裏時,才抬起眼來,不卑不亢地輕道,“媽媽可還記得我當年是從哪裏逃出來的麽?”


    **一愣,細眼看去,才瞧得綠霓的鬢邊別著一朵喪事用的白花,一身烏裙籠罩。


    被火光耀明的夜色之下,可以看到她即使之前再被刁難,麵色也毫無乞憐之意,更顯骨子裏孤鶩難折的倔強。


    **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世的,混在難民群裏逃出來的小女孩,當日帶她回來的時候,她還經常每夜被夢魘驚醒,可想而知那是一場什麽樣血腥的畫麵。這些年來,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曾經偷偷祭拜過,但也始終保持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習慣,如今卻氣急上頭,倒是忘記了他們族人的祭日好似就在這幾日。


    見得**麵上複雜的臉色逐漸清晰起來,綠霓這才繼續說道,“今日是我從前族人的祭日,也是我生母的祭日,我隻是想要趁著後院這裏夜裏沒有人走動,才拜托了獨孤公子從外頭捎了紙錢來。獨孤公子心善,陪我一同在這裏祭拜,告慰先祖。雖然在這裏祭拜是不符合絀芳閣的規矩,但也不至於這樣大的陣仗吧?”


    停頓了少許,她抬起眼來,眼神裏一片能夠窺探人心一般的清明,“莫非,是有人捕風捉影的傳了什麽風言風語?”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柳安眸裏一閃而過嘲弄之意,複嬌嬌柔柔地看似勸說道,“既然是要買紙錢,何不吩咐你房裏的秋菊去買,何必勞煩這位公子深更半夜地避開守衛,送進絀芳閣裏頭來?反引得大家誤會,這樣多不好。”


    嘴上說是誤會,然而聽到每一個人的耳裏,顯然不是那回事兒。


    那個曲媚已經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陰陽怪氣道,“恐怕買紙錢是假,跟情郎私會才是真吧?還祭出什麽先人來,還真是費盡心思。”


    果不其然,那**聽到這個,麵色又沉鬱了下來,“綠霓,你怎麽解釋。”


    “讓秋菊代買並非不可以,往年時也皆是下人們替我采購不假,隻是今年卻不一樣。”稍稍停頓了一會,綠霓冷厲的眼神掠過曲媚的麵龐,直到盯得她有些沒有底氣的生生低下頭後,這才將目光移到了柳安的身上,一字一字地緩緩道,“柳安這兩天晉升了花魁之位,是大喜的事情,絀芳閣裏頭上上下下皆在張燈結彩的慶祝。我如果在這個時候叫人捎來一籃子紙錢,可不是觸了黴頭?更何況我的身份特殊,就算心裏想的並不是這麽回事,這麽也會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給傳出去。您現在會出現在這裏,可不就是因為這個麽?”


    說到“有心人”三個字時,她刻意加重了些聲音,眼風颯颯地掃過那曲媚和春杏,一時間兩人均是低了低頭,心中頗有些慌張。


    沒有理會她們,綠霓最終的目光還是定在了一臉鎮定的柳安身上,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顯然意有所指。


    柳安雖然麵色還是平靜的,但每每對上綠霓那雙帶著幾分冷意和輕視的眼眸時,總是禁不住目光閃躲,心下頗有幾分畏懼,半張著口,一時也想不出應對的法子。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綠霓已然繼續說道,“再說了,也不好叫樓裏的各位姐妹們沾了晦氣,我如今已經做得如此小心了,都會被傳出這等汙蔑,如果是真的喚樓裏的人去了,指不定今天我就是被有心人做文章,說是我綠霓心胸狹隘,有意以壓勝之術來詛咒新晉的花魁,白白招惹了一身麻煩。”


    她的嗓音清冷,飄曳在風中,雖並不大聲,卻散入每一個人的耳裏,如同珠玉碰撞,泠泠動聽。


    綠霓頓了頓,繼而站直了身子,鎮定地平視眼前那麵色猶疑不定的**,“媽媽是知曉的,綠霓自小便最討厭的便是麻煩,然而若是有人偏要尋上門來挑事,找我的麻煩——”


    語氣稍稍地停頓了一下,綠霓銳利而漣冷的目光掃過此時噤若寒蟬的一眾人,擲地有聲,“綠霓也從未怕過!”


    並非是哭哭啼啼地為自己辯白,也未莽莽撞撞地兵戎相見,自始至終都是不卑不亢的調子。分明是綠霓家嬌柔的身段,此時卻透露出了一種無形的威壓。


    白日裏描的遠山眉還未褪色,此刻高高揚起,更顯線條舒揚細長,如同遠處綿延的山脈。


    不同於淡掃蛾眉的溫婉綽約,刻意繪得濃烈的黛色在熊熊火光映照之中,卻是出乎尋常的冷麗,盡顯風華。


    大半個身子隱匿在假山投下的陰影裏的風起,此刻隻肆無忌憚地端詳著自己的手筆,不禁暗自在心裏迭聲誇讚了一番。


    被綠霓這一通鏗鏘有力地搶白,**不禁覺著有些尷尬,隻丟了手中的麻繩,放軟了語調道,“綠霓,原是我一時氣急攻心,錯怪你了。”


    綠霓脖頸挺直,卻是低垂著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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