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上頭還存著繡花,鳩姬借著並不分明的月色輕飄飄地掃了一眼,便狀若無事地裝了回去,又端詳著上頭繡得歪歪扭扭的貔貅,看起來便知道年代久遠,也明顯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隻可惜……


    看到這裏,鳩姬撇了撇嘴,忍不住已經勾勒出了一個頗有些嘲諷的笑容來:這手法未免也太笨拙了些,這般粗劣的針腳,竟然也能拴著他那麽多年?


    乍然,一隻火折子憑空“咻”地迅速從她耳邊擦過,一時間劃破了她耳畔的空氣,精準地打亮了她身後的一盞燭火,燈火通明之間,雲墨寒從榻上出奇冷靜地坐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眉目間依舊是結滿了冰霜,還有幾分戒備,若不是她親耳聽見那聲呼喚的的確確是從他房中傳出,她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終年如孤山雪嶺的男子會發出那般溫柔的呼喚。


    “奴在房外聽得將軍似是在傳喚,便進來看看,未曾想拾到了這個,”鳩姬僅愣神了一瞬,繼而反應過來,平靜地將手中的香囊遞還給他,看著雲墨寒在觸及到那隻香囊時嘴邊噙著的一份若有似無的笑意,假作漫不經心道,“將軍喜歡貔貅,連在隨身的香囊之上都繡著這個?”


    “算是罷,”他擰眉回想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溯那句夢囈的起源,忽的自嘲一笑,繼而微微頷首,也並未解釋那句曖昧的輕喚,然而麵上的表情卻是稍微放緩了一些,便算是回應了。


    鳩姬站定了腳步,想聽他的回答,然而隻見他一邊將香囊重新放入懷中,涼薄的嘴角難得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輕淡笑意。鳩姬一時被眼前的美色晃神間,隻聽得眼前那個常年沉默寡言的男子此時口中喃喃自語道,“與其說是喜歡貔貅……”


    女人天生而來的敏銳讓她倏然豎起耳朵,急於聽他口中的下半句話,然而雲墨寒卻是及時地刹住了話風兒,看樣子從一開始就並不打算說下去。


    話說半截兒的人最討厭了。


    鳩姬心中雖是氣惱,卻終究是無可奈何。即使跟麵前這位冷麵冷情的將軍相處不過幾日的時光,她卻也已然將他的脾性大致給摸了個清兒,若是他執意不說,她便是使出十八般武藝,也是無可奈何的。


    “將軍,那你方才……”鳩姬被他欲言又止的話激得一瞬間仿佛氣血上湧,衝昏了頭腦,下意識地不甘心地急急喚道。


    “什麽?”他語調冷淡。


    話剛出口,她已覺自己出言莽撞,便隻扯出雲淡風輕的一笑,“沒事,奴隻是想著,若是將軍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奴空閑下來的時候可以為將軍也繡一個。將軍您還有什麽喜歡的花樣?要不然,就再繡一頭貔貅也好,既然圖個好兆頭,用新的也會好一些,將軍您說是不是?”


    “不必了。”他凝眉,以手背稍稍探了探香囊所在的位置,一邊才說道,“這個便已經很好了。”


    她雖然原先也沒抱著太大的指望,但是聽得他如此,不免也有些微堵,當即已然忍不住開口道,“不過是一個香囊而已,針腳那般粗糙,也繡得不好看,怎麽能配合將軍您的身份?也不知道送這個香囊的人是誰,怎麽這般不識抬舉!”


    話剛說完,她便意識到自己如今是失言了,不覺擰眉,有些不安地掩住了口。但已然來不及,因而跟前男人已經驟然抬起了眼眉來,其中蘊藏的神色有些冰冷,藏匿著足夠凍結一切的力量。


    在她忐忑不安的注視之下,他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鳩姬,你今天話太多了。”


    雖然不過短短數語,但已然是鮮明的警告。


    鳩姬知曉自己如今出錯,更應該及時止損,最終也隻能朝他規規矩矩地福了福身子,“奴今日想必是乏了,一時無端端朝著將軍說了許多胡話,竟忘記了自己身份,將軍切勿見怪……奴先失陪了,明日還有水路行程,舟車勞頓,定屬不易,就請將軍……也早些休息罷。”


    他沉默點頭,並未有疑。而她轉身離去,眼眸中蘊藏著的一點希冀的光,一點點,一點點地暗了下來。


    一夜無夢。


    第二日走的是水路,她強撐著因為心力交瘁而顯得軟塌塌的身子,艱難地行至滑膩的灘塗邊,正要邁腳登船,忽的感覺到了什麽,彎起指節,輕輕地撣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在她袖間伏著的異物,低頭看著隨之跌落於水麵上的一抹青黃,隻覺得這隻蟲子模樣古怪,從未曾見過,便隨口問道,“那是什麽蟲子?”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蜉蝣。”


    “蜉蝣……”她口中輕聲重複了一遍,重新定眼看去,忽的一笑,頗有幾分嘲諷的意思,“哦,原來就是那書上所說的朝生暮死的蠢物麽。”


    他抬眼看她,眸光裏隱隱含有疑問之意,似乎是不明白她如何會發此感歎。


    “我不喜歡它。”鳩姬直起身子來,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隨即瑩潤修長的二指輕錯,便已然輕而易舉地斷送了那隻浮在水麵之上的小蜉蝣的性命,頗有幾分蠻不講理。


    “印象中,你似乎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什麽東西。”站在她身後的雲墨寒微微皺眉,難得主動挑起話題。


    原來自己在他心中,竟是這般無情的人。然而好在……她到底還是讓他有了“印象”吧?


    她微微瞥眉,隨即轉過臉來,朝他璀然一笑,並未出言辯駁,隻是歪著頭軟軟地反問道,“那將軍呢,將軍有嗎?”


    “有。”她沒有想過,雲墨寒居然答得毫不猶豫。


    這一刻,鳩姬倒出奇地希望他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不要回答她的問題。


    鳩姬心口驀然一疼,仿佛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然而不消半晌,鳩姬便已然很好地將情緒深埋在心底,雖然害怕聽到他的回答,然而依舊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道,“哦?那是個什麽樣的人?”


    雲墨寒不緊不慢地上了船,口中話語模棱兩可,似乎並不想多說,然而聽入人耳中卻又是該死的柔情,一觸及便深深刺入內心,足以讓人萬劫不複——“我妻子。”


    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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