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不會出事啊?)


    貓貓一邊啜飲茶水一邊心想。習慣成自然真是可怕,麻煩就麻煩在會失去警覺性。


    「就某種意味來說,這算是一種熱烈歡迎嗎?」


    羅半也在啜茶。


    兩人的麵前,有一名板著麵孔的男子,與他們隔著桌子雙臂抱胸。


    「哥哥。」


    假如相信羅半所言,眼前的男子就是羅半的哥哥了。個頭中等,臉孔還算端正,但也就這樣了。這讓貓貓想起,羅半雖是怪人軍師的養子,但沒說過自己沒有其他兄弟,隻是貓貓這麽以為罷了。


    羅半把貓貓帶到了一棟宅第。地方離渡口不遠,走路就能到。陸孫雖也下了船,但他說:「在下是個外人,不便跟去。」而留在渡口的客棧。貓貓是覺得他大可以幹脆跟阿多她們一同回京,但好像是不能這麽做。


    那個快樂沒煩惱的克用,說要從渡口跟人共乘馬車上京。隻要有緣,以後應該還會碰到麵。


    宅第不在城裏,孤零零地坐落在鄉間。屋宇是很氣派,奈何周遭盡是窮鄉僻壤。真要說起來,一個在京城享高官厚祿的男人被趕到這種地方來,想必會覺得受了奇恥大辱。


    (悠哉悠哉地跑來這種地方不要緊嗎?)


    周遭似乎是農村,可以看得到田地。往更遠處眺望可以看到零星幾間小民宅,但以村落來說之間離得太遠了。田裏種著有些陌生的作物。


    看起來很像打碗花,但打碗花很少結果,所以與雜草無異。但此地卻用大片土地栽培那種植物。


    (那是什麽啊?)


    兩人準備前往那棟宅第時,在路上與這名男子擦身而過。


    男子一臉慌張,把羅半與貓貓帶進了附近一間柴房。柴房裏正好有壺茶,兩人就擅自喝了。茶水沒有怪味,喝了應該不會有事,不過味道獨特,似乎是某種焙茶。柴房看起來像是穀倉,裏頭擺放著經過整理的農具,看得出農地主人做事一絲不苟。


    「你來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弟弟來探望哥哥不行嗎?」


    隻是實際上,八成是來打賺錢念頭的。


    「父親在嗎?弟弟想跟父親說話。」


    「父親?你說那狐狸眼嗎!」


    「不,我是說父親。義父人不是在京城嗎?」


    「……」


    羅半的哥哥一聽就不說話了。先是不說話,接著「砰!」一聲拍了門板一掌。


    「快給我滾!趁他們還沒看到你。」


    「怎麽這麽狠心啊,弟弟這麽久沒見到哥哥了。」


    「你已經是別人家的兒子了。」


    聽他們倆講話總覺得傻裏傻氣的。貓貓打開茶壺往裏頭看看。看來不是茶葉,而是炒焦的麥子。貓貓很是佩服,心想原來還有這種用途。


    羅半悠哉地啜茶,羅半的哥哥則是小題大作地想趕他走。貓貓看看放在小屋牆角的藤蔓,那似乎跟種在外頭田裏的是同一種植物。有人把藤蔓切斷,泡在桶子裏。仔細一瞧,藤蔓上長出了小根須狀的東西。也許是要把這個再拿去種。


    葉片確實很像打碗花,不過似乎是別種植物。貓貓開始在架子上翻翻找找,她好想知道那是種什麽的農田。翻了半天隻找到桶子或手巾,於是貓貓從窗戶往外看。雖然被小屋的陰影遮住了,但可以看到長出牽牛花嫩葉的花盆。


    (但也不是牽牛花啊。)


    小屋後頭也栽培了許多牽牛花,可能是用來觀賞的,也可能是作為生藥。牽牛花的種子稱為牽牛子,具有通利二便之效。但同時毒性也強,必須謹慎使用。


    看到貓貓從窗戶探出頭去,羅半的哥哥啪答一聲關上窗戶。


    「你在做什麽!」


    「沒什麽,隻是想看看牽牛花。」


    「話說回來,你是誰啊!」


    怎麽現在才問這個?


    「她是我們的妹妹啊,哥哥。」


    「我隻是個外人罷了。」


    「到底是哪個!」


    羅半的哥哥握起兩隻拳頭說了。


    貓貓與羅半互相對看。


    「……反應好大。」


    「是吧,這可是少有的人才,說什麽都會願意吐槽呢。」


    「別盡講些我聽不懂的話!」


    羅半的哥哥原地跺腳,反應實在有趣。


    羅半用茶壺倒茶端給哥哥,他一口氣把茶喝幹,然後似乎是燙著了嘴,一揮手把碗扔了出去。貓貓接住飛過來的木製茶碗。


    「反應真是太有趣了,過度正常反倒很新鮮。」


    「是吧,這一型的看似常見,其實不可多得。」


    「偶說了,別盡講些偶聽不懂的哇。」


    羅半的哥哥笨笨地伸出舌頭說了。


    享受反應也享受夠了,該回到正題了。


    「話說這位大哥似乎想把我們趕走,可是這是為什麽呢?雖然我能體諒你痛恨這家夥背叛親生爹娘,轉為投靠卑鄙狐狸軍師的心情就是了。」


    「哥哥怎麽會恨我呢,妹妹?」


    「是很恨沒錯,但不是為了這個。」


    「哥哥,你還真恨我啊?」


    羅半一臉認真地對哥哥說了。難道他都沒有自覺嗎?


    羅半的哥哥無視於他說的話,看向貓貓。


    「他叫你妹妹,你是羅漢的女兒嗎?」


    貓貓回以青麵獠牙的表情。羅半的哥哥嚇得肩膀一跳。


    「貓貓,哥哥都被你嚇到了,不要露出這種表情。不可以喔。」


    羅半用一種哄小娃娃的口吻說道,讓貓貓氣上加氣。貓貓把頭扭向一邊,再喝一杯茶。


    羅半的哥哥讓抽搐的臉孔恢複正常,坐到了椅子上,做深呼吸讓心情鎮定下來。他才剛要開口,貓貓就瞪他。於是他按住額頭,斟酌著用詞開口道:


    「總之頭銜是什麽都沒差,勸你們最好早早離開這裏。就算你真是羅半說的那種身分也一樣,甚至更糟。」


    「看哥哥這樣子,問題似乎不容小覷啊。」


    「知道就別說笑,還不快走。」


    但他這種反應反而讓人更好奇。羅半眼鏡一亮。


    「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勸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隻要知道原因,就會乖乖離開了。」


    「一旦讓你知道,就不能找借口推托了。」


    (羅半的哥哥,你這樣是適得其反喔。)


    就在這樣一問一答的過程中,羅半試圖挖出想知道的內情,恐怕遲早就會被他問個一清二楚。但還沒成功,一個轉機先來臨了。


    隻聽見一陣「喀答」開門聲,來了一名拄著拐杖的老人與中年女子,以及數名像是隨從的人。


    「才在覺得怎麽這麽吵呢。」


    中年女子眯起眼睛瞪著貓貓他們。羅半的哥哥臉色鐵青。


    「好久不見了呢,羅半。約莫有三年了吧?」


    「久疏問候,祖父大人、母親。」


    羅半一步向前,深深低頭行禮。


    (祖父大人、母親。)


    換言之,就是羅半那些被趕出京城的家人。


    老人眼神凶惡,板著麵孔,蓄著長髯。一看就是個頑固老頭。


    中年女子雖然麵容姣好,但眯起的眼睛隱約讓人聯想到猛禽,與子字一族的某個女人很像,就是樓蘭的娘親。換句話說,就是有點可怕。女子一身綾羅綢緞,但有點不入時,手腕上戴著白色手


    環。


    「看你帶了個窮酸的姑娘來,是不是下女啊?」


    貓貓早已習慣了這種約定成俗的侮辱。她低著頭不說話。


    「怎麽這麽說呢,母親?她是我妹妹啊。」


    「羅……!」


    羅半的哥哥講到一半,急忙捂住了嘴。


    「妹妹……你是說她是羅漢的女兒嗎?」


    老人開口了。


    貓貓低著頭,表情扭曲。


    恐怕羅半的母親表情也跟貓貓一樣扭曲。連貓貓都聽見她咬牙切齒的聲音。


    「可以這麽說。」


    羅半的哥哥也用嚇人的表情瞪著他。難怪他方才一個勁地想把貓貓他們藏起來,原來是因為這個。


    羅半的哥哥不想讓自己的祖父大人或母親見到貓貓他們。貓貓也一樣,跟這些人最好是避不見麵免得出事。


    老人低下頭去,然後發出模糊的聲音。一開始還沒聽出來,結果好像是在笑。


    「哈哈哈哈,你是從哪兒得知風聲的?」


    「哪兒是指?」


    羅半偏著頭。


    (他在說什麽?)


    貓貓也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對方沒察覺。也許是因為貓貓與羅半都屬於表情比較匱乏的一類。老人毫不在意地繼續說:


    「你們若是想跟著羅漢,老夫勸你們三思。那家夥已經成了廢人,乖乖地被老夫關著呢。每天就隻是一個人嘟嘟噥噥地自言自語,看了就讓老夫不舒服。」


    「關著?」


    貓貓與羅半麵麵相覷。


    羅半的哥哥以手扶額,大歎了一口氣。


    「祖父大人,您究竟在說什麽?」


    「你還要裝傻?你那義父雖是個怪人,但足足十天都沒回府必定讓你起了疑心吧?所以才會來找人不是?」


    雖不知是怎麽回事,但事情好像莫名其妙地複雜了起來。而依照這個老人也就是羅半祖父的說法,那個老家夥不知怎地似乎被關在屋裏,雖然令人不敢置信就是。


    「呃……祖父大人說足足十天,但我跟貓貓已經離開京城有一個月以上了。」


    羅半抓抓後頸說了。


    「……此話當真?」


    老人緩緩將視線移向貓貓。


    貓貓從行囊中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裏頭有個奇妙植物的盆栽。貓貓跟人要了仙人掌的小盆栽。


    「我們這兒市麵上還沒有在賣此種植物。」


    另外貓貓也帶了刺兒李(鵝莓)果醬等東西回來,不過還是保留原形的東西看了比較清楚。


    「另外還有毛織或絲織品。」


    麵對未曾見過的植物,羅半的祖父與母親看得目不轉睛。一看就知道都是西方的土產。


    「你們說的是真的?」


    「我們說謊又能怎樣?我買了雪茄煙當伴手禮,祖父大人與母親要不要一些?」


    羅半也打開了行囊。煙草有很多都是舶來品,在京城買價格昂貴,但在西都卻能便宜購得。


    「……」


    羅半的祖父與母親互相對望。然後,祖父高高舉起了手。


    「捉住他們。」


    兩人身後的幾個傭人往貓貓他們走來。貓貓他們就在有些蠢笨的狀況下被捉住了。


    「這下可傷腦筋了。真沒想到竟連我都被關起來,我還當他們是一家人咧。」


    「你是說叛徒吧?」


    「真是失禮。」


    羅半如此說著,坐到椅子上。雖說被關了起來,但這兒似乎就隻是間普通的客房。家具雖然陳舊但做工確實,打掃得也算幹淨。貓貓像個壞心眼的婆婆般用指尖滑過架子或窗戶,檢查有沒有積灰塵。


    「不過話說回來……」


    此事有很多令人疑惑之處。假若羅半的祖父大人所言屬實,那個老家夥人就在這宅第裏,而且被關了起來。那個老家夥雖然行事常常粗心大意,但會這麽輕易就被捉住嗎?


    「那個老先生說的是真的嗎?」


    羅半聞言,把一頭卷毛抓個亂七八糟。


    「不能說沒那個可能性。」


    「那個老家夥耶?」


    「……貓貓,有件事我沒跟你說。」


    羅半輕聲開始說起。


    「去年在綠青館買的娼妓,身體狀況一直不好。」


    「可想而知。」


    她本來就已經來日不多了。怪人軍師卻偏偏要買下這麽個落魄娼妓。


    「此番遠行義父之所以沒同行,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難怪陸孫屢次希望貓貓能去怪人軍師的府邸一趟,原來是為了這個。


    貓貓靠到窗邊。窗戶裝了木頭柵條,無法脫逃出去。從柵條之間可以看到農民在田裏幹活。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栽培什麽作物。


    「義父以往向來不把人當人看,但自從那個娼妓進了家門,整個人變了很多。老實說,我看了都覺得害臊。」


    「是喔。」


    「他們倆每天都下圍棋或將棋,我覺得是圍棋下得比較多。然後呢,義父去上朝的時候可就傷腦筋了。他會帶上棋譜,對方每下一子,就讓信使在府邸與宮廷之間來回放棋子。」


    那可真是給人找麻煩,貓貓對那信使深感同情。


    「但信使隻忙碌到新年,之後就一點一點地閑下來了。」


    「不管你說什麽,都跟我無關。」


    怪人軍師不可能放著患病的娼妓不管,笨頭笨腦地被人捉住。


    隻能說是陽壽已盡。貓貓認為比起在煙花巷過活,已經算長命了。


    貓貓之所以心情平靜,一方麵可能也是出於這種思維。即使別人看了覺得她冷漠無情,也莫可奈何。懸壺濟世之人經常得麵對人的死亡,如果每次都傷心哭泣,會沒辦法醫治下個患者。


    (不過也有人每次都落淚就是。)


    明明習慣就沒事了,貓貓的養父卻一輩子從不習慣也看不開。她覺得養父是個活得笨拙的傻子,但也因為這樣才尊敬他。


    「別說什麽跟你無關,聽了多寂寞啊。倘若是那個娼妓死了,就算是義父恐怕也承受不住。」


    「你是說他被人趁虛而入,才會被帶來這兒?」


    真是件蠢事。那個老家夥好歹也是個高官,失蹤整整十天的話別說養子羅半,別人也會騷動不安才是。


    貓貓一問之下,得到的回答是:


    「義父在為她贖身時,到頭來半個月都沒上朝。回朝之後也沒累積多少公務。」


    (都不用幹活的啊?)


    毋寧說要這人何用?


    「最重要的是,義父以外的人都很勤奮能幹,除非出什麽大事,否則義父就算半年不在也不影響政務運行。」


    (皇上怎麽不把這人革職算了?)


    貓貓開始擔心皇上會不會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不過其實應該是那老家夥深諳識人之法才能如此。


    「你不覺得這一整個綱紀廢弛嗎?難道說宮廷比我想像中更沒紀律嗎?」


    「被你這樣問,我隻能跟你說因為是養父所以沒轍。」


    貓貓長歎一口氣。


    「祖父大人大概是想逼義父交出家主的位子,才會把他囚禁起來吧。」


    「我搞不太懂,你們的家主都是怎麽選出的?」


    聽說那個老家夥從羅半的祖父手中奪走了家主之位,但她聽得一愣一愣的。莫非就像樓房或物品那樣,有份所有權狀嗎?


    「基本上來說,賜字家族在拜領別字時,會獲得皇上賞賜一物。持有此物者就是家主,朝參時會帶上。不過說是朝參,並不是每天,隻限特別的時候,平時一般來說都會仔細收好。在過繼家主之位時按照慣例,新舊家主必須一同進謁禦前。義父說是奪走了家主之位,但這些步驟可沒少做。」


    「他是怎麽逼那老先生做的?」


    看羅半的祖父那樣,不像是會甘願交出地位的樣子。那個老先生真的會乖乖去進謁嗎?


    「很簡單啊,讓祖父大人失勢就是了。因為祖父大人與美麗的數字沒什麽緣分。」


    「是你搜集的證據吧?」


    問羅半當時幾歲可能就不知趣了。


    「因為祖父大人的所作所為坦白講隻是小惡,受罰的至多就他本人。就算反過來威脅義父這樣會傷害家族名聲,義父也不是會在意那種事的人。」


    那個老家夥似乎是說,要麽失去現在的地位外加淪為罪人,要麽交出家主的位子,逼他二選一。而且連孫子都參了一腳。這家夥八成是嫌數字不美,或是覺得調查此事很有意思,才會協助那個老家夥吧。


    「我徹底明白人家為什麽不把你當家人看了。」


    「怎麽忽然說這個?」


    而且本人還毫無自覺,真不愧是怪人的侄子。


    「可是,那老先生之前不都乖乖窩在這鄉下嗎?怎麽現在突然有動作了?」


    「可以想到幾個理由。」


    羅半豎起一根手指。


    「其一、我國的公家文書每過十年就會銷毀。或者應該說是隨著歲月而被淡忘,除非是非常重要的文書,否則不會受到嚴密保管。祖父大人賺點零用錢的證據,不跟那些文書交相比對的話也就是紙屑罷了。」


    他再豎起一根手指。


    「其二、祖父大人找到了義父的弱點,出事時可以此作為要脅。當然這等於是捋虎須。」


    羅半將豎起的兩根手指朝向貓貓,貓貓不悅地把它打掉。以此次情況而言,捋到的虎須不是貓貓,而是那個娼妓吧。


    「他隱居在這種鄉野地方,有法子聽到那些風聲嗎?」


    「等會等會,聽我把話說完。」


    說著,羅半豎起第三根手指。


    「其三、有人把這類風聲告訴了祖父大人。」


    (啊!)


    的確,至今已經有了一些端倪。


    「你是想說這次也是同一回事嗎?」


    這次也是。不隻襲擊了裏樹妃的盜賊,西都算命師的事情也讓人聯想到白色的仙女。手法很相似。


    「哎呀,隻是有可能罷了。隻是,也不能說全無可能。」


    的確是如此。最好別立刻斷定,而是當成一種設想的狀況。


    這麽一來,有件事讓貓貓不解。


    「假如這幾件事有關連,有件事讓我掛心。」


    「什麽事?」


    貓貓總覺得這陣子的一連串怪事,總是有著白娘娘的影子陰魂不散。到處都有事情讓人不禁多做猜想。隻是,有一點讓她不解。


    「我在東西兩邊都聽說過似乎與仙女有關的事,但你覺得本人真的有涉入那些事件嗎?」


    腳程也太快了。


    「如果下手的不是本人而是與她有關之人,那我還能理解,但就算如此,你不覺得他們消息分享得太快了嗎?」


    「……確實。」


    在西都聽說的算命師,手法雖然與白仙女有些相像,但她是從哪裏獲知遠在東方的裏樹妃異母姊姊的情事?假如雙方分享了消息,又是如何辦到的?其中疑點重重。


    「假若是來自京城的同行者當中,有人與白娘娘狼狽為奸呢?」


    那就能查出是哪些人去了西都。


    「不,這樣的話算命師的事情如何解釋?她應該在那裏待了少說十天以上吧。」


    「就是這點奇怪呢,有點說不通。」


    羅半嘟噥著說。


    「不過話說回來……」


    貓貓一邊望著外頭一邊低喃。


    「話說回來?」


    羅半重複一遍她的話。


    「他們不會不給我們送飯吧?」


    貓貓看著田地說了。農夫還在辛勤地幹活。


    貓貓的擔憂結果隻是杞人憂天。


    飯菜還算不壞,也沒用不好的食材。菜肴裏有魚有肉,不過魚有點鹹。越是地處內陸,海產類越常以鹽醃漬保存。宮廷菜裏使用的魚,都是把剛打撈上岸的海魚趁著還沒腐壞前快馬送來,因此不會用鹽醃漬。


    芝麻球倒是意外美味。內餡不是芝麻餡,不知道是栗子泥還是豆沙。滋味香甜軟糯,也許是用了蜂蜜或麥芽糖來調得柔細。


    (不,好像是甘薯?)


    貓貓一邊猜出了答案一邊品嚐。


    即使是不甚愛吃甜食的貓貓都吃了兩顆,羅半吃了足足五顆。


    「真佩服你吃得下這麽多。」


    「你知道嗎?用頭腦會讓人想吃甜食。」


    說著,羅半又拿了一顆放進嘴裏。


    「這兒的家主嗜甜嗎?」


    甘薯目前還是少見的作物。像貓貓這樣待在綠青館或後宮的人還有機會瞧見,但她認為在市麵上應該不常出現。其他菜肴都沒什麽稀奇,莫非是家主對點心餡特別講究?


    「我記得大家並沒有那麽愛吃甜食,雖然也不討厭就是。」


    「是喔。」


    貓貓飯後來一杯茶。這不是用麥子烘焙而成的,有茶葉的味道。


    「對了,剛才你爹好像沒出現,他怎麽了?」


    貓貓無意間想起,問一下看看。


    「我爹啊,不知道做什麽去了。其實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見我爹。」


    羅半舔掉手指上的油說了。他那動作跟狐狸眼軍師很像,讓貓貓厭惡地皺起臉孔。


    「你那個爹在這件事裏頭也參了一腳嗎?」


    「嗯──我想應該沒有。因為歸根究柢,義父隻提出要祖父大人交出家主之位。隻不過是因為消息傳得快,心高氣傲的祖父大人在京城裏待不下去罷了。我爹想留下來是行,他隻是沒那麽做而已。」


    「不過我看你那母親大人對這似乎心懷不滿呢。」


    羅半聞言,露出了苦笑。


    「畢竟母親大人是祖父大人挑的媳婦嘛,最重要的是跟義父完全處不來。」


    毋寧說處得來的人才叫稀奇吧。貓貓想起那個看起來很難相處的女子,心生些許同情。


    「不過,讓我跟你睡同個房間似乎不妥,他們最好另外給我準備臥房。」


    「就算睡在一塊也不會發生什麽事啦。」


    「說得有理。」


    話都說出口了,兩人才一起露出覺得沒趣的表情。


    「話說回來,你跟皇弟……」


    「我要去小睡片刻。」


    貓貓不讓羅半把話說完,就走向隔壁的寢室。


    「喂,那我睡哪兒啊?」


    「那兒不是有羅漢床嗎?」


    「知不知道尊敬長輩啊。」


    「知不知道疼愛晚輩啊。」


    羅半好像還在抱怨,但貓貓沒放在心上。她決定總之先躺到床上去,整理一下狀況。


    看來那個怪人軍師或羅半給了前任家主足夠的生活費,還有錢雇用傭人打理家事,但似乎沒優渥到可以添補高級家具,或是餐餐山珍海味的地步。


    貓貓認為這


    已經夠寬宏大量了,但對於原先在京城養尊處優的人而言想必等於忍辱偷生。這種屈辱悶在心裏好幾年,假如現在終於爆發,那是誰點燃了導火線?


    貓貓想起羅半母親配戴的白色手環。她那時沒看仔細,但感覺很像以前看過的那種草繩般蛇形白繩。貓貓希望是自己弄錯了,卻忍不住往壞方麵想像去了。


    (那個仙女真是陰魂不散。)


    她神出鬼沒,在每個地方都留下足跡。讓貓貓不禁懷疑她是否使了仙術,擁有好幾個分身。


    貓貓一邊希望有人能早點捉拿到她,一邊沉沉睡去。


    回過神來時已是傍晚。東西的碰撞聲與講話聲音把貓貓吵醒了。


    貓貓邊打嗬欠邊走出寢室,隻見屋裏除了羅半之外,那個乖僻的老先生也在。若是隻有老先生一人的話或許還能撞開他逃走,但在他背後可以看到傭人的身影。


    老人看到剛睡醒的貓貓,臉孔扭曲了起來。不知道是頭發睡亂了、眼角積了眼屎還是臉頰上有棉被壓出的痕跡,總之就是讓他看不慣。


    「隨老夫來。」


    老人不等他們問「要上哪去」就走出房間。貓貓與羅半麵麵相覷。反正不出去就隻能再被關起來,於是姑且跟去。


    「你似乎的確是羅漢的女兒啊。」


    「……」


    貓貓沒有理由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老人八成是利用方才貓貓睡覺的時間查出了些什麽。貓貓覺得自己連兩個時辰(四小時)也沒睡到,不知道他是如何查到的。


    「那個男的真是個呆子。不管老夫做什麽,他都隻顧著喃喃自語不理老夫,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他倒還沒忘了你的名字。」


    貓貓頓時停下腳步。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她就快被帶去見一個討厭鬼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情願,但還是跟去吧。在這裏鬧別扭隻會讓事情沒進展。」


    羅半都這麽說了,貓貓隻能繼續往前走。目的地位於宅第的邊緣,牆上有扇圓形大窗,裝了柵條。從柵條可以把房裏看得一清二楚,地板上坐著個汙穢不堪的老家夥。


    老家夥低垂著頭,下巴留著肮髒的胡碴。頭發也沒綰起,嫌礙事地披散在背後。男子身邊掉了個弄髒的飯碗。看他衣服或手指上黏著米粒,似乎是直接用手扒粥吃而沒用筷子。


    「義父!」


    羅半跑向了格子窗。看到男子神態明顯不對勁,似乎讓他察覺到事有蹊蹺。


    男子的形貌的確異常。他嘟嘟噥噥地隻有嘴巴在動,簡直像是中毒的症狀。羅半似乎也作如此想,看向老人說:


    「祖父大人,難道您因為義父實在不肯聽話,而給他吸了鴉片還是什麽嗎?」


    「哼,老夫不知道什麽鴉片。別說這些了,快向那個男的問出傳家寶的下落。」


    老人高高在上地回瞪羅半。


    「還有,不是老夫把那廝叫來的。是那廝叫老夫過去,老夫才特地走了一趟京城。結果就看到他那副德性。」


    老人雙手一攤說了。


    的確,貓貓也覺得那不是鴉片中毒的症狀。


    「宅子裏半個傭人也沒有,就隻有這廝擺著張苦瓜臉對著圍棋棋盤嘟嘟噥噥、喃喃自語罷了。」


    老人說是因為這男的身邊沒半個人,才會把他帶回來。


    (……沒半個人?)


    貓貓心想這怎麽可能,看向羅半。


    「是欠錢欠到債台高築,把傭人全打發走了嗎?」


    「不,還是有留下最低限度的幾人。因為燒飯、灑掃以及照顧病人還是需要人手。」


    「不過……」羅半補充一句。


    「果然如我所料。」


    誰如他所料,說的自然是去年贖身的娼妓了。即使傭人不在,那個女的總該在才是。狐狸眼軍師不太可能丟下她離開府邸。這個老家夥在這兒失神落魄,就表示那個娼妓死了。


    老家夥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失了魂似的。但身體在動,看似在與某種無形之物對峙。


    難道是哪個已不在人世的人坐在他麵前嗎?


    「貓貓你沒法子可想嗎?」


    羅半此言一出,怪人軍師一瞬間起了反應,抖了一下,但旋即恢複原樣,又開始嘟嘟噥噥、念念有詞了。


    可說病入膏肓了。


    「你們好歹也是那廝的兒女,難道對傳家寶放在哪兒連半點頭緒都沒有嗎!」


    「祖父大人問我,我問誰呢?」


    「不知道。」


    羅半與貓貓都搖頭。


    「那麽,你們總看過這個吧!」


    老人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紙來,上麵寫著一些數字。


    「這是羅漢身上的東西。羅半,你不是對這玩意特別拿手嗎?一定是暗格或什麽吧!」


    老人似乎以為這是某種暗號。羅半接過紙張,把細眼眯得更細。貓貓也探頭湊過去看。


    貓貓與羅半一眼就看出這是什麽了。兩個數字寫在一塊,就這樣寫了好幾張紙。


    雖然他們得知這當中沒有老人想要的答案,但現在這種狀況下沒理由據實以告。比起這事,貓貓倒滿想設法讓那個窩囊廢老家夥振作點。坦白講,她很不想理會這事,但既然碰上了就還是早早擺平為妙。


    「這宅子裏有圍棋棋盤嗎?」


    「現在要那玩意何用!」


    「有圍棋棋盤嗎?」


    貓貓語氣不變地一說,老人嘖了一聲,叫來了傭人。不久,傭人就拿來了棋盤與棋子。


    他們走進狐狸眼軍師待著的房間。怪人軍師看到棋盤擺到眼前,肩膀晃動了一下。貓貓也坐到棋盤前。她拈起黑子,羅半將白子放在軍師的手邊。


    貓貓按照方才那些紙片上寫的數字,放下黑子。怪人軍師見狀,抓起白子啪的一聲放到了棋盤上。


    捆起的整疊紙張,必定是這人與娼妓下圍棋時讓差役記下的。而且除了兩個數字之外,還細心地在右上角加了編號。


    貓貓照著編號下棋,怪人軍師也跟著下。


    貓貓不是很擅長下圍棋。隻是,序盤有所謂的定式,下法大多都是固定的。因此,貓貓認為怪人軍師會按照之前的下法進攻。


    她掀一張紙就下一步棋,隨掀隨下,最後下到隻剩三張紙。這時,羅半偏了偏頭。


    「這步下壞了。」


    他說的是貓貓下的棋。貓貓完全是按照紙上數字下的。


    「……」


    怪人軍師眯眼的同時,又啪的一聲下了一子。


    「照這下法,會變成棄子。怎麽會這麽下呢?」


    貓貓不太懂,不過羅半似乎對圍棋多少有點研究。但她繼續下棋。


    就這樣,下完最後一步時,似乎還隻到中盤。


    「……你不可能會犯這種錯。」


    單眼鏡怪人輕聲低語。他胡須上黏了飯粒,貓貓很想叫他去洗臉,但忍住了。


    「你明知我不會錯過這一步,為什麽?」


    怪人軍師沒把手裏的白棋放到棋盤上,隻是瞪著盤麵。


    沉默了半晌後,貓貓懶洋洋地低喃:


    「會不會是普通的下法下膩了?」


    貓貓不是很懂圍棋,但她知道在長年的曆史當中,已經形成了某種局麵下理當依循的下法。這樣想來,基本上應該要回以同一種定式。


    「記得以這局麵來說這兒是這樣,這樣之後就那樣……」


    單眼鏡男嘟嘟噥噥、自言自語。然而他在把玩手中


    白子時,無意間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啪的一聲,他把那顆白子放到棋盤上。


    「這是……」


    羅半臉色一沉,看來這一步也下得不好。貓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下,於是把裝著黑子的棋罐推到怪人軍師那邊。怪人抓起黑子,啪地往棋盤上放。


    懂圍棋的羅半,雙臂抱胸眯著眼睛。原本還顯得詫異的神情,自從某一步棋之後似乎是發覺到了什麽,睜大了眼睛。


    「喂!現在不是悠閑地下圍棋的時候,別管這了,快──」


    「稍安勿躁。」


    羅半製止老人。


    「現在正是精彩處呢。」


    羅半表情嚴肅地看著棋盤。說是精彩處,其實下棋的隻有怪人一人。但在怪人的心中,黑子想必是另一名人物下的。原先亡靈般的表情,漸漸恢複了人色。


    隻有棋聲丁丁然,不知重複了多久後……


    怪人的動作停住了。


    「再來隻剩收官了。」


    就好像該下的都下完了,單眼鏡男停住了手,然後將他那細眼眯得更細。


    「勝負已經分曉,連同五目半的貼目,是黑子贏一目半。」


    羅半看著盤麵,說:「真的。」不愧是羅半,這種數字算起來一樣快。


    怪人軍師立起膝蓋,將下巴擱在上頭。他一邊把玩棋子一邊眯著眼睛。


    「我一直在想,她為什麽在最後一場棋局結束前離開我。她那麽不服輸,我以為她會留到下完這局。」


    怪人輕聲慢慢吐露。


    「我正覺得奇怪,她怎麽會下那麽壞的一手。所以,我以為她一定是下錯了,還覺得她絕不可能犯那種錯。」


    沒講給任何人聽的自言自語沒持續多久,因為老人打斷了他。


    「喂!羅漢,傳家寶到哪去了!快交出來。」


    老人推開羅半,站到了怪人軍師麵前。怪人詫異地眯起眼睛,先低語一句:「這枚棋子真吵。」然後捶了一下手說:「喔。」


    「是父親啊?」


    「少跟老夫父親不父親的,你連你親爹的長相都忘了嗎!」


    什麽忘不忘,這個男人根本不會判斷他人的長相。


    「親爹?喔,對了。」


    怪人糊裏糊塗地說完,然後從懷裏取出一個布包。


    「恕孩兒事後告知,孩兒娶妻了。」


    布包裏裝的是頭發,長約五寸,以發繩綁成一束。貓貓知道那是誰的頭發。


    老人變得滿臉通紅。他舉起手裏拿的拐杖,往怪人軍師的太陽穴打去。


    「義父!」


    羅半跑了過去,貓貓從懷裏掏出手絹。拐杖滑過太陽穴,擦過臉頰打中了鼻子。雖並未直接擊中頭部,卻仍打得鼻血滴答滴答地流。


    「你每次都這樣!不聽老夫所言,盡講些莫名其妙的鬼話!成天任性妄為,現在這又是什麽!」


    老人指著那束頭發叫道。


    「你又在戲弄老夫了嗎!」


    「孩兒不敢戲弄父親,所以才會請父親進京。」


    貓貓也覺得此話屬實。在宮中幹蠢事是一回事,但貓貓猜測他在這老人麵前或許並不曾胡鬧。羅半的祖父說自己被叫去,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隻是,那是以怪人軍師的角度來看。人世間有些時候即使是父母子女也無法互相了解,這個老人與怪人軍師的個性實在太不合了。


    「少說廢話,傳家寶呢?把傳家寶交出來!」


    老先生開始大發雷霆,然後把手裏的拐杖倒過來拿。拐杖原來內藏暗器,從中出現了利刃。


    「東西不交出來,休怪老夫不客氣。」


    然而怪人軍師抬起視線凝視的卻不是刀鋒,而是一個人。


    「貓貓?你怎麽會在這兒?」


    怪人似乎這才終於發現貓貓人在這兒。也是,假如剛剛就發現,必然不會老老實實地坐著。可見他方才有多專注於棋局。


    「你是來找爹爹的嗎!」


    「不是。」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看看場合好嗎?貓貓怕有危險於是匆匆移動到牆邊。


    「好,既然貓貓來了,今日可得準備點好吃的才行!」


    怪人緊緊握住那束頭發說了。然後,他將那隻手輕輕伸向貓貓。


    「你願意跟你娘說句話嗎?一句就好……」


    怪人軍師神色肅穆地看著貓貓。憔悴的臉孔與肮髒的胡須,讓他頓時顯得老態龍鍾。


    換作是平素的話貓貓不會搭理,然而她一反常態,緩緩低頭致意。雖然無話可說,但她覺得至少致個意不為過。


    「不準視老夫為無物!」


    老人大發雷霆,亂揮拐杖刀。老人雖然有一把年紀了,但畢竟原為武官,身子骨比想像中更強壯。相較之下,閃到腰軍師雖是武官但事情都丟給部下做,另外兩人一個是隻會打算盤不會打架的文官,以及一看就知道對拳頭毫無自信的貓貓。


    老人到處亂揮利器,他們隻能爭相逃命。手無縛雞之力的三人四處逃竄。老人的背後有幾個傭人,但絲毫無意幫助三人。就在貓貓躲到柱子後麵,想設法逃命時──


    「很危險的,若是傷到人了可怎麽好?」


    她聽見了和緩穩重的嗓音。


    視線移去一看,隻見老人雙腳離地,在那裏死命掙紮。老人之所以吊在半空中,是因為有雙粗糙的手抓住了他的雙手。一名脖子上掛著手巾、膚色淺黑的男子抓住了他。那身衣服怎麽看都隻像個農夫,也許是貓貓從房間看到的那位農民。男子人高馬大,肩膀寬闊健壯,唯有一雙眼睛看起來穩重祥和。


    「喂!你這是做什麽!放手!」


    「好了好了,您隻要把那拐杖刀交出來,我就會放手了。」


    健壯的農夫從老人手中奪走利刃,然後把拐杖裝回,口裏嘟嚷著:「什麽時候做了這玩意的。」傭人們非但沒有上前解救老人,看到農民反而還鬆了口氣。


    (誰啊?)


    此一疑問很快就有了解答。


    「爹,孩兒久疏問候。」


    「你看起來很健康呢,雖然剛才險些出事就是。那邊那位姑娘家,是我的侄女兒嗎?」


    羅半的父親吩咐傭人把沒收的拐杖拿去扔掉後,柔和的神情變得更加柔順。雖然外貌與某人完全不像,但有種令人略感懷念的氣質,使人變得心平氣和。


    「那邊那個是我弟弟,沒錯吧?」


    怪人軍師眯起眼睛。


    「哥哥差不多也該記住大家的長相了吧?」


    羅半的父親麵露苦笑。老人依然被他抓住雙手,在那裏死命掙紮。


    「喂!老夫這麽做可都是為了你啊!你難道不想搶回家主之位嗎!」


    「孩兒無所謂。」


    「你這軟弱無能的豎子,都不知長進的嗎!」


    「父親說得正是!夫君你總是這樣!」


    不知不覺間,羅半的母親也來了。之前聽說她與怪人軍師完全處不來,但聽到騷動似乎還是不能不來看看。


    多來了一個吵鬧的人,讓羅半的父親表情也不免稍有陰霾。


    「因為我就算繼承了家主地位,又能怎樣?軟弱無能的人成為家主,也隻會丟人現眼罷了。」


    他這種死了心般的說話口氣,讓老人與羅半的母親氣得橫眉豎目。


    「比起那邊那個傻子好多了!」


    被指稱為傻子的某某人,隻是笑嘻嘻地看著貓貓。實在有夠惡心


    。


    「你都不疼愛自己的兒子嗎!都不想讓兒子繼承家主地位嗎!」


    「羅半也是我們的兒子啊。」


    他們現在說的兒子,想必是剛才見過的羅半哥哥了。看來背叛母親的羅半早已不被她當成兒子看待。


    住在這大宅裏的人也不是上下一心,傭人們剛才還對老人唯命是從,如今羅半的父親一來,又全都一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的神情。


    「真要說起來,就算現在逼哥哥交還家主地位又能怎樣?我哪有那能耐取代哥哥督理家事呢?」


    「再說……」羅半的父親補充說道。


    「即使沒人關心羅漢哥哥回不回府,羅半沒回去卻似乎讓某些人擔心了喔。」


    他口氣溫柔地如此說著的同時,有個傭人跑了過來。


    然後傭人說:


    「老爺!有位名叫陸孫的大人來訪。」


    此話一出,讓老人與羅半的母親臉龐抽搐。


    「……那、那又如何!把他轟出去!」


    「可、可是,他還帶著一群貌似武官的人。」


    「我都忘了,這附近還有處屯駐地呢。」


    羅半好像現在才想起似的說了。貓貓覺得他很假。


    「你、你這廝難道從一開始來到這裏,就心懷詭計嗎!」


    「不,孫兒不敢,隻是不巧結果就是如此了。」


    他這種蠻不在乎的態度似乎惹惱了對方。老人用滿是皺紋的手往牆上打去。


    「全都是一個樣!一群廢物!丟盡了家族的顏麵!」


    老人氣得跺腳,聲響大到好像要把地板踏穿。


    「長男連別人的長相都分不清,次男又學農民幹粗活,兩個都是爛胎生下來的!老夫錯就錯在沒再留一個像樣的種!然後孽子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去!」


    老人惡罵不斷,惡言惡語聽得周遭旁人無不目光低垂。就連羅半的母親聽到這種言詞,也不免歪扭著嘴唇。


    「還有那個半點劍術也學不來,還可恥地遭受宮刑的羅門,老夫的身邊一個像樣的東西都沒有!」


    貓貓抖動了一下,從柱子後頭走出來,拾起掉在地板上的飯碗。裏頭還有怪人軍師吃剩的米湯。


    她抓住這個飯碗,然後移動到老人麵前,把碗裏快要發酸的米湯潑到老人身上。


    「你好大的膽子!」


    老人氣急敗壞地反手甩了貓貓一巴掌。臉頰又熱又辣。


    「貓貓!」


    怪人軍師步履蹣跚地想趕到貓貓身邊,但她動作輕快地躲開。她沒能躲掉老人的手,但這種時候動作倒是很輕盈。


    「沒什麽好大的膽子,不過是聽不下去,所以拿東西潑您罷了。」


    貓貓聲調平靜地說了。這樣做是不對的,所以她甘願挨揍。但是,她希望老人不要再口出惡言侮辱養父。


    「請不要再繼續咒罵我的養父,還請您閉上您的嘴。」


    「竟敢口出狂言!你當老夫是什麽人了!」


    (還能是什麽人?)


    她認為這個老人才是搞不清楚狀況。


    「沒有那個什麽傳家寶的話,您不過就是個對自己毫無自信的老先生罷了。」


    貓貓笑著說了。那一掌打得她嘴唇都裂了,但她毫不介意。


    老人的臉孔肌肉抽搐,羅半的母親臉色鐵青。


    「家族聲名或家主權位都不重要。隻想問問,您真能以自己的能力為傲嗎?」


    「你一個幹癟的臭丫頭,好大的膽子!」


    隻會惡言相向而不回答問題,可見答案再明白不過了。這個老人向來的所作所為,不過就是傲慢地賴在家主的位子上,做些小奸小惡之事罷了。沒做出嚴重的貪汙舞弊是因為還有理智,或者隻是沒那個膽,就不得而知了。


    貓貓罵這老頭罵得還不過癮。但有個人影岔入了兩人之間。


    「小姑娘,抱歉,就請你到此為止吧。」


    羅半的父親語氣溫和地規勸。一雙眉毛有些為難地呈現八字形。


    「我明白你敬愛叔父的心情,但這人畢竟是我們的爹啊。」


    她看著羅半父親有些落寞的神情,想起了養父羅門。


    貓貓硬是吞下了已到嘴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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