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驍說著,將手中一個精致的木製暖簟遞過去,鬆木做的,帶著一股淡淡的鬆香,壁上刻著繁密的連理枝。暖簟底下墜著一個小玉佩,係著朱黃交錯的繩子。


    有眼尖的夫人認出那塊玉佩,低低的驚呼一聲,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那玉佩是大辰皇子用來下聘時候最重的禮,從小隨著皇子長大,刻著皇子的名字,玉也靈器,能夠帶主人受過,因此這玉被視為皇子的半條命,也稱為命玉。


    可這半條命就這麽大咧咧的掛在一個小小的暖簟下,被武王輕描淡寫地送出去了。


    看來武王對這安寧侯小姐,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在座的各位夫人心底都有了幾分計較。有心思活的,暗地裏差了侍女跑去通稟皇後,等著看一出好戲。不管楚忻韻接不接受這個暖簟,第二天京城裏八卦也都有了話題。


    按理來說,皇家給的東西不能不接受。比起收下霍驍這塊玉帶來的風言風語,楚忻韻更擔心的,是霍驍擅自求親惹得皇上不喜,又將他派到外頭帶兵。霍驍好容易回京休整些日子,若是因為這個又派去征戰,也太不值得了。


    楚忻韻為難的看了霍驍一眼,霍驍衝她微微一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楚忻韻像是吃了定心丸,大大方方的笑著道,“多謝王爺體貼。”似乎沒有發現暖簟下墜的命玉,落落大方的收下暖簟。


    楚老夫人離得最近,自然看見那塊價值千金的命玉。心頭微微一喜,但是想到這是男女私下受情,心裏有泛上幾分顧慮。再看楚忻韻,似乎沒有發現命玉的存在,就像是接受王爺給的普通賞賜一般。楚老夫人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永定伯夫人從皇後屋子裏悻悻的離開後,麵色不佳。她看著霍驍給楚忻韻送命玉,恨不得現在就拉著皇後來證實自己的話所言非虛。若是能在挑撥一二,讓皇後對楚忻韻印象變差便是再好不過。可是皇後並不在場。永定伯夫人像是含著一個巨大的桃核,有話不能說,坐立難安。


    她望著皇後離開的方向,望眼欲穿。盼望著皇後回來看的上這出好戲的結尾。可是直到飯時過了,也沒見的皇後的影子。


    霍驍似乎隻是來給楚忻韻送暖簟的,楚忻韻收下暖簟之後,客套了一兩句,霍驍借口整頓回宮的兵馬施施然離開了。霍驍在的時候,諸位夫人或嫉妒或羨慕得不好表現,霍驍一走,那股子威壓就消失了,不懷好意的視線愈發的明顯。就連遲鈍的寫意都感受得到。


    楚忻韻頓了頓,正好一陣山風吹過,讓人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寫意給楚忻韻攏好外袍,楚忻韻笑眯眯的把暖簟往懷裏揣了揣。坦然的麵對四方或試探或妒忌的眼神。


    “老祖宗,家裏帶來的錦絹已經在佛前供了四個時辰,孫女去取回來,待孫女謄抄好《功德經》讓瑤妹妹繡成荷包隨身帶著。”楚忻韻淺笑道。“了空大師還給孫女一部經書,孫女想和大師道個謝。”


    楚老夫人一聽,沒多想就同意了。


    楚忻韻帶著寫意微微福了福身,便離開了。


    話題中心的人不在了,有些話自然也能說出來。永定伯夫人看似無意的笑著和一旁坐著的長春伯夫人說道,“安寧侯真是好福氣呢,看來不久啊,我們也能討得一二喜氣呢。”


    長春伯夫人是續弦,在京城夫人中沒有很高的地位,說話處事自然小心謹慎,她說:“安寧侯小姐知書達理,誰又不喜歡呢。”


    永定伯夫人故作驚訝道,“你這話說的,那康平候小姐不也是溫柔賢淑,怎麽王爺瞧不上她?”


    長春伯夫人低著頭,微微笑了一下,“皇家的心思,臣妾愚笨猜不透。”


    永定伯夫人討了個沒趣。


    安寧侯夫人心中自然是明白這些彎彎繞繞地,她抿了一口清茶,道,“永定伯家的,今天發生這種事情,怎麽看著你似乎不是很難過啊。”安寧侯夫人淡淡的看了永定伯一眼,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也是,死的是個受寵的庶女,天天和你那傻閨女爭寵,聽說,前些日子你找了禮部侍郎想要把自己閨女嫁給他二兒子,好像人家瞧著不樂意,倒是看上庶女。”


    這件事是永定伯夫人心中一塊傷疤,閨女家的名聲最是重要,她向人求親沒想到被拒絕。這件事原本也以為就這麽過去,花了些銀兩讓媒婆閉口,可沒想到,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還是被人知曉。這樣一來,誰還會要一個被拒絕的姑娘。永定伯夫人對安寧侯夫人恨得牙癢癢,可是身份擺在那裏,她也不好說些什麽。


    臉色自然也不那麽好看。


    安寧侯夫人瞧著永定伯夫人那樣子,嗤笑一聲。“永定伯夫人若是有這麽閑心,倒不如好好給自己閨女找個好人家,這庶女都不在了,姐姐也該好嫁出去了吧。”楚老夫人雲淡風輕的揭了安寧侯夫人老底,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永定伯夫人狠狠的咬著牙,還要硬著頭皮應承,“安寧侯夫人教訓的是。”


    安寧侯夫人殺雞儆猴一番,在座的人就算心裏有些話,這當下也是不敢說出來的。


    取絹布這種事情,不用楚忻韻親自過來。嘴上那麽說,也隻不過是為了圖一個孝字。寫意替楚忻韻取了絹布,快手快腳的收拾好布匹,站在了空大師的禪院門口,給自家小姐守著門。


    了空大師的屋裏還坐著一個人。


    楚忻韻一進門看到那道身影,嘴角就帶了三分笑意。


    “冷不冷?”霍驍一見到楚忻韻急忙過來,伸手摸了摸楚忻韻的手,發覺是溫熱的,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不冷,揣著暖簟呢。”楚忻韻笑道。


    了空大師看著那個暖簟,眼不見心不煩的閉上眼睛默念清心訣。


    “大師這是怎麽了?”楚忻韻問道。


    霍驍幹笑一聲,攬著楚忻韻的肩膀坐下,給她倒了一小杯茶,“夏至剩的蓮心茶,味道還不錯。”了空大師一臉不想搭理霍驍的樣子。楚忻韻了然,側過頭捏了捏霍驍的耳朵,“你是不是又搶東西了?”


    “阿彌陀佛,這暖簟原本是貧僧的。”了空大師睜開眼,一把奪過霍驍手裏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


    “你這大和尚,出家人不得誑語!一個出家人用什麽連理枝!”霍驍反駁。


    了空指了指一旁孤零零的一個鬆木暖簟,上麵雕刻著八寶並蒂蓮。暖簟裏的銅芯被人取了出來。霍驍幹咳一聲,“可這個外頭還是我雕刻的。”說著討好似的將手舉到楚忻韻麵前,“媳婦你看看,我都劃破一個口子了。”指尖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都已經快要愈合了,霍驍用力擠出一點血來。


    楚忻韻又好氣又好笑,“你什麽時候弄的?”


    “前幾天。”霍驍蹭了蹭楚忻韻的麵頰,“媳婦吹吹,疼。”


    了空大師受不了的又閉上眼睛,念了句,“佛門清淨地!”而後睜開眼,看著霍驍,“然後一來這裏就搜刮走貧僧暖簟裏的銅芯。”


    “大和尚你不要這麽在意身外之物嘛!”霍驍不滿,“趕快四大皆空空掉!”


    楚忻韻看著好笑,對了空大師道,“大師,不如改日送些炭火上來。”了空微微點了點頭,霍驍一臉幽怨,“媳婦我在京郊晚上好冷的。”


    了空不著痕跡的哼了一聲。舉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今日之事,你打算怎麽收場?”


    霍驍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正襟危坐,說,“自然是順理成章。到時候,還請大師批個黃道吉日。”


    了空闔眼,輕輕點了一下頭。楚忻韻想了想,問道,“今日出了血煞,聖上若是怪罪靈台寺又該如何?”


    了空指了指茶壺中的蓮心,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君”字。楚忻韻有些不解。


    霍驍解釋道,“皇室的批語都是靈台寺的真佛方丈命批的,皇上還不至於昏庸到拿靈台寺開刀。”楚忻韻這才放下心來。


    門口守門的小沙彌敲了三下門,在門外小心翼翼道,“師父,貴人求見。”


    霍驍做了個“皇後”的嘴型,快手快腳的將用過的茶杯收起來,打開後窗要從窗口離開,長腿邁上去,又收下來,快步走到楚忻韻跟前,雙手托著她的臉,在臉上吻了一下。“小心點。”楚忻韻低聲叮囑。霍驍這才安心離開。


    開門的是楚忻韻,皇後見到了空大師屋裏的楚忻韻,微微一愣,但是想到了空對楚忻韻青睞有加,收為還俗弟子,在這裏見到楚忻韻也不意外。


    楚忻韻見到皇後急忙行禮,“見過娘娘。”然後從茶櫃裏取了嶄新的茶具擺好,衝了一壺新茶之後,朝了空行個佛禮。


    “施主,有緣自圓。”了空恢複得道高僧的模樣,朝楚忻韻微微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寫意給楚忻韻披上外袍,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暖簟。皇後這才看到那個追著命玉的暖簟,愣了一下,想起永定伯夫人的話,問道,“楚姑娘,這是……”


    楚忻韻笑著回答道,“回娘娘,這是武王見民女體弱,送來的暖簟。”


    “原來是驍兒啊……”皇後若有所思。楚忻韻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娘娘,可是……有什麽不妥?”


    “沒有什麽。”皇後衝楚忻韻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夜裏風大,不要著了寒。”


    楚忻韻收回暖簟,微笑道,“多謝娘娘關心,民女告退。”說著退了出去,替屋裏的人合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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