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亞爾斯默默地移動著腳步。隻見他以極度不悅的視線,看向身旁垂頭喪氣地走著的紅發少女,仿佛在嘀咕自己為什麽要奉陪這種蠢事。


    因為兩人是在障壁圍繞的人類生存區域內,所以頭頂的烈日當然隻是模擬出來的人工天氣,而氣溫也同樣是經過調整的產物。可是目前畢竟時值夏日,因此天氣稱不上舒適宜人,炎熱的暑氣讓人汗珠直冒,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忒絲菲婭同樣以手遮陽,抬頭望向藍天中的模擬太陽,像是在抱怨究竟是誰把溫度調得這麽高。


    亞爾斯是在幾分鍾前,才從忒絲菲婭那裏聽說事情的原委。雖然走去轉移門《圓陣港埠》那裏算不了什麽,但是中間的路途卻無比遙遠。雖然實際上隻是徒步五分鍾的距離,可是亞爾斯之所以會覺得如此漫長,主要還是受到室內外的巨大溫差影響。


    學院裏頭設置的轉移門主要有兩種類型。具體來說,一種是用來在學院腹地內移動的類型,另一種則是外出時用來長距離轉移的類型。


    轉移門的設置場所並沒有什麽特別規定,不過一般認為以看起來很荒涼的場所為佳,因為這類地方通常比較沒有會幹擾魔法構築的雜訊。由於轉移過程需要進行精密的魔力複製,因此必須留意魔力殘渣所造成的影響。如果有傻瓜在轉移門的旁邊隨意施展魔法,有可能導致轉移門的運作出現些許偏差。因為這樣的關係,轉移門的周圍通常設有用來隔絕魔力的障壁。


    而此刻朝著轉移門前進的,就隻有亞爾斯和忒絲菲婭兩人而已。不過,目前的實際情況是,從兩天一夜的返鄉之旅中歸來的忒絲菲婭,帶著嚴肅的表情拜托亞爾斯跟自己來一下。因此亞爾斯的表情有那麽一點僵硬。


    因為忒絲菲婭表示有重要的事情,所以亞爾斯才特地撥冗奉陪……隻是在亞爾斯看來,這名少女帶回來的麻煩問題,可說是遠超出他用來聽取這件事情的勞力。在被忒絲菲婭叫出去之後,聽明白是怎麽回事的亞爾斯,瞬間就想掉頭走人。麵對亞爾斯的反應,忒絲菲婭合起手掌向他苦苦哀求道:


    「求求你,希望你能和我母親談上一次話。」


    雖然在聽說訓練棒被發現的時間點上,亞爾斯就隱約有不祥的預感,但是當這股預感演變成浪費時間的具體麻煩時,就又成了另一個令他頭痛的問題。


    盡管忒絲菲婭也有盡力試圖抵抗的樣子,可是斐培爾家的當主芙蘿婕是著名的女中豪傑,大概沒有人能夠讓她收回做出的決定,亞爾斯也能諒解忒絲菲婭的苦衷。


    「我如果拒絕的話會怎麽樣?」


    「……最糟的情況是,我可能得從學院退學。」


    和炫目的夏日陽光相反,忒絲菲婭的表情驟然黯淡了下來,整個人都陰沉了下去。


    ——這種陰險又麻煩的做法,的確很像貴族的作風呢。


    忒絲菲婭不肯交代詳細的原委,她恐怕也不願意從學院退學吧。不過就算是亞爾斯也非常清楚,名門貴族的陳腐規矩及奇妙強製力,肯定和這整件事情脫不了關係。


    「我可真是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這樣子啊,原來如此,因為這次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所以你才特地叫我出來啊……一直以來真是辛苦你了。」


    亞爾斯有些壞心眼地裝出雀躍的語調。相對於此,忒絲菲婭則是語氣嚴肅地大聲說道:


    「我知道這樣說很任性……但是,我不想止步於此!在你的眼中看來,或許隻是微不足道的程度,但是我確實有了一些成長。因此我不想見到自己作為魔法師的未來被封閉起來!所以拜托你幫幫我!」


    忒絲菲婭倏地停下腳步,朝著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的亞爾斯背影,深深低下頭去懇求道。


    亞爾斯轉過頭來,隔著肩膀看著這一幕,隨即用力地歎了口氣,沙沙地撓了撓後腦勺。


    「真是個喜歡沒事找事做的家夥。」


    他低聲嘟囔道。


    在先前古鐸曼引發的一連串事件裏,忒絲菲婭可說是曆劫餘生,對於魔法師這個職業的本質,她應該已經有了相當的理解。盡管如此,忒絲菲婭還是一心想要踏上魔法師的道路,因此不得不說她是個喜歡沒事找事做的人。


    明明絕大部分的魔法師,都隻是類似消耗品的存在。


    「雖然實在是很麻煩,但是任由你母親擺布也很讓人不爽。」


    「所以……」


    「我就稍微幫你一下吧。畢竟訓練棒的事情我也有點責任,我就不跟你計較這麽多了。」


    忒絲菲婭瞬間換上開心的表情,幾個箭步就搶到亞爾斯身旁。


    「謝謝你!阿爾!……然後啊,我姑且也想了一下類似劇本的東西。」


    「別開玩笑了。憑你這種程度的智慧,居然好意思說寫了劇本出來?隻有平常就在潛心構思的人,才有資格說這種話好嗎?我都已經紆尊降貴地表示要幫忙了,你就別幹些多餘的事情搗亂。」


    「唔……可是……」


    「別再跟我廢話了。你如果是主動放棄訓練的話也就罷了,但若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外力介入而中止,我會感到相當火大的。我還在軍隊的時候就已經看那些家夥不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或許是個出氣的好機會。」


    在亞爾斯所知的範圍裏,所謂的「貴族」從以前開始就是那副德性。雖然不能說是全部,但大部分的貴族都是不願意踏進外界半步的家夥,他們隻懂得出一張嘴,並且在暗地裏策劃各種陰謀詭計。


    「那個……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對方是我的母親喔。」


    雖然亞爾斯的氣勢顯得相當可靠,但是他的表情簡直像是逮到了宣泄多年積憤的機會。看著亞爾斯的模樣,忒絲菲婭不由得更加不安了起來。她在心中下定決心,這下子無論如何,自己都一定得在旁邊監視兩人的情況不可。


    時間來到隔天訓練差不多結束的時候。忒絲菲婭和艾莉絲兩人,都隱約感覺得到訓練有了成果。雖然是和往常一樣,將魔力壓製在訓練棒表麵的訓練,可是魔力賦予的持續時間明顯比以前來得長。盡管「年輕人就是成長得快」之類的胡說八道不值一哂,但是在魔力的領域裏,當事人的精神狀態起著極大作用,很容易因為某些導火線而一飛衝天。


    以前些日子的事件為契機,兩名少女的魔力密度都變得更加緊實。在魔力本身所具有的資訊裏,包含著當事人的經驗之類的一切資訊。也就是說,當事人的新體驗和巨大的想法變化,全都會如實反映在魔力資訊裏頭。因此在當事人還不夠成熟的時候,魔力甚至有可能出現失控的情形,反過來說也一樣。隨著精神的成長和情感駕馭能力的增強,魔力及操縱魔力的技巧,都會逐漸變得更加牢固且安定。


    再加上先前的勤奮訓練,兩名少女或許已經跨越了某道難關。接下來就是要日積月累地持續訓練,一點一點地把成長的部分固定下來。從淋浴室走出來的亞爾斯,看著兩名少女的模樣說道:


    「嗯,非常好。」


    「——喂!你在搞什麽啊!別說這些了,趕緊把衣服穿起來啦!」


    臉蛋一下就紅起來的忒絲菲婭,立刻別過臉去背向亞爾斯,絲毫看不出訓練所造成的疲憊。剛衝完澡的亞爾斯,簡單來說就是裸著上半身的狀態。


    隻見亞爾斯把浴巾掛到肩上,像是在降溫似地籲了口氣說道:


    「你是小朋友嗎?話說回來~這裏可是我的房間,我要穿成什麽樣子都隨我高興吧?」


    亞爾斯嘴巴上是這麽說,但是他其實多少也有一點不自在,因為一旁的艾莉絲在有些天然呆地驚呼一聲後,便開始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瞧。


    事實上,亞爾斯作為一名魔法師,同樣沒有疏忽日常的身體鍛煉。因此他的身材相當緊實,全身上下沒有多餘的肌肉。毋庸置疑是經過精雕細琢的完美肉體。


    就連應該已經見慣了的露姬,都加入了艾莉絲的行列,不斷偷偷地將視線朝著亞爾斯的方向看過去,再次將這幅美景保留在自己的重要記憶之中。


    「亞爾斯大人,請您把頭發好好擦幹了再出來,您這樣子會把地板弄濕的。」


    在說話的同時,露姬沿著亞爾斯走動的軌跡,彎下腰去擦拭地板上的水滴。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母親在照顧令人費心的孩子。


    「啊,抱歉。」


    亞爾斯一邊向露姬賠不


    是,一邊用掛在肩頭的浴巾隨意地擦起頭發。他那胡亂的擦拭方式,甚至給人一種粗魯之感,這大概是因為他之前從未留意過這種事情吧。


    結果亞爾斯手中的浴巾,就這樣冷不防地被某人搶走。


    「真是的,你那樣子的擦法,可是會讓頭發受傷的啊。」


    不同於忒絲菲婭,看不下去的艾莉絲毫不害臊地伸出手來,將浴巾搶了過去。她讓亞爾斯當場坐下,用兩手拿著浴巾,將頭發溫柔地裹在裏頭擦去水分。


    「艾、艾莉絲……真虧你敢碰那種東西呢。」


    仍然不知該把視線往哪兒擺的忒絲菲婭,總算將漲紅的臉蛋轉了回來,戰戰兢兢地指著亞爾斯,勉強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喂,別把人說得像是髒東西一樣啊。說起來你未免太自我意識過剩了吧?」


    艾莉絲的擦頭技巧真的是相當熟練。亞爾斯完全沒有想到,光是擦個頭發,居然能讓人感到如此舒適。決定任由艾莉絲擺布的他,就這樣輕輕閉上了眼睛。事實上,那精妙絕倫的力道掌握,甚至讓亞爾斯感到一陣睡意上湧。


    「嗯~菲婭,你那樣子的說法,阿爾也太可憐了。而且幫忙擦個頭發是很普通的事情吧?你還在老家的時候,不也都是讓女仆小姐幫忙擦頭發的嗎?」


    隻有實際造訪過斐培爾家的艾莉絲,才能做出這樣的吐槽。隻見她有些沒好氣地盯著忒絲菲婭瞧。


    「喂!艾莉絲!你別掀我的底啊!」


    這是忒絲菲婭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她連忙出聲製止艾莉絲繼續說下去。


    「……這、這件事就先不說!是呢,幫忙擦個頭發是很普通的事情……?」


    姑且不論貴族的生活方式,事實上,雖說隻是上半身而已,但忒絲菲婭還是第一次見到男性的裸體。在偷偷用一隻眼睛窺伺之後,忒絲菲婭似乎湧起了些許興趣,仿佛是在麵對沉睡的野狼一樣,提心吊膽地接近亞爾斯。緊接著,她趁著亞爾斯閉上眼睛的機會,輕輕將手掌按上對方的胸膛,像是想要確認身體構造的不同之處。


    「怎麽感覺很堅硬?」


    亞爾斯微微睜開一隻眼睛,和忒絲菲婭對上了眼。忒絲菲婭再次倏地別過臉去,同時像是彈開似地收回手掌。


    「畢竟亞爾斯大人可是有勤加鍛煉,身體結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露姬搭著忒絲菲婭的便車,趁機若無其事地揪住亞爾斯的上臂。表麵上裝得無比平靜,但是她心裏甚至想要為忒絲菲婭的勇氣大聲喝采。


    仿佛是在進行觸診似的,露姬就這樣混水摸魚地恣意碰觸亞爾斯的身體。滿臉通紅的她,宛如是在給自己找借口一般,口中不斷念念有詞。若是從露姬平常的表現來看,她此刻的怪異行徑,可說是已經完全失控了。


    然而,露姬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瞬間打破了房裏微妙的鬆弛氛圍。


    「咦,這道舊傷是……」


    露姬自不用說,艾莉絲也注意到了,隻是如此驚訝出聲的人是忒絲菲婭。亞爾斯用指尖輕撫自己身體上的一道傷痕,仿佛經忒絲菲婭這麽一說才察覺到似的。


    忒絲菲婭定睛一看,才發現亞爾斯的全身上下,到處都可以看到類似的細微傷疤。


    「是呢,這些幾乎都是小時候受的傷……也不是什麽特別顯眼的重傷啦。」


    「嗯。」


    忒絲菲婭隻能擠出這麽一聲;艾莉絲也沉默不語。


    不用說也知道,亞爾斯過去所生存的世界有多麽殘酷。「小時候」這三個字,更是突顯了整件事的荒謬性。忒絲菲婭實在想不出自己能接什麽話。


    然而,在場的另一名少女,卻能夠超越表層來理解這些傷口的意義。


    「不過,正是因為跨越了這些磨難,才有了今天的亞爾斯大人。若是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傷痕不都是值得珍惜的印記嗎?」


    露姬朝著亞爾斯嫣然一笑。從某種層麵上來說,她的這一席話並不是單純地想把氣氛圓回來,而是發自本心地如此認為。


    「我不是想說『傷口就是勳章』之類的傻話,不過魔法師就是生存在這樣的世界之中,你們最好還是把這一點記在心上。」


    亞爾斯閉著眼睛說出這些話,隻是語氣淡然地陳述著事實。


    如果是以前的忒絲菲婭,會如何回應亞爾斯的這段話呢?當時的忒絲菲婭,對魔法師的世界還一無所知,因此或許會裝出早就知道的口吻,不服輸地表示「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但是到了現在,這段話語的真實性及沉重意義,每每都撼動著忒絲菲婭的心靈。少年那結實緊繃的身體,鮮明地記錄了世界所施加的各種痛楚,不管忒絲菲婭願不願意,這股沉重感都令她為之語塞。她隻能默默不語地點頭同意。


    「小露姬,你們有梳子和吹風機嗎?」


    艾莉絲的語調聽起來像是想要轉換現場的氣氛;露姬也像是在呼應她的想法般,跟著行動了起來。


    「亞爾斯大人沒在用這些東西,不過應該可以用我的吧。」露姬站起身來,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說,艾莉絲……可以讓我試試嗎?」


    忒絲菲婭怯聲怯氣地問道;艾莉絲聞言,將身子讓到一旁,並把浴巾遞給了她。


    「別拿別人的腦袋來做實驗啊。」


    亞爾斯的抗議沒有任何效果,在他背後的忒絲菲婭似乎已經下定決心,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就試一下而已嘛。艾莉絲已經示範過了,就算是我也做得來啦。」


    亞爾斯有股不祥的預感。仿佛是要印證這樣的預感——


    「好痛,喂,你給我暫停一下!唔!?」


    忒絲菲婭似乎搞錯了什麽重點,隻見她像是在炒意大利麵一樣,在亞爾斯的頭上胡亂攪和一通。不僅是頭發,連腦袋都跟著劇烈晃動起來。最後——


    「你剛才用了指甲對吧?」


    亞爾斯捂著腦袋,嗖地轉過頭去質問道。


    「啊哈哈,抱歉抱歉。」忒絲菲婭像是想要蒙混過去,笑容僵硬地向亞爾斯賠罪。


    她的擦頭方式,儼然和亞爾斯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更要命的是,艾莉絲剛才費心整理好的頭發,已經變成了亂糟糟的模樣。


    終於拿著梳子和吹風機回來的露姬,看到亞爾斯這副慘狀後,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即露出拚命忍住不笑出來的表情。


    最後露姬用梳子和吹風機幫亞爾斯重新吹幹了頭發,隻是當然比原本花上了更多的時間。


    在這場風波之後,忒絲菲婭和艾莉絲不同於往常,在途中就結束了魔力操作的訓練。兩人目前正在訓練場裏切磋魔法技巧。


    整件事的起因是忒絲菲婭表示,自己想要更加仔細地觀摩艾莉絲的新魔法。偶爾來個歇口氣的模擬戰也不壞——於是亞爾斯也同意了她的請求。


    畢竟兩名少女在進入學院之前,就已經互相做過無數次的模擬戰,甚至還記錄下了每次的勝敗。由於兩人的本領已有不少長進,因此似乎都很想要來場模擬戰,試試自己有多少本事。


    單調乏味的魔力操作訓練所累積的鬱悶感,正好可以通過模擬戰來宣泄。不過,亞爾斯這次沒有同行,因為他若是待在場邊看著,肯定會忍不住開口多嘴。如果自己一直在旁邊指點兩人,那就和平常的訓練沒什麽兩樣了。


    再怎麽說,亞爾斯本人也有必須處理的事情。他得研究怎麽應付忒絲菲婭的母親……不對,是分析前些日子從布鐸納老爹那裏買下的奇妙鑄塊,那可是相當稀有的awr素材。


    麵對蒙著神秘麵紗的素材,亞爾斯感到一陣久違的興奮,整個人沉浸在高昂的情緒之中。因為亞爾斯留在研究室的關係,所以露姬也像是理所當然地陪在他身旁。


    亞爾斯一邊仔細確認鑄塊的分析結果,一邊不斷發出「原來如此」、「有意思」等旁觀者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話語。


    露姬同樣很久沒看到亞爾斯這副模樣,為了不打擾到他的工作,露姬不發一語,隻是微笑地靜靜注視著亞爾斯。當然,她也沒忘記在適當時機添上飲品,在旁邊支援著亞爾斯的工作。專心致意地埋首於研究之中的亞爾斯,是露姬最喜歡看到的模樣。


    一路以來,亞爾斯已經為任務犧牲了許多的人生、付出了無數的勞力,替人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因此他絕對有資格完全順著自己的興趣、廢寢忘食地投入喜歡的研究之中。


    但是,這段安穩的靜謐


    時光,卻突如其來地迎來了結束。那是發生在露姬展開探查訓練後沒多久的事情。


    兩人幾乎是在對講機鈴聲於室內響起的同一時間,將意識轉到來訪者的身上。


    那道隻響了一下的門鈴聲,讓兩人感到相當費解。門鈴在稍微響了一聲之後,就此戛然而止,恢複了原本的寂靜。在兩人的記憶裏,沒有人是以這種方式來按門鈴的。當然,這不會是忒絲菲婭或艾莉絲,但費莉涅菈也不會這樣按門鈴。而最令人感到不對勁的,是在對講機的鈴聲響起以前,亞爾斯和露姬都沒有察覺到來訪者的氣息。


    雖然照理說來,能察覺到來訪者的氣息才叫做異常,但是亞爾斯和露姬就是有著如此敏銳的感覺。


    亞爾斯並不認為自己有放鬆警戒,不過或許有點太專注於研究之中。他隨即向露姬使了個眼色。


    為了以防萬一,兩人操作攝影機確認來訪者的身影,卻看到一名表情和藹可親的老人出現在畫麵裏。緊接著,那名裝扮整齊的老人,彬彬有禮地朝著鏡頭頷首示意。


    再怎麽說,都不會有如此光明正大地闖進學院的可疑人物,因此露姬直接將房門打開。


    在露姬引領之下,那名老人有些過意不去地走進房裏。在亞爾斯麵前站定的他,立刻將手按上胸口,再次深深地低頭鞠躬說道:


    「請原諒我冒昧來訪。很高興見到您,在下是於斐培爾家擔任管家一職的榭路巴·古利努斯。」


    完美無缺的周全禮數——自稱是榭路巴的老管家,以行雲流水的行禮動作,消除了亞爾斯和露姬不少戒心。身材高挑纖瘦的老人,在彎下筆直的腰杆鞠躬時,動作完全是揮灑自如,絲毫沒有老態龍鍾之感。


    事實上,由於事前已從忒絲菲婭口中略微聽說過原委,因此亞爾斯多少猜想得到會有人找上門來,隻是這也未免太早了一點。更別說這名管家造訪的時機,簡直像是看準了忒絲菲婭本人不在的時間點。


    「初次見麵,我是忒絲菲婭的同班同學亞爾斯。」


    聽到亞爾斯語氣平淡的回答,榭路巴瞬間蹙了蹙眉頭。亞爾斯在他的自我介紹裏,沒有自稱是忒絲菲婭的好友或負責指導她的人,而是站在單純的同班同學立場,因此讓榭路巴感到有些疑惑不解。隻是沒有人察覺到他表情的細微變化。


    順帶一提,亞爾斯之所以刻意不表明真正的立場,是因為他想試探對方究竟已經知道了多少。


    大致能猜想到亞爾斯意圖的榭路巴,在謹守管家應有分際的情況下,同樣沒去追問這件事情。


    但在另一方麵,榭路巴也朝著亞爾斯送上感謝的話語,而且像是完全基於他個人的立場。


    「非常感謝您對大小姐的諸多照顧。」


    榭路巴的本次造訪,是忒絲菲婭對抗貴族保守家風所取得的戰果之一,因此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這可以說是忒絲菲婭成長的證明,讓榭路巴感到相當欣慰。


    洞察力和芙蘿婕不相上下的榭路巴,老早就看出亞爾斯正是指導忒絲菲婭、引領她實現驚人成長的幕後推手。那是隻要憑借著長年的直覺,就能夠一眼看出來的事情。在學院這樣的地方,亞爾斯的存在實在是太過異質且異常。甚至可以說他是一個明顯的異類,和其他不成熟的年輕人格格不入。


    「原來如此,看來佯裝糊塗是不管用了。」


    亞爾斯同樣也能感覺到,榭路巴這名管家不是什麽尋常人物。不過,比起這件事情……


    「聽到您用『大小姐』來稱呼忒絲菲婭,我才發現她的確是有那麽一點貴族的味道呢。」


    「阿爾,忒絲菲婭同學一開始就說過她是貴族出身了喔。」


    出聲緩頰的露姬這次沒有加上敬稱,而是裝成普通同學的樣子,用昵稱來稱呼亞爾斯。因為還沒弄清楚榭路巴究竟是為了何事造訪。


    「說是這樣說沒錯啦……」


    亞爾斯當然也曉得這一點,畢竟兩人初識時就是為了這件事情而起爭執。


    「但是她本人的平常模樣,和千金小姐的標準形象實在是相距甚遠啊。」


    「或許是這樣沒錯呢。」


    與其說他們是在挖苦忒絲菲婭,互相看著對方的亞爾斯和露姬,臉上的表情更像是感到有些傷腦筋。


    榭路巴見狀,同樣麵露苦笑地說道:


    「這樣子啊,那我就放心了。大小姐還在家裏的時候,是長年生活在嚴格的規矩之中,受到各式各樣的束縛……看來她在學院這裏是像個學生一樣,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呢。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大小姐可說是已經忍耐很久了呢。」


    「嗯,就當作是這麽一回事吧。」


    從榭路巴身上感受到同類氣息的亞爾斯,即使不到口無遮攔的地步,但他覺得自己在和這名管家談話時,用不著太過咬文嚼字。


    露姬本來想要前去廚房張羅茶水,但是遭到榭路巴婉言謝絕。而這同時也是談話即將進入正題的開場白。


    亞爾斯本人當然也是如此希望。由於事前已經從忒絲菲婭那裏聽說了,因此他能大致猜到對方打算說什麽。


    「您今天登門造訪,是為了忒絲菲婭同學……已經不必裝了吧,是為了菲婭的事情嗎?」


    「是的。我已經先去拜會過希絲緹理事長,她吩咐我過來通知亞爾斯同學,請您稍後過去理事長室一趟。」


    ——我就算拒絕邀請也沒有任何意義呢。如果是去理事長室的話,理事長當然也會同席是吧。


    「在菲婭本人不在的時候討論她的事情,感覺挺奇怪的呢。」


    「其中有些原因。」


    榭路巴的態度始終謙和有禮。無論如何,既然連理事長都牽扯了進來,亞爾斯接下來肯定得大傷腦筋。不過榭路巴特意選在這個時機登門造訪,就代表對方打一開始就是不希望忒絲菲婭在場。如果忒絲菲婭在場,事情好像會變得更加複雜,因此對亞爾斯來說其實怎樣都無所謂。


    「我明白了。露姬,不好意思,等到她們兩人回來,後續的訓練就麻煩你了。」


    「……可是。」


    因為這次的對手是貴族中的大人物,所以露姬的表情不由得蒙上了陰影。從方才談話的內容可以得知,對方應該是忒絲菲婭的母親,亦即斐培爾家的當家,又或與其相當的人物。既然斐培爾家的管家特地登門拜訪,那麽對方肯定是相應的大人物。而亞爾斯還在軍隊裏的時候,那些被交派到他頭上的魯莽任務,幾乎都是出自貴族高官的傑作。


    因此作為亞爾斯心情的代言人兼支持者,露姬也盡可能地想要和他同行。可是,亞爾斯卻特地命令她留在這裏待命。即便露姬在情感上想要抗命,但是她又希望忠實地遵循亞爾斯的意誌。露姬無論如何都無法甩開心裏的糾葛、說出自己希望同行的請求,因為這在某種層麵上是一項任性的要求。


    仿佛看穿露姬想法的亞爾斯,將手輕輕放到她的腦袋上說道:


    「哎,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啦。那麽,就拜托你囉。」


    盡管心中難以釋懷,露姬還是鼓著臉頰,伸出雙手按住擱在自己頭頂的那隻手。


    露姬眼巴巴地抬眼望著亞爾斯,眼裏滿是擔憂之色;亞爾斯則是安慰她似的,說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這句話的實際意思是:自己會在留守的露姬感到不安以前回來。因為亞爾斯都已經說到這種地步,原本打算抗爭到底的露姬,氣勢頓時萎靡了下去。


    「您是露姬同學對吧?我在這裏也要拜托您,請您多多關照大小姐。」


    老管家的年齡大概是自己的三倍以上,麵對這樣一位長輩的誠懇請求,露姬更是難以開口回絕。到頭來,露姬不得不同意留守待命。


    「我明白了。還請您……盡量早點回來啊。」


    站在走廊上目送兩人離去的露姬,臉上流露出濃厚的不安表情,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說話方式已經恢複成平常的樣子。


    默默走在前頭為亞爾斯帶路的老管家,腳步絲毫沒有受到年齡影響的感覺。就連走下樓梯的時候,都沒在建築物內發出半點聲音。背在身後的雙手完全是動也不動,感覺在移動重心的時候,身體的軸心也沒有出現任何偏斜。


    果然這位管家除了本職所需的基本能力以外,還擁有其他的技能——亞爾斯在心中暗忖道。


    單是用榭路巴沒有散發出顯著魔力這個理由,並無法完整解釋亞爾斯


    未能事前發現對方來訪的現象。不管怎麽說,在無法斷定榭路巴究竟是否為魔法師的時間點上,亞爾斯就已經認定他不是什麽尋常的老人。


    對方若是有一定水準的魔法師,亞爾斯基本上都能夠感覺得出來。經驗老道的熟練魔法師,即使刻意進行控製,還是會很自然地滲出足以讓人感知到的魔力,同時身上也會散發出一股因經驗而來的壓迫感。


    然而,若是超級一流的魔法師,是有可能做到完全的魔力控製的,就連微乎其微的魔力都不會泄漏出去。而且像這樣的頂級好手,都不會隨便向周遭散發出壓迫感。雖然眼前的老人沒有露出半點跡象,但是他很有可能是這個領域的絕頂高手。


    無論如何,亞爾斯的直覺已經告訴自己,榭路巴絕對不是普通的管家。


    「隻要是大貴族的管家,都是像您一樣的人物嗎?」


    「您是指?」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榭路巴語氣溫和地回應道。亞爾斯能感覺得出來他不是在裝傻,而是自己的問題太過粗略,於是重新問道:


    「管家這項工作,要求擔任者具備一定程度的戰鬥力嗎?」


    榭路巴的注意力稍微轉移到了背後的亞爾斯身上。


    「的確是呢。因為偶爾會需要執行護衛的任務。不過,以斐培爾家來說,主要是因為和其他貴族相比,專門的護衛人數並不多的關係……如果是單純回答您一開始的問題,我認為管家因為隨時都在當家身旁待命,所以多少還是需要懂得一點武藝。」


    要懂得一點武藝是吧?——亞爾斯在心中尋思,自己的問題被榭路巴巧妙地岔開了。雖然就答案本身來說,榭路巴的確已充分回答了這個問題。


    「另外,雖然這麽說可能相當失禮……但是就我個人看來,亞爾斯同學身上才是有股不可思議的不協調感。」


    「的確是呢。」


    亞爾斯不痛不癢地附和著,不過榭路巴並沒有特別在意的樣子,甚至還露出有些開心的微笑,語氣委婉地開口說道:


    「那麽,我就再次開門見山地問了:指導大小姐的那位同學就是您吧?亞爾斯同學。」


    「…………」


    「一開始聽說大小姐在接受同學的指導時,我心裏還在納悶是怎麽回事。因為我本來以為在魔法的領域裏,唯一有能力和大小姐分庭抗禮的新生,就隻有艾莉絲同學而已。」


    「如果是在學院裏頭,那確實是這樣子沒錯。」


    事已至此,再隱瞞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亞爾斯也看開了。


    「因此我一眼就能看出,您就是鍛煉大小姐的那位同學。能由您來負責指導大小姐,對她來說或許的確是件好事。」


    「我們今天可是第一次見麵,而且最多隻講了一分鍾的話耶。」


    聽到對方這種極度信任自己的誇張說法,亞爾斯忍不住皺起眉頭。但是作為當事人的榭路巴,卻隻是輕輕地笑了笑。他就這樣頭也沒回地繼續說道:


    「到了我這個年紀的人,隻要和對方交談個幾句,基本上就能夠摸透對方的為人。當然,也是有單憑三言兩語無法弄清楚的事情,不過我這把歲數可不是白活的。畢竟我也算見識過許多人物……嗯,您看起來就像是對普通貴族沒有什麽好感的人。」


    走在後頭的亞爾斯微微點了點頭;榭路巴明明沒有看向後麵,卻像是看到的他動作似地繼續說了下去:


    「而您的這種負麵印象也未必是錯誤的。至少在我當年開始侍奉斐培爾家的時候,這個國家的許多貴族,都是徒負虛名的陰險狡詐之輩。他們欺騙別人、陷害別人,甚至將人命當成棋盤上的棋子。這些貴族恣意驅使著別人,一旦覺得不需要了便隨手拋棄,就像是扔掉壞掉的玩具一樣。像這種卑劣的家夥,我見過太多太多了。」


    「那您覺得我這個人如何?」


    「嗯,不好說呢。不過,我認為您是值得大小姐信任的人物。」


    這位老人家實在很擅長岔開話題——亞爾斯不禁如此想道。然而,他並沒有為此感到不愉快。若要說亞爾斯是善人還是惡人,即便是任務所需,但曾經親手殺過人的他,毋庸置疑是屬於惡人的一方。畢竟亞爾斯本人都這麽認為,所以基本上不會有錯。


    而榭路巴刻意在這一點上含糊其詞。雖然缺乏根據,但是他能感覺到亞爾斯不會背叛信任他的人。此外,通過觀察亞爾斯和露姬之間的互動……榭路巴也確信這名少年不會去利用或貶低自己的夥伴。


    亞爾斯則是在心裏尋思。


    ——看來這名管家心裏是站在菲婭這邊,隻是立場上還是必須遵從當家的旨意吧。他看起來對斐培爾家相當忠誠。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繼續和榭路巴交談下去,大概也很難套出什麽會對當家不利的情報。於是亞爾斯判斷應該盡早結束談話,但是就在走出研究大樓的瞬間,某樣不熟悉的東西映入了他的眼簾。


    看到亞爾斯的反應,榭路巴開口詢問道:


    「您對魔動車有興趣是嗎?」


    「我對魔動車本身沒什麽興趣,隻是這一帶很少有機會看到這種東西。」


    魔動車也是一種貴族地位的象征——這樣說是很好聽,可是在這個轉移門大行其道的時代裏,魔動車多少給人一種過於鋪張的感覺。或許這算是一種用來展示權威的手段,但即使從這個角度來看,貴族果然還是一群難以理解的生物。


    對和魔動車無緣的亞爾斯來說,能夠引起他興趣的就隻有內部構造和運作原理而已,豪華的外觀裝飾和流麗的車體線條,在他眼中看來就隻是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我剛才在您的房間裏,見到了不少研究用的設備。」


    「就隻是單純的興趣而已。」


    榭路巴沒有特地點破亞爾斯身為學院學生,卻沒有住在宿舍或和其他同學同住一房的事實,隻是針對「研究」這個詞匯展開話題:


    「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請教您是在做哪方麵的研究呢?」


    亞爾斯稍稍猶豫了一下。在尚未確定對方來意的情況下,他不曉得現在把這些資訊透露出去,會不會在之後引發問題。不過他轉念一想,既然這隻是自己的個人興趣,那麽應該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吧。


    「嗯,因為最近得到了很有意思的礦物,所以我在想能不能用它來製作awr或類似的東西……還有就是,從零開始建構能和這種礦物搭配的魔法式。」


    雖說已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但是剛進入學院就讀的學生,說自己正在製作新的awr這種事情,原本是不可能會有人相信的。更別說是構築全新的魔法式,聽起來簡直是在胡說八道。畢竟全新魔法式的開發,除了極少數的例外,幾乎都需要專家學者耗費好幾年的寶貴光陰。


    有時甚至還需要國家出麵規劃,組建起研究小組才有可能順利推動。此外,由於亞爾斯是以當上魔法師為目標的學生(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如此),因此按照常理來看,實在很難說得通。一個顯而易見的矛盾在於:魔法師完全是實戰取向的職業,對以魔法師為目標的人來說,魔法研究和他們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魔法師和研究者分處於兩個極端,兩者是無法同時存在的身份。特別是隨著魔法領域裏分工程度的日漸加深,身為實踐者的魔法師和身為研究者的魔法學者之間,除了必要的資質素養以外,雙方實際上還存在著許多隔閡。


    然而,在隔了一拍之後。


    「真是不得了的研究呢。不過,如果您是在開發全新的魔法式,那這可是稱得上『偉業』的事情了。」


    榭路巴在說這段話時的語氣有些難以捉摸,令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揶揄還是讚美。這種喜怒不露於言表的深沉老練,終究是比亞爾斯要來得技高一籌。


    「沒有那麽了不起啦。就隻是在暑假期間找到一些頭緒而已。感覺隻要把幾個魔法回路連結起來,在具象化情報的魔法式上下點功夫,應該就能夠搞定了。」


    「……!!」


    榭路巴隻能苦笑以對。再加上目的地也快要到了。即使他對這個話題的後續深感興趣,但是似乎已經沒時間聽亞爾斯細說了。畢竟從研究大樓移動到主校舍,本來就花不了多長的時間。


    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已經來到理事長室的門前。榭路巴敲了敲門說道:「我把亞爾斯同學請過來了。」裏頭隨即傳來一聲


    沉著的「請進」,那是亞爾斯相當耳熟的略帶妖豔的嗓音。


    榭路巴像是要招呼亞爾斯進去似的,畢恭畢敬地幫忙打開了房門,一股帶著淡淡清涼感的香味,登時伴隨著空氣從房裏撲鼻而來。


    來到理事長室的普通學生,幾乎都會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硬起來,因為理事長是整座學院的最高負責人。但是亞爾斯當然不吃這一套,走進這個房間的他,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之感。此刻盤旋在他腦海裏的念頭,就隻是希望事情愈快結束愈好。


    房間裏除了理事長以外,已經有其他客人存在。隻見一名紅發女性坐在麵對麵的沙發座上,和某人有著極度相似的外表。在正麵的辦公桌那裏,可以見到希絲緹笑咪咪的身影。而在她今天所掛著的蠱惑笑容裏,可以感受到比平常還要來得多的盤算。


    「你來啦,亞爾斯。百忙之中請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啊。」


    就連聲音的語調也和平常有些不同。希絲緹仿佛在遮掩什麽似的,以相當不自然的態度催促亞爾斯進來。


    就在亞爾斯剛往房裏踏了一步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的那名豔麗紅發女子,也跟著緩緩站起身來。她身上穿著的那襲高級禮服,完全就是貴族的地位和品味的象征。不過眼前的這名女性,還算是相對節製的那一種。在亞爾斯看來,所謂的貴族會以更加奢華的服裝,像是在炫耀似地把自己全身上下包裹起來。


    這名女性的身高似乎和亞爾斯相距不遠,但是該說她是風采凜然嗎?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無比威嚴的氣勢。


    女子猶如身經百戰的老將,用緋紅色的眸子敏銳地捕捉住亞爾斯,仿佛在打量似地掃遍他全身上下。


    然而,這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在眨了個眼之後,女子的視線已經變成了溫和的目光,在展顏微笑的同時,溫柔地歡迎亞爾斯的到來:


    「初次見麵,我是芙蘿婕·斐培爾。你就是亞爾斯同學吧?」


    芙蘿婕露出一個討人喜歡的笑容,將戴著透膚歌劇手套的手伸了過來。臉上掛著妖豔笑容的她,展現出了堪稱行雲流水的貴族禮節。站在芙蘿婕麵前的人,甚至不會發現她戴著一張完美的麵具;而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場,又讓人不敢貿然靠近。即使是在其他的場合下遇到芙蘿婕,亞爾斯大概也不會將她誤認為平民百姓吧。因為她的每個舉手投足,都流露出不同凡響的氣質和自信。


    「哪裏哪裏,初次見麵。看來是沒必要做自我介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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