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曩莫三曼多縛日羅赧 戰拏摩訶路灑拏 薩頗吒也 吽 怛羅迦 悍漫 喝啊啊啊啊啊!!」(注:佛教真言,出自不動明王咒之慈救咒,一般用於救命護身或斬斷迷茫時念誦)


    伴隨念佛顯現的,一尊佛像伸出的大手一掌正中拓真的臉麵。


    沉重到好像頭都要被拍掉的這一擊把拓真整個人都拍飛到了地板上。


    而召喚出這尊佛像的娑維德麗則“呼”地舒了口氣,然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下在拓真體內流淌的“起爆裝置血”就解咒完畢了。果然菲尼克斯能力的本質是自然幹涉。在下咒這方麵可謂是蹩腳至極,雖然算是挺麻煩的招式,但由能力在平均以上的蓮教徒都能應對吧」


    「……既然這麽有餘裕就不能用更不疼一點的方法解決嗎」


    拓真一臉嫌棄地抱怨道。


    目前拓真正在洋館的大食堂,向娑維德麗請求幫助解除露娜·菲爾瑪設下的詛咒後,作為咒術專家的她就很樂意地趕來支援了。


    順帶一提,大佛的迎頭一擊實為男女平等——被露娜的血沾滿全身的翠花也接受解咒,自然也吃下了這般毫不留情的一擊,現在正在用冰袋敷著腫脹的臉頰。


    「嗚……娑維德麗的愛真是好痛啊」


    「蓮教徒怎麽都喜歡搞坐禪正姿那一套啊……受虐狂嗎?」(注:坐禪是佛教中一種靜坐修行的方式,如果姿勢不端正就會被監督者從外部擊打身體提醒坐禪者)


    「也有可能是監督者是施虐狂哦」


    娑維德麗反而堂堂正正地回答了拓真的吐槽。


    終於,解咒的儀式完成後,拓真用左手碰觸自己的胸口檢查完身體後,再向翠花伸出了手。如果是平時的話,肯定會被翠花「你想摸哪裏啊變態!」這樣責罵撇開手,但這次的翠花隻是微微縮了縮身子,變得十分老實的樣子。


    拓真將手放到翠花的腦袋上在心中默念十秒的計時中,翠花有些難堪地開口了。


    「對不起,都怪我被他們抓住了」


    「沒必要道歉的。倒是我才是把你也卷進來,抱歉」


    「但是」


    「嗯,正常。多虧你了,娑維德麗」


    強行無視過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的翠花,拓真挪開了手。


    因為拓真明白對於容易對這種事抱有過多不必要負罪感的翠花,比起去一直安慰她,反而是這樣避開話題的冷處理要更有效果。


    「真是冷淡的家夥」


    翠花不滿地撅了撅嘴,然後把頭轉向了窗邊。


    「米特菈,她沒事吧」


    外邊現在是黑成一片的夜晚。距離米特菈被帶走已經過了不少的時間。


    「如果她的目的是要殺死那個什麽教區長的話,現在應該就會在白十字教鳴神教區的某處藏著吧。白十字教的那群家夥仗著自己是世界最大宗教態度相當拽啊——這邊已經試探過好多回相關情況了,他們就是完全不肯透露一點情報」


    娑維德麗雖然一如既往地調侃般一臉輕鬆地向拓真提供目前的情況,但從她的額頭上卻在不斷淌下汗珠,手也在不自覺地頻繁揉弄法袍的衣角。


    「就算是拷問白十字教的成員,也沒人供出什麽情報啊」


    「拷問……還真是輕描淡寫地就帶過去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呢」


    對娑維德麗極其自然透露的恐怖發言,翠花也隻能苦笑著吐槽。


    然後,又若有所思地把手指貼緊嘴唇,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這種時候,聖職者對教團的忠心反而好麻煩啊……就沒有哪個大好人隨便就能背叛下自己的教團幫幫我們嗎」


    「這種人也能算是大好人嗎」


    這次是娑維德麗沒能忍住地吐槽了。


    旁聽著兩人對話的拓真,一下子抬起頭來。


    「沒什麽忠誠心的白十字教徒,嗎」


    拓真隨即從口袋中取出了一枚紙片。那是在商店街玖珂曉遞給拓真的,記有他住所的紙片。


    拓真慢慢地把早被揉成一團的紙片展開,輕輕咂了咂嘴。


    要去拜托他嗎?對方可是聖職者,而且還是繼承教皇血統的,無比純正的白十字教徒。


    而且拓真還有另一個憂慮。


    (玖珂曉……那家夥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他肯定會借此要求我加入他)


    「拓真,怎麽了嗎?那張紙是?」


    注意到默默盯著紙條不動的拓真,翠花擔心地問道。


    看了看翠花的臉龐,拓真又將視線移到了稍下方,從被撕裂的巫女服裝的內測,隱約可見翠花受傷包紮的繃帶。


    瞬間,食堂中響起了巨大的鳴聲——那是拓真握拳猛砸下桌子所發出的聲響。


    「拓真……?」


    「我真是,蠢啊」


    如同扼殺住噴湧而出的感情,拓真低沉地自省道。


    「傷害了自己的青梅竹馬,又被帶走了米特菈——不止如此,要是真的遂了那家夥的願,米特菈甚至可能會被處刑……在這種狀況下,我居然還在“想避開唯一的路”?真是不折不扣的蠢貨啊」


    想通下定決心的拓真立刻彈起身子準備動身,但他的手腕卻被娑維德麗拉住了。


    「你想做什麽?」


    拓真立馬擺開了她的手,說道。


    「哭著去乞求神明大人罷了」


    疾驅穿過夜晚的街道。


    刺破夜中驟冷的涼氣,以俯身之勢奔走於疊石而成的街道路麵。


    配合著肌肉的一收一縮如氣泵般釋放出魔力,保持著遠超常人的速度。


    見縫插針般錯開路過的行人,來到了教會密集的白十字教區劃。


    即使被擦身而過的司祭投以驚訝的目光,拓真也通通無視,一心奔向今晚的目的地。


    不久,目的的建築進入了視野。


    那是位於橫斷鳴神市的河川附近,稍隱於緩緩斜坡旁的一幢三層式修道院。


    磚砌的牆壁上布滿了窗戶,側麵則設置了鐵製的外梯道。從整體上看雖是略顯複古的房屋,但多虧有住人頻繁的打理而顯得並非特別破舊。


    到了。


    門扉上寫有「白十字教第一學生宿舍」的字樣,所以應該沒錯。


    宿管似乎也不在,拓真連鞋子都沒脫,就直接趕著衝向宿舍的樓梯,一口氣上到了第三層,站到了階梯旁的房間門口焦急地敲門喊話。


    「玖珂! 在嗎!」


    「進來」


    得到簡短的回應後,拓真一把就推開了門。


    大小約在三十平米的房間內,明明擁有足夠個人生活的寬敞,但卻因為四周間不容發布滿的書架,甚至有放不下的古書蔓延至中央堆積成小山一般的阻礙,整個房間頓時顯得窄小了很多。


    拓真想起了父親的書庫,毫無疑問這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藏書狂的房間。


    置於正麵的一張辦公桌也堆滿了書,無法直接看到桌的對麵。


    「我想你也差不多來了」


    從桌的對麵傳來了男性的聲音,依然是那樣沉著冷靜又高高在上的聲音。


    然而在椅子發出“咯吱”一聲的同時,從桌子側麵一名現身的卻是一名身材修長的女性。


    而且,竟然還是一名女仆。


    正規的女仆裝切實地將她纖細的四肢包裹,雖然擁有一頭亮眼鮮明的金發,但臉麵卻沒有任何的表情,最終整體的氛圍還是讓人不由感到其如冰雪般的冷淡。


    「誒……?」


    本來一直堅信著玖珂曉會現身的拓真,發出了摸不著頭腦的疑問聲。


    看著這樣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拓真,女仆首先對拓真深


    深低頭致了一禮。


    「失禮了。我受主人之命此次擔任傳話員一職——那麽就請允許盡快進入正題」


    女仆吐字清晰地朗朗念誦話語。神經質一般的口吻和音色和曉簡直一模一樣,雖然曉得聲音並沒有那麽低,但能模仿至這般接近完美的音色也是相當難做到的。


    一邊感歎她技藝的精湛,拓真卻實在想吐槽傳話有必要連聲音都模仿得這麽像嗎……


    「這個“女人”並非是人類。隻是作為“下級天使”的“傳言天使”而已」


    「天使……人形的?」


    拓真對此感到驚歎。


    白十字教的天使中,幾乎都是身披鎧甲的機械兵。雖然這其中肯定存在例外,但至少拓真還從未見過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天使。


    「對這家夥使用你的“解析”,就可以讀取記錄下的所有傳話,這樣比口頭說明要快得多」


    「我還沒說我想問的是什麽呢」


    「這裏記錄的信息,是關於德國教區被襲事件的情報。鑒於你可能會有“我還沒說想問的是什麽”之類的疑問,所以先提前和你說清楚這點」


    「……還真是什麽都被他看透了啊」


    說完女仆朝走到了拓真的身旁,向拓真伸出了她飾有發圈的頭,示意拓真請隨意碰觸。


    和真正的女性一樣的香甜氣息飄散,讓拓真的心情有些微妙。


    「……真是惡趣味的家夥」


    暗暗罵了句曉的行徑,拓真把手放到了女仆的頭上。


    左腕閃耀起紫堇色的光芒,解析的力量將記錄在“傳言天使”中的情報讀取入腦,片段式的詞句一點、一點地被拓真查看理解。


    「什……!?這是,真的嗎……!?」


    終於,知曉完整事實的拓真愕然不已。


    ——“傳言天使”感知到了痛苦——


    「……抱歉」


    拓真連忙把因為憤怒用力過猛的左手從天使的頭上放開。


    的確,這個話題以口頭傳達太過繁瑣。


    並且,更是讓人無法原諒的內容。


    「這些都是真的嗎,玖珂?」


    轉頭望向房間深處一扇關閉著的門,拓真出聲問道。在那扇門的另一側,拓真之前一會兒就察覺到了有人的氣息。


    這回應聲開門現身的,正是玖珂曉。


    「是真的」


    曉認真地點頭確認。


    「還有,不是我說你在的話為什麽要先藏起來啊」


    「聽自己的聲音會很羞恥的吧」


    依然是以根本讀不出是在開玩笑還是當真在回答的冷聲說話的曉,他這種讓人討厭的態度,反而在此時僅此一回為拓真充當了緩和憤怒的鎮靜劑。


    平靜下呼吸,拓真再次向麵前讓人不爽的白十字教徒詢問道。


    「玖珂,你已經全部知道這之後,我會采取如何的行動,以及其將會導致如何的結局了吧?那,就快告訴我。要怎麽才能打破這種狗屎一樣的劇本走向」


    顧不得右腕念珠發出的傾軋聲,拓真震聲問道。


    「我能回答你的隻有“no”。因為我也完全不知道這之後會發生什麽」


    「別扯了,賣關子也差不多了,趕快告訴我吧——你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吧!」


    拓真忍不住抓住了曉的肩膀,大聲地質問起他。


    身材雖是修長卻也有所鍛煉的肉體,承下了拓真蠻橫的推搡,曉一動也不動。


    曉一臉不快地皺著眉頭,粗暴地把拓真的手擺開了。


    「現在可沒有時間給我們吵架了」


    「沒錯啊,所以趕快告訴我,之後要怎麽做才行?」


    麵對拓真這樣死纏爛打地催促,曉的目光如猛禽般銳利地一閃。


    「我的能力從來就不是什麽預知未來。而是,完全的觀測過去」


    「完全的……觀測過去?」


    過於意外的單詞讓拓真不假思索地重複了一遍。


    「是指在從觀測者視點出發的時間順序上的“嚴格意義上的過去”」


    「從觀測者視點出發的,嚴格意義上的……什麽來著?」


    完全沒能理解曉剛才解釋的拓真一臉苦悶。


    「嘖。這個也早該讓傳話員記憶就好了。真是不該出現的失誤啊」


    曉不耐煩地砸了咂嘴。


    「那麽,就先假設世界已經被重複進行很多次了——從重置後的現在去觀測重置前的世界,並將重置前世界的所有事項發生看作是過去,這樣就可以進行我所謂的“觀測過去”」


    「重置……?你的意思是,想說世界整個地被推到重來過嗎?這種蠢事怎麽可能……」


    「我當然也覺得這很荒唐,而且我也還未能完全地掌握自己的能力。但,能看到的“未來”永遠隻有數種固定的流程走向,除此之外的東西就什麽都看不到。所以,我就假定了這是世界被重置時留下的痕跡,我能看到的或許隻有這些痕跡中的記憶」


    曉繼續淡然地說著完全意義不明的東西。


    「總之,這回我采取了回避過“過去”所有失敗的選擇。為了不讓那個銀發死了」


    「米特菈……在之前的“流程”中死了嗎?」


    「沒錯」


    曉表示肯定。


    「我正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才從一開始就布下了各種“基石”。但是從向你說明這些的這一瞬間開始,就進入了頭一回全新的“流程”,怎麽可能知道所謂的“正解”在哪裏」


    「就不能提前預防露娜的襲擊嗎?」


    「當然也有過那樣做的“流程”。但是,那家夥可是相當的狡猾啊。這邊一旦采取應對措施,她就會更不顧代價地搞出比這還大的亂子,就目前的結果上來說,我隻負責情報提供的線路是最好的選擇」


    「這樣啊,真派不上用場呢」


    拓真打心底裏這樣認為。


    曉隻是一臉無趣地哼了一聲,然後——


    「你要是能活著回來,我會把你用盡到像破爛一樣毫無價值為止的。先提前給我做好覺悟吧」


    曉的聲音讓人感到了某種隱含的震怒。


    然後,拓真出聲叫住了說完就輕抽細劍,意欲動身出門的曉。


    「玖珂也要來嗎?」


    「不。我負責清理這邊的垃圾」


    拓真回想起從傳話員那裏獲取的信息。


    如果那份內容確實屬實,那麽剛好自己也正想拜托他做這份工作。


    走了兩步的曉又突然轉身,正容亢色地以細劍之端直指向拓真。


    「你也不可大意。以同為驅魔師的身份來說或許是你更強,但對方也擁有除了靈體以外的武器」


    「就是指,在天使那裏也提到的“那個”嗎?」


    「沒錯」


    「ok,我會銘記於心的」


    這樣說罷,拓真也從曉的房間中疾馳而出。


    目標,向著露娜·菲爾瑪的所在——迷宮結界。


    數多深灰色墓碑豎列的鳴神市第三墓園中,從建立以來,卻連一人也沒有被下葬於此。而若是從空中向下眺望,就會發現這些墓碑其實被特意排成了某種魔法陣的形狀。


    這裏明麵上是作為墓園存在,但實際上,白十字教中的一派已經私自將墓園下方改造為其專屬的地下空間,其表麵實則不過是作為他們所構築的迷宮結界的入口而已。


    結界內配置了對靈體用迎擊係統以及自發式具象魔術所召喚的守護天使。若想到達避難的生活空間,就必須突破多層的壁障。


    正可謂是難攻不落的地下避難所。


    不過這樣的堅守也隻到今天為止了。


    侵入者已有三人——兩名看似十分年幼的少年少女,以及一名背負祭壇的夢幻般的少女。


    借助菲尼克斯的火焰以及書記天使的連結刃,結界內所有的防衛係統已然癱瘓。


    就在剛剛,阻隔通往生活空間的最後一道壁障也熔化在了菲尼克斯的火焰中。


    「露娜·菲爾瑪」


    看著正要穿過被溶出大洞牆壁的露娜,米特菈在她的身後問道。


    「做出這樣的行動,也是基於你個人所堅信的正義的嗎?」


    「正義?」


    露娜有些調侃地故意升高了句尾的音調。


    「向惡魔契約者打聽這種東西?沒有啦,根本沒有。我可沒有像大姐姐你們這樣能高舉胸前,高尚不凡的什麽正義啦」


    「即使不是一般世間承認的高尚不凡也沒關係,畢竟我所堅信的正義也並不被世間認可……如此執著也要做出這樣的行動,這本身就很不尋常,所以我認為這其中一定有某種理由才對」


    「……謔」


    露娜隻是以難以揣測其真意的表情附和了米特菈一聲。


    菲尼克斯的火焰照亮著光源略有不足的空間。


    「嘛。再怎麽說也得請大姐姐擔任作戰的核心,就在這裏說了也無妨吧」


    露娜在火焰映照下有些模糊的側顏展露出些許憂鬱。


    「我,其實是被白十字教德國教區的那群家夥誘拐過去的——在七歲的時候」


    紅潤的嘴唇現在正在挑出的,是一名少女如何至此的經由始終。


    曾經。


    出身農村的少女,理所當然地熱衷於在自然的世界中奔跑漫遊。


    就是在那樣的某日,當她像往常一樣在去森林玩耍的途中,少女不經意間注意到了耳邊竟然沒有絲毫動物們發出的聲響。


    當猛地看向周圍時,她已經被一群全身上下一身黑的可疑男子包圍了。


    就這樣,少女被注射藥物而昏迷,等她再次取回意識時,就已經身處於冰冷的牢籠中了。


    隻允許穿著和內衣差不多薄的衣服,身體被從天花板垂下的鎖鏈栓死脖子懸掛在空中。


    然後,被人將天使強行地“插入”了根本無從違抗的肉體中。


    不管怎麽哭,不管怎麽叫,都沒有人能救救她。


    失敗,反複。失敗,反複。


    無數次被強迫作為生體靈樞核的實驗體的少女,因為那過重的負荷身心皆日漸破損不堪——


    「在我十二歲時,體力的極限到了。一看我魔力的神性開始衰竭,他們終於打算把我送回父母的身邊……但是啊,究竟是為什麽呢。大概,該說是某種命運嗎,亦或者隻是單純的巧合呢……在針對我的實驗就要結束的前夕,那個教區長突發靈感開始實驗起新的“嚐試”」


    「新的,“嚐試”嗎」


    「就是指通過與大惡魔菲尼克斯契約,從而令人獲得不老不死肉體的“嚐試”」


    露娜的聲音此刻開始轉向深不見底的冷徹。


    「惡魔和其他靈體有所不同,和它們契約後,就可以通過支付代價的方式獲得其賜予的一定權能。菲尼克斯可賦予的權能正是不老不死的肉體——從那以後的八年間,我就一直、一直被當作生體靈樞核的實驗體,反複、反複,反複不斷地被天使強製地憑依到肉體上。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呢」


    露娜的眼神不覺飄往了不在於此的某處。


    那肯定是一段連幻想都足以絕滅的艱辛……米特菈如此想道。


    自己雖然被毀滅了故鄉,但之後能夠被那樣溫柔的人收留真是太好了。露娜,在這八年間一直承受的酷刑才是,究竟會是有何等的苦痛啊?


    「你八年間,一直都堅持下來了呢」


    「當然是熬過來了啊。白十字教雖然可恨,但我最喜歡的人所愛的也是白十字教」


    露娜浮現出的笑容仿佛就要被淚水沾濕損壞。


    在此前還能感到的從容徹底地消失,不斷顫動的肩膀就好像在極力抑製著某種從心底湧上的感情。


    「曾經有一名擔任照顧我的修女。白十字教徒我全都討厭,但隻有她肯一直站在我這一邊。她會和我聊天,也會聽從我不講理的任性……明明歲數已經不可能會增長,也還會給我每一次的生日禮物。白十字教的天使什麽的,我隨時都可以殲滅幹淨,但隻是為了她,克勞蒂婭,我才一直忍耐過來的,但!他們卻……!」


    沉浸於過去的聲音不斷回燃起熱量,最終收束成了無形的呐喊。


    露娜不知何時變得散亂的金發下,依舊澄淨的碧瞳,此時卻倒映出夾雜絕望的憎惡之色。


    「她隻是那麽一次,把我帶到了外麵去就被處刑了。修女她隻是想給我再看一看天上的星星而已……就被冠上了協助惡魔契約者逃走的反叛罪名。真是可笑吧,明明是他們自己隨心所欲地把惡魔植入人家身體的」


    得以真正接觸到露娜的憤怒,米特菈也緊緊地抓住了裙子的一角。


    ——不可原諒,自己透徹地理解了露娜的這種感情。


    但同時,米特菈也明白自己不可以去理解這樣的感情。因為把憎惡轉變成複仇並且肆意將其擴大發散的做法定不能稱之為正確,而且露娜還把拓真他們當作擋箭牌要挾了自己——想要同情她的心情,與萬萬不可如此的心情此時糾葛在了內心。


    「……過去的閑話講得太多了呢」


    露娜繃起臉掐斷了後續,戳了戳一直走在前麵的梅格爾。


    「不過說起來,這些真的是白十字教的建築嗎?比起說是宗教建築,更像是軍用設施一樣的感覺」


    所行走的回廊散發著鈍圓的金屬光澤,牆壁上也有最新的電子認證設備,頭頂則布滿了無數的管道和電纜。


    對此,梅格爾隻是略感可笑的搖了搖肩回答道。


    「白十字教中也有提倡將科學技術和驅魔技術相結合利用的一派啊。雖然目前和正統的教皇派處於對立關係,但也算是勢力不小的一派吧」


    「哼嗯。那個教區長往這裏潛逃,也就是說那家夥也是這一派的人嗎」


    「嗯,不逃到梵蒂岡卻非要逃到這裏,或許也是基於一定的因緣才如此的吧」


    「“生體靈樞核”的實驗……唉,畢竟是能毫無顧忌地指染那種違法實驗的家夥,他做出什麽或許都不足為奇了——嘿!」


    循著露娜的吆喝聲,菲尼克斯逐漸收起了火焰,而通路前方現身的守護天使也被火焰灼燒至盡。


    「真是纏人啊」


    露娜不禁小聲抱怨道。


    「像這種利用自動式的具象魔術,也是這一派所謂的“技術”嗎?」


    「這裏結界的中心可是設有在質與量上足以匹敵七聖人級別魔力的“魔力爐”,要量產出守護天使這等下級靈體可謂是毫不費勁呢」


    「你還知道得挺詳細啊」


    「畢竟本人好歹也算是白十字教的一員無名小卒啊」


    說著,走在前方的梅格爾突然停下了步伐,轉頭向著後方的兩人“咯咯”地發出笑聲。


    「好了,終於到了。這前麵就是此行的終點,也是迷宮結界的心髒」


    昏暗中隱約可見一扇令人聯想到仿佛地獄入口般,散發出種種不詳的大門。


    梅格爾走上前去,把手貼到了認證裝置上,隨著淺色光線交相掃過,設置上方的綠燈亮了起來。


    微弱的電子音輕響,最後一道阻隔通往迷宮結界最深處的鐵門終於緩緩地打開了。


    金屬之間相互摩擦的噪音,沉重得甚至身體內部都感到難以克製的回震。


    從門縫中流出得強風,將三名入侵者的頭發吹散。


    「這是……?」


    米特菈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房間中央佇立著一台巨大的圓筒狀機器,表麵披背著深灰色的金屬,內層半透明的玻璃對側,淡淡地閃爍著無盡縱橫的光芒,在其中描刻出無數的魔法陣,連結機器本體的無數電纜直伸向四麵八方的牆壁與天花板。


    而且,在其周圍還排放著數個膠囊狀的殼體,其中還掩藏著不明用途的機械。


    外表上看,就類似於節肢動物般,如同蜘蛛的八足回折著,頭部則經由凹陷處與電纜相連,宛如嬰兒一樣沉眠在那裏。


    這裏連一點所謂避難所居住區的影子都看不到,反倒是像生產工場一般。


    「令人不太舒服的地方呢……不過算了,教區長在哪?」


    邊說著,露娜朝著室內踏出了一隻腳。


    就在這一瞬間,米特菈突然聽到空氣被撕破的鳴聲。


    等米特菈猛地抬起頭來時——眼前露娜的軀體已經四分五裂了。


    從肩部脫下的手臂追隨著重力跑脫,上身從中裂成兩半,頭部也被砍飛,深紅的血正在盛大地噴出,地上成形的血團還在不斷接受著破碎為肉塊的肉體,“啪唧”、“啪唧”地發出粘稠的落聲。


    早已失去軀幹的頭部,殘存著露娜因震驚而扭曲的麵龐。


    驟然猛烈燃起火焰快速地將露娜的身體包裹,血和肉又再次逐一集中起來。


    終於,姑且取回人形的露娜,忍受著四肢不受控製地痙攣顫抖也拚命想要站起身——但,經由空中回轉的利刃立馬修正軌道,再次朝著露娜襲去。


    毫無還手之力的露娜被利刃追擊直貫胸口,整個人被推力攜帶砸到牆上釘死。


    「誒……?」


    這隻是那麽數秒間突發的意外。


    米特菈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麽而隻能茫然地站著。


    因為大腦甚至追不上這般過於突然的變故。


    然後,稍遲了一會兒。


    為什麽?——這樣的疑問在腦海中充斥。


    連結刃。攻擊露娜的是“書記天使”——也就是梅格爾·海爾滋沃克的契約靈體。


    此時依然看來一身輕鬆並無異樣的梅格爾緩緩轉頭看向呆住的米特菈,臉上浮現出瘮人的微笑。


    「好了,現在就隻剩最後一步了吧」


    「你……難道不是露娜·菲爾瑪的同伴嗎」


    盡管仍處在混亂之中,米特菈還是好不容易問出了口。


    梅格爾微微聳了聳肩,說道。


    「同伴? 呼唔,要這麽說也沒錯。確實,在修女克勞蒂婭被處刑後給懷恨在心而暴走的她指示這條道路的正是本人」


    「既然如此,又為何……?」


    「但是,與此同時她一直想要殺死的對象,也正是——老夫」


    「這是……怎麽回事?」


    米特菈陷入了困惑。


    「書記天使雖然隻是無名的下級靈體,但若是由實力者驅使,也能做到這樣的事啊」


    說著,梅格爾仰視起漆黑的天使。領會主人旨意的書記天使在麵前展現出一冊厚重的書籍,以左手的食指輕輕在紙麵上描摹數筆,黑字記錄的情報被逐一消去,然後,新的文字被加入書冊。


    就在天使完成改撰的一瞬間,少年原本令人驚歎的美貌就像是噪音般不斷開始雜亂模糊,瘦小的身形也不斷地膨脹,臃腫的肚子向外明顯地突出,美麗的金發也不知何時全都脫光了。最終,一開始那讓人甚至可以稱為妖豔的美貌完全不見了蹤影,搖身一變成了一名醜陋的男性。


    雖然米特菈對那張醜陋的麵容沒有任何印象,但被釘在牆壁中的露娜用全力擠出了震驚的聲音。


    「教區……長……!?」


    露娜的樣子顯而易見地動搖了。


    「怎麽可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一邊嘔血一邊艱難地吐出支離破碎的語句更加證實了露娜的狼狽。


    「洞察力實在太差了啊,露娜·菲爾瑪。書記天使可是管理人類靈魂情報的下級天使,既然如此——若是驅使它把靈魂的情報改寫會將如何?」


    「可以,成為……其他人?那……我豈不是,一直……」


    「感謝你一直在按老夫的劇本行動啊——就是這麽一回事罷了」


    梅格爾一臉無趣地應付過露娜後,走到其中一個殼體旁,將手指貼到認證裝置上,魔力爐立刻開始振動起來,流光通過電纜不斷注入到殼體中。


    隨之空氣漏出的聲響,殼體上部被開啟,“啪”地傳出了連結斷開的聲音。


    蜘蛛型的機械體不斷抽動著它的八條腿,移行至地麵。


    「寄生裝置,去捕獲米特菈露卡吧」


    受到梅格爾的低聲命令後,寄生裝置迅速將腿全部收縮蓄力,一口氣就躍到了米特菈身上,緊緊地咬在米特菈的腹部,並用腳尖端附有的小針刺入肌膚之中。


    「啊……!」


    刺刺的疼痛讓米特菈下意識地叫出了聲。


    寄生裝置上獨眼的紅燈開始閃爍,機體整體也開始逐漸升溫。


    馬上——米特菈全身那純青魔力的光芒溢滿了整個房間。


    原本在體內正常循環的魔力被強製形的放出,米特菈再次發出了小聲的悲鳴。


    「魔力,不聽使喚地……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嗬嗬,這就是賜予我等白十字教反教皇派無上光威的——兵器」


    「兵器……?」


    「借助這種名為寄生裝置的機械,在它抓住驅魔師後,就能夠使對象的具象魔術強製發動。雖然現階段還必須提供以七聖人級別的魔力方能驅動……但這個迷宮結界中,正好就有可以釋放出等同於七聖人魔力的魔力爐存在」


    「強製地讓驅魔師使用具象魔術……?這種事真的可能做到嗎?」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足以輸出聖人級魔力的魔力爐——再加上令驅魔師本人無力化,奪取其力量的寄生裝置。這是我等曆經長年累月的研究終於達到的完成品」


    「難道……你真正的目的是……」


    看到終於察覺到此前完全不願去考慮的可能性而顫抖的米特菈,梅格爾嘲弄地笑了起來。


    「明明隻要冷靜地做出考慮就大概率能識破的騙局……人還真是隻要失去冷靜就會盲目得想蠢貨一樣呢。來吧,智天使基路伯」


    遵循梅格爾的呼喚,魔力流向了他手中的十字架,另一體天使於此逐漸地現出了身姿。


    那是一具身長兩米,披著仿佛在燃燒般深紅裝甲的機械兵。


    「的確,基路伯擁有對火焰極高的耐性,乃是一般靈體不可匹敵的上位天使。但,也並沒有強到非聖靈就無法擊敗的級別。但在十二歲就停止成長的小姑娘心中,似乎對此竟都不曾抱有絲毫的懷疑啊」


    說罷,梅格爾又“咯咯”地發出了刺耳的笑聲。


    「非聖靈不可處理的,應該是那邊才對啊……大惡魔菲尼克斯,以及其不老不死的契約者,露娜·菲爾瑪」


    「梅格爾……唔!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悔恨衝昏頭腦的露娜撕破嗓子地發出了憎恨不已的怒吼。


    但梅格爾非但不討厭,反而似乎還享受著這樣的“伴奏”,一邊轉頭看向米特菈。


    「老夫真正的委托人並不是露娜,而是白十字教鳴神教區的反教皇派,同時也是反麥特勒亞教的一群人」


    「那麽,無論是把露娜·菲爾瑪引誘到這個城市上,還是把我帶到這裏的行動,都是按照他們的意思行事的嗎?」


    「常駐於宗教


    都市的反麥特勒亞派不可能會愉快地接受邪教教祖和自己生活在同一條街道上吧,更遑論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入學驅魔學園,畢業,最後順利成為驅魔師。於是乎,想要處理掉露娜·菲爾瑪的德國教區與想要抹殺掉米特菈露卡·希爾維斯特的鳴神教區一派,兩者利害達成一致——隻要把這兩人一起解決就成了,即是利用聖靈噬神的力量把不死身的惡魔送葬,而使用噬神力量的你將會被聖職者協會處以極刑,簡單易懂的謀略罷了」


    梅格爾一邊說著,一邊逼了過來。


    米特菈見狀趕忙想要後退,但還沒邁出一步便突然感到一陣無力感跪倒在了地上,視野也開始模糊晃動起來。


    魔力被強行操控的影響,似乎甚至波及到了肉體。


    隻能盡力蹲在原地的米特菈含著淚,全力維持住漸弱的意識,睜大眼睛抬頭看向梅格爾。


    「為什麽,要這樣……?如果是自己主動越界踏入歪路的話,即使被處刑我也毫無怨言。但是,我什麽都沒有做啊!這樣強加於人的行為……實在是太過分了」


    「為什麽?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隻是因為你太礙事了,你莫非還覺得會有其他什麽深刻的理由嗎?」


    梅格爾甚至開始哄笑不斷,然後一腳踢到了蹲在地上掙紮不已的米特菈的側腹。


    靴子的尖端深入其中,米特菈被輕易地踹翻在地麵,隨之而至的強烈鈍痛更加加亂了米特菈本已淩亂的呼吸。


    無視米特菈痛苦的樣子,梅格爾繼續上前一把抓住米特菈的頭發,粗暴地將米特菈的臉扭向自己,然後輕輕地在米特菈的耳邊低語道。


    「好了,趕快使用聖靈吧。殺了露娜·菲爾瑪」


    「我不要這樣……!」


    「這和你本人的意誌無關,寄生裝置將會代替你支配聖靈,放心吧」


    「啊啊!」


    難以忍受體內如同被翻攪一般的劇痛,臉色泛紅大汗淋漓的米特菈發出了令人同情的慘叫。


    與此同時伴隨雷光乍閃般的聲響,青白的膜已經覆蓋了米特菈身後的祭壇。


    寄生裝置還在不斷發出細微的振動,將從米特菈體內奪去的魔力強製地注入祭壇以召喚出聖靈。


    「不要……不要這樣……我不想去殺死誰……也不想,在這裏死去啊!」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聖靈的姿態正在不斷成形的米特菈,徒勞地含淚叫喊著。


    似乎能聽到一直在心中保有的“世界”不斷龜裂的聲音。


    似乎能感到自己被一股腦地甩落到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理應早就有所覺悟。


    哪怕自己被當作邪教辱罵、愚弄,甚至有時會遭遇危險。


    即使如此——隻要在這三年間,踏踏實實地完成在驅魔學園的學習,就一定能得到大家的理解。


    隻要勤勤懇懇地去一步一步向前走,就能夠再一次揚起麥特勒亞教的旗幟。


    因為一直這樣堅信著,所以無論是孤獨一人在大山裏的生活,還是嚴格的驅魔師修行都忍耐過去了。


    想著自己一定要在無數的敵視中努力下去才行。


    然而。就在連入學都還沒有達成的現在。


    在這樣和努不努力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情況下,被剝奪了向前前進的機會,就要迎來不可逆轉的終局。


    啊,不對。或許,早就已經結束掉了啊。


    想要讓被排斥於世界的宗教再次複興之類的夢想,從一開始或許就是不可能的癡人說夢吧?


    還把拓真他們也卷進了麻煩中。


    就因為自己一廂情願想要重振麥特勒亞教的任性。


    這樣念想萌芽紮根的瞬間,眼前所有的路便失去控製地全都被塗成了純黑一片。


    在雜亂中,消失了。


    然後——


    「……啊嗚……」


    撲簌撲簌,從眼睛的深處湧出的熱流無法抑製。


    在與光絕緣的世界中,米特菈一人不成體統地嚎啕大哭。


    「嗚嗚嗚……已經,不要啊……這種事……不想……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如同身體被碎裂般的劇痛之中,米特菈發出了最後的悲鳴。


    深青色的烈光從祭壇內迸發,自發組合的數重魔法陣一個接一個不斷展開,最終祭壇與那龐然大物的身影重合了。


    頭為獅首,暗鴉之翼,體如猛虎,肢覆龍鱗,銜蛇作尾——駕馭身長達至十米的威容之姿,拚合古今東西之獸所成的怪物現身了。


    瞬間,驚人的魔力奔流如狂風突襲般橫掃蹂躪了迷宮結界的內部,四周的牆壁、天花板都被壓力削落崩壞。


    大惡魔菲尼克斯感到畏懼地縮緊了身體,書記天使和智天使基路伯也被完全壓死般地後退了數步。


    (這可真是……能撐得住嗎?)


    就連梅格爾的囂張氣焰也被聖靈壓倒性的霸氣壓倒了幾分。


    就算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笑容,心裏卻絕不平靜。


    雖然迷宮結界、魔力爐以及寄生裝置等等一套的設施是白十字教德國教區與鳴神教區的其中一派投入最大力量合作造成的,但實際上進行操作實踐的經驗還遠遠不夠。


    可以自信的說,這是調用了所有可能的科學技術和預算投入的豐碩成果——但微有一點,是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進行實際測試的。


    寄生裝置因其極高的性能而必須提供聖人級的魔力才能驅動,這個難題,固然以及由可輸出近似媲美於七聖人魔力的魔力爐解決了。


    然而——這個機械本身和貨真價實的聖人級魔力對抗衝突時,又會產生何種現象,這對於他們來說完全就是未知數。


    要問為什麽的話,那是因為他們之中具有聖人級魔力的驅魔師根本連一人也沒有,自然也就不可能去親自嚐試了。


    (撐不住的話事情可就不妙了……就在這裏,無論如何也要確保殺死露娜·菲爾瑪並且坐實米特菈露卡·希爾維斯特擅自使用聖靈的罪狀不可……!)


    現在的聖職者協會中,分成擁護麥特勒亞教的一派,與反對麥特勒亞教的一派。


    甚至在七聖人中也存在意見的分歧,所以必須在施以製裁的手法上多下工夫。


    這也是為了事後不會危及自身在聖職者協會的立場。


    所以,明麵上的借口是很必要的。


    所以,才製造了這樣,針對擾亂破壞鳴神市的惡魔契約者露娜·菲爾瑪,米特菈露卡·希爾維斯特私自使用了聖靈——不論結果如何,終歸是越界行為的,借口。


    (而且……還得盡快完事才行)


    梅格爾的擔憂還有一重。


    那就是逢沢拓真這個人的存在。


    雖然他之前並沒有告訴過露娜,但他本人可是清楚地知道拓真究竟是何種的存在。


    被“睿穎的惡魔”施下詛咒的無宗教主義驅魔師——擁有能夠理解並破壞此世常存之物能力的危險人物。


    一旦被他嗅出所在,魔力爐和寄生裝置等等一係列努力的結晶都會陷入被分解的危險之中。


    (可能的話,最好能趕在這之前結束一切)


    另一邊,米特菈還在咬緊牙關抵抗著寄生裝置。


    她想要收回被一個勁強製放出的魔力,並向以及現身的聖靈發出歸還的指令。但,因為寄生裝置的信號混入本人的意識中屏蔽了米特菈輸出的指令,所以無論她如何嚐試事態也沒有任何的進展。


    顫抖的身體,與不聽使喚的膝蓋——終於米特菈的意識將要迷失於霧靄之中。


    「拓真……」


    在漸遠的意識中,米特菈想起了那名不過是剛


    剛相遇的少年。


    過於理性而冷淡又極具實力,最重要的是對於自己,對於麥特勒亞教能同其他宗教一視同仁地“討厭”的人。


    也是在自己在被燒卻故鄉後,第一次共同生活的對象。


    米特菈不斷地飄於回想與未來的光景——假若能和那個人一起平安無事地進入驅魔學園,度過每天的學園生活,將會是多麽令人向往的事情啊。


    但是,這已經不可能實現了。聖靈馬上就會將菲尼克斯咬碎吞噬,等待著自己的將是聖職者協會最後的懲戒——。


    就在米特菈萬念俱灰的這一瞬間,原本受損的天花板突然大幅地崩壞碎落——


    「什麽情況!?」


    梅格爾驚詫地抬頭看向上方。


    殘渣狀的大量金屬勢同豪雨般從天花板上傾注而下。


    閃耀著光澤的金屬渣中,一個人影也混入其中隨之一齊下落至地麵。


    人影,他的背影,毫無疑問正是米特菈知道得不能再清楚的那個人——


    「抱歉,讓你久等了」


    拓真微微向米特菈轉頭,以他那一副一如既往冷淡的語氣說道。


    飛降至迷宮結界內部的拓真掃了一眼周圍便立刻理解了現況。


    被刺入牆內的露娜,處於機械束縛中的米特菈,以及率領兩具天使的老齡司祭。


    一切都串聯核實了拓真之前通過曉的言傳天使得知的情報——德國教區與迷宮結界,還有在那裏研製的兵器相關。


    拓真迅速蹲下用左手觸碰到米特菈身上的寄生裝置。


    大約十秒的緩息後,拓真輕輕砸了下嘴。


    「這個,真是麻煩了啊」


    「……具體是,什麽情況呢?」


    米特菈震顫的雙眼顯露出深深的不安。


    對此,拓真默默地將放在寄生裝置上的手移到了米特菈銀色的頭發上,為了減少她的不安輕輕撫摸起來。


    「嗯,似乎這些像蜘蛛一樣的機械有能和寄生對象“同一化”的功能」


    「“同一化”?」


    「沒錯,這家夥現在和米特菈擁有完全一致的個體信息」


    寄生裝置好像在做出肯定一般閃爍起赤紅的單目。


    「冒然使用分解的話,可能會連同米特菈本身一起被波及……有沒有能停下這個裝置的方法呢……」


    「梅格爾剛剛說過如果沒有魔力爐,這個裝置就無法驅動」


    說著,米特菈指向了佇立於房間中央的筒狀機器。


    但在此之前,還有不小的障礙立於眼前。


    「那家夥的兩具天使……嗎」


    「突破,會很困難吧」


    「別擔心,我馬上就打倒那家夥,解除這個裝置」


    拓真強有力地斷言,米特菈也跟著期許地點頭——


    「那麽,就讓我們趕快決出個勝負來吧,大叔」


    「大叔……?」


    挺著油肚的大齡司祭的臉扭曲了。


    他像是要摸索什麽一樣用手一把又一把地抓捏過自己醜陋的臉,然後開始“哦哼”、“哦謔”地大喘氣起來。


    「真是失禮了。老夫忘記變回原來的模樣了啊。唉!這樣的臉居然也是老夫的臉」


    醜陋的司祭輕踹了書記天使的腳後跟一腳,天使立刻再次展開了拿在左手的書冊,以細長的手指描摹數筆,豎行文字轉眼間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滿臉油脂的臉模糊了。


    就好像被塗上馬賽克般,臉被某種曖昧模糊的東西覆蓋,伴隨著刺耳的雜音數秒後,虛無再次連結成實像,立於彼處的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了。


    他完全返回至了原先那個美得令旁人驚詫的少年樣。


    「梅格爾……果然,就是你啊。趣味還真是惡劣啊」


    「你這是在嫉妒老夫現在的美貌嗎?就是這樣吧沒錯吧?因為這可是將窮極想象的終極之美具現化的模樣啊。你這樣隻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就在旁邊呆著盡情地羨慕吧!」


    梅格爾陶醉在自我中,來回不斷地撫摸著自己端正的麵容。


    「就算披上毛色潔淨的羊皮,本質還是頭卑鄙的豬吧」


    「……」


    人造之美,似乎發出了“哢擦”一聲歪曲生痕——


    「若隻是不解其價值的子羊來貶損老夫的容貌,尚且可以為他的無知感到可悲——但是你別蹬鼻子上臉對旁人的本性都一並汙蔑啊小鬼!」


    「哎哎,果然你就是這種人啊」


    麵對梅格爾的激怒拓真毫無退意和動搖,而是一臉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


    「我之前還覺得詫異,你明明可以隨心所欲地修改自己靈魂的情報,怎麽又會保持著這種下三濫的反派才會有的性格呢——原來是這樣啊。你其實,就很喜歡自己的這種性格啊」


    「……啊啊?」


    「誘拐幼女進行人體實驗,還把自己也變身成年幼的美少年……你還真是個徹底的變態啊。更糟糕的是,居然還為自己這般惡劣的品性感到自豪,你不覺得羞恥嗎?豬」


    「………………………………………………………………………………老夫現在就要把你宰了!」


    緊繃的一線,終於被切斷了。


    取得先手進攻的,是拓真。


    由久經磨礪的腿腳部發出迅猛的一踏為支點,再接上閃破空氣般直逼要害的拳擊。


    梅格爾一方,則是以身披漆黑鎧甲的書記天使進行迎擊,天使將貫穿露娜胸口的刃尖斷開保留,用剩下的連結刃部分對拓真進行曲折的阻擊。


    天使的武器,單論外形即使和人類的武器相差無幾但卻絕非是人類能夠使用的。


    每一片都由高密度金屬塊構成的連結刃十分沉重,卻能夠在保有如鞭子般敏捷的同時,造成極高的破壞力。


    書記天使已經借此擊碎過白十字教守護天使的重裝鎧甲,並破壞了被施與結界的壁層。


    就是這樣將敵人卷入至交錯複雜的螺旋軌道中,再絞碎成肉塊的巨蛇正朝著拓真襲來。


    對此,拓真隻是以手心順力觸碰上刃塊的側部,隨之發力,被本就順應自身軌道的力格擋推走的連結刃,最終丟失了本應攻擊的目標,直至命中空無一物的地麵。


    並且,借助剛才發力的反作用力,拓真的速度進一步提高,順利閃過天使包裹鎧甲的粗壯手臂,滑到了它的腹側,鬆拳舒掌一擊擊入其中——


    吃下這加合肉體本身的力量與高純度魔力蘊含其中的一掌,全身裝甲都震動不已的天使無法完全承受地跪了下來。


    此時,拓真的左臂早已釋放出強烈而濃密的紫堇色光芒,同時開始了向右臂的擴散。


    解析已經完了,拓真的腦中流入了關於書記天使的所有情報。


    隨後,攜帶分解之力的左拳劃出紫色的一閃襲向仍未從最初的一擊恢複過來的書記天使——即使是神佛精靈也無法抵禦,被觸碰瞬間即會灰飛煙滅的攻擊切實命中了天使的裝甲。


    然而,拳頭卻被依然堅硬的質感阻擋,“砰”的一聲響徹整個房間。


    未曾料想的阻礙使拓真完全沒有防備返回的衝力,身體差點失去平衡地大幅仰倒,但比起這,更令拓真震驚的,是絕對會達成一擊必殺的攻擊完全無效的事實。


    「分解居然……不起效?」


    天使自然不可能放過拓真產生疑惑的空隙——


    回折的連結刃迅疾地橫掃向拓真的所在,但立刻取回集中的拓真宛如雜耍般一個後空翻閃過了截腰而過的連結刃,然後立刻回撤到連結刃的攻擊範圍外,瞑目沉思。


    一秒,拓真得到了答案。


    「不僅是契約


    者,它連自身靈魂的情報都能夠修改……嗎」


    在腦內調動檢查目前貯藏的關於“書記天使”的情報——


    「解析時確實讀取的是這份信息,沒錯……」


    在確信自己猜想的同時,拓真苦澀地嘟噥道。


    恐怕,書記天使在自己使用解析後,為了避免被接下來的分解毀滅,就就立刻將自身的情報改寫了吧。


    根據宗教的不同,其驅使靈體的屬性也有相異的長處劣勢,這就像是在玩猜拳時也會有的克製關係。


    不過,麵對這樣既不是無法接近,又不是無法碰觸的對手卻依然相性極差的情況,拓真還是第一次遇到。


    「基路伯!!」


    梅格爾突然振臂一揮,尖叫著命令智天使也加入戰局。


    得令的赤銅色天使立刻從側麵襲向拓真——其雙手,各持有一柄纏有烈焰的長劍。


    交叉的紅蓮雙劍分向左右猛地橫掃,早已察覺到攻擊的拓真立馬附身回避,但從頭頂掃過斬擊恐怖的熱量依然使拓真吃了一驚。


    同時,某種金屬變形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空揮的劍刃深深地削進了厚重的鐵壁中。


    見此,基路伯隻是無所謂地將劍從被熔斷的牆壁中抽出,又再次以那熾熱的劍端指向了拓真。


    看到基路伯身邊的空氣甚至泛起了海市蜃樓般的扭曲歪斜,拓真再次迅速地拉開了距離。


    (這麽厚的牆壁居然在一瞬間就……高熱促進了金屬的軟化,才使得劍輕鬆將其捅穿嗎……不過,這還真是棘手啊。那個劍的溫度,絕對超過一千度了)


    灼熱的雙劍,恐怕就是白十字教天使的重裝甲來了都隻能乖乖被熔化,若是單憑肉身的拓真,隻是碰觸到那樣的高溫恐怕就會被燒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吧。


    麵對連結刃縱橫交錯的無盡斬擊,與命中即死的紅蓮雙劍連攜構成的怒濤猛擊,拓真靈巧地東躲西藏,成功地避免了受擊。


    然而,即使如此,拓真被逐漸逼入絕境的事實也不會改變,他的一隻腳跟已經抵到了背後的牆壁。


    「書記天使,基路伯!結果了他!」


    覺得勝券在握的梅格爾趾高氣昂地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身著裝甲的具體,從前方壓倒性地突進,紅蓮的雙劍則從左右兩側隔斷了拓真的退路。


    前後左右,皆為死路。那麽,從上方又如何?


    抬頭一看,拓真隻能憤恨地砸了砸嘴——從上方扭曲擺動的連結刃正朝著自己猛貫而下。


    隻好,使用解析和分解了嗎?低頭看向雙手,又搖了搖頭。


    「你無法使用你的能力。從解析到分解會產生十秒左右的時間差,這點老夫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了。趕快去死吧!臭小鬼!」


    「不過我已經做好覺悟了啊」


    拓真淡然地嘀咕了一句。


    看到那樣的拓真,梅格爾發出一陣惡毒的哄笑,甚至連絕美的容姿也無法抵消那因此扭曲的麵容。


    「這就連祈禱的時機也剩下了啊!死去吧!」


    「拓真!」


    米特菈的哀鳴回響在整個房間。


    向著滿臉淚水的米特菈,拓真隻是好像想為了讓她放心般,浮現出一抹平靜的微笑。


    「沒事的,我已經做好動真格的準備了」


    說罷,拓真一把把戴在手腕上的念珠扯掉了。


    瞬間,紫堇色的光芒充斥了視野。


    雙臂上刻下的紋樣強烈地閃爍,如同野獸般蠢蠢欲動——它們就好像被賦予了生命般,開始不斷侵蝕拓真的身體。


    從娑維德麗設下的強力封印中得以解放,“睿穎的惡魔”設下的詛咒喜悅、激昂地想要一口氣侵吞盡拓真的身體。


    從心的最底湧起的無盡的求知欲瘋狂地勒緊死鎖住大腦,想要知曉一切,解明一切——然後分解破壞的欲望暴走般膨脹。


    拓真緩緩地將雙手朝左右伸出。


    那可是連鐵壁都能瞬間熔斷的灼熱之劍,然而——卻在與拓真雙手相觸的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回事啊!?」


    梅格爾震驚了。


    「為何……為什麽啊……!?你不可能有使用解析的時間……怎麽會?」


    「惡魔會以某種代價為交換給予人權能——我正是被賦予了能夠知曉靈魂情報的力量……但,同時也支付了在理解的瞬間就會將其破壞的代價,並被施下了無論何物都難以忍耐地想去理解的詛咒」


    從頭上劈下的連結刃,也同樣在接觸拓真手的瞬間——比衝擊的傳遞還要更快一步地,被粉碎了。


    「請娑維德麗封印的就是詛咒和代價的部分,但由於詛咒的力量實在過於強大,最終就成了能夠以自我的意誌使用分解這樣不上不下的狀態,而因為求知欲被抑製,解析那邊反而要消耗十秒左右的時間也真令人頭疼啊」


    能力被分成兩部分,其實是封印的副作用。


    原本,兩者就是一種能力。


    一邊舉起閃耀著紫堇色光輝的手臂,拓真朝著梅格爾邁出一步。


    「好,要上了哦?梅格爾,在你身上我可是有很多想要“知曉”的事情呢」


    「呃……基路伯!」


    赤銅色的鎧甲更上一層地燃燒,即使雙劍被破壞基路伯也仍然赤手空拳地擺好架勢,沉下腰以整個軀體的質量產生的爆發力為武器向拓真猛進。


    就好像相撲選手一般,它打算以灼熱鎧甲覆蓋的巨體直接碾碎拓真。


    等同於巨大熔岩衝臉的凶猛攻擊——然而,隻要拓真分解的話,這也隻會在一瞬間就灰飛煙滅吧。


    然而,拓真卻沒有正麵迎擊基路伯的突進,而是用手輕觸了背後的牆壁,然後以靈巧的身法完美地從基路伯的胯下滑過。


    瞬間,特製的牆壁崩潰,其背後顯現出的則是迷宮結界的內部構造——無數的金屬構造和管道完全暴露出來,就好像從牆壁上開出了一個令人膽顫的無底洞一般。


    天使的巨大身軀就以那樣不可阻擋的勢頭衝進了結界的內部構造中,火焰不斷燒卻著內部的設備、電纜、柱體,很快就大麵積地擴散開去,而基路伯則因為衝進這樣狹窄空間的深處而完全卡在其中無法脫身。


    無視一時半會動彈不得的天使,拓真疾馳向梅格爾。


    雖然書記天使立刻上前迎擊,但和本身持有灼熱裝甲的基路伯不同,它在失去最核心的武器後就根本不是拓真的敵人——僅一腳,拓真就將其擊飛了。


    看著勢不可擋衝向自己的拓真,梅格爾完全失去理智,手腳無措地想要逃跑。


    然而,腳下卻恰好被“什麽”滑了一下,漂亮地摔倒在地。


    「嘖啊啊啊啊!這種時候……到底是什麽啊!?」


    祭服上,臉上,手上——某種粘稠惡心的物質沾滿了他的全身。


    自己的身體下麵,甚至於周圍,全是這種赤黑色的液體形成的水窪。


    “滴答”、“滴答”……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這種液體仍在滴落的聲音。


    隻不過,新滴落的液體真是無比的鮮紅。


    「殺我殺得真爽啊……梅格爾」


    抬頭追尋聲音的主人,梅格爾絕望得無話可說——那是臉上掛著終於大仇得報般淺笑的露娜·菲爾瑪。


    仍被釘在牆上的她,此時如洋流暴動般的雙眼正釋放出無比凶惡的眼神。


    赤黑色液體,正是她的血液。被持續殺死的她,早就流下了遠超致死量的大量血液,到處汙染了地麵,成了絞死梅格爾最後生路的陷阱。


    「常說道要以眼還眼吧?我可不會拘泥於此……所以就特別給你“以死還死”吧!」


    露娜不顧一切地笑了——那是哪怕吐血也不曾停止的壯絕狂笑。


    同時,血被一齊點燃。


    上湧噴發的火焰毫無憐憫地吞噬了梅格爾的全身。


    「咕啊啊啊啊啊啊!!」


    狂抓臉麵、亂拍衣服,無論如何也無法抑製疼痛而在地上到處打滾的梅格爾發出駭人的慘叫。


    拓真早就已經擋在了他剛剛想要逃跑的前方。


    「一直在背地裏偷偷摸摸做了那麽多卑鄙之事,一旦自己陷入危險就想溜之大吉嗎?——做夢做得倒挺美啊。想也知道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順了你的意啊!」


    「呃啊!」


    連同怒吼的犀利踢擊正中梅格爾的臉麵,他那曾經美麗的麵容扭曲不堪,瘦小的身體此刻就像是皮球一般回旋著被踹飛,在地上不斷翻滾碰撞,最終砸到牆壁上才停止。


    已經傷痕累累的梅格爾,靠著牆朝拓真舉起抽搐不已的手臂——但立刻,就失去意識垂下了頭。


    隨著梅格爾的敗倒,具象模式被解開的兩具天使也消失歸還成原本的十字架與聖書,無力地墜落於地麵。


    回顧四周,整個迷宮結界內部已經成一副慘狀了


    從拓真打通的天花板上方,傳來了數重的警報聲。


    可以感覺到很多的魔力源朝這邊靠近的氣息。


    應該是接到娑維德麗聯絡的警察、驅魔師部隊差不多到達了吧。


    而曉那邊則大概還在清理梅格爾身後的幕後黑手,即白十字教的一眾反教皇派們。


    終於,這下子和事件扯上關係的犯罪者就要被一網打盡了吧——拓真輕輕歎了口氣。


    「拓真!沒事吧!?」


    頭頂上方傳來了少女明朗快活的聲音。


    從天花板的對側,一匹白毛的狛犬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是翠花的風神。


    它操控氣流托住了自身的四肢,就好像下樓梯般邁著輕盈的步伐降於地麵。


    「嗚哇,完全是災難過後的慘狀啊。看樣子是一場相當的苦戰吧?果然我就該跟著來的……因為稍微受了點傷就不帶上人家,真是的!」


    「這邊已經按照你說的配置了警察和驅魔師部隊嘍」


    騎在風神背上一起下來的,是翠花和娑維德麗兩人。


    「給你添麻煩了啊。我這邊沒問題」


    「這才不是什麽沒問題吧。又把詛咒的侵蝕搞得更嚴重了啊,新念珠的需求看來是迫在眉睫了」


    看了看拓真被紋樣侵蝕的雙臂,娑維德麗無語地撓了撓臉頰。然後,取出念珠就要幫拓真再次封印住詛咒——不過,拓真卻先拒絕了娑維德麗的好意。


    「稍微過會兒再處理這個。等我先把米特菈的寄生裝置解除了」


    說罷,拓真朝著支撐寄生裝置的魔力爐走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陣猛烈的暴風突然橫掃全場。


    發出風波的中心,是散發出強烈魔力的聖靈,以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米特菈。


    本就宛如精致的人偶般缺乏生機的臉龐現在更加蒼白至病態,緋紅的雙瞳則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仍然抓住米特菈腹部不放的寄生裝置現在正在放出一股青色的魔力,環繞周身,與米特菈銀色的頭發交相輝映。


    聖靈,唾液無休無止般從它那獅虎之口中流出,就好像再挑選獵物一般,瞪大眼睛轉個不停。


    「聖靈的支配權以及被完全奪取了嗎……!這下,糟了」


    拓真苦澀地說道。


    而現在還不明情況的翠花驚慌地甩動這馬尾叫道。


    「那是什麽啊!?完全就是一團殺氣的集合體啊!?」


    「翠花,趕快收回風神!這樣下去它會被聖靈吞噬掉的!」


    「知、知道了」


    聽從娑維德麗娑維德麗迅速的判斷,翠花立刻收回了風神。


    然而,聖靈的興趣似乎並不在這邊。


    它的眼睛隻盯死了某一隻靈體——就是那隻一直滯空等候露娜指令的炎之靈鳥,大惡魔菲尼克斯。


    露娜現在依然處於被貫穿心髒無法動彈的狀態,但因為其不死身的特性供給給不死鳥的魔力也沒有斷絕。


    然而,幾經折騰的她意識已經斷斷續續,根本沒有解除具象魔術的餘裕了。


    得不到主人指令的菲尼克斯即使處於被聖靈虎視眈眈的狀態,也隻能扇動翅膀在露娜身邊原地不動。


    怎麽辦?拓真思索起來。


    魔力爐的位置……還有一定距離。讓寄生裝置停止以救出米特菈,這樣做起碼需要十秒以上的時間——完全不可能趕得上聖靈吞噬菲尼克斯的速度。


    「拓真君!現在,或許就是不得不抉擇的時刻了」


    在聖靈不斷衝起的風牆對麵,聽到了娑維德麗的聲音。


    「以現在解開封印狀態下拓真君的實力,就算是聖靈也可以擊倒。無論是多強大的靈體,也能一擊必殺!」


    拓真,當然理解娑維德麗所說的話語,同時,也理解其中宣示的殘酷。


    咬緊牙關的拓真——


    「的確,現在的我或許真的能勝過聖靈,但是啊!」


    視線一直未曾從透著虛無的目光在那裏呆站著的米特菈身上偏離。


    為了將嘔血般的感情扼殺,連拳頭都恨不得握個粉碎。


    「如果將所崇拜的神奪走,那家夥會怎麽樣啊。一心隻想著怎樣複興麥特勒亞教,為此奮鬥了八年之久的那家夥,如果就這麽失去了聖靈……!」


    「不這麽做,米特菈就會死」


    娑維德麗隻是冷淡地斷言道。


    「怎麽辦啊,拓真……?」


    翠花也不安地說道。


    「殺死聖靈,這根本就和奪走那家夥生存的目的是一回事啊……?」


    無法停止震顫的拳頭,全身。


    腦袋裏閃過的,全是這五天以來自己親眼所見的米特菈各種各樣的身姿。


    膽小的眼神與小動物般的舉動。


    堅韌地忍耐著修道女們無理的責難,積極熱切地投入到信者加入的工作中,又為自己的哥哥,隼人所受的不公冷冰冰地發出憤概,甚至發誓要為了自己的那一份而加倍地去努力。


    所以。


    啊,正因為這樣。


    拓真完全清楚了自己的所想。


    自己,其實已經無論如何、無可救藥地變得想去親手支持、幫助這樣總是遭此種種無情無理之難卻又比誰都要堅定不移、真誠一心的邪教教主大人了。


    「啊啊,做到不啊。把那家夥的聖靈奪走這種事,這樣殘酷的事,不可能做得到的吧……怎麽可能做得到啊……」


    喉嚨中足以激蕩靈魂的咆哮在高昂,拓真散發著鬼氣一般猛衝向聖靈。


    一邊射出耀眼光芒,又同時具有龐大魔力與令人絕倒的雄偉身軀的組合之獸,露出獠牙開始疾驅。


    「但是……即使如此啊!」


    無意中,那名泛著紫堇色的少女——“睿穎的惡魔”的預言閃過腦海。


    「而另一個,在數年後。是改變你命運的機會來臨之時……不過你背負的詛咒或許會把這次重要的“相遇”摧毀得一幹二淨」


    「啊啊,說的沒錯啊。做出這種事情,米特菈怎麽可能會原諒我呢。但是,即使如此,哪怕這就是既定的未來……!」


    原本朝向菲尼克斯的聖靈大概是感到了拓真的敵意,在飛馳的途中調轉方向將矛頭指向了拓真。


    無視一切文明所成的魔術,足以反彈任何攻擊的強韌肉體與能夠貫穿撕碎所有神佛精靈的利齒——簡直就是暴力的集合團塊一般,聖靈以怒濤之勢猛進


    。


    拓真也不甘示弱,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朝著聖靈的眉間打出了最後的一拳。


    「給我好好地活下去啊……米特菈!!」


    抗下足以撕碎肉體的氣流重壓,破開不斷震烈皮膚的魔力奔流——


    拓真頂直手臂,送出一拳。


    就在這一瞬間,無盡的光芒與雜音共同組成的洪流將拓真吞沒其中。


    仿佛在無比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微弱聲音——


    那是翠花的聲音嗎。是娑維德麗的聲音嗎。


    亦或者,是米特菈的聲音嗎。


    然而,下一秒一切的一切都被聖靈那如同解脫了痛苦般尖銳、拖遝的咆哮覆蓋。


    自己似乎窺見了米特菈那失去色彩的瞳孔中,流淌下了一滴的淚水。


    是幻覺嗎。


    然後,聖靈的身形——


    她深愛的麥特勒亞教所信仰的神的身姿——


    分解迸裂成無數的光子,消失了。


    (尾注:本章標題,出現的巴魯那與米斯拉都是印度神話中的神,而女主米特菈露卡中米特菈部分,也是出自印度神話的神,並且傳說中一種說法認為巴魯那與米斯拉皆為與米特菈神同源的神,且二者為表裏一體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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