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又走到岸上,甩甩身上的水,他不喜歡小孩那鄙夷的眼神,人生在世,誰沒個丟臉的時候啊,我是倒黴,被你給撞到了。


    你也會有的,等著。


    小孩走在前麵,陳又走在後麵,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從河邊拖到山坡上。


    風和日麗的,天氣非常棒。


    陳又身上的衣服還濕著,不適合躺下來吹風曬太陽,他也不說話,隻是走到小孩麵前站著。


    小孩仰頭,發出類似怒吼的聲音,似乎是在怪陳又擋住了自己。


    陳又往後看,明白過來了,好吧,剛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從這個山坡的角度往遠處看,正好可以看見那個小院。


    二狗子這是想念他娘了。


    陳又歎口氣,真是的,都不知道怎麽說你了,有時候是個小可憐,有時候呢,卻是個討厭鬼。


    他把手掌蓋在小孩的頭頂,特別叼的甩出一句話,“想報仇,快點長大吧,我等你。”


    小孩捏緊拳頭,眼中發出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陰沉和冰冷。


    在哪個朝代,時間這東西都是個迷一樣的存在,任性,溫柔,且殘酷,讓人恨交錯,擺脫不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到了八月份,清風樓的生意跟五個月前相比,好的不是一星半點,陳又的大箱子裏裝了不少東西。


    小孩的身板也變的結實了,臉上的傷疤消去,模樣雖然跟春夏秋冬他們比不了,卻比之前要好看多了。


    陳又成天都在關心他吃沒吃飽,穿沒穿好,沒辦法,要完成任務嘛。


    可是特麽的,二狗子不拒絕春夏秋冬的好意,唯獨拒絕他。


    陳又給個什麽東西,直接當麵扔掉,還拿冰冷的目光瞪他,但隻要是通過春夏秋冬的手,二狗子收了,這真的太氣人了。


    他無奈之下,讓春夏秋冬替自己說點好話。


    春夏秋冬也是盡心盡力,變著法子在二狗子麵前說他們爺多好多棒。


    打頭陣的是夏梨,順序是陳又給安排的,先挑傻裏傻氣的上,“真的,爺是個頂好的人,比媽媽好多了。”


    二狗子拿起一根木柴劈。


    這才多大啊,有那麽大的手勁,躲在後麵偷聽的陳又縮縮脖子,不愧是柴夫的兒子。


    他在心裏跟係統說,“我有點擔憂。”


    係統,“嗯?”


    陳又吞咽口水,“二狗子長大了,會不會把我當那柴,給劈了。”


    係統說,“你可以在他長大前完成任務。”


    陳又早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陳又了,他現在聰明起來,不能用語言形容。


    “這種美夢我不做了。”


    係統,“長進了。”


    陳又回了三個字,“嗬嗬嗬。”


    院子裏,夏梨說的嘴巴都幹了,好想吃梨啊,他這麽一想,控製不住的跑去找梨去了。


    陳又深呼吸,有一張嘴能吃行了,別的,算了算了。


    過了一小會兒,冬棗上了。


    他這人吧,哪天不幹這行了,可以去茶館說書,張口是故事,還能讓人分辨不出其中真假,說白了,是嘴裏沒有真話。


    “你知道的吧……”


    聽了這個開頭,陳又的額角是一抽,他覺得此時此刻,二狗子的心裏肯定是黑人問號臉。


    “清風樓原本是要關門的,是爺廢寢忘食,茶飯不思,苦思冥想,才想出來的妙計將生意起死回生,你發現沒有,他的頭發都掉了好多,”冬棗輕輕一歎,“哎,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別看他總是動不動訓我們,一有個錯,罰我們不許吃飯,其實他是想讓我們變的更好,這樣才能成為整個江城最紅的頭牌。”


    陳又摸摸頭,臥槽,真的假的,哪有掉頭發啊,這不還是茂盛的跟一片小森林一樣嗎?


    還有啊,想太多,罰你們不許吃飯,純粹是讓你們長點記性。


    但是你們顯然沒有。


    那邊二狗子繼續劈柴,冬棗繼續說著,中途還抹幾下淚。


    冬棗之後,是秋桔,他是個柔柔弱弱的人,說話是,做事也是,但是在床上絕對不是,那浪的,蕩的,是水汪汪的一片大海。


    這點陳又無意間撞見後可以確定。


    秋桔一開始是靠譜一些,但是沒多久,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不知道爺喜歡什麽樣的人,是男子,還是女子。”


    “哎爺那樣強大威猛的,誰能入他的眼,配得上他呢……”


    二狗子哢哢劈柴,剁狗頭似的。


    陳又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被那聲音搞的晃了晃。


    最後一個上場是春桃,他起初說過二狗子的不是,還是在麵前說的,是二狗子絕食拿回。


    不過後來,他各種示好,也成為了四人之中跟二狗子關係最近的那個。


    陳又對春桃非常羨慕嫉妒恨,憑什麽他的付出得不到人的回報,還視而不見,真不爽。


    “別劈了,這些夠燒幾天了。”


    春桃用著大哥哥的口吻,從袖子裏拿出一塊帕子,給小孩擦擦額頭的細汗。


    陳又咬牙,操,到我的時候,一碰打。


    春桃握著小孩的手,蹙眉心疼道,“你看你,手都磨破了。”


    說著,他拿出一盒藥。


    陳又瞪眼,我買的,花了我二兩銀子。


    完了,春桃又拿出一個小瓶,對著小孩手心出血的幾個地方倒出些許|粉||末|狀的東西。


    也是我買的!陳又心疼自己。


    花了錢,給別人做人情,一處好沒撈到。


    最苦逼的,還是他上趕著把人情塞春桃懷裏的。


    小孩隻是冰冰冷冷的一張臉,不會笑,但是他不排斥春桃,摸摸手摸摸頭的時候都沒有反抗。


    陳又把給他丟鍋的原主吊打一萬遍。


    春夏秋冬挨個走完場,陳又躲的腿都麻了,他扶著牆慢吞吞地挪步出去,好羞恥,好虛假,好想抽人啊。


    特麽的,讓你們說我點好話,你們沒一個走心的,太假了好麽?傻逼才會信你們!


    後廚有燒飯的,是個大媽,嗓門大,人也熱情,大概是背井離鄉,想家裏的孩子,對二狗子特別好,幾乎是天天給他塞雞蛋。


    陳又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是兩隻眼睛全閉上了。


    “我該拿你怎麽辦,我的二狗子……”


    天一黑,各大煙花之地已經開始做生意了,清風樓也不例外。


    一樓的酒菜香四溢,台子上是一個美豔的少年,在那翩翩起舞。


    姿色各有味道的小倌們穿梭在客人之間,鶯鶯燕語聲此起彼伏。


    陳又把後院的一處房間作為飯廳,吃飯的時候,他是不去前麵的,春夏秋冬也不露麵。


    他們享受著一頓飯的安逸。


    陳又意外的看到一個小身影坐在桌上,占了一個位置,多新鮮。


    自從傷好了之後,小孩這是第一次下樓吃飯。


    春桃對陳又擠眉弄眼,邀功呢。


    陳又給他一個白眼。


    現在有錢了,菜是八菜兩湯,饅頭三盤,還有一盤水煮雞蛋,非常豐盛。


    陳又沒開口,春夏秋冬都不動筷子,這是平時的狀態。


    但是這頓要破例了。


    因為二狗子已經拿了個雞蛋,在桌上敲敲,剝了起來。


    論挑戰陳又做一個老||鴇的威嚴,二狗子絕對是第一,永遠的第一。


    春夏秋冬嗖的一下抬眼,齊刷刷去看他們爺,不但不生氣,還用一種充滿父的目光看著小孩。


    他們默默的垂下眼皮,無法理解。


    陳又拿起筷子,“吃飯吧。”


    春夏秋冬應聲,各自拿了筷子夾菜吃。


    陳又是個敬業的老||鴇,對四個頭牌的關注很平均,他發現每次坐上桌,不停往嘴裏扒拉飯菜的夏梨咬著筷子,屁股小範圍的蹭來蹭去,一副很難受的樣子。


    “梨子,怎麽了?”


    夏梨扭臉,“爺,奴家不太舒服。”


    陳又很關心的問道,“請大夫了沒有?”


    夏梨搖搖頭。


    陳又的眉頭立馬一皺,要吩咐下人去喊大夫過來瞧瞧。


    夏梨突然站起來,說爺,奴家有事想跟您單獨說。


    春秋冬和二狗子都在吃自己的,沒有半點好奇。


    陳又咽下嘴裏的食物,帶他去隔壁的屋子裏。


    “什麽事,說吧。”


    夏梨說是昨晚有個客人往他嘴裏塞了一把銀子,有幾個沒摳出來,卡裏麵了。


    陳又,“……”所以,一整天了,你也沒管,我沒聽錯吧朋友?


    他瞅著麵前的巴掌臉少年,哭笑不得,又很佩服,你真淡定,衝你這份能耐,什麽也別說了,以後你是我哥哥,大哥。


    “趕緊叫大夫,晚了會出血。”


    夏梨說,“沒事的,爺,我拉出來好了。”


    他抿抿嘴,“現在我是沒有想拉的感覺,過會兒應該會有。”


    陳又不自覺的腦補了那畫麵,噫……得,晚飯不用吃了。


    還好他剛才吃了兩筷子菜和幾口饅頭。


    陳又讓夏梨多吃梨子,“吃了容易拉肚子。”


    夏梨小跑著去拿梨子吃去了。


    陳又目瞪口呆,臥槽,都這樣了,竟然還能跑起來,更離奇的是,跑的時候,銀子也不會掉下來。


    真的太了不起了。


    陳又回到飯廳,感覺跟帶進來一股子冷空氣似的,氣氛說變變了。


    他坐到上方,不動筷子,隻喝酒,試圖品著江湖豪傑的快意恩仇。


    但是品不到,隻有青||樓的醉生夢死。


    少了胃口大的夏梨,桌上的菜湯還剩很多,春秋冬都在輪番給二狗子夾菜。


    好一個兄弟友的畫麵。


    沒人管陳又,他是多餘的,哎。


    這天越來越熱,邁入了一年最熱的時間段,古代也沒空調電扇。


    說實話,陳又每天都覺得自己快熱癱了,真不行了。


    好像隻有他熱,其他人屁感覺沒有,習以為常。


    秋桔柔柔的問,“爺,您不吃飯嗎?”


    爺被你的小夥伴嚇到了,陳又說太熱了,沒胃口。


    秋桔一愣,“熱?還好啊。”


    陳又不想說話了。


    秋桔想了想說,“爺,要不奴家讓人放個西瓜去井裏冰冰?”


    陳又的眼睛一亮,“好,去吧。”我怎麽沒想到呢,雖然跟冰箱沒法比,但也能爽爽啊。


    聞言,秋桔立刻去辦了。


    他一走,沒了遮擋,冬棗跟春桃這對同行尷尬了。


    陳又不管他們,隻拿餘光看著小孩,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標。


    真是一個不起來的小朋友。


    他的耳朵,手指頭,脖子這幾個地方的疤還在呢。


    二狗子是二狗子,人如其名。


    小孩吃飯總低著頭,眼睛不抬,筷子不會亂夾菜,隻碰麵前的一盤,他吃的很慢,感覺每一粒米飯都有認真的咀嚼。


    陳又是個急性子,吃飯是刷刷完事,看到小孩這樣的會忍不住想替他吃。


    見小孩沒吃肉,陳又眼神示意春桃給他夾肉。


    春桃會意的把紅燒肉端到小孩那邊,夾了好幾大塊到他的碗裏。


    小孩抿了抿油乎乎的嘴,悶頭吃肉。


    那肉很大一塊,油||膩|膩的,還很甜,陳又一個||食肉動物,都比不上小孩的一半。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裏窮,吃不起肉,小孩吃肉的速度和量,沒法說,將來一定是幹大事的人,能有一番大作為。


    這半年裏,陳又都不跟小孩發生衝突,什麽事都讓春夏秋冬來。


    他相信,小孩漸漸長大了,思維方式全麵了會知道,誰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那個。


    陳又喝口酒,砸砸嘴,又喝一口,嗯,好喝,還不醉。


    沒一會兒,小孩放下碗筷要出去。


    春桃突然咦了聲,說二狗子好像長個子了。


    他跟秋冬圍著小孩比劃身高,兩個同行滿臉歡喜,這會兒全然沒了不痛快和別扭,“真的長高了!”


    陳又瞥一眼小孩,再瞥一眼,還真高了不少。


    坐不住了,他快速上了三樓,進房間給自己倒杯茶,也不知道喝,拿兩隻手捧著。


    二狗子長高了,我的心為什麽這麽慌呢?(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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