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這可是垂耳兔!種種倒背如流的條例在梁施的腦海中字幕般滾動。重大違禁物,尤其是危害聯邦安全的走s品,要立刻上報邊防司法庭。邊防稽查局和邊防司法庭是兩個相關但又不同的部門。簡單來說,稽查局顧名思義,負責排查;查出來的違禁品則要轉交司法庭,由那邊全權處理。違禁品最終的等級和處理方式是由司法庭裁定的,這也涉及到稽查局的責任界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過去的稽查局通常對司法庭賠笑臉。但這位新來的岑sir並不。他公私分明,冷麵無情,從來不搞什麽賄賂的手段,也沒多少好臉色,讓當慣了人上人的司法庭很不滿。那邊的庭長非常看不慣過於年輕、又戰功赫赫、還有背景的岑尋枝,有事沒事找茬。岑尋枝想起他就頭疼,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但不把小兔崽子給司法庭,又該怎麽處理呢?幼崽還在抽抽噎噎,無助地抹著眼淚,希望新mama可以抱抱他。小孩子的聲音非常小,無奈這裏太過安靜,一點點細微的動靜都成倍放大。岑尋枝坐在輪椅裏,紋絲不動,郎心似鐵,靜默得像一尊石像。就是臉色越來越難看。梁施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左右為難。他深知上司有多討厭小孩,但他並不。他以前有個妹妹,粉雕玉琢,過周歲生日那天剛學會喊哥哥。後來,死在了戰爭的炮火中。妹妹要是能活下來,該和這個兔崽兒一樣大了。於公於私,小兔崽子的安置方式都輪不到岑局長親自過問。眼下更重要的,也更值得他考慮的,是把視聯邦律法為無物的星艦負責人找過來。走s垂耳兔是惡性事件,是對賽瑟納林民眾安全的威脅和危害。但凡岑尋枝沒想著再排查一遍,但凡沒發覺那個集裝箱有什麽異常,讓兔兔流入聯邦境內,就是重大工作事故。輕則停職停薪,重則聯邦法庭見。不單單是岑尋枝個人,所有經手這艘星艦的邊防局工作人員從上到下都得捋一遍。兔崽兒不能貿然抱出去,否則要是有哪個缺心眼的或者多心眼的拍了照,流傳出去就更麻煩了。梁施主動請纓,暫時帶小孩去岑尋枝的休息室,這裏一般沒人敢來。岑尋枝要去的會議室在休息室樓上,梁施先下。升降梯門閉合前,副官瞥見輪椅上的人壓抑的、鐵青的臉色,眉心皺出深深的溝壑。事實上岑尋枝跟傳統印象中軍官的魁梧、強壯毫不沾邊,他高挑瘦削,一張臉蛋清秀得很,甚至可以說是清純。剛進軍校時,他就因為長相問題被調戲過不少回。直到把這群人通通打趴下,叫他們明白什麽叫人不可貌相;直到爬到無人敢多嘴的高位,成為赫赫有名的“聯邦之劍”,再沒誰能輕飄飄妄議。梁施認識岑尋枝很多年了,最清楚他是什麽樣的性格。隻是邊防局這些文職人打不得,罵都罵不了什麽重話。這要是在艦隊……算了,想這個也沒什麽意義。恐怕少將自己都不願意回憶過去。他的思緒從岑尋枝轉到麵前這個小違禁品身上。賽瑟納林禁止引進垂耳兔已經有不少年的曆史了,梁施隻在博物館和教科書裏聽說過這個物種。也是頭一回親眼見。好迷你的幼崽。小臉嫩得像杏仁豆腐。耷拉下來的,就是兔耳朵嗎?看起來毛茸茸、軟綿綿,好想摸……嘶。不對不對,他可是執法人員,麵對著違法“物品”,這是在想什麽呢!岑尋枝的休息室隻有一張單人床和一把椅子。椅子太高了,小孩爬不上去,梁施把他抱上去,自己站在一邊。幼崽坐在椅子上,小短腿夠不著地,忐忑地並在一塊兒。雖然在掉眼淚,但一聲不吭。帶他去哪就去哪,放哪裏也沒意見,像個可以隨意擺弄的小玩具。乖得要命。幼崽進了休息室之後就一直眼巴巴盯著門口,好像下一秒他期待的“mama”就會從那裏進來。梁施越看他越想起自己那個早夭的妹妹,歎了口氣:“你能聽懂我說話嗎?”幼崽慢半拍轉過頭,有點兒畏懼地看著他。半晌,緩緩點了點頭。梁施鬆了口氣,能溝通就好。他又問了兩個問題:“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嗎?餓不餓?”幼崽點點頭,又搖搖頭,很緊張的樣子。半晌,小小聲吐出兩個字:“小於……”“小魚?”梁施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你不是小兔嗎?”幼崽眨巴眨巴眼睛,兩個人互相都不太明白對方的話。梁施盡量讓自己笑得親切一點,又重複了遍第二個問題:“餓不餓?叔叔抽屜裏好像還有餅幹和牛奶。”小兔兔耷拉著耳朵,咬了咬嘴唇,鼓足了勇氣:“我、我……”梁施正思索著兔子能不能喝牛奶:“嗯?”幼崽紫靈靈的眸子漫上水光,講得很慢,但也清晰:“我……我想要mama……”第5章 “想要媽媽”?梁施怔了怔。是在說垂耳兔親媽嗎?小崽兒真可憐,他還不知道,就算被聯邦退貨,他也沒有回到絨絨球星的機會了。因走s抓到的垂耳兔都不會有好下場,或者說,下場很慘。梁施心軟,不忍心告訴孩子,甚至不忍心細想。成年人絞盡腦汁想著安慰的措辭:“那個,怎麽說呢,這個這個,就是你家比較遠哈,一時半會也……那個那個,你媽媽她呢,希望……呃……”編不下去的同時,也見幼崽的表情愈發迷茫。好像他倆說的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不是……”小兔兔的聲音怯生生,細細的,“不、不是舊媽媽……”“舊媽媽”?好新鮮的稱呼。梁施腦子轉得快:既然有舊媽媽,那相對應的,也該有新媽媽。走s艦大同小異,集裝箱釘死還不夠,左一層右一層做屏蔽和防護。小東西從原產地被運到這兒,多半一路上都被關在封鎖區裏,半個人都沒見過,沒法隨便亂認媽。「媽媽」不僅是一種性別,一種身份,更是在孤苦伶仃時能夠獲取的安全感。什麽樣的人,能讓被賣掉的無助幼崽看見希望?就像在無盡的黑暗中迎來了第一縷曙光……等等。黑暗……光?梁施聯想到了什麽。他一個激靈,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講話都結巴了:“你,你你,你說的‘媽媽’,不、不會是我們少將吧?”小孩還是一臉困惑。恐怕以他的年紀和生長環境,從來沒聽說過“少將”二字。梁施戰戰兢兢比劃,難得期待被人否定自己的猜測:“就是剛才你見到的,坐在輪椅上的那個……?”輪椅。小孩聽懂了。淚眼綻放出憧憬和依戀的光彩:“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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