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當書今踏下最後一階台階,向一層的吧台去時,家裏的玄關響起了“嘀”的門鎖聲,而後長廊的感應燈一盞一盞地亮起,直至亮到眼前,霧麵玻璃隔斷後透過柔柔的暖黃光。下一秒,從隔斷的側麵冒出一個圓圓的腦袋,徐澤在看到書今後開心地跑了過來。他的大紅羽絨服好像終於穿對了時間,腳上也穿著紅色的,上麵印著銅錢的卡通織襪,在黑褲子的襯托下格外跳眼。臉上因為開車時沒開空調,凍得雙頰紅紅的,可能因為家中的頂燈過於明亮,所以眼裏冒出趙書今從未見過的閃亮光彩。趙書今想一定是因為徐澤來得太突然,跑過來的速度太快,自己才會情不自禁的,沒有任何道理的將他擁入懷中。作者有話說啊啊看錯了榜單字數,今天晚一點點應該還會有兩章!第34章 8.48.4.1徐澤陷在趙書今的溫暖懷抱裏,嗅到他衣服上留香劑的香味,混雜著濃重的煙味,讓人既有些抵觸又有些留戀,他悶在書今懷裏小聲道,“書今,你抽了多少煙啊,好臭啊。”趙書今重重在徐澤的羽絨服上拍了幾下,把衣服都拍癟了才抬手道,“嫌臭不抱了。”徐澤嗬嗬笑了兩聲,也沒有鬆開環著書今的手臂。趙書今扒拉開徐澤的手轉了個身,繼續往吧台走,徐澤望向他的背影,雖然知道書今不喜歡自己主動抱他,可他卻暗暗感覺書今當下的心情不錯,或許抱上了也沒有關係,就跟著書今的步子,貼近他哼哼道,“書今,嗯...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下啊。”趙書今沒搭他話,找了瓶低度酒,取下兩隻杯子,一麵倒酒一麵問徐澤,“怎麽過來了,不是說家裏有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過年。”徐澤的聲音於身後響起,有點蠢笨的固執,但不討厭,趙書今歎了口氣說,“想喝酒還是想抱。”徐澤悄聲說想抱,趙書今說那你抱吧,徐澤就和樹袋熊找到了心儀的樹幹一樣,磁鐵似的“啪嗒”吸在了趙書今背上。由於這次抱的時間久一點,身體間的熱度透過徐澤厚重的外衣傳導過來,致使書今方才陰鬱潮濕的心境,也被這突然到來的烘幹機烤幹了。徐澤粘人粘了一會兒,趙書今敲敲杯子說,“抱好了過來喝酒。”徐澤才不舍地鬆開臂膀,坐到吧台邊,去聞高腳杯裏的酸澀味道。“不怕,度數低。”書今道。徐澤點點頭,剛想往嘴裏送,才意識到一會兒還要回程,沒法喝酒,就老實告知書今說,他隻在這呆二十分鍾,陪書今坐一會就要開車回去了,自己是偷偷開爸的車,從家溜出來的。趙書今聞言愣了愣,問徐澤,“你開車到這多久?”徐澤說很快,一小時四十五分鍾。趙書今看著坐在吧台射燈下的徐澤,他兩手交錯著,同時捏著高腳杯,小小的個頭縮在大大的羽絨服裏,無端讓書今回憶起在海島那天,徐澤喝醉了和自己說的,等煙花沒等到,卻死掉的小老鼠。趙書今心頭難得生出憐惜,他記得今天整理儲藏室時,還剩一些去年外甥女來家遺留的手持煙火,就問徐澤想不想放,徐澤說好,書今便披了件呢子衣,拎著煙火同徐澤去往陽台。陽台在西麵,能一覽院子裏的幾幢矮樓,建築物的頂坡大多掩在橫斜的枯枝枯葉裏,依稀可見幾扇窗內的柔和亮光。徐澤望著對麵一扇點著燈,拉有窗簾的窗戶對書今道,“對麵這麽亮堂,一定是全家都在看春晚。”趙書今一麵分給徐澤幾隻煙火,一麵隨口說道,“那戶住的是位退休的爺爺,市政的領導,前年死了老伴,去年死了兒子。”徐澤接過煙花,嘴虛虛張了幾次,才說,“是有一點點不幸。”“沒什麽不幸,分別才是人生常態。”趙書今無所謂地用打火機幫徐澤點亮了手裏的煙火,小小的星火沿著鋼絲棉炸裂開,在冷寂的黑夜中閃出暖色的,斷斷續續的光點。徐澤手持煙花繞了幾個圈,低頭看那火心逐級下移,再開口時,聲音同燃燒的煙花火心一樣,平緩而暖熱,“書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最近心情不好才說得這麽消極。”他頓了頓,揚起臉看向他,又說,“雖然分別很痛苦,但是終有一天,新的好記憶會把舊的壞記憶給覆蓋,向前看大家才有幸福的可能。”趙書今在忽明忽暗的光下望見徐澤的臉,某一瞬間他又看到了周景言的影子,回想起那天在家裏,景言堅定地對自己說,“我永遠不會為了你放棄我的事業。”還說“你好好對徐澤,他和我說夢想做導遊,你這旅程路線,就帶他去吧。”之類的,他一直認為很諷刺的話。趙書今閉上眼,緩了緩才重新睜開,煙火的昏光照亮的卻不再是周景言,而是神情真摯的,在說著雞湯一樣,人生感悟的徐澤。火心逐漸下移,移到退無可退時,終於在勉強的餘光中熄滅了,一切又重歸了黑暗。徐澤便又拿起一隻煙花,在打算點燃之時,趙書今突然在寂靜之中,出聲問道,“徐澤,你想不想和我去一趟歐洲?”8.4.2打火機被按開,火舌舔舐上鋼絲棉的尖角,煙花又發出細弱的啪啦聲,可持有它的徐澤聞言沒有動手把玩,而是怔怔地定在原地,似乎是對自己的聽力有所懷疑。趙書今倒是自如地說道,“要是沒太多時間,我們可以就去法國一周,我姐在花都旁的v市工作,做的也是旅程策劃這類。”趙書今見徐澤僅是盯著煙火看,似是沒聽見一樣,就想他應是不願意,又慫恿說,“這是我的個人行程,助理都不會去,你如果願意做我的旅伴,或者說幫我打理些瑣事,我會很感激。”徐澤聽得腦子裏一團亂麻,他本以為海島就是自己這輩子會去的最遠的地方了,書今卻想帶自己出國去,而且說的就和吃飯一樣簡單。手上的煙火又燒到了尾,徐澤抖了抖,在它還有一點光亮時,喃喃道,“書今,法國也太遠了。”趙書今就著徐澤煙火的最後一絲火星,將手上的煙火也引燃,本來暗下去的陽台又明亮起來,他無所謂說,“你不是想做導遊,總要多出去走走吧。”徐澤也不知道怎麽反駁,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一頭霧水,半天擠出了一句話問,“為什麽請我去?”趙書今沉思一會兒,竟也拿著煙花在空中虛虛畫了一個圈,殘影連結成奪目的光帶,他笑笑說,“就像你說的,想要新的好記憶吧。”徐澤聽著回答更懵了,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沒一會兒,書今手上的煙火也燒完,陽台又徹底恢複了夜的深黑。趙書今本是被徐澤那句“新的好記憶會把舊的壞記憶給覆蓋”所打動,他想如若帶新人去故地重遊,或許再珍重的舊人也會被覆蓋,被忘卻,若真能這樣便是最好不過。不過趙書今倒是未曾想,會讓他試圖選擇翻篇的,是這個除夕夜開車三小時來見他的笨家夥。書今在暗夜中望著對麵驟然熄滅的窗燈,自嘲地想,這樣做倒是真遂了周景言的意。他幽幽地又開口,“寶寶,你可以想想這件事,如果答應,我們元宵節前夕就出發,不願意的話,”趙書今抬起寬大的手掌,揉了揉徐澤的腦袋道,“就算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當我沒說過就好。”徐澤垂著腦袋,點了一點,而後他的手表發出倒計時的亮光,徐澤才明白二十分鍾轉眼就過去,他急忙對趙書今道,“書今,我得回家了,我是偷偷開我爸的車來的,他知道我用他的油不給他補加,肯定會罵我。”趙書今也不知道徐澤怎麽總能把煞風景的話說得精準又恰到好處,不過今天可能是他的舉止太過真誠,叫書今竟也生出一些友人分別時才會產生的不舍,他捧著徐澤的臉揉了揉,又抱著徐澤的腰邊走邊拖道,“好吧,我比不過幾塊的油錢。”“不是幾塊,是幾十塊,有那麽遠呢。”徐澤任由書今這麽將他拖到了玄關,才戀戀不舍的和書今分開說,“書今,我走了,新年快樂,明年順利。”“你也是。”趙書今開著大門,看徐澤穿上鞋,按下電梯,等轎廂門打開,人邁步進去,再等門閉合,人完全消失,直至樓層顯示到了地庫,方才回過神來,反身回了家裏。8.4.3徐澤當日回家的路況很好,街上沒什麽人,到了遠郊之後就能看到成片的大型煙花,他驀地明白過來,為什麽書今對小老鼠等煙花的評價是傷心故事,大概是由於小老鼠和現在的他是不一樣的,小老鼠很孤獨,而當下的徐澤是有伴侶的。徐澤心頭暖暖的將車泊好,回了家裏的自建房,他探頭一看,媽仍在沙發上熟睡,爸也沒有回來,就在他慶幸無人發覺自己跑路之時,徐明羽的聲音冷冷地在樓梯間響起道,“哥,你開車去哪了?”徐澤嚇了一大跳,聳著肩,眼神滴溜溜上下亂轉說,“我沒有開車啊,我去張媽家聊天了。”徐明羽哼笑一聲說,“哦。”又說,“兩百米的路要開爸的車啊。”徐澤吃癟,他討厭弟弟的敏銳,就說,“妹妹睡了?你也趕快去睡,別管七管八。”徐明羽也有點無奈,起身打算回屋,但快到房門前還是對徐澤道,“哥,我覺得你這次太認真了,戀愛是調節心情的,不應該影響生活。”徐澤聽他過來人一樣教育自己,意識到不對勁,氣衝衝地就跑到徐明羽門口質問他,“你是不是早戀了!”徐明羽把門一關,丟下一句,“你別管。”徐澤就怎麽都敲不開那扇門了。徐澤站在門前直打轉,心下擔憂至極,弟弟今年可就是高三生了,這個時候談戀愛,要是成績垮掉,那可怎麽辦呢!家裏有他一個勞碌命就算了,他隻希望弟弟妹妹可以沒有遺憾地考上心願的大學,做自己想做的事。他在家裏踱了一整圈,先是為徐明羽焦頭爛額一陣,而後又想起書今對他的出國邀請,為難到睡意也全無。徐澤四年前初學導遊之時,在網上加了一個企鵝群,有人說起出國的事,徐澤也很憧憬,腦袋一熱就也去辦了一本護照,可是當群裏的大家說起出國學習的費用,徐澤看了聊天記錄,就再也沒想過出國這件事,護照也被他收到了平日不會打開的抽屜裏。可是每次看業務課的書籍,有與世界知識相關的背誦點,他都一字不差地記了下來。法國,花都,凱旋門記述了128場戰爭,1604年最古老的長橋完工,美術館原是有著巨大表鍾的火車站,建於1900年...想到這些導遊詞裏的景象,或許有機會能真正看見,徐澤單是想象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可要是真的答應書今,他就虧欠書今太多太多,這份深情怎麽還都沒個完了。徐澤一會兒想起書今的邀約,一會兒想起早戀的弟弟,於床上輾轉了一夜,終於在大年初一,掛著黑眼圈,拎著各類營養品,出門去走親戚了。第35章 9.1幻夢9.1.1年初一徐澤走親戚的最後一站,是到距他家最遠的舅舅家吃酒。舅舅家經濟好,住市郊小鎮上數一數二的大房子,徐澤的表妹表弟皆於市裏念大學。或許由於徐澤媽媽先天智力有障礙,舅舅對這個妹妹從小嫌棄到大,早些年甚至不與徐澤家往來。直至家裏破天荒有了個出息的徐明羽,舅舅家才緩和態度,過年也添上徐澤的一口飯。家眷聚會,徐澤開車不喝酒,便連主桌都坐不上,隻能和小輩們擠在一窩。徐澤表妹一直揚言她碩士要出國念,可家裏不願賣房供她,發了一肚子牢騷。徐澤問她想去哪裏留學,表妹說歐洲啊,英國。徐澤聽到歐洲,手裏的碗也放下來,緊張打探問,“你怎麽不去法國呢。”“法國?”表妹有點不情願道,“法國要學語言吧,而且花都小偷超級多,不安全。”徐澤未想到浪漫之城的風評這麽差,又記起書今說,去法國是個人行程,沒有同伴的。那麽,如果他遇到小偷偷了錢,可怎麽辦呢。他急忙又問表妹,“那如果單獨去,是不是不太好啊。”表妹聞言挑挑眉,掃了一眼徐澤的大紅羽絨服和草綠色手表道,“喲,阿澤哥要自己去法國啊。”徐澤垂下腦袋搖搖頭說,“不是,是朋友要去。”“哦。”表妹不屑道,“那我還是建議他不要一個人去吧,就在前幾天,我花都的朋友說,有留學生好端端走在路上,直接就人間蒸發了。”“蒸發了?”徐澤抬頭驚訝道,“好好一個人怎麽會蒸發呢。”“鬼知道,失蹤哪有為什麽。”表妹挑出碗裏的雞骨頭,隨便往桌上一扔,好像拋棄的是那失蹤學生的命。徐澤這下飯也不想吃了,拿出手機查找“花都失蹤留學生”的消息。他才知道表妹並沒有唬他,在年前確實有留學生於法國失蹤了,家屬發動了一切資源尋找,而至今孩子都沒有消息。看完新聞,徐澤的心變得分外沉重,雖然他認為書今去了法國,應該會與姐姐碰麵,可是他姐姐畢竟是個女孩子。何況書今雖然個子高,但並不強壯,要是遇到劫持,也不是完全占有優勢。徐澤一會想著書今遭遇小偷,隻能流落異國街頭,一會兒又想書今被犯罪團夥劫持,從那個看起來很美的城市人間蒸發,就慌慌張張地給趙書今發去訊息道,“書今,我表妹說法國非常危險,你最好不要去!”趙書今過了半晌才回消息說,“沒事,你可以保護我。”徐澤看著手機眉頭皺得愈發緊湊,他忽而覺得,這趟異國之旅他可能非去不可,不是為了什麽導遊夢想,也不是什麽浪漫之旅,而是多他一個人,書今的安全才更有保障。徐澤風風火火點開了購物軟件,立刻下單了一套多功能軍刀,並且還搜尋了“如何防範花都小偷”以及“被盜竊後如何證明身份”等等一係列經驗之談。他窩在角落獨自上網直至徐衛國牌都打完。在徐明羽催著他去開車之前,徐澤點開的最後一個帖子是“花都突發疾病暈倒,語言不通如何自救”。於是,在年初二的一大早,趙書今睡醒後,迷迷糊糊點開手機提示,就看到了今天淩晨兩點三十二分,徐澤發過來的“好,我和你一起去外國”的九個大字,附帶一枚堅定握拳的動畫表情。9.1.2徐澤既然答應了書今要一同出國,就導致過年的安排都有了變數。原本他要居家修養整整十天,這下子隻能同小賣店的雇員調了一周的班,便在大年初三就開工上山去。初八之前的遊客絡繹不絕,徐澤又忙得天昏地暗,唯一叫他欣慰的是,自從答應了趙書今旅行的事,基本每天都能得到回複的訊息,雖然總是徐澤發了一大段字符,書今隻應答簡短一句 ,可徐澤就已經很滿足,很有安全感了。不過事情一忙起來,多少會有些變數。在陳助理幫助徐澤辦理簽證的當日,書今因工作急事回了美國,且不能同徐澤一道兒登機,便提出了兩人花都碰頭的折中方案。徐澤一想到得獨自進行長途飛行,心下非常慌張,可趙書今要他別憂心,已為他選擇了不靠窗的半封閉座位,且到了機場,書今的姐姐趙盈會親自來接徐澤去酒店。徐澤每晚睡前,將書今發給他的提示訊息反反複複看過,才能稍微安心地睡過去。待簽證下來,徐澤猶豫再三還是把這件事告知了徐明羽,徐明羽在電話聽筒裏沉默一會兒,就直接把電話掛了。可在出發的當天,徐明羽課也沒上,跑到機場來送徐澤,他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徐澤說,這張卡買了國際的漫遊包,又遞給徐澤一個小袋子,裏麵塞著十張五十歐元,要徐澤放在衣服的內袋裏收好。徐澤看著弟弟眼眶都紅了,徐明羽無語道,“就去六天,怎麽搞這一出。”徐澤默默地走到安檢口,和徐明羽揮手道別,大有生離死別的意味,弄得徐明羽心裏都有了一層悵然。然而徐澤進到安檢口沒多久,就拿著兩樣東西跑了回來,遞給徐明羽一看,竟是一套多功能軍刀和一隻戰術筆,徐澤遺憾地告知徐明羽,他準備的辣椒精已被沒收,這兩件物品也是違規的,現在他如果遇到搶劫和小偷,就沒有搏鬥的底氣了!徐明羽低頭看著這兩件武器,一時間對於哥哥要獨自出國這件事,才有了切實的,具體的擔憂感覺。9.1.3經過了十二小時的飛行,花都機場到達後,徐澤便聯係上了趙盈。趙盈的聲音聽上去很有魄力,像個指揮官,清晰地告知徐澤應該怎麽找到接送泊車的位置,由於個人風格太過鮮明,徐澤一眼就在停車場認出了她,和書今一樣的高個子,長卷發,利落又漂亮。趙盈見到徐澤的時候愣了愣,開口卻不是太友善地問,“你有沒有整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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