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兩人沒再就這個話題說過半個字。周千乘相信時日一久,再多的傷害都能平息。他也相信,他和蘇沫,一定可以回到從前。**周千乘開始變得很忙,立法、公開活動、通報政策動向、處理外交關係。蘇沫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從新聞上得知周千乘的動向。但每天他都會雷打不通給蘇沫打電話發消息,“今晚不回了”或者是“明天要去哪裏”。這些話偶爾也會由他的生活秘書代發。生活秘書姓韓,每次都小心翼翼告訴蘇沫,總長還在開會,或者今晚要飛十幾個小時出境。如果是接電話,蘇沫會說“好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來什麽情緒。當然,發消息也是回“好的”,看起來更加書麵。韓秘書跟著周千乘很多年,自忖對周千乘的性格脾氣和生活習慣摸得很準。當初周千乘突然結婚並且對外釋放信號的事,他還挺驚訝的。剛開始他揣測,周千乘是為了達成什麽目的進行的聯姻,因為沒人比他更了解周千乘的時間安排所有時間以半小時為節點,從早到晚一點空閑都沒有讓日理萬機的周總長拿出時間愛上某個omega,倒不如讓他相信周千乘是個不婚主義者。可後來,他在環京見過幾麵周千乘的新婚omega,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猜測。一次是他們在客廳談事,蘇沫一個人坐在外麵院子裏看書,對方看得認真,穿著舒適的衣服,在五月的春光裏像一株盛開的玉蘭,安靜柔韌。韓秘書注意到周千乘走了幾次神這幾乎少見然後打斷自己的匯報,從沙發上拿了一塊毯子,向著院子裏的omega走去。周千乘將毯子披在蘇沫身上,然後單膝蹲下,兩隻手握住毯子角往下攏一攏,微仰著頭和對方說話。韓秘書從未見過周千乘這個樣子:穿著整齊氣勢軒昂的頂級alpha,以城府極深斯文敗類這種標簽聞名在外的第九區最高領導人,用這樣一個略帶著仰視和寵愛的姿態,和自己的omega相處。這刷新了韓秘書的三觀。果然這個世界上隻有愛情和咳嗽藏不住。但奇怪的是,那個omega看起來並沒有多開心。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蘇沫點點頭,站起來跟著周千乘往房間裏走。韓秘書往旁邊讓了讓,蘇沫進來之後便跟韓秘書很有禮貌地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轉身準備上樓。周千乘叫住他:“廚房剛燉了梨湯,你喝一點,不然一吹風又要咳嗽。”蘇沫停下腳步,沒反駁,臉上淡淡的,聽周千乘的話走去廚房。韓秘書無意窺探上司和伴侶的感情生活,又往後靠了靠,盡量讓自己不顯眼。但周千乘顯然也不關注他是否還在,眼神始終跟著蘇沫,後來幹脆自己跟去廚房。兩人的對話隱隱傳來。“……吃半顆可以嗎?”蘇沫聲音很低:“吃不下。”“晚飯可以少吃點,就吃半顆。”韓秘書收了收表情,難以想象周千乘會因為燉梨吃半顆還是一顆這樣的問題如此有耐心。過了好一會兒,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周千乘看著蘇沫上了樓,才坐下來,示意韓秘書繼續。後來又有幾次見到蘇沫,兩人的相處模式和上次雷同。對他兩人的關係,韓秘書卻越來越看不透,周千乘表象的溫柔下是暗藏的強勢和不容置疑,而蘇沫表象的溫柔下是說不清的冷淡和疲憊。他又想起孟元謂在緬獨立州散布的那些謠言,周家次子莫名其妙取消的訂婚,蘇沫不為人知的平民omega背景,頓時覺得牙疼。要說韓秘書從未見過蘇沫的真實情感表露,也不準確。h大心理研究院下發了蘇沫的書麵錄取通知,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討好周千乘,竟由校長親自送到總秘辦。不管怎樣,這招很奏效。周千乘在密集的會議間隙特意抽出十分鍾見了h大校長。校長長篇累牘地描述了蘇沫在心理學方麵的潛質,筆試麵試成績也十分漂亮,能得到這樣的研究員入院是學校的榮幸雲雲。蘇沫是有專業有潛質,但榮幸這種話確實有點誇大其詞了。周千乘信了幾分不知道,但明顯被取悅了他有點像對自己孩子產生了優秀認知偏差的父母,也有點像被迷惑了心神的昏君最後十分認同地點頭,甚至還說了一句:“他確實有天分,也努力。”會見時間由十分鍾拉長到半小時。周千乘詢問了學校的詳細課程安排、作息時間、學習強度等,甚至還問了食堂位置,帶保鏢上課是否會影響課堂秩序等等。校長拍了半天馬屁,被最後一句“帶保鏢上課”哽了一下。但他身經百戰反應迅速,立刻說可以。好在最後周千乘由昏君又變回明君,也知道這樣不妥,且不說這樣搞特殊蘇沫肯定不願意,幾個保鏢杵在教室裏確實不合適。送走校長,周千乘心情不錯。但他立刻要飛去地球另一端,專機已經候著了。他給蘇沫打了電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對方,又說自己現在回不去,讓韓秘書把入學通知和材料送回家。韓秘書將文件袋親手交給蘇沫,頭一次在對方臉上看到一種生動的喜悅,很淡,但有光彩。那時候已經六月了,院子裏陽光正好,蘇沫摩挲著文件袋上的封口,彎腰去桌子下麵的工具箱裏拿裁紙刀。他穿了一件長袖t恤,領口隨著他俯身的動作往下滑,隱隱看到鎖骨位置有很重的痕跡。韓秘書趕緊移開眼。蘇沫將那本厚厚的錄取通知拿出來,抬頭看了眼韓秘書,不知道他為什麽還不離開,不過他沒問,專心看起那份通知來。等他看得差不多了,韓秘書借機搭話:“校長說,下周可以入學,上午兩節課,下午是專題研究,中午有專門的休息室,午飯可以在學校吃,也可以家裏做了送去。”蘇沫有點驚訝:“校長來過?”韓秘書點點頭:“對,總長接待的,談了半個小時。”蘇沫不置可否:“哦。”韓秘書繼續介紹:“時間比較自由,您如果累了可以在家休息。對了,可能會不定期去外地研討,出差的事總長也問過了,如果”蘇沫突然打斷他的話:“研討是必須要參加的,我不累。”韓秘書:“……好。”學校的事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韓秘書還沒走,蘇沫也不管他,繼續低頭研究入學事項。“那個……總長這次去外地要一周,您如果”“韓秘書,”蘇沫再次打斷他的話,似乎對周千乘的行蹤完全不關心,拿一雙冷淡的眸子看著他說,“我累了。”“是,”韓秘書立刻站直了,“打擾了。”他說完便立刻轉身離開。回去的路上,他撥通周千乘電話:“總長,通知送到了,蘇先生很開心。”電話那邊有輕微的飛行噪音,周千乘沒說話。韓秘書額角直冒冷汗,上司不說話,他就不能停,隻好繼續把兩人的對話以及蘇沫的反應都事無巨細描述了一遍。最後全部說完了,周千乘問:“跟他說我去多久了嗎?”“說了。”韓秘書感覺人生艱難。周千乘又問:“他什麽反應?”韓秘書滴水不漏:“……蘇先生有點累。”周千乘便不問了。環京到處是監控,調出來一看就知道現場什麽情況。可周千乘看著外麵柔順舒展的雲層,始終沒點開那個攝像頭。【作者有話說】過渡一章不用擔心,後麵周大會有狗的時候,沫沫也會放大招。明天加更哦,小手手求海星(#^.^#)◇ 第50章 50、誰也帶不走6月底,網上有爆料稱周長川病危,一時輿論嘩然。周長川身份特殊,不僅是第九區最高領導人的父親,還是跺跺腳就能引起經濟地震的老牌資本家。他雖然早幾年就讓大兒子接班,但手中仍有大量股權和資產。這幾年鮮少露麵,卻仍是穩定第九區政局和社會的關鍵人物。有時政觀察員分析,周千乘剛上任沒多久,忙於政事分身乏術,如果周長川此時去世,那麽第九區的經濟格局一定會有變動。消息真真假假,人心浮動,最後還是由周千乘親自撰寫聲明,表示父親身體很好正在修養中。隔幾日,又有媒體偷拍到周家聚餐的照片。在一家環境隱蔽的私房菜餐廳停車場內,周逸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周長川下車,旁邊跟著莫靜安。在三人進入餐廳幾分鍾後,周千乘攬著一個身材瘦削的omega現身。不用說,這個陌生的omega就是周千乘的新婚對象了。照片拍得模糊,但能識人,隻有這個omega,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正好側身躲開鏡頭。既然周長川還能出門聚餐,那麽病危的謠言不攻自破。周家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也公之於眾。**周逸變了很多。明明是幾個月沒見,他臉上已經沒有一絲之前的影子。也十分自如地和周家人打招呼說話,但整個人像蒙在一層罩子裏,周身浮著碎冰,看不清真實情緒。這次聚餐,幾個叔伯都到齊了。餐廳今晚隻接待周家人,初夏夜風溫柔,開飯前大家三三兩兩在庭院裏閑聊散步,孩子們在常綠闊葉樹和掛著彩燈的長廊間穿梭嬉鬧。“阿逸,這次回來待幾天?”周入淮問。周逸靠在廊柱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跑過來,手裏拿著一把玩具槍,衝周逸“嗒嗒”兩聲,見周逸沒反應,嘟著嘴抱怨一句“二哥好沒勁”就跑遠了。“看情況吧。”周逸視線穿過長廊和寬闊的落地窗,待在大廳裏的周長川坐在輪椅上,護工正蹲著給他整理褲腳。莫靜安在旁邊安靜坐著,臉上沒多少表情。周逸視線轉回來,看著周入淮:“大伯,我爸這種情況,經不起折騰了。”周入淮轉了轉手裏的茶杯:“哎,沒辦法,人老了就各種毛病,得好好養著。”“我在新聯盟國聯係了一個心髒方麵的專家,過幾天想帶我爸去看看。”“沒必要吧,舟車勞頓的。”周入淮說,“你哥已經請了最好的專家來看。”周逸低聲笑了一下:“他請的專家,怕是永遠都看不好。”這話指向性太強,快要戳破周家穩定和諧的假象。周入淮把茶杯放到旁邊大理石桌幾上,清脆一聲響:“阿逸,這種話讓別人聽去了不知道怎麽想,以後別說了。”周逸看著周入淮難看的臉色,沒停下:“大伯,你們如果怕別人想,很簡單,我帶我爸媽離開第九區。”“胡鬧!”周入淮眉心擰緊,低斥道,“他們離開第九區去哪裏?”“去看病啊,這理由不是名正言順嗎?”周逸反問道,“怎麽,我爸和我媽隻能住療養院,現在連出門的自由都沒了是嗎?”周千乘當選之後,以雷霆之勢徹底架空了周長川,讓父親和莫靜安完全搬入療養院。表麵上有最好的醫護和設備守著,實則布下的監控嚴密到連隻蒼蠅都飛不出來。周長川別說出大門,就算上廁所也有三個人守著。而兩人所有的對外消息途徑全部被掐斷,唯一的娛樂就是午飯後被允許在花園裏坐一會兒。幾乎和坐牢無異。周長川一開始咆哮震怒,遷怒護工和保鏢,還常和莫靜安大吵。可無論怎麽鬧,他都出不去。眼看著身體一天天衰弱下去,情緒很糟糕,飯吃不下,莫靜安還整天哭哭啼啼,周長川怒火攻心之下心髒病發,被搶救了幾次,雖然都從鬼門關拉回來了,但身體徹底垮了。後來,他像是認命了。護工推他去花園裏賞花,喂他吃飯,給他洗澡,他都聽安排,也不吵鬧了。周千乘來看過他一次,還給他帶了一套最先進的按摩設備。父子相對而坐不到兩分鍾,周千乘就走了,期間兩人沒說一句話。這些事在周家幾個很近的親戚中不是秘密,隻不過大家都緘默不言。如今周家是周千乘說了算,是利益共同體,沒人會在這時候背道而馳。回到新聯盟國的周逸很快便得到消息。等他傷好後,便開始暗中斡旋,想要把父母接出來。他找了關係親厚的長輩,一查之下,竟發現當初父親的手術也有問題,甚至術後療養方案也在周千乘授意下幾次調整其中最優的方案並未采用。對周逸,周入淮隻能以安撫為主。兩兄弟發展方向不同,盡管周千乘強勢狠辣,形勢和實力看起來都能輕鬆碾壓弟弟,但周逸在學術上的知名度很高。兩人真要完全鬧起來,一幫知識分子口誅筆伐一個政客,受累的隻會是周家。周千乘對蘇沫做的事,周入淮比誰都清楚,周逸能忍下來有多方原因。他這次回來,倒是完全看不出真實目的是為了父母還是蘇沫。“你爸的病不會有事的,放心吧。”周入淮說。“是啊,當然不能有事,至少現在還有用。”就比如今天,需要周長川夫妻出現在偷拍鏡頭裏,來平息各種輿論。也需要其樂融融的家宴,來昭示各種和諧。“你爸不能離開第九區,他們留下來,反而沒人敢動他們。”周入淮看著周逸,正色道,“出去了,真不好說。”周逸眸色微動,沉默不語。周入淮見他聽進去了,長歎一口氣:“目前保持不變,才是最好的狀態。阿逸,你哥沒有你想的那麽喪心病狂,他做事有目的性不假,但有底線。”周逸原本低垂的視線抬起來,迎上周入淮,他甚至笑了一聲,然後一點情麵都沒留:“當初在我爸手術上動手腳,是不致命,因為還不到時候,他想要拿到總長位置,需要父親的助力,也需要外界看到他和家族共呼吸同命運。”“更重要的,”周逸哽了一下,但很快調整好情緒,“他需要父親施壓,逼我離開。”逼他離開,才能和蘇沫結婚。剩下的話他沒再說,但周入淮知道是什麽。那場過敏事件和車禍,但凡周逸多吃一口,或是反應慢一點,就未必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站著說話周千乘是動了殺心的連周入淮事後都捏著一把汗。而自己好好的未婚夫莫名其妙被標記,父母還被軟禁。易地而處,換做是誰都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