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而坐吃飯,雯姐最近發明了一道新菜式,蘇沫很喜歡,連續幾頓都在吃。這菜很簡單,是一種肉丸子,先用油炸過,吃的時候放到空氣炸鍋裏重新熱一遍,吃起來外皮焦脆,肉質鮮嫩。“雯姐,”蘇沫將最後一口丸子咽下去,“我想帶點肉丸子去北歐,你可以幫我多炸一些嗎?”雯姐從廚房探頭出來:“好啊,我這就準備,出發前一天炸好。”蘇沫甜笑:“謝謝雯姐。”“要帶多少啊?”“多帶點吧,讓大家都嚐嚐雯姐手藝。哦,再幫我做點紅豆糕,我想帶去吃。”蘇沫歪頭想了想,很快又否定這個提議,“算了,別做紅豆糕了,不一定放得住,我回來吃吧,反正沒幾天就返程了。”周千乘笑道:“沒事,想吃就讓雯姐做,多帶點,那邊食物不一定吃得慣。”“我聽老師說了,全是些冷盤、幹酪和烤肉。”蘇沫說。“那還是多帶點食材,萬一吃不下飯影響學習。”蘇沫想了想,說:“不了,行李夠多了,我是去上課又不是去玩兒,堅持一周餓不著,回來再補。”果然,周千乘臉上笑容又擴大:“嗯,帶太多吃的確實不方便,等回來好好補補。”周千乘說不讓帶吃的,結果特意拿出來兩個行李箱放食材。蘇沫站在旁邊指揮,兩人甚至合力把一個空氣炸鍋塞了進去。另外還有資料書籍和衣物日用品,整整收拾了五個大箱子。周千乘猶豫著,是不是可以再多帶幾個保鏢,被蘇沫製止:“別再帶了,保鏢都快比我同學多了,不要太搞特殊。”他這話帶著點埋怨,扁著嘴表達不滿,有點嬌嗔的樣子,周千乘看得心軟,恨不得蘇沫說什麽都能立刻答應下來。出發這天,周千乘推掉一眾公事,親自送蘇沫去機場。蘇沫跟在老師同學後麵,過關時停下,回頭和周千乘擺擺手。這天機場裏沒多少人,出入境大廳光可鑒人的瓷磚映出天花板上繁複的鏤空裝飾。蘇沫看過來的那一眼充滿不舍和溫情至少在周千乘看來是這樣的這讓周千乘心裏充斥著一種極其陌生的離別愁緒。隻是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那些愁緒裏是隱藏著不對勁的。◇ 第65章 65、還要什麽麵子到達後,蘇沫很快投入密集的課程中。他每天睡前都和周千乘視頻,時長半小時左右。白天也要回數不清的消息,超過半小時不回,周千乘的電話就會打過來。蘇沫每次都很有耐心,就算上課被打斷也沒有不悅,這樣一直平安無事到第五天。午飯後,蘇沫從酒店房間出來去教室,守在門外的一個保鏢立刻跟上。蘇沫抱了一大摞書,保鏢接過來,蘇沫手裏隻剩下一個書包,保鏢還要伸手拿,蘇沫笑著說:“這個不沉。”他們住的酒店就在校園裏,從落地至今,蘇沫沒出過校園一步,按部就班兩點一線。午飯後有兩個小時午休時間,蘇沫偶爾放棄休息,和幾個同學在教室裏討論課程。所以他今天又出門,保鏢一點也不奇怪。跟在蘇沫身邊的保鏢是beta,叫阿旗,跟蘇沫差不多年紀,是從陸戰特種部隊退下來的,跟著周千乘好多年,深得信任。周千乘結婚後,阿旗便開始跟著蘇沫。另外三個保鏢是alpha,跟太緊不方便,所以一般都是阿旗做貼身保護。另外三人分布在外圍,外人很難發現他們行蹤,但隻要蘇沫或者阿旗一聲招呼,他們會立刻現身。阿旗落後半步,到了教室門口,蘇沫停下,指一指外麵的長椅:“阿旗,你坐這兒等一會兒。”阿旗發現今天來的教室不是之前那個,不過他們常常換教室,他沒多想,很謹慎地說:“我先跟您進去,再出來。”之前每次蘇沫上課或者去一個陌生環境之前,阿旗都要先進去巡一遍,以防有埋伏或者危險。蘇沫已經習慣了,知道攔不住,便默許阿旗一起進了教室。教室裏有個三十歲左右的alpha,戴著眼鏡,正坐在書桌前整理資料,見到蘇沫微笑著打招呼。阿旗檢查一番,沒發現意外,便走出了教室。大概十分鍾之後,教室門打開,蘇沫探出頭來跟坐在長椅上等候的人說:“阿旗,來幫個忙。”蘇沫讓阿旗半躺在沙發上,和那個alpha低聲討論幾句,隨後跟阿旗說:“我們要做個催眠測試,需要完全沒有心理學基礎並且意誌力堅定的對象,實在找不到人了,你能把其他保鏢叫進來嗎?”阿旗不疑有他,說“好”,然後打電話叫人。片刻工夫,教室裏陸續走進來三個保鏢。“辛苦大家,”蘇沫很有禮貌地道謝,“很快就結束。”之後蘇沫和那個alpha一起,用很多專業術語討論問題,阿旗聽不太懂,隻是很配合地按照蘇沫說的話做。他躺在沙發上,柔和的光線裹在身上,很輕很軟,凝視著牆上高度超過自己水平視線的某一點,很快閉上眼睛。阿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紛繁複雜,光怪陸離,等他完全清醒過來,蘇沫已經不見了。**屏幕上,蘇沫帶著口罩帽子,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從學校後門離開時瞥了一眼掛在高處的攝像頭,然後十分從容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向機場駛去。一個小時後,他出現在機場出入境大廳的監控裏。身影隻一閃,便消失不見。周千乘盯著監控,聽人匯報搜尋結果。從蘇沫失蹤到今天,他沒合過眼,導致他眼眶發酸,心髒跳得也慢。這兩天他也沒怎麽吃東西,吃不下,懷疑自己得了低血糖並且產生幻覺,不然為什麽眼前總是發黑,而且老是聽見蘇沫的呼吸聲呢。很輕,拂過他耳際,喃喃說著聽不清的話。我回來再吃,回來再補,回來再學。騙子!那幾個行李箱還留在房間裏,根本沒打開過。那些帶來的空氣炸鍋,肉丸子,補課學習材料,全是障眼法,全是為了離開做準備。周千乘翻遍行李箱,發現隻少了證件,蘇沫甚至連換洗衣服都沒帶走一件。周千乘握緊鼠標,一遍遍看監控裏蘇沫離開的身影,試圖從中間找出一絲留戀或者被脅迫的痕跡,然而沒有,自欺欺人的那些想法很可笑,且無力。周千乘已經跟盛年之談過,對方固若金湯,油鹽不進。他幾次想要拔槍,崩了這個助蘇沫離開的罪魁禍首,都忍下來。盛年之仿佛看透了他,麵色沉定,不卑不亢。“沫沫的病根本沒好,且有自毀傾向。再留在你身邊,他的結局一定不是你願意看到的。”“你胡說!”周千乘站起來,聲勢駭人,“他早就進行過係統幹預,上級治療師也出具了健康診斷,他的病已進入整合期,雖然不可能完全治愈,但和正常人一樣生活完全沒問題。”“一個優秀的心理治療師,如果連這點偽裝的本事都沒有,那你也太小看他了。”盛年之說,“周總長,您不要失了獨立區領導人的氣度。您有四方之誌,濟世安邦之才,就放過他一個小人物吧。”“放過他?”周千乘看著盛年之,“你怎麽知道我沒試過。”他真的試過蘇沫的隱忍和痛苦他不是看不見,他自己也屢屢因為蘇沫導致感情用事判斷出錯可是那個放手的念頭就像某一刻的靈感,轉瞬即逝,丁點痕跡不留。況且蘇沫怎麽是小人物呢,他像一座山橫亙在周千乘眼前和心裏,根本翻不過去。“你會放棄呼吸,放棄空氣,放棄水,放棄所有讓你賴以生存的東西嗎?你不會,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盡管盛年之有所預料和心理準備,但依然被周千乘的話驚訝到了。至此,他終於能共情到蘇沫為何一定要離開。這具看似正常的皮囊之下的靈魂已經偏執到極點,纏成一團紛亂的疙瘩,這疙瘩能將人絞殺,也能輕易解開,而線頭在蘇沫手裏。“你是沫沫的師兄,我可以不動你,”周千乘說,“但前提是你得告訴我他去了哪裏。”他得知蘇沫失蹤後的第一時間用私人渠道飛過來,見到已經被阿旗等人控製住的盛年之。盛年之裝扮成來研學的新聯盟國專家,和蘇沫入住同一所酒店,並在教室假扮老師,將四個保鏢催眠後,送蘇沫離開。周千乘知道後恨得牙癢,但麵對盛年之,卻有一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周總長,蘇沫願意接受我的幫助,並且毫不擔心我會被牽連,這說明我對他來說是親人一樣的存在,他信得過我。”盛年之麵色平和,說話不疾不徐,給人一種天然的親和力。他扶了扶眼鏡,坦然道:“也信得過你。”周千乘簡直要被氣笑了。蘇沫臨走都在拿捏他,篤定他不會也不敢傷害盛年之。“好,好,幹得漂亮。”周千乘站起來,在屋子裏轉了兩圈,他覺得自己就要被逼瘋,想要砸東西,想要殺人。“你情緒這麽不穩定,怪不得沫沫受不了。”盛年之皺眉。“我他媽要怎麽穩定!”周千乘一腳踹翻旁邊的博古架,東西唏哩嘩啦砸在地上,他上前揪住盛年之的衣領,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alpha提起來。“我的omega跑了,你叫我穩定?”“你想激怒我,讓我沒法精準判斷。你知道,在這裏我沒法公開身份大張旗鼓地查。這些你們都算計好了,沫沫甚至跟你說過吧,說隻要我找不到人,過段時間就淡了,就忘了,就無所謂了,然後他就能過自己的生活,從此和我兩不相幹。甚至再過幾年,你還能從新聞上看到我因為自己的omega長久沒出現不得不公布離婚的消息。”他一口氣說完這些,停了停,鬆開手,然後看著盛年之的眼睛說:“想得美。”盛年之臉上露出一絲驚詫,因為周千乘都說對了。“我不會離婚,不會再婚,不會淡了忘了無所謂了。”周千乘眼眶猩紅,吐出一口氣,“永遠永遠不會有這一天。”阿旗敲門進來,打斷兩人的對話。“機場、車站和所有碼頭都布控好了,顧先生已經聯絡東海岸幾個獨立區和國家,隻要蘇先生出境就能發現。”阿旗聲音不小,似是故意讓盛年之聽到。周千乘揮揮手,阿旗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距離蘇沫失蹤已經50個小時,不算長,但周千乘覺得已經過了很久。“讓我猜猜看,你給了他現金,做了假身份,讓他乘飛機離開。但飛機隻是個幌子,是為了擾亂我視線拖延時間用的。他從機場離開,轉而去了碼頭。”“三個碼頭,近百條運輸線,途徑國家和地區六十八個,就算全部布控,時間也很難把握。”周千乘又說,“你們篤定我不會為了找他尋求外交協助,所以一定會從碼頭離開。”盛年之沒否認,安靜聽著。周千乘站在窗口,往外看,綠樹參天的校園裏,露出那座有百年曆史的鍾樓尖頂,時針指向下午兩點,整點播報聲鈍鈍地敲在心頭。“你可以上網看看。”他說著,將手機扔給盛年之。盛年之被控製起來之後,就跟外界斷了聯係,他不知道蘇沫現在什麽情況,但隻要時間拖得越久,對方安全離開的勝算就越大。是以當他看到網上被鋪天蓋地的“第九區總長周千乘愛人被挾持”“周千乘愛人失蹤”“周總長懸賞千萬尋人”這些消息刷屏之後,表情變得一言難盡。後麵還有各獨立區外交部門致電關懷並表示竭力幫助尋人的消息。北歐這邊的外交部也反應迅速,外交部長甚至出麵召開小型記者會,對周總長愛人在本地遇險表示遺憾,目前正聯合調查局持續追蹤。“你瘋了吧?”盛年之作為一個專業人士,已經很少有這麽不冷靜的時候。他們之前曾篤定周千乘不會大動幹戈尋人,一是因為這是私事,二是這相當於讓全世界都知道周千乘婚姻有問題。周千乘不可能為了找人做到這一步。就算用“挾持”來化解失蹤原因和疑點,依然難以堵住悠悠眾口,大家對他婚姻不合的猜測早在最初就有苗頭。周千乘看透盛年之所想,冷笑道:“裏子都沒了,還要什麽麵子。”◇ 第66章 66、就是我祖宗那個藝術係學生是第三天來了,照例買一份加了素食香腸的小吃,然後和攤主笑著說謝謝。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beta,喜歡和等候的客人閑聊。“哪裏人?來這裏上學嗎?”“新聯盟國人,”學生指一指身後那所藝術院校,“在這裏讀設計。”學生看著年齡不大,很稚氣,稍長的頭發紮起來,戴鴨舌帽和一副黑框眼鏡,穿著帶有暗色花紋和幾何圖形的寬鬆毛衣,和本地年輕人完全一樣,隱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近距離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長著一張東方麵孔。“我就說嘛,你一看就是學藝術的,不像是在對麵上學的。”這條繁華街區有兩所大學,一路之隔,一所藝術學校,另一所以心理學專業聞名全球。兩所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氣質迥異,很容易辨認。蘇沫拿到小吃,穿過馬路,平靜地往回走。他的住所在學校後麵一處巷子裏,住的全是本地人,煙火喧囂,生活熱鬧,他租了個小閣樓住下,已經住了五天。回到住處,他打開窗戶往外看,一群白鴿飛過,停在不遠處的鍾樓上,上午九點,鍾聲響了。隻吃了幾口,他便吃不下了。心口像被什麽拽著,總落不到地。如周千乘所料,他沒坐飛機離開,轉而去了一個中型碼頭。他用盛年之給他的假護照隨機買了一張遊輪票。那艘遊輪要在海上行駛六天,一共要經過十二個港口。他的計劃是隨意在某個港口下來,至於在哪裏落腳,盛年之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臨近開船時他改了主意,躲開攝像頭,逆著嘈雜人群往回走,然後打車回到學校。他甚至在學校正門停了一會兒,那時候心裏倒是不怎麽慌了,讓司機把車開到學校後麵這條巷子裏,正好看到有招租啟事,便租了個閣樓住下來。他做了簡單換裝,這一副學生打扮幫了他,房東沒怎麽看他的護照,收下租金就讓他住進去了。他原本計劃先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一個第九區總長,政事繁忙且並不自由,不可能親自跑到這裏抓人,即便來了,也不能待太久。可當他在第二天就看到網上鋪天蓋地的消息時,就知道這件事不會按照他預想的走向發展。他錯了。大錯特錯。周千乘不會放過他。**蘇沫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鍾樓整點播報聲又傳來,窗外鴿子盤旋飛舞,一個小時過得像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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