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滿臉愧疚,蘇沫人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在大宅裏住著的時候就對大家很和悅,也很照顧周雲際。要拒絕這樣的人感覺就像犯罪。下午周千乘回來,小惠把情況如實匯報,周千乘聽完,麵色喜憂難辨,說“知道了”,便抬腳往樓上走。蘇沫已經回來三天,第一次見周千乘。他推開門,端著湯進來,然後脫掉外套,坐在蘇沫對麵。“先喝湯。”他把湯盅推到蘇沫眼前,臉上疲憊感很重,語氣也不輕鬆。蘇沫問:“要一直關著我嗎?”沒有手機,臥室裏也沒有電視,隻有幾本書。蘇沫幾乎和外界斷聯,連房間都出不去,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算總賬。周千乘看了他幾秒鍾,似乎想要發火,但最終泄了氣。“沒有要關你,幾個長輩都在,你下樓做什麽,見到聽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收拾爛攤子的還是我。”見蘇沫不信,周千乘又說:“等處理完眼下這些事,就帶你回環京。”**雲水間要舉辦一場慈善募捐酒會,以周入淮的名義來辦。這是蘇沫從小惠嘴裏聽到的。周千乘的婚姻醜聞漸漸壓下去,周家決定用這場募捐挽回一點顏麵。募捐酒會最後,需要蘇沫露一麵,不用做什麽,就坐在台下,讓眾人看到他和周千乘琴瑟和諧就可以。酒會開始前,傭人送來一套定製禮服。蘇沫太瘦了,之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晃蕩,周千乘便讓人趕製了新的。周千乘進來後,傭人便識趣離開。蘇沫站在鏡子前,長時間關在房間裏的人蒼白無血色,眼神很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些陌生。周千乘從後麵擁住他:“忙完今晚,明天就帶你回家。”蘇沫問:“回去後可以出門嗎?”“當然可以。”“去學校呢?”周千乘站直身體,從鏡子裏觀察著蘇沫,沒說可不可以,但從表情上看他是痛恨學校的。如果不是學校,蘇沫根本不會有機會離開。他遷怒研究院,遷怒盛年之,遷怒很多人很多事,其中學校排在榜首。這段時間周千乘應對外界非議,應對周家幾房長輩對蘇沫的不滿和聲討,還要應對政敵的各種攻訐和陷阱,罕見地左支右拙。他將蘇沫安置在雲水間有深層次的用意。對蘇沫來說,目前最大的威脅其實是周家人。就算周千乘位高權重,可就怕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周家水太深,幾個老人手段了得,如果趁機對犯下眾怒的蘇沫做點什麽,周千乘未必趕得及製止。周千乘幾乎從不疏忽大意,他有這個自信,但不想放到蘇沫身上。蘇沫有任何一點意外,周千乘都承受不起。雲水間安保設施嚴密,且有逃生通道,這裏的安保隊全是周千乘的人,況且還有顧望在,隻要蘇沫不出門,就不怕出什麽問題。至於回到環京他們自己的家之後,他確實沒想過再讓蘇沫回學校。他試圖含糊著過關:“你身體要養一養,之後再說。”蘇沫眼睛裏一點神采都沒有,像被吸走了靈魂,麻木地看著周千乘。他知道這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周千乘被他的眼神看得揪心,伸手過來要抱他。很突然地,蘇沫用力推了他一把。周千乘沒動,蘇沫自己倒是被這股力推得後退一步,哐一聲撞到穿衣鏡上。周千乘手忙腳亂來拉他,兩隻手拍打著他的衣服,看他有沒有受傷。蘇沫不知道想到什麽,突然尖叫一聲,手掌用力甩出去,啪一聲脆響,結結實實扇了周千乘一巴掌。“我就是看你有沒有撞到哪裏,沒有要做什麽,”周千乘控製住蘇沫亂揮的兩隻手,將他緊緊箍在懷裏,急聲說,“沫沫,你冷靜一下,我不是,我”聲音突然頓住,周千乘在蘇沫身上摸到一塊堅硬,他將東西從口袋裏掏出來,臉色變了。又是那塊鵝卵石。“這是什麽?”周千乘眼底暗下來,質問蘇沫,“一塊破石頭當寶貝,是周逸給你的嗎?”蘇沫伸手來搶:“不關你事。”短短幾個字將周千乘積攢了很久又強壓下去的嫉妒引爆,像洪水衝毀堤壩奔湧而下。“你現在是我的omega,拿著別的alpha的東西幹什麽,睹物思人嗎?還是提醒自己離開我離開第九區好回你的新聯盟國去!”“還給我!”周千乘恨極了:“你眼裏隻有別人,可曾看過我片刻。沫沫,我那麽愛你,你為什麽就不能回頭看我一眼呢!”說完他鬆開蘇沫,快步走到窗前,掄圓手臂,將手裏的石頭用力扔出去。那條粉紅色的繩子從蘇沫視線中劃過,留下一道痕跡,隨即消失不見。◇ 第68章 68、孤品蘇沫衝到窗邊,被周千乘攔腰抱住。他徒勞地伸手,在黑暗中虛撈一把,然而什麽也沒有。蘇沫掙開周千乘,往後退,用一種瀕臨崩潰的眼神看他。“你說你愛我?別開玩笑了,哪裏有這樣的愛!”蘇沫一步步往後退,退到牆角,離周千乘盡量遠。“是新年音樂會上放的那首老歌嗎?它隻會讓我想起十幾年前那條永遠也跑不出去的巷子。還是在這裏你自以為是的嚴密保護?後麵那座副樓隻會時刻提醒我,你在我男朋友房間裏對我做了什麽!還有你收藏的那一屋子東西,隻會讓我覺得窒息!”“你懂什麽是愛嗎?”蘇沫微微弓著身體,眼神如刀,剮著周千乘,“你的愛除了掠奪就是摧毀,你給我的一切,你覺得是施舍和贈與,但對我來說,隻有惡心和痛苦。”打開的窗戶有風吹過,帶著春天獨有的青草氣味,這本該是個美好愉悅的夜晚。樓下花園裏隱約有人聲,音樂調試了幾次,酒會即將開始。周千乘站在窗邊,黑漆漆的眼神死死盯在蘇沫臉上。冷杉信息素幾乎在瞬間爆發,溢出,將整個房間圍困,織出密實的網,要將這裏麵的一切生靈絞殺。蘇沫急速喘息著,沿著牆壁往下滑。胸口的襯衣被他抓得皺皺巴巴,全是汗。他臉上也是汗,沿著鬢角往下流淌,滴在地板上。有一瞬間,蘇沫意識全無,氧氣和心跳在信息素碾壓之下變得凝滯。周千乘立在窗邊的高大身影在視線裏逐漸模糊,忽然,那僵住的身影動了,以一種緩慢且扭曲的姿態靠近。蘇沫已經完全癱倒在地,閉上眼睛之前他想,方才那些聲嘶力竭的聲討已經徹底撕碎兩人偽裝的相安無事。生活像一隻持續吹大的氣球,他們不斷往裏麵填充著各種各樣的愛恨和糾葛,最終以蘇沫持刀狠狠紮透為結束。氣球爆了,散落一地狼藉。以周千乘的驕傲,絕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最好是,自己和那塊毫不猶豫丟掉的鵝卵石一樣,被隨意丟棄在哪裏,活著就活著,死了也並不要緊。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分鍾,或者一小時,蘇沫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但等他再睜開眼,那股能殺人的信息素散了。他重獲呼吸和意識,茫然的睜著眼睛,看蹲在自己麵前的人。周千乘臉上的表情很奇怪,至少不是蘇沫想象中的暴怒和殺意四起,而是一種……迷茫?繼而那迷茫變成哀慟,很深很重的哀慟。樓下的音樂在響,還是之前那首曲子,蘇沫終於清醒過來,原來隻過去幾分鍾。周千乘的樣子像是受了很大打擊,將蘇沫從地上拉起來靠在牆上,幾次想說什麽都憋了回去。“好,好,你就這麽恨我。”周千乘咬著牙,最終吐出幾個字,“你等著,等著……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周千乘黑著臉去了射擊室,打了幾十發子彈也沒能緩過來。他扔了槍,頹然跌坐在椅子上,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蘇沫說的那些話。他怎麽能不知道蘇沫恨他呢,他什麽都知道,隻不過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如今蘇沫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簡直是要他的命。說收拾,說懲罰,可哪一次他是動了真格的,蘇沫倒好,平時不聲不響,上來就真刀真槍往他胸口裏捅。顧望來射擊室找他,說酒會開始了。周千乘摸一把臉,站起來和顧望往外走。酒會進行到最後一項拍賣環節,顧望看了幾眼周千乘,見他絲毫沒有去叫蘇沫下來的意思,又聯想到之前他在射擊室發泄情緒,便知道這兩人又出事了。坐在旁邊的周入淮看不下去。他本來已對蘇沫很不滿,這下更不悅,便要安排人去叫對方下樓。周千乘製止道:“不用,他身體不舒服。”周入淮蹙眉,不過當著眾多賓客的麵,他不好追問。壓軸拍品是一顆超過十克拉的粉色海螺珠,帶著獨特的火焰紋,甫一亮相便引來台下一片讚歎聲。競拍者紛紛舉牌,價格一路走高。顧望發現周千乘全程都心不在焉,他很少在正經社交場合這樣,旁邊有人過來攀談他也屢屢走神。直到這顆罕見的海螺珠亮相,周千乘麵色終於有了一點變化。果不其然,這顆海螺珠最終被周千乘用八位數高價拍下來。周千乘上台做致辭,手裏拿著那顆海螺珠,極珍惜的樣子。“我拍下這顆海螺珠,是要送給我愛人。”周千乘一句官方的場麵話也沒有,上來就直接切入重點他在公開場合從不談私事,是以甫一說起自己深居簡出的omega,眾人還不太適應。“我愛人是很優秀的omega,為人善良正直。他致力於心理學研究,希望為更多遭受痛苦和困難的人提供幫助。我很佩服他,當然也很愛他。”“最近外界有很多關於我和我愛人的傳聞。我很抱歉,是我一直疏忽了對他的照顧,我對他對家庭做的不夠好。以後的日子,我會認真陪在他身邊,不讓他害怕,不讓他孤單,希望他餘生都能開心幸福。”周千乘講話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遞到樓上臥室,蘇沫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但是連在一起完全聽不懂意思。或者是他不願意懂,信任的力量早就從他身上流逝。蘇沫還是之前的姿勢,靠牆坐著,半闔著眼睛盯著某處看。永久標記過的ao之間,隻要alpha信息素一釋放,omega就會沉淪,本能臣服。他曾經偷偷問過醫生,他的身體狀況沒法做清洗標記手術,唯一的安慰是他的發青期不明顯且間隔時間漫長,因此不易受孕。醫生建議他盡量不要離開標記過他的alpha,因為即便離婚,他帶著被標記過的腺體,也無法和別人展開一段新關係3s級信息素霸道彪悍,其他alpha會引發生理不適,繼而產生本能抗拒。其實無所謂,他原本也沒打算和別人在一起。就算周千乘肯放過他,他也不會找別的alpha開始新的婚姻生活,這裏麵也包括周逸。門開了,周千乘走進來。蘇沫慢慢轉過頭看他,心想酒會結束了,沒人來叫自己下去,琴瑟和諧的場麵沒實現,周千乘會不會更生氣了?對了,他還說過什麽?好像是“等我回來收拾你”。在那間被抓住的小閣樓裏,他也說過這話。懸在頭上的刀終於要砍下來了嗎?蘇沫看到周千乘在他麵前蹲下,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嘴巴一張一合,在說什麽,聽起來晦澀難懂:海螺珠……給你的……不比那塊破石頭好看……有一條長長的繩子在自己眼前晃,將他的視線分裂割碎。周千乘拿著那條繩子俯身過來,在他脖子上比劃著,嘴裏好像還說著“給你戴上”。蘇沫就是在這個時候,將那片碎掉的、帶著弧度的玻璃紮進周千乘小腹的。春節之後,蘇沫在周千乘監督下拆了所有新年禮物,其中有一個很大的水晶球,按開開關,會唱歌,球裏麵還會飄雪花,像是好多年前哄小孩子的那種玩具。周千乘卻很喜歡,放在床頭櫃上,還逼著蘇沫看。蘇沫覺得無趣,但不想得罪周千乘,勉為其難地看幾眼算完成任務。“你之前一直想要這個,你忘了?”周千乘對他的敷衍了事很不滿意,“這個款式和型號不出了,我特意找廠家定製的。”“我什麽時候想要了?”“你12歲,”周千乘又開始幫他回憶,“親戚家孩子有一個,你也想要。”“……”已經26歲的蘇沫表示完全沒印象。“千萬別打碎了,”周千乘嚇唬他,“這是孤品。”最終“孤品”還是碎了。蘇沫抱著它去洗手間,摔到地板上,玻璃碎了一地,裏麵的雪花飄散出來,亮晶晶的,在空氣中旋轉、墜落,有種詭譎的悲傷。蘇沫鬼使神差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撿起一塊最大的玻璃,慢慢走回臥室。白色襯衫上全是血,猩紅到刺眼。蘇沫猛地鬆了手,耳中嗡鳴一片。他盯著周千乘的小腹看,那裏不斷有血冒出來,汩汩湧動著,流不完似的。片刻之間,衣服全染透了,地板上也洇了好大一團。心髒跳動的聲音逐漸清晰,蘇沫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周千乘的。他耳邊傳來風聲,呼哧呼哧的,讓他無限恐懼。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那不是風聲,是周千乘的呼吸。周千乘俯在蘇沫身上,兩隻手還握著剛剛掛到脖子上的海螺珠。他仿佛不知道疼,先是看了眼蘇沫的手,血沿著指尖往下滴不知道是被碎玻璃割破的還是染了周千乘的繼而低頭看向自己小腹。他似乎沒反應過來,不明白插在自己身上的玻璃是哪裏來的,是誰插進去的。也不明白這玻璃插的明明是肚子,為什麽心髒疼得像被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