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諒你。但是,不能有下次。”寧頌雅輕聲說,手指點在遲燃的眉尾,用目光描摹遲燃的雙眸,“你方才想的一切,是不是和我有關?”“……”寧頌雅淺淺地笑了,在早上九點的光明中,仿若神降臨:“你會‘想’我,這合乎情理,全然應當。”遲燃渾身如在烈火深淵,但又隻覺得滾燙,不覺得疼痛。他垂著頭,將奶白色的淘米水緩緩倒入水池,等到所有的米粒都如幹涸的河床一般裸露,某個答案也呼之欲出。“頌雅……我本來是在想你,準確來說,我在‘想象’你。想象你在學校時,會是多麽‘光芒耀眼’、‘大殺四方’。”遲燃的聲音恍若懸在屋簷上的一滴水珠,降落不落,纏綿又清晰。“那你得出了什麽結論?”遲燃低垂眼睛,和光潔如新的瓷麵相望,看到了一個男人尷尬而誠實的微笑,盡管男人並不明白,在這一刻的實話實話,會在今後的日日夜夜中,令他輾轉難眠。在這一刻,隻在模糊不清的瓷麵倒影裏和寧頌雅四目相對的這一刻遲燃忽地笑出聲音來:“我想,如果我是omega,我或許也會為你瘋狂。”男人的聲音極輕,像被撥動的琴弦,震得寧頌雅指尖酥麻。“……我應該高興你是個beta?”寧頌雅低聲問。遲燃含笑著頷首:“你應該高興我對你別無所圖。”他其實很聰明,能用一句話輕巧地將話題轉移。寧頌雅毫不在意地反問道:“真的別無所圖嗎?”“嗯……話的確也不能說得那麽死。”遲燃思考了一下,他渾身上下仿佛都是寧頌雅的白茶香,如果他不曾堅定地相信自己是個beta,現下的狀況和被標記的omega全然無異。“我還是希望寧總您可以給我一個‘滿分’。”“如果我不給呢?”“我很擅長考試。”遲燃笑著回,“頌雅,我從小到大都是我們學校第一名。”寧頌雅抬手,指尖擦過遲燃的發尾,他用指尖尾端微微纏繞,像是能經由細軟的發絲,連根拔出beta的那顆心來。“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寧頌雅微微俯下了身軀,唇瓣與耳畔相貼,“如果你能得到我的滿分,你也會得到應得的獎勵。”熱氣包裹住遲燃的耳畔,沉睡在身體裏三十年的蠢蠢欲動正在猛烈發芽,遲燃僵立在原地許久,再回頭時,寧頌雅已經從他身邊離開許久,客廳裏空無一人。遲燃的手藝正如他預警的那樣糟糕,寧頌雅隻嚐了一口就給他扔了個全新的平板:“密碼是你的出生年月日,按照菜譜學。”遲燃想要掙紮,畢竟他並不勤於家政,但眼下寧頌雅是他的上司,又身在病中,他想盡可能和對方保持合作愉快的關係……盡管在早上微妙的對話之後,他們之間仿佛有無形的因素在變幻。可寧頌雅又恢複那一派高冷不可近身的挑剔模樣,遲燃一度懷疑自己早上是否是在夢遊仙境。午餐由寧家專人送來,三菜一湯,色香味俱全。巧合的是,都是遲燃喜歡的菜。寧頌雅坐在餐桌那頭,等待遲燃為他盛飯:“你們鄒總給的情報。”這是解釋。寧頌雅不“攬功”,倒讓遲燃有些失落。卻又一想,的確,寧頌雅和他尚未親密到那般程度,考慮他的口味已經算是心思細膩妥帖。遲燃難免又想,這份殊榮,是自己獨有,還是從前的那些助理,人人都有?午餐之後,寧頌雅吃了藥犯困,遲燃則在寧頌雅的電競房裏玩遊戲,這裏整潔如新,像是早就布置好了主人卻始終沒有光顧一眼。遲燃倒是開心,他沾了寧頌雅的光,能玩到已經絕版的遊戲。等到發現ya給他發來的消息,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ya:燃燒哥哥,你最近在忙什麽?ya:燃燒哥哥?ya:……說來慚愧,自從正式進入寧氏以來,遲燃和ya的對話次數就在減少,他早已經把ya當作一個素未謀麵的堅強弟弟,如今卻在寧頌雅的美色和遊戲裏迷失自己。延遲燃燒:怎麽了,小ya,我才看到消息。遲燃把手柄放在一旁,不知為何他總有些坐立不安。約莫五分鍾後,ya的消息總算彈了出來:你在約會嗎?遲燃哭笑不得:你怎麽總覺得我在和誰約會?本是一句接茬的玩笑話,ya那頭卻一本正經地回了過來:因為我不高興。燃燒哥哥,你都好久沒主動找過我了。延遲燃燒:這不是工作忙嗎?ya:你什麽工作啊,那麽忙?周天了還要加班?單從文字上能感覺到ya的咄咄逼人,但這種因為關心才誕生的“逼問”讓遲燃心中無奈地暖和起來。他是在忙,忙著伺候寧頌雅。可這話不能告訴ya,沒有必要。延遲燃燒:忙著升職加薪啊,小ya,你哥我年紀也不小了,在攢老婆本呢。ya那頭忽然沉默了。遲燃立刻意識到,難道是他的話題越界了?誰知ya沒有立刻離線,反而問道:老婆本……燃燒哥哥,你有了老婆之後,還會來直播間和我聊天嗎?ya一直是個對外人有些防備、內裏卻很溫柔的小刺蝟形象,對待遲燃的忽冷忽熱,倒是偶爾令遲燃有些心癢難耐。不得不說ya是有點做主播的天分的,至少在吊男人胃口這一塊,遲燃總是下意識中招。延遲燃燒:小ya,你知道我不太了解直播,我們能相遇一定是某種緣分的指引,放心吧,隻要你還在直播行業幹一天,我就一直會來陪你聊天。這話有些老成的肉麻,但也是遲燃對於ya的真心實意。他可能對ya有些好感……但兩個人也僅限於線上的溝通,這份好感或許是在乎,或許是憐惜。但無論如何都是他“發現”的ya,哪怕是對待隨手撿到的小貓小狗,遲燃都會盡心照料,更何況是個人呢?ya像是終於等到了遲燃的承諾,好一會才回過神來。ya:燃燒哥哥,遇到你我真的好幸運。延遲燃燒:怎麽忽然這麽感性了?ya:沒什麽……就是生活裏的糟糕事接二連三,唯一能慰藉我的人,竟然是從未謀麵的你。遲燃也感慨萬分。可心緒未平,房門卻被猛地推開。“遲燃,你在做什麽?”寧頌雅臉色潮紅,發絲淩亂,像是剛從睡夢中驚醒,神態極其不安。遲燃腦海裏閃過醫生的那句“多夢”,立刻意識到,自己和ya有說有笑之時,或許寧頌雅正從噩夢中驚醒……簡直和昨天一模一樣。在他和範晟溪歡聲笑語之際,寧頌雅卻在經受著精神折磨。這一次的心虛有如實質。遲燃立時站起身,道:“我……在和朋友聊天。”他下意識把手機藏在身後。他在心裏安慰自己,我應該沒對頌雅撒謊。“是麽……”出乎意料,寧頌雅沒有追究到底。也許是真的疲倦,他的目光隻是從遲燃的手機上一掃而過,隨即轉身離開。遲燃來不及關上主機,急忙跟了上去。他寧願寧頌雅像之前一樣挖苦他對他使性子,也不想看到寧頌雅這樣悶聲不吭的憔悴樣。這模樣讓他心亂如麻,既愧疚,又難過。第18章 陵遊市的夜晚繁華,喧嘩熱鬧,仿若一座不夜城。遲燃戴著口罩,剛進入商場,手機適時地響起來,寧頌雅的營養師發來了一份內部專用的軟件安裝包,裏麵記錄著寧頌雅飲食相關的一切,各項數據被分門別類地放好,能夠處理寧頌雅在任何狀態下的飲食需求。遲燃微微咋舌,有錢人的快樂他實在想象不到。營養師特意標注了寧頌雅最愛的幾道菜,對遲燃道:大少爺其實很好說話的,小遲,相信自己。遲燃苦笑,光是主觀能動性也不能成事兒。他現下是有心無力。寧頌雅沒有攔著遲燃,也沒和遲燃多說一句話。他這次真的做到了和表麵冰山美人的冷漠,視遲燃不存在。遲燃知道自己是惹惱了對方。主動出來買菜也不過是為了彌補心頭對寧頌雅的那點愧疚,但遲燃很清楚,他是在逃避。遲燃剛走到生鮮區,肩膀從後麵被拍了一下。“遲燃哥哥,好久不見。”甜膩的語調,遲燃很是熟悉。“小鄒,你怎麽在這?”鄒錦逸沒有回答,看著遲燃推車的大包小包,笑了一聲:“這家商場有專人服務的,何必自己動手呢,不嫌累得慌?”遲燃不太摸得清鄒錦逸話裏深意,這段時間他仿佛已經成為離職的無業遊民,和鄒家的一切都漸行漸遠,包括鄒總的這位大侄子。“我沒享受的命,”遲燃不冷不淡也笑了,“再說,我以前就習慣了下班以後在超市裏走走,也算放鬆心情的手段之一。”“是嗎?”鄒錦逸輕聲笑了,“既然要放鬆心情,多我一個也不算多?我也正好沒事。”遲燃沒有拒絕,隻是道:“好啊,但是我還要趕時間,你隻能跟著我的線路走了。”鄒錦逸瞥了一眼遲燃依然亮堂的手機屏幕:“沒問題。”遲燃推著小車,鄒錦逸拿著手機在平台上點單,兩個人隨便扯東扯西,但沒有一個人提到自火鍋店一別之後發生的一切。遲燃是沒有興趣,他和鄒錦逸連朋友都算不上,也不在乎鄒錦逸對他的態度。早在鄒錦逸把他拉黑之時,他就把鄒錦逸從他的備選名單中踢了出去。這種失敗的相親局,連複盤的價值都沒有。結賬後,遲燃婉拒了商場的專送服務,拎著大包小包等電梯。“我前幾天到公司裏,沒看到你,你去哪裏了?”鄒錦逸的疑惑不是問詢,更似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