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驅蟲,為他修枝。遲燃小樹苗正在他的撫育下健康長大。遲燃沒有寧頌雅的好心情,越是靠近醫院,他越是臉色蒼白。小時候看古裝劇,他不明白為什麽正道大俠被毀容之後,內心的痛楚究竟從何而來。作為上帝視角,他當然清楚大俠們的武功和道義還在,容貌如何便不過是小事一樁。但現在他想,他可能明白了一點點。當遲燃放棄了“beta”的身份,那也就意味著,從前三十年的遲燃被他否定了。沒有任何人能經受得起“自我的迷失”。包括那個曾驕傲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遲燃。“害怕了嗎?”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前,寧頌雅不顧周圍的目光,隻是專心地注視著遲燃。“……是。”遲燃的聲音在顫抖。他的雙眼忽地湧上了眼淚,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控製,“頌雅,我害怕了,我想退縮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手術結束後的‘遲燃’會變成什麽樣子……他的爸爸媽媽和朋友還會不會認識他……”如果……不能呢?遲燃的四肢好似突然被抽光了力氣。他想要逃避。這些日子以來,他強忍著的恐懼,總算在這一刹那迸發而出。“別哭,別哭,我知道。”寧頌雅親了親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們來打個賭,看看天意,怎麽樣?”第50章 “賭什麽?”遲燃的聲音像一條發抖的線。很奇怪,他明知道寧頌雅對他成為omega的渴望超越了對生命的珍惜,卻依然想要從寧頌雅鬆動的語氣中尋求一絲轉圜。寧頌雅深深地看著他,那雙眼睛裏溫柔多情,這是遲燃的夢中之景。“……我就知道,你不會甘心的。”寧頌雅笑著說。遲燃止住了掉淚,他總覺得最近情緒起伏太大了,而他總是一點就炸。“你不是說看天意嗎,頌雅,你想到什麽了,能不能告訴我?”遲燃抓住了寧頌雅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又吻,“我不是想臨時反悔……我隻是很害怕。”“我沒有生氣。”寧頌雅的食指指節刮過遲燃眼角的淚,“就是有點失望。”“……我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遲燃搖搖頭,他害怕再度和寧頌雅分開,“我隻是、我隻是……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走到這裏之前,做手術對我而言隻是虛幻的空中樓閣。但當我抵達這裏,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即將到來的手術,是多麽可怕……”對,可怕。遲燃為找到合適的詞匯而欣喜,卻又恐懼寧頌雅的憤怒。但出乎意料,寧頌雅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alpha隻是站在光明的日光下,耀眼而溫柔。寧頌雅變了。寧頌雅對他不再冷臉,沒有陰晴不定的脾氣,操心他的吃穿住行,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像極了一位好丈夫。而這一切,都是從遲燃答應做手術開始。遲燃隱約感覺某個環節錯位,卻好似跌入迷霧,苦苦探尋不得。“老婆,你要相信,世上的一切都自有天意。”寧頌雅牽著他的手,走向了醫院花園的長廊,迎春花溫順地伏在廊柱上,寧頌雅拉著遲燃坐下,“既然你害怕,我不會強迫你。”遲燃避開寧頌雅的目光,此刻他為自己的臨陣退縮而忐忑不安。“就在剛才,我們路過這裏時,我想到了一個賭局。”寧頌雅淺笑著,身後的迎春花為他照出一圈淺黃色的光。年輕人攤開掌心,暗香浮動,春光映照。如夢如幻。遲燃的呼吸也停滯了。“我們就賭,迎春花會不會飄下來。”寧頌雅雙眼帶笑,“如果在十分鍾內,有任意一朵迎春花落在你的身上,那證明上天願意聽從你的意見。”遲燃從寧頌雅的美貌中漸漸回神:“……如果沒有呢。”“我會陪著你完成整場手術。”“規則可以由我來定嗎?”遲燃小心翼翼地商量著,他想以一種溫和的方式進行這場賭局,“五分十五秒……可以嗎?”寧頌雅微微愣了下,不置可否,反而問道:“其他規則不變?”“不變。”遲燃抬起頭,他出神地注視著在春風中微顫的樹枝,“就這個吧……”五月十五日,是遲燃分化成beta的日子。幼時的遲燃隻知道那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二個生日,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將它們拋下。事已至此,他做不到真正地逃走,隻能蟄伏於“天命”之下。寧頌雅輕輕掰開遲燃的手掌:“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會娶你。”他抬起眼眸,很平和的表情,“隻要是你,遲燃。”遲燃或許越來越需要他。但寧頌雅卻怪異地感知到,他越來越需要遲燃。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寧頌雅並不知道。他需要遲燃的體溫,遲燃的聲音,遲燃的眼神還有遲燃的愛。寧頌雅想要多少愛就可以有多少愛。但是還不夠。那些人給予的愛是為了置換某種資源而進行的喬裝。但隻有遲燃的目的是他自己。寧頌雅為此很是得意。在他步步為營之中,也在某一刻有失控的偏移。於是故事從心血來潮走到如今,他想……他想……他或許已經“五分鍾到了。”遲燃叫醒了寧頌雅,“沒有花。”寧頌雅定定地看著遲燃的掌心,那裏空無一物。遲燃的聲音變得空洞。寧頌雅覺得,遲燃有點傷心。他想了想,將遲燃的手掌貼在臉頰,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一片細薄的花瓣落在他的發間。“我可以做你的花。”寧頌雅閉著眼睛,沉入某場大夢,“我可以做你的樹。你的庇護,你的欲望,你承載愛的容器。我可以愛你。”他興奮地睜開眼睛,一字一頓地重複道,“遲燃,我可以愛你。可以隻愛你。不……我愛你。”遲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怔然淚下。他們之間說過喜歡,也有過纏綿。寧頌雅卻從來沒說過愛他。“可以”愛他。隻愛他。夢寐以求的愛,偏偏在這時無情地生長。遲燃的身體猛地劇痛,他的身體被無形地割裂,經曆了一次輪回;然而他並沒有死,他被寧頌雅拚湊而起,又變成了一個完整的自己。“……好,”這一次,是遲燃率先下了決定,“頌雅,我做你的omega.”手術室外,主刀醫生戰戰兢兢地看向寧頌雅:“寧先生,現在這個時機是不是還有點唐突……”寧頌雅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怎麽?”他不耐煩地想要進手術室,“我記得我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也為你們做了所有的應急預案,能覆蓋所有的突發情況。你現在還有什麽需要向我匯報?”醫生猶豫片刻,依然問道:“您確定要按照之前的計劃行事……”寧頌雅皺眉,聲音沉下去:“是。我確定。”他頓了兩秒,“遲燃是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自己簽的字。而測試儀器還是被你打開的,得到的報告也完全符合做手術的條件。你在猶豫什麽?”青年早已換好了衣服,他的溫情和俏皮仿佛隻是麵對遲燃才會有的曇花一現。“如果你不替他執行‘手術’,那我就換別人。”寧頌雅頓感不耐,“我相信你很清楚,我不缺為我賣命的人。”“寧總,可是……”“如果下一個醫生也不敢,那我接著換。”手術室的大門緩緩開啟,寧頌雅與他擦肩而過,“直到有人替我們完成這場儀式,為止。”寧頌雅自然聽見了身後的歎氣聲,但他不放在心上。每個人都能擁有慶祝的權利,為何他不能有?遲燃愛他,通過了他的層層刁難和考驗,他可以獎勵遲燃禮物,這是出於主人對寵物的溺愛,也是出於愛人對愛人的饋贈……不過具體是什麽……寧頌雅垂眸,望著手術台上昏迷中的青年,用手背蹭了蹭遲燃的臉:“開始吧。”具體是什麽,你以後就會知道。但我確定,你一定會開心。作者有話說:寫著寫著在電腦前睡著了醒來有種奇異的錯位感……第51章 遲燃睜開眼睛。眼眶幹澀,挪動一下眼球都變得困難。他的呼吸聲很重,身體各處都泛著酸疼,以至於那些酸疼密密麻麻成為一張濃密的網,令他一時間如呼入瘴氣般頭暈目眩。“醒了?”是一道溫柔的詢問,但仿佛早已經對遲燃的醒來胸有成竹。遲燃木然地盯著床側的寧頌雅,最後虛弱地點了點頭。寧頌雅早有準備,親手將溫水送入他的口腔,整個過程安靜得不可想象,隻有遲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水喝到一半,寧頌雅卻將杯子撤走了:“慢點,喝這麽快,我怕嗆到你。”遲燃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最後也不過是沙啞地說了句:“……不會。”“不會什麽不會,我都問過醫生了,你現在正是需要好好調理身體的時候,喝多少水吃多少飯都是有講究的。”寧頌雅一旦做出決定,就絕對不會允許他人的違背,包括在照顧遲燃這件事上,也全憑他的心情。遲燃的目光落在餘下一半清水的玻璃杯上,在這一刻,他開始清晰地感受到寧頌雅的控製欲是如此可怕,且無處不在。他的眼眸也映照在杯壁之上,沒有了朝氣,餘下的都是迷茫。“你都睡三天了,我還以為你在和我鬧脾氣呢。”寧頌雅將病床調好,半是抱怨地說,“遲燃,你怎麽舍得讓你老公苦守你三天,真任性。”寧頌雅這番指責,遲燃原本是很受用。但現在他卻沒由來地感覺到一陣煩躁窩火。寧頌雅對他關懷備至,到底是因為真的愛他,還是因為……還是因為,他現在是一個“真正的”omega?遲燃的雙手搭在被褥上,緊緊抓住大腿,他試圖利用痛覺讓他從這種沮喪的憤慨中清醒,然而術後加上昏睡,他已經無法提供更多的力氣。寧頌雅當然看到了這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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