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燃想到:寧頌雅那天在天台上鬧了一番,後來淋雨又受傷,一定是沒有全然康複。可alpha的恢複能力是要遠遠勝過beta和omega的,照理說,以寧頌雅的受傷程度,也不會發展到連外人都能看出不妙的地步上來。前台自然讀不出遲燃的心聲,他隨意在電腦上掃一一眼,忽然驚訝道:“寧先生怎麽退房了?”遲燃身體一震。“什麽時候?”“我看一下啊……就是我交班之前不久。大概半個小時之前。您現在是……先生,先生?”遲燃蜷縮起手指,最後握成拳。退房……為什麽?不,他應該為寧頌雅的“離開”而感到開心才對。不要再問“為什麽”。遲燃遏製住內心澎湃,衝著前台微微一笑:“我沒事……”“可是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需要我為您倒一杯溫水嗎?”“不用了,算了。不必麻煩你。”遲燃轉身便走,可走到馬路邊緣,又立刻折返,迎著前台驚詫的目光,遲燃問,“他有沒有留下什麽話?”仿佛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你能不能幫我給你同事打個電話?就是給他辦理退房的那個?或者你告訴我,他在退房之前和誰有過接觸,我自己去找他們。”寧頌雅就這樣離開了,這還是他認識的寧頌雅嗎?他認識的寧頌雅從來都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沒有淺嚐輒止的道理。當初折騰他,布下那一場場的騙局,非要讓他嚐到極致的愛恨才算告一段落,那現在追到他身邊,就是為了給他上演一場“苦情戲”嗎?現在戲演完了,寧頌雅就想抽身離開嗎?遲燃心有不甘。憑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寧頌雅,你想玩了就可以將我折磨得身心俱憊,你不想玩了,說走就走。如果你讓我恨著你完結這場故事,我也稱之為解脫,可現在那卻是一場別開生麵的“庇佑”,讓我連解脫都像一種對你的辜負。憑什麽!“……先生,您要不下午再過來吧,我的夜班同事現在應該在休息……如果您實在想聯係對方的話,那讓我再多打幾次電話”“不用了。謝謝。”遲燃麵無表情地離開。他給麥沁撥去了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間,遲燃直道:“你們寧總呢?”“是遲燃嗎?”麥沁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試探性地問道,“……寧總他沒有帶你回來嗎?”看來連麥沁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能確定的是寧頌雅的確回了陵遊市。遲燃繼續問:“他現在在哪裏?”麥沁猶豫著回答:“你和寧總不在一起嗎?”“……”他該怎麽說,被寧頌雅又騙了一次?“……聽說寧總是準備回家裏。”“他回去見爸媽?”“算是吧……”遲燃敏銳捕捉到麥沁語氣裏的遲疑:“什麽叫‘算是’?”“遲燃……這個……”麥沁的聲音卡住了,最終還是咬咬牙,說了實話,“我也是聽總部那邊的人說的,寧總他這次回來,據說是帶著未婚妻見父母。我們都以為,這個人就是你。”作者有話說:收尾了,收尾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第83章 遲燃落地時,手表上走到晚上12點,陵遊市早晚溫差並不大,尤其在夏天,明明身處偌大的機場,仿佛也能聽到蟬鳴。麥沁的消息不斷發過來,遲燃沒有心情看,隨手點開陵遊市相關的話題,相關頭版頭條也被寧家未來接班人即將訂婚的消息霸占。遲燃走神地看了一會,然後關掉了手機屏幕。半個小時後,他從機場走出來。出租車司機們的熱情攬客是生活百態裏不得不品鑒的一環,遲燃卻沒心情同司機師傅寒暄,他隨手喊了一輛車,魂不守舍地望著窗外逐漸繁華的夜景,這裏這樣熟悉,卻仿佛又很陌生。直至本地廣播電台再度播出了和寧家相關的傳聞。司機的自說自話轉了個話頭:“聽說寧大公子最近身體不大好的,不過好歹也是個alpha,痊愈能力應當比我們好得多。也不知道是和哪家聯姻,是不是幾個月前傳的那位?”“幾個月前傳的那位?”遲燃扭頭,他坐在後排,麵目忽明忽暗,“知道是誰嗎?”“很神秘,不過聽說今年夏天就要完婚了。”今年夏天完婚,那原本是寧頌雅和他的約定。難道是在他之外,寧頌雅還有旁人?遲燃心頭恍惚:“那怎麽現在才傳出來帶未婚妻見父母?”他心頭有兩個疑惑,但都不敢確認。當他從麥沁口中得知寧頌雅驟然離去的原因如此荒謬時,他終於在心裏承認他對寧頌雅還有感情。不然也不至於頭腦一熱就坐飛機回來想找寧頌雅問個清楚。車窗倒映出一張沉默的臉。手指點在泛起薄霧的玻璃,細細描摹眉眼,遲燃出神地想,寧頌雅對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回到自己公寓,遲燃並沒有立刻洗漱睡覺,而是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房間裏的陳設和他離開時差不太,但很明顯有人經常打掃,房間內外,一塵不染。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給過寧頌雅房門鑰匙或者密碼,但是這對三個月之前的遲燃來說再正常不過。門口的臘梅花已經謝了,枝丫殘敗枯萎,依然插在花瓶中。遲燃失神地看了好一會,沒有動它。遲燃脫掉外套,把自己摔進沙發裏,就這麽睡了一晚上。或許是因為不再是omega也不用再費心躲避寧頌雅,這一覺睡得尤為舒爽,遲燃久違地睡足了十個小時,起來隨便點了一份外賣,然後下了樓。他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不是寧家的公司,而是老鄒的辦公室。中年人正在辦公室裏品茶,遲燃闖進門時正好聽到手機裏傳來對戰遊戲的“戰敗”播報。遲燃已經站在門口,依然象征性地敲了敲大門,叩叩,叩叩。一瞬的驚訝之後,老鄒依然是滿麵春花:“哎呀,這不是我們遲工嘛,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遲燃想笑,事實上也的確笑出了聲,他走到老鄒麵前:“我還以為我前任領導早就把我賣出去了。”老鄒裝模作樣地撣撣衣服上的灰塵:“小遲,隨便給領導潑髒水可是職場大忌。”“鄒總,你就直說吧。”遲燃並不想和中年男人打啞謎,他沒那麽多時間,“當初你把我送到寧頌雅麵前,是無奈的獻祭,還是有意的構陷。”“這對你很重要?”老鄒笑意不改,甚至對遲燃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小遲啊,你以為我能坐上副總的位置,單純隻是靠畫圖紙畫出來的?我看好的人應該不會這麽天真才對的呀。”看似沒回答,實則答案已經水落石出。遲燃沒有接話,繼續問道:“他給你開了什麽條件?”“這個需要你自己去想。”老鄒用杯蓋拂去茶沫,吹了口氣,“這點東西都猜不出來,就不是你了,小遲。”遲燃閉了閉眼,他是活在敘述性詭計故事的讀者,當真相從另一方視角被揭開,他才知道這個故事的計謀如此簡單,他不過是多走了幾步,多想了幾分,就能被寧頌雅玩弄於掌心。然而這不是全部。他感到恐怖的不隻是寧頌雅,還有他自己。寧頌雅願意花這些心思,難道隻是獨獨為了套牢他?遲燃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滿足。“他什麽時候聯係的你。”遲燃問,緊繃的身體鬆下來,他往後靠在椅背上。老鄒倒是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感覺到驚訝,他看向遲燃,不答反問:“我還以為你會發火。”不承認,也不否認,十足的精明算計。“我會嗎?”遲燃隨意地笑笑,笑容並不發自真心,“鄒總太低估一個社畜的忍耐力了。”“換成是別的beta說這種話,我是會信的。但是遲燃,你,可是個beta裏的意外。”老鄒笑眯眯地提起往事,“當初我們錦逸也是迫於無奈才刪掉你,你看你,就這麽記仇,超市裏碰到他也不打聲招呼。不過,這也是我提拔你的重要原因嘛。外熱內冷,是蠻有意思的。”遲燃冷笑道:“‘有意思’這個評價,我不敢領受。況且當初耍人的可不是我在先。”事情已經很清楚,並且得到了證實。老鄒的的確確為他和寧頌雅這場遊戲的推波助瀾,並且全然知情。“瞧瞧看哦,我們小遲如今也是脾氣大了。”老鄒沒有惱怒,反而自在閑適道,“不過我相信我們小遲今天回來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對伐?想要問寧大公子的事情就簡單一點嘛,畢竟我也能算得上首席牽線人的,到時候婚禮上我蹭個第二桌,倒也不算過分的,對伐?”老鄒就是這麽個酸不拉幾的性格,遲燃直接道:“寧頌雅在哪?”老鄒攤手:“寧家大少爺的事,怎麽會讓我知道?”遲燃扯了扯唇角,知道問不出什麽了。可這趟並不算白來。他去了自己的辦公室逛了一圈,很幸運或者說,老鄒為了討好寧頌雅,做得很周到他的辦公室一直沒人動過。遲燃心有所感地抬起頭,正和辦公室的攝像頭撞上目光。紅色亮點似乎奇異地閃爍兩下,表示自己的運行無誤。遲燃眯起眼睛,隨後離開了公司。遲燃一開始的確想要急著問寧頌雅為什麽再一次“騙他”,但當飛機落在陵遊市的那一刹那,他隱約察覺出這又是一場陷阱。目的很簡單,甚至讓遲燃想笑。可他還是配合了寧頌雅的演出,成為舞台上最敬業的演員。這幾天內,他沒有聯係寧頌雅,正如他所料,寧頌雅也很耐得住性格,自然也沒聯係他。兩個人被生命的狂風暴雨摧殘又被帶回了原點,隻是午夜夢回還會記得那些愛恨如此深刻,將他們狠狠刺傷。遲燃就當給自己放了個假,什麽都不去想也不用做。到了第四天,手機總算響了,但依舊不是寧頌雅。而是……柴竹。對了,還有個柴竹。“遲燃哥,你這幾天都去哪裏了?”柴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焦慮,帶著強烈的關心,“如果我今天還找不到你,我都想報警了!”遲燃在玻璃上畫圈,寫下“寧頌雅”三個字,心不在焉地問:“那天……你和他說了什麽。”柴竹明顯被問住了,不過很快道:“我讓他離開你。”“他那麽聽你的話?”遲燃笑了,“說走就走?”連他自己讓寧頌雅離開,寧頌雅都要和他犯病。電話那頭又沉默下來,遲燃也不著急,幾十秒後,柴竹這才道:“其實我從撞到他那天開始,就知道他就是寧頌雅。而恰巧,我叔叔在陵遊市也算有點人脈。我說如果他不離開,我就把他在陵遊市有未婚妻的事情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