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學園陰陽師 高中生，安倍春明。踏上了陰陽師之道。 作者：黑狐尾花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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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椅全被排到窗邊的教室中央形成一個小小的廣場，二十個幼兒佇立其中。體格相似得嚇人的幼兒們身穿水幹，以鬼麵具掩麵，手持鐵棒、鐮、短刀、棍棒、狼牙棒——等等，適合近戰的武器。
是幼兒之姿的式神——童子。
春明等人背對著走廊側的牆壁，與他們對峙——然後。
『來吧！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
異口同聲到令人懷疑是不是隻有一人開口發出戰吼，童子們同時進擊。拚命揮舞短短小腳的模樣十分可愛，但手中的兵器卻貨真價實。要是被砍當然會流血，被打到甚至有骨折的危險，即便能保住一命也無法就此掉以輕心。
在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逡巡的春明身旁，兩位女學生各自采取行動。
「前鬼，解決他們！」
身穿黑色製服外套的女學生——賀茂光流高聲下令，將紅色的小雞丟向衝來的童子們。紅色小雞在空中旋轉，在一陣煙中變身為管家裝扮的少男。他回了聲「yes！ma`am！」朝童子們揮下長柄斧頭。
「negative——退·散！」
穿著紅色製服外套的女學生——田村三鈴則是自己衝進敵陣之中，以愛用的竹掃帚橫掃童子們。
被斧頭與竹掃帚擊倒的童子們發出「哇～」還有「呀～」等可愛的叫聲，隨著一陣煙消失。看到這副景象，春明才終於對於他們是式神這件事有所實感。
二十隻式神不到三十秒就全數消失了。空空如也的空間中，頭戴鬼麵具的男人——鬼麵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手拿著巨大的印章，另一手拿著素描簿。打開的素描簿上寫著「恭喜☆闖關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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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麵在手冊上拿開蓋完的印章時，印章隨著砰地一聲輕響在紙麵上撒下彩色紙屑。這個彩色紙屑隻要碰到東西就會消失，不會弄得到處都是，相當方便。紙屑消失後再次看向手冊，校內地圖位於教室大樓一樓「☆實習教室」的位置加上了「闖關成功☆五分」的字樣。
「比想象得還簡單呢。」
「不行喔三鈴。大意失荊州喔。」
「也是，勝不驕敗不餒，對吧。」
離開實習教室後，先蓋好章的光流與三鈴在走廊角落閑聊。看向門旁，鬼麵拿著素描簿站在一邊。素描簿上寫著「在一分鍾內盡量擊倒二十隻式神(童子)吧！」，偶然經過的別的隊伍看到關卡內容，說著「這裏等下再來吧」，從教室前走過。這個內容對受過陰陽師教育的人來說似乎也令人畏縮。
「隱約有所感覺……不過光流同學跟三鈴同學，其實很有實力呢……」
看回兩人，光流摟著打開手冊的三鈴的手臂。三鈴不知是不是習慣了，絲毫不感驚訝，說著「怎麽辦？要直接去二樓嗎？」，尋求光流的意見。
「在教室大樓有準備關卡的除了實習教室之外，隻剩二樓的就業輔導室呢。既然如此，畢竟時間有限，直接朝那突擊好像比較好。」
「也是……——啊，春明同學覺得呢？」
三鈴看向這邊。她手腕上的木牌與春明相同，寫著一個「五」。不知在何種因果的引導下，田村三鈴、賀茂光流、安倍春明——以上三名就是「心跳加速☆滿滿陰陽師校內闖關遊戲」第五組的成員。
在北體育館玄關知道這個事實時，春明頓時啞口無言，隻能勉強點頭回應笑著說「請多多指教喔，春明同學」，一如往常跟他打招呼的三鈴。
就連現在三鈴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隻能繃著嘴發出「唔」或「啊」的聲音。盡管如此，他還是勉強自己擠出力氣，回答：「我也覺得，直接去二樓，比較好。」
隨後——爆炸聲晃動整座校舍。
晃動立刻停止，不過外頭不停響起的爆炸聲仍使玻璃不停震動。除此之外，還有牆壁遭到破壞以及玻璃碎裂的聲音，四處還傳來男男女女的尖叫。
「爆炸聲是從中庭傳來的呢。」
看向中庭的方向，三鈴一副沒事般地說。抓著她的身體支撐自己的光流則是看著手冊嘀咕：「中庭的關卡好像很困難呢。」
「不是不是不是！闖關遊戲會有爆炸尖叫什麽的，怎麽想都有問題吧剛才的關卡也是，隻要一不小心就受重傷了耶！？就算不會死也做過頭了吧！？」
因為震動而跌坐在地的春明不禁蹲在地上大叫。
光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不出所料地說出「有什麽辦法，畢竟這裏是宇羅乃察學園呀」這句話。
像是在嘲笑正想回嘴而張大口的春明一般，晃動校舍的爆炸聲再次響起。
「總之，先去二樓吧。」
沒有人反對三鈴的提議。
在就業輔導室以五分滿分通過「五分鍾內找出隱形的式神(童子)」的第五組趁勢移動到特別大樓。
特別大樓中，已經有好幾個大排長龍的教室了。在教室旁站著的鬼麵前盯著關卡內容的隊伍也一一入內闖關。
其中，「山田，那渾蛋死去哪了！」「不是！我說的土禦門是土禦門但不是那個土禦門……」
「有沒有人看到金班，一個短頭發的女生？」——等等，也有隊伍為了尋找早早脫隊的隊員而東奔西跑。
關卡這方麵，則是從「在三分鍾內正確寫下指定符咒」等陰陽師式的問題，到「以簡曆猜中曆史人物」等益智節目似的關卡，十分多采多姿。
春明一行人先以五分滿分通過音樂教室中「五分鍾內找出付喪神」的關卡，再攻略圖書室中「十分鍾內找出受到詛咒的書，並解除詛咒」的關卡。
雖說占地不大，但使用了整棟建築物的圖書室十分遼闊。
三人決定分頭尋找受詛咒的書本。
春明分配到的是文庫本角落。
「不過，被詛咒的書到底要怎麽找才好？」
春明麵露難色看著比自己還高的書架。
「要咱告訴汝嗎？」
自從闖關遊戲開始後便貫徹沉默的柊坐在書架上，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微笑，以甜美的嗓音低語。春明說著「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踩著一旁的凳子拿起最上層的書。
柊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看向一旁繼續說了句：「叛逆期嗎。」
「如果是邁向自立的第一步，說不定是呢。」
「突然被帶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強迫接受與至今為止不同的常識，多少仰賴溫柔漂亮又妖豔的大姐姐有何不可？——不過，幫不幫忙由咱決定便是。」
他翻了翻書，把書放回書架上，拿起旁邊那本。
「仰賴跟依賴又不一樣，我才不想依賴你。」
柊瞪大眼——哼笑一聲，銜起煙管。
「咱也不想被汝依賴——不過咱可喜歡依賴人喔？」
「好好好，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早就知道不行了，才會想自己稍微思考看看。再這樣下去我就太沒用了。」
「在就業輔導室跟音樂室的關卡汝不是有幫上忙嗎？童子跟琵琶牧牧都因為早早被汝看破哭了啊。」
春明用翻頁的手扯了扯劉海，「那個，我隻不過是看到而已」，用有些鬧脾氣的語氣說。
柊無趣地「哼～」了一聲，降落到春明身旁。
「與生倶來的能力也是汝實力的一部份喔。」
春明將頭低下一半，丟下一句「……我知道」。柊邊說「那麽有何不可」，用煙管敲了敲書架最上層某本書的書背。被敲的書自己動了起來——「好痛！」——直擊春明的腦門。
由於剛好是角落打中春明的頭，所以他承受了不小的痛楚與衝擊。
「這是讓溫柔的咱回想起汝天真無邪時的謝禮。」
「什麽鬼謝禮！」
春明摸著鈍痛陣陣襲來的頭頂，把手上的書放回書架上。他撿起掉到地上，造成他痛楚的書——書是無辜的，不如說受到蠻橫對待的書反而是受害者才對。
「不，是受害書嗎。」
他嘀咕著無關緊要的事，像是要拍掉書上的灰塵般輕輕敲了敲文庫本的封麵。封麵上寫著「殺生石」的標題，與身穿十二單的長發女性的插圖。
柊再次坐上書架，「從前大陸上——」開始說起故事。
「有個化身美女接近權貴，僅為自己享樂，以殘忍不堪之法殘殺無辜人類、毀滅國家，令人畏懼無比的妖怪。那隻妖怪最後在平安後期跨海來到日本，成功獲得了鳥羽上皇的寵愛，但皇上受到妖怪的妖氣影響，大病不起。那時，皇上身
邊的人立刻找來陰陽師——安倍泰成，要他占卜原因。」
春明嘴巴半開仰望著柊，他聽過她以無比柔和的嗓音開口說出的故事，但他聽到的故事，卻是以更低沉的聲音說出口的。
柊繼續說道：
「泰成看穿上皇寵愛之美姬——玉藻前乃是妖怪，真身敗露的妖怪逃到那須野，卻被隨後追上的泰成與武士們以寄宿神力的箭矢射死，成了石頭。但是盡管變成了石頭，妖怪的怨念仍舊不停殘害活物。不知何時起，此石獲名為殺生石。數百年間，直到被玄翁和尚擊碎前仍不停殺害活物……說完了。」
「那個故事……」
「汝常吵著要聽晴明與泰成的故事呢。就算不想也會記得。」
春明低頭看向手中的書，輕聲說：「我反而有點忘了。」
柊「嘻嘻嘻」地笑了。
「順帶一提，這個故事中登場的妖怪乃白麵金毛九尾狐——說是九尾妖狐或許比較熟悉吧。正如其名，是有九條尾巴的妖狐。這麽說來，今早襲擊汝等的妖怪好像也說什麽有九條尾巴的妖狐什麽的呢……」
——吾等禦前……持九尾、妖狐中之妖狐——有朝一日吾等必將迎接您歸來——
今早金發美女混濁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春明一驚，抬頭看向柊。
「那麽，禦前指的就是九尾妖狐，那個大姐姐不知道為什麽，以為九尾妖狐在我們誰的裏麵，才襲擊我們的嗎？」
柊叉起腳，無趣地回了聲「不知道」。
「奇怪？可是，再怎麽說九尾妖狐應該已經變成石頭，而且還被打碎了啊？那麽，那個大姐姐在找的九尾妖狐究竟是什麽？就算是真的九尾妖狐，又為什麽會在人的身體裏？」
越整理信息，產生的問題就越多——……
就在他在難以言喻的不暢快感下用空著的手猛抓頭時，「negative——退?散！」的聲音隨著沉重的打擊聲響徹室內。
朝書架上一看，柊已經不見了，隻剩下閃耀的白煙。
「……現在應該專心處理這邊才對呢。」
把手中的書放回書架上，春明重整了心情。
※
「前鬼，好吃嗎？」
慢慢走在走廊上，光流問頭上的紅色小雞。紅色小雞揮舞翅膀，嘴裏滿滿塞著黑蛇尾巴似的東西。
尾巴看起來還活著，偶而會上下抽動一下，但紅色小雞絲毫不介意，慢慢地吞了下去——這一幕還挺讓人震驚的。
「那個就是憑依在書上的詛咒喔。」
查覺到春明視線的三鈴邊與他並肩前進邊說。
「我找到書，用騷速丸——啊，那是我的竹掃帚的名字——把詛咒打出來，再讓前鬼吃掉。」
「看起來好像還在動的說……」
「那像是咒力的殘留物，所以沒問題喔。過關的印章跟點數不也確實收到了嗎？……」
打開手冊的三鈴露出微笑。
的確，圖書室那一塊確確實實地蓋著「闖關成功☆五分」的印章。
「是這樣沒錯……可是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看啊。」
三鈴「嗬嗬嗬」地輕聲笑了。就在這時，兩人頭上響起翅膀拍打的聲響。停下腳步仰頭一看，純白的鳥沿著天花板飛翔——跟今天早上，有好帶著的鳥十分相似。
「那是……」
「不是真的鳥，好像是式神呢。是聯絡用的吧？」
白色的羽毛一片片飄下，三鈴用手掌接住其中一根，羽毛便立即消失。她緊握什麽也沒留下的手，低聲說道：「太好了。」
「什麽？」
「能跟春明同學說話。」
「啊——」
春明反射性遠離，某個東西卻拉住了他的袖子。一看，是三鈴的手指抓著他的袖口。她沒有用力，隻要輕輕一揮就能甩開，但春明的視線卻無法離開那白皙的手指。
像是怕被沉默壓垮一般，三鈴一聲「那個啊」，開口說。
「我希望你之後能聽聽我說話。我會努力全跟你說，所以……所以也跟我說說春明同學的事。」
聽到三鈴的聲音，春明想看看她的臉，想知道她的表情，但他卻隻敢看她的指尖。三鈴也不看春明的表情——這就是兩人現在的距離。
春明閉起眼，緩緩吸氣、吐氣，小聲地回答「嗯」。
隔了一拍，三鈴低語「謝謝」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微笑。
「春明大人，三鈴，怎麽了嗎？……」
「沒事喔。」
三鈴邊回答邊鬆開春明的袖口，跑到自己的朋友身邊。春明以安穩的心情看著她的背影。
春明他們開始闖關後一個小時——舉辦關卡的教室前排起長長的人龍。跟隊伍數相比，關卡數量壓倒性的少，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隻要遵循一定的步調，有效率地賺取點數應該不難取得優勝，在光流如此提案之下，春明一行人迅速繞了特別大樓一周，移動到保健室。沒有舉辦關卡教室的保健室走廊對於邊散步邊舉行作戰會議再適合不過了。
「限製時間短的關卡隊伍輪替的速度果然很快呢，可是——……」
「大家一定都這麽想吧，這種關卡的隊伍偏偏特別長。如此一來，限製時間長、隊伍較短的關卡或許會比較快呢。」
「這樣的話，哪裏比較好？」
「這個呢……」
三鈴看向翻開的手冊，光流則是用手指抵著下巴思考。
看著背靠窗戶認真討論往後方針的兩位少女，春明靠在對麵的牆壁守望著她們。他不是在偷懶。不懂咒術的春明無法預測關卡難易度，隻能盡量避免幹擾兩人而已。
「那麽，就這麽做吧。」
三鈴對光流的話點頭，折起手冊。想太多結果來不及闖關——為了避免陷入這種窘境，光流事先決定了作戰會議的時間。在那段時間內要是做不出結論，就毫不考慮去最近的關卡排隊，但看來不必如此。
臉上浮現爽朗笑容的光流說著「春明大人」朝這走來——這時，走廊角落突然衝出一個童子。春明喊了聲「危險！」摟著光流的肩將她抱進懷裏，童子急速穿過光流原本所在的空間。
「那家夥搞什麽……」
「春明大人。」
聽到名字往下一看，他發現光流的臉近在咫尺。光流露出微笑道了聲「謝謝您」，春明這才滿臉通紅連忙放開光流的肩膀，拉開距離。
「對、對不起！」
「嗯嗬嗬……春明大人的胸膛意外地厚實呢。」
「！？」
春明像是要保護胸口一般叉起手。
「光流，春明同學！你們看！」
三鈴緊迫的聲音使兩人一驚，朝走廊盡頭看，那裏站著頭戴狐狸麵具，而不是鬼麵具的童子——是剛才跳出來的童子。
隔著麵具，盯著這裏的童子高舉的右手中，握著一隻懷表。那跟借給每組的懷表十分相似。負責保管懷表的光流連忙確認了一下外套口袋——「不在……」她臉色蒼白地說。
狐狸麵具的童子笑了幾聲轉身，接著——
「鬼兒朝這來，朝拍手的方向來——……」
高聲唱著歌開始奔跑。
「後鬼！」
從光流頭上跳下的藍色小雞變身為女仆裝扮的少女，迅速背起主人向前奔去。
「春明同學！我們也追！」
春明點頭，跟三鈴一起跟上追著童子的光流。
※
…………回過神來，春明身處白霧靄靄的橋上。
邊跑邊靠近欄杆，他看到橋下的水麵。不知是池、是湖或是平靜的海——總之不像是河。
轉回前方，他看見三鈴與女仆裝扮的少女——和她背上的光流，隱隱約約還看得見狐狸麵具的童子。
嘎吱作響的橋麵混雜著「鬼兒朝這來」的歌聲傳進耳中。
「我們不是跑在走廊上嗎……」
「看來是被蠱惑了呢。」
三鈴看向前方，以混雜著苦笑的聲音說。
自言自語被聽到讓他羞紅了臉，春明皺起眉頭低語「蠱惑是……」。這裏如果是學園外的話，他或許會接著說「別開玩笑了」，不過這裏是宇羅乃寮學園中，並非不可能——不，十之八九如三鈴所說，春明他們應該是被什麽東西蠱惑了。
「欸，光流。」三鈴靠近女仆裝扮的少女，對朋友這麽說道：
「以防萬一，你覺得這有沒有可能是關卡之一？」
「手冊上明記關卡隻在教室與中庭舉辦，因此可能性很低。而且我從幼兒園就開始受這所學園的關照，聽都沒聽過有狐狸麵具的童子。」
「那麽，那孩子就不是童子，而是假扮成童子的什麽
……的意思嗎。」
「從結界的規模看來，這應該不是一人所為呢。說穿了，我們跟飛進蜘蛛網裏的蝴蝶一樣呢。」
「雖然不知道蜘蛛的真麵目，不過我們是直接掉進陷阱裏了呢。」
「蜘蛛的目的也不清楚——不過，無論是誰，都不準阻撓我們取得優勝！一定要在闖關遊戲結束前解決這場鬧劇！」
這麽說著，光流握緊拳頭——對自己能回去深信不疑的樣子令人敬佩。
但是，聽著少女兩人的對話，春明自己卻沒有那麽焦急。
「換作是幾天前的我，一定會更害怕、更迷惘吧……」
在口中低語，他突然苦笑。
女仆裝扮的少女突然停下腳步。「後鬼？」光流一呼喚她的名字，少女便沉默地指向前方。三鈴跟春明也隨後佇足注視前方。
眼前不見狐狸麵具的童子，取而代之是擋住行進路線的拉門。
「看來鬼抓人就到此為止了呢。」
光流從少女背上下來，少女便變身為藍色小雞回到主人頭上。
「那麽，春明大人，就有勞您了。」
「咦咦咦！？」
春明對用手指著拉門的光流發出驚呼。
光流「嗯嗬嗬」地笑說「開玩笑的」。
「……——話說回來，你要玩躲貓貓玩到什麽時候呢？」
光流溫暖的笑容轉成冰冷的笑容，轉過頭將紅色小雞丟往反方向。變身為管家裝扮少男的小雞朝空無一物的空間揮下長柄斧——空間霎時扭曲，現出土禦門有好的身影。
「被發現了嗎。」
有好手中的竹葉散去——看樣子他張開了結界。
「別說發現，你的氣息全漏出來了喔，土禦門有好。」
光流叉起雙手，露出微微的苦笑瞪著有好，紅色小雞回到她頭上。
有好輕輕聳了聳肩。
「看來是我在達成悲願前一時心急了——不過，已經結束了。」
有好的外套口袋中突然溢出白色的濃霧。霧氣在有好肩上凝結，成為一羽白鳥。春明低語「那隻鳥……」的下一刻，三鈴突然蹲了下來。
「三鈴同學！？」
跑上前，他發現三鈴不停顫抖。
「春、春明同學……怎麽辦……我使不……上力……我……我……」
三鈴以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仰望春明，她的右手上黏著一片白色的羽毛——是在圖書室闖關結束後，三鈴在走廊接住、然後應當在她手中消失的羽毛。羽毛發出白光，光線覆蓋三鈴的右手。
有好吐出感歎的歎息。
「終於，我的努力有了回報……」
「土禦門！你對三鈴做了什麽！」
春明隔著劉海瞪著有好，有好摸摸停在肩上的鳥微笑。
「我不過是喚醒在三鈴同學之中沉睡的她而已。」
「把話說清楚，土禦門有好！她指的是什麽，土禦門有好！」
踩著喀喀喀的腳步聲，光流逼近有好。
就在此時，拉門自己開了——滿身瘡痍的鬼麵爬了出來。
「——！？」
發出不成人聲的尖叫，春明立刻擋在三鈴與鬼麵之間。
從拉門中爬出來的鬼麵麵具上布滿裂痕，破爛的狩衣上也處處滲出鮮血。即便如此，鬼麵卻仍以手肘撐起上半身，將手中的素描簿拿給春明看。
「快逃。」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春明發出一聲：「咦？」
文字消失後，下一段文字立即浮現。
「請逃離這裏。現在應該還來得及離開。」
「你……應該是真的鬼麵，你知道帶我們來這裏的狐狸麵具童子嗎？」
光流以嚴肅的表情問。
「那是我的同伴，以及昨天之前的我。」
「那麽你是在說，要夥伴難得捉到的獵物逃跑嗎？……」
「是。」
「……拉門後，究竟有什麽？」
素描簿上的文字消失——隔了一拍，浮現新的文字。
「吾等禦前的空殼。」
「禦前？白拍子的禦前？還是尊稱的禦前呢？」
「禦前……」
似曾相識的詞匯讓春明恍然大悟。
「——已經太遲了。」
像是在等待有好的言語一般，隨著喀一聲沉重的聲響，拉門飛了開來。
拉門後是一片黑暗。黑暗無聲無息地滿了出來，眨眼間——昏天黑地的黑暗包圍春明等人。盡管如此，十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還是看得見彼此的身影。
「這是……」
「春明大人，您知道嗎？」
「今天早上，我跟三鈴一起被關在很類似的結界裏……」
細心觀察周圍，黑暗中一點一滴地產生色彩。色彩全都是人。穿著宇羅乃寮學園高中部紅、藍、白、黑色外套的人，無力癱倒在像是地板的黑暗上。他們應該都跟春明他們一樣，在闖關遊戲時被偷了什麽，遭受誘導來到這裏的吧。
然後，臥倒地上的人們中央，是個身穿紫色複古連身洋裝的美女。是今天早上襲擊春明與三鈴的那個美女。她坐在黑暗之中，膝蓋上躺著穿著白色製服外套的女學生。女學生雙眼開著，卻無力地靠在美女身上。
美女緩緩地將自己的雙唇吻上女學生的嘴唇。
「——！？」
突如其來的刺激光景使春明紅了臉頰，他卻不別開視線。
他本能地領悟到不能從美女身上移開雙眼。
女學生眼中的光芒消散，像是要藏起失去光芒的瞳孔般閉上雙眼。美女放開女學生的嘴唇後，隨意將她的身體丟在地上，站起身。
「女娃兒稍嫌不足……不過，為了取回禦前的身體，不能挑剔。」
一如往常發出奇怪聲音的美女抬起頭。
寄宿著足以令人戰栗的光芒，朱色雙眼看向春明——不，是看向三鈴。
「啊啊——吾等禦前，您在那裏啊！「
美女捧著紅潤的臉頰露出恍惚的笑容。
「春明大人！三鈴！——快離開！土禦門有好！」
衝擊鼓膜的聲音讓他轉動雙眼看向光流，有好的左腕鎖著她纖細的脖頸。
「請你冷靜，光流同學——……馬上就要回歸原本的姿態了。」
有好露出苦笑，用右手中的竹葉前端指著光流的臉頰。光流停止抵抗，取而代之以冰冷的視線貫穿有好。
「春明大人與三鈴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用賀茂家的一切詛咒你一輩子，土禦門有好！」
「——……不行。」
耳語般細微的否定從春明背後傳來。
回過頭，三鈴跌坐在地，望向虛空。黏在她手掌上的羽毛隨著一聲脆響與光芒同時碎裂——強風襲向一行人。
「唔哇！」
風馬上就停了。放下遮住臉的雙手——春明倒抽一口氣。
「三鈴……同學？」
搖搖擺擺站起身的三鈴的頭發不是漆黑，而是變成了金黃色，半開的雙眸變為深邃的琥珀色。更明顯的，是圍繞她周身冰冷而美麗的空氣，宣告——
她，不是田村三鈴。
「啊啊，禦前！您在那裏啊！「
美女的歡聲在黑暗中回響。
「……那就是，你所說的她嗎？土禦門有好？」
依然受到有好手臂拘束的光流以缺乏感情的聲音問道。
「沒錯——我不知道等這天等了多久！」
相反的，有好的聲音染著不亞於美女的歡喜之色。他的臉頰泛紅，停在肩上的白鳥沙沙地拍著翅膀。
「給我差不多一點！」光流緊咬牙關大喊。
「那才不是三鈴！把三鈴，把我的朋友還我！」
「光流同學，請你冷靜。」
「給我閉嘴！土禦門有好！」
遠遠聽著所有的聲音，春明看著三鈴卻又不是三鈴的人。
變為琥珀色的雙眸映照出虛無，她嘴巴緊閉，雙手沿著身體垂了下來。變為金黃色的頭發隨風搖擺，宛如尋找獵物的蛇。
「禦前，禦前！啊啊，吾等現在立刻為您撕裂那虛偽的身軀！」
餘光中他看見美女喊著什麽，一蹬地板朝這而來。
腦中角落的自己喊著「快逃！」，但春明卻動不了。受到不明所以、亂七八糟的感情支配，他隻能呆看著三鈴。
接著，一直站著不動的三鈴動了。她抓住春明的胸口將他拋了出去。
「好痛！你做什麽！」
他立刻起身抗議，但三鈴卻對他不屑一顧，以詞不達意的語調說了聲「這樣，不行的喔」朝逼近的美女伸出右手——瞬間她的手臂卷起紅色的火焰，朝美女射了出去。
「禦前？這是在玩耍嗎？」
美女一麵嘲笑，毫不閃避，以右手揮開火焰——不，是試圖揮開火焰。美女的手在觸碰到火焰的瞬間，火焰便以驚
人的速度吞噬她全身。
（插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聲尖叫，美女全身包圍在火焰中，在地上翻滾。
「怎麽會這樣……她救了我嗎？」
盡管滿心疑惑，春明還是起身看向三鈴。
三鈴放下右手——朝附近臥倒地麵的學生射出火焰。
「！？」
學生的身體包圍在火焰之中——突然消失了。
三鈴一一朝學生射出火焰——不知不覺間周圍陷入一片火海。
「三鈴！」
脫離有好束縛的光流跑向三鈴，三鈴琥珀色的瞳孔望向光流——射出火焰。
光流露出驚愕的表情遭烈焰吞噬——來不及發出悲鳴就消失了。
「光流同學！」
春明悲痛萬分的叫聲中，有好皺著眉頭背對火光朝黑暗中跑去。美女仍舊全身著火在地上掙紮。
在足以用不祥形容的赤色烈焰中，隻剩下春明和三鈴還站著。
三鈴——三鈴身姿的某人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春明的身影，從右手朝春明射出新的火焰。
「！」
他連忙閃身，卻來不及。到此為止了嗎——他咬緊牙關的下一瞬間，火焰與春明之間出現某個人影——是先前從拉門中爬出來的鬼麵。
從正麵接下火焰的鬼麵發出不成聲的尖叫，但仍轉過身，用素描簿在黑暗中一揮。接著，黑暗中突然出現一排拉門，鬼麵抓著春明的手打開最近的一扇拉門，跳了進去。
拉門後是條石地走廊。左右由拉門圍繞的走廊寬廣到足以讓數十人並肩行走，而且錯綜複雜。天花板雖然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源，但四周保有適度的照明。
「你為什麽要救我？剛才還要我逃跑……」
春明這麽一問，鬼麵便停下腳步回頭，胸口附近還熊熊燃燒著火焰。他的身體伴隨「砰」一聲圍繞在煙霧中——變成了一隻脖子上掛著素描簿的狐狸。火焰似乎隨著煙消除了，連個影子也沒留下。
「你是——昨天附身在女生身上的狐狸！」
『是的，那時承蒙貴人相助。』
狐狸坐在石磚地上，深深低頭。
『在此，我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
『請您救救禦前。』
「你們說的禦前是……」
『人稱九尾妖狐。』
他預料到了，但再次被塞到自己麵前的真相使春明倒抽了口氣。
狐狸的表情充滿擔憂。
『我原本是居無定所的妖狐。上月，宛如受到引導一般進入這所學園——在此與禦前相遇。在禦前創造的結界中，我與其他妖狐一起，時而偷取零食，時而偷吃便當，過著快樂的日子。』
「還真幹脆就承認了偷竊的犯行啊。」
狐狸對春明的吐嘈不解地歪頭。春明盤腿坐下，說：「抱歉，你繼續。」
『隻不過我們越來越奇怪，聚集了對人類的恨意，漸漸開始責怪如同傳聞中不危害人類的禦前。禦前說一切都是自己的錯，然後就在幾天前，留下身體，消失了。』
「隻留下身體？明明是妖怪，有身體嗎？」
狐狸對睜大眼睛的春明點頭。
『雖非人類一般的肉身，吾等怪異也具有身體與靈魂。若像我這種弱小的妖狐，兩者便幾乎沒有界線；但禦前這般強大的怪異便如同人類一般，身體與靈魂具有明顯的區隔。』
「也就是說九尾妖狐留下身體，離家出走了嗎？」
『正是如此。不過即使是禦前，沒有身體的她仍舊十分脆弱，非常危險。我們半數為了不讓禦前的身體腐朽而進入她留下的身體，另一半為了尋找禦前的魂魄離開了結界。空有靈魂難以隱藏妖氣，學園內又設下了無法離開校地的結界，因此我們以為立刻就能找到她。』
「可是，找不到。」
春明這麽一說，狐狸就說了聲『是的』，回答……
『要阻止靈魂散發的妖氣，若非遭受封印，便隻能附身在人身上。』
「照你說的，九尾妖狐的靈魂自從幾天前離家出走後，立刻就在校內遇到了三鈴，附身在她身上嗎？……」
狐狸點了一下頭。
春明皺起眉頭——有好說美女「不完全」。他察覺到了。他知道美女是九尾妖狐的身體，而裏頭——靈魂在別的地方。然後他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得知九尾妖狐的靈魂就在三鈴的身體裏，使沉睡的靈魂覺醒。恐怕，用的是那隻白鳥式神。
「你看過土禦門……那個穿著紅色製服外套的男人肩膀上的白鳥嗎？」
狐狸左右搖頭，回答：『沒看過，不過稍微有股可怕的感覺。』
春明「嗯～」了一聲，站起身來。
抬頭看向春明，狐狸繼續說道：
『我們決定附身在人身上尋找禦前的靈魂。附身的人中若是有禦前就好，就算沒有，也能獲得自由在校內行動的身體。隻不過，幾乎都以失敗告終。成功的頂多隻有我而已，而我也立刻遭您祓除了。那時，我才終於發現自己受到邪氣侵蝕，幾乎到了自我與瘋狂合而為一的地步。』
「等一下，祓除你的不是我，是三鈴才對。」
『不，祓除邪氣的是您。』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浮現在素描簿上的文字似乎又粗又有力。
『——同時我也了解到禦前出走的原因。方才盡管半夢半醒，禦前仍舊拒絕了自己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她厭惡附著在上頭的邪氣吧。』
「拒絕……是指剛才的火焰嗎？」
春明想起被火焰吞噬而消失的光流與學生們，皺起眉頭。
『是的，那個火焰是禦前拒絕的表征，也是溫柔的象征。正因毫無意識，因此威力無比。我具有抵抗力，所以受到直接攻擊也不至於造成大礙，盡管如此，那也是最後一次了吧。換作是您，光是被擦到就結束了。因此有必要如此重整陣腳。』
「結束是——被那個火焰燒到的人會怎樣！？」
春明不禁抓住素描簿上下揮舞。狐狸隨著素描簿上下移動下巴，清楚地在素描簿上以『請您冷靜，應該毫發無傷處於結界之外才對』的文字回答。
「真的嗎！大家真的沒事嗎！？」
狐狸點點頭。
『禦前對危害人類的邪氣相當敏感，會將人送到邪氣無法影響的位置。禦前本是溫柔的怪異，然而我們卻受邪氣影響，強迫禦前接受我們的理想。禦前會出走也是理所當然。』
狐狸像是為自己感到羞恥般垂下頭。
春明放開素描簿，抓了抓頭發，再次盤腿坐下。
「那個……最剛開始你要我救禦前，具體來說要怎麽做才好？」
狐狸不知是否在猶豫，素描簿上的文字歪七扭八。
春明露出微笑，輕輕摸了摸狐狸的頭。
「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不過說說又不用錢，你就說吧。」
狐狸緩緩抬起頭來靈巧地用前腳舉起素描簿。
『如禦前所願。』
「我懂了。」
移開素描簿，狐狸瞇起眼——好像是在笑。但下一瞬間它的眼睛睜了開來。
『——看來到此為止了。』
「到此為止？」
『請您收下這個，應該至少能當作盾牌。』
狐狸把寫著這句話的素描簿塞進春明懷裏。
春明疑惑地說了聲「盾牌？」，接下素描簿，狐狸便一蹬石地，翻身躍上空中。
下一瞬間，狐狸的身體包圍在鮮紅的火焰之中，隨著火焰消失了。
它背後——在走廊前方伸出右手的三鈴像是哀悼似地瞇起雙眼。
春明苦笑著起身。
「素描簿也能當盾牌啊……」
以素描簿接下火刀的春明露出僵硬的笑容。手持利刃的三鈴以琥珀色的雙眼緊盯春明，向後一躍——接著衝了過來。
春明側身閃過刺出的刀，三鈴與春明擦身而過——立刻停下腳步，轉身以炎刃揮向他毫無防備的側腹。他勉強以素描簿擋下攻擊，卻無法減輕力道，連著素描簿一起被打飛。
「呃啊！」
打破拉門，他的背撞上木製地板，衝擊使他瞬間停止呼吸。不過，他不能一直躺在地上。春明起身後，三鈴立刻打開拉門。
「不行的喔……」
在石地上再會後，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
在以火焰消除狐狸之後，三鈴將烈焰轉為刀刃朝春明襲來。動作宛如沒有規則的拿劍玩耍，但是武藝優秀的三鈴使出的攻擊速度驚人，若是沒有素描簿幫助，春明連貫徹防守都無法辦到。
「不行的喔。」
三鈴重複著同樣的話語靠了過來。她的聲音比平常
還要高上一些，不知為何他無法與應該盯著自己看的琥珀色雙眸相交。
「這麽說來，看起來倒也不是不像剛睡醒啦……」
一邊後退，春明一邊想起剛才狐狸所說的話，苦澀地低喃——下一瞬間，火焰利刃逼近眼前，是三鈴一瞬間拉近了距離。他高舉素描簿，在最後一刻擋下攻擊。三鈴迅速抽刀，這次朝他的身體連續使出刺擊。
春明站穩腳步、緊咬牙關，勉強撐過這波猛攻——此時左臉頰一陣銳利的刺痛，濕暖的什麽滑下臉頰。似曾相識的觸感使春明瞬間察覺——昨天「鬥術」時，有好劃破的傷口裂開了。
「可惡——」
痛楚使他的表情扭曲，春明孤注一擲，利用衝擊向後退開。腳步雖然有些不穩，但他成功拉開了距離——話雖如此，也不過十步就能趕上。他舉著素描簿往下看，榻榻米地板上落下一滴滴血液。他用手臂抹去臉上的血後看向三鈴。
三鈴瞪大眼，茫然而立。仔細一看，她的臉頰上有塊紅色的汙漬——似乎是春明的血沾了上去。她用沒有持刀的手碰了碰血，琥珀色的雙眸俯視染紅的指尖，從薄薄張開的嘴唇中漏出一聲「啊……」蘊含畏懼的聲音。
「不行，的喔。」
三鈴像是要藏起沾到血的手指一般握緊拳頭說——淚滴滑下白皙的臉頰。
「打架、傷人、詛咒、殺人，不行的喔。」
沉浸在淚中的琥珀色雙眸捕捉到春明。
春明與三鈴卻不是三鈴的她第一次四目交接。
三鈴就這樣踩著不穩的步伐朝春明走來，他試圖後退，但背後撞上了拉門。他反手拉開門向後一看——倒抽了一口氣。
眼前隻有黑暗。從黑暗深處吹來的冷風搖撼春明的劉海。
「既然想這麽做——」
回過神來轉過頭，高舉炎刃的三鈴近在眼前。然後——
「就從奴家眼前消失！」
火焰長刀揮落。
如果在石地板上狐狸所說的話屬實，春明接下這一刀，也隻會被送離結界而已。在那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他等同不會被追究。不過——……
「我怎麽能丟下三鈴同學，自己逃到安全圈！」
能確實逃走的方法隻有一個——看著逼近的炎刃，春明一躍，投身於黑暗之中，同時他高舉素描簿——
「給我清醒一點！把我的兒時玩伴還我！——九尾妖狐！」
朝三鈴的額頭丟去。
素描簿依照春明所瞄準的軌道，命中揮刀時失去目標而茫然站立的三鈴額頭——唯一的失算是，素描簿在空中變成了巨大的印章。印章化為大量的紙屑粉碎。
三鈴瞪大眼，突然朝下看——「春明同學？」——如此低語。
「三鈴同學！」
在春明呼喚三鈴前，少女也以自己的意識縱身跳入黑暗之中。
少年與少女邊墜落，邊各自伸手。但在兩人的指尖碰觸到彼此之前，身體就先被黑暗吞噬了。
※
隔著眼皮感受到光線的春明聞到藺草的香味，睜開眼睛。
天花板是一片黑暗，室內保有適度的照明。坐起上半身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身處被拉門圍繞的榻榻米地板空間。看似家具的家具隻有鋪在春明身體下數迭的榻榻米而已，此外隻剩角落堆積如山的零食包裝紙與便當盒。
「三鈴同學？三鈴同學不在嗎？」
春明起身呼喚少女的名字——卻毫無響應。
「我們明明一起掉下來的說……為什麽不在？而且這裏是……有土的味道，但又好像不是外麵……」
他動了動鼻子，餘光中紅色的物體一陣搖擺。他定睛一看，共有四個紅色的火球飄浮在空中。春明伸手，火球便像逃開一般往房間的四個角落散去。四個角落各擺著一個燭台，特大號的和蠟燭坐鎮其上。火球像是打從一開始就在那裏一般，落在和蠟燭燭芯上。
春明搔了搔頭發，將視線移向正麵的拉門，上麵畫著染成一片櫻色的山景。向左望去是沉埋雪中的山景，朝右則是由綠油油的葉子所覆蓋的山景。
「這裏是哪裏……」
此時，呼啪——輕快的聲音響徹室內，拉門猛然開啟。
他嚇得肩膀一跳回過頭，敞開的拉門正中間佇立著雙手大張的三鈴。她的發色回歸為漆黑，但她低著頭，使人看不到眼睛的顏色。
三鈴沉默地垂下雙手走向春明，她的手上沒有火焰形成的刀刃。
敞開的拉門自動關上，現出滿山楓紅的繪畫。
「三鈴同學……嗎？」
春明一呼喚她的名字，三鈴就暫時停下腳步，接著猛然抬起頭。
燦爛的琥珀色雙眼映照出春明，接著——
「奴家抓到安倍了喔！」
——她邊說邊一口氣縮短兩人的距離，順勢直接抱住春明。春明絕對說不上弱不禁風，但是也沒有強壯到能支撐毫不猶豫撲進他懷裏的同學年少女。結果，春明就這樣被三鈴抱住，後仰倒在榻榻米上——
「好痛！」
撞到了後腦勺。在榻榻米上雖然不會很痛，卻仍然使他頭暈目眩。
三鈴把下巴放在春明胸口，「呀哈哈」天真無邪地笑了。
「奴家覺得好好玩喔，安倍！」
「好好玩個頭！你把三鈴怎麽了！三鈴沒事吧！」
「田村毫發無傷的喔，所以不要生氣的喔。」
用手指輕撫春明的臉頰、以臉頰磨蹭春明的胸口，三鈴恍惚地瞇起雙眼，紅唇露出挑逗的笑容。濃厚的性感魅力與甘甜香氣讓春明一陣陶醉，但他立刻回過神來，像是要揮開邪念似地左右甩了甩頭。後腦勺雖然還很痛，但也因此使他的意識清醒。
他推了三鈴肩膀附近一把，說「起來」，三鈴便回答「奴家知道了喔」撐起上半身，跨坐在春明的大腿上。
春明從裙擺間露出的白皙大腿別開視線，再次用有些破音的聲音說了聲「起來」，但三鈴卻隻有微笑，沒有退開的意思。他大大歎了口氣，雙手撐住背後，坐起上半身。
「安倍的臉好紅喔。」
以手掩嘴的三鈴「呀哈哈」地笑了。春明隔著劉海盯著三鈴看，一問「你是誰？」，笑聲便戛然而止。
「奴家是三鈴喔。」
嘴角露出豔麗微笑的三鈴說。
「不對，你不是三鈴同學。這個身體是三鈴同學的，不是你的。」
麵對表情嚴肅的春明，三鈴把頭歪向一旁，露出困擾的笑容。
「安倍知道奴家的名字喔。剛才安倍叫奴家的名字，奴家才好好——清清楚楚地清醒過來的喔。」
「你……放火攻擊我的時候是真的沒睡醒？」
三鈴不知為何一臉了不得地說「就是這樣喔」，挺起胸。
「啊，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安倍才這麽壞心眼的嗎？」
「我的事情無所謂，比起這個，三鈴沒事吧？」
「安倍疑心真重喔。奴家不會危害田村的喔。不如說，奴家保護了田村跟人類小孩喔。若奴家半夢半醒時……沒有下意識地以火焰拒絕那些孩子們，現在田村的身體就已經被撕裂了喔。」
春明倒抽一口氣，三鈴用指尖撫摸他的臉頰，繼續說道：
「而且，奴家的火焰不是拿來傷人的喔。孩子們現在應該在結界外受到保護才對喔。」
「狐狸也這麽說。」
「邀請安倍來此的也是奴家喔。因為這裏是奴家自己做的，奴家的藏身處喔。所以在這裏不容易被發現的喔——奴家已經不希望任何人在奴家的名義下犧牲了喔。」
她的聲音蘊含著足以使溫柔的語調顯得突兀的強烈決心。
此時，不知從哪出現、散發著甘甜酒香的閃亮白霧在三鈴眼前飄忽。不知道是不是很癢，三鈴動了動鼻子——
「哈啾！」
打了個噴嚏。同時，隨著砰一聲輕快的聲響，金黃色毛皮的三角形獸耳出現在她頭上。三鈴又接連打了五次噴嚏。
第二次噴嚏時，她的裙擺下露出了一條金黃色的尾巴，第三次尾巴變成三條、第四次六條、第五次九條，然後——
「哈、哈……哈——啾————————————！！！！！！！」
隨著第六次特大號的噴嘻，某個東西猛然飛出三鈴的身體，撞上春明的下巴。「好痛！」春明大叫一聲，反射性地用手按住下巴——失去支撐的身體向後倒，腦袋再度撞上榻榻米，他又一次叫出聲來。
「…………咦？咦！？這裏是哪裏？奇怪？春、春明同學！你還好嗎！？」
他閉起雙眼咬緊牙關強忍痛楚時，大
腿上的重量消失了。
張開雙眼，他看到三鈴擔憂的臉近在眼前。她的眼睛是黑色的，也看不到獸耳跟尾巴——更重要的是，那柔和而銳利的氣息，確實是三鈴的。
「三、三鈴……同學？」
「對啊，怎麽了？頭會痛嗎？光流……不在。那麽就去保健室——可是這裏是哪裏我們不是在橋上……」
「我、我沒事，你先冷靜一下……」
春明用手跟言語製止有些慌張的三鈴，撐起上半身。
「比起這個，從三鈴身上飛出來的東西，在哪裏……」
他一邊撫摸鈍痛的後腦勺一邊看向周圍，三鈴張開星空般的雙眼，直盯盯地望著春明後方說：「從我身上飛出來的，是那個嗎？」
轉過上半身，他看到畫著櫻色山景的拉門前有個金黃色的物體。物體上空聚集了閃閃發光的煙霧——柊隨著「嘻嘻嘻」的笑聲現身。
柊瞥了春明一眼，用光裸的腳尖戳了戳金黃色的物體。
「喂，汝打算這樣到什麽時候？」
「喂、喂，柊，這樣做好嗎？那個是……」
「哎呀，春明。汝在擔心咱嗎？不過這是杞人憂天，這個與咱從以前就認識了，光這樣還不會生氣。」
這麽說著，柊又戳了戳物體，下一瞬間——
「呀哈哈哈哈！！！！！！！！！！！」
隨著天真無邪的笑聲，身穿十二單的美女從物體中現身。
在空中飄散的長發宛如透明的陽光般金黃。
細長的雙眼跟燉過的砂糖一樣是琥珀色的。
她的樣貌，毫無疑問就是昨天佇立在百葉箱旁、於夢中向春明傾訴、今早攻擊春明與三鈴、方才還與春明等人對峙的——那個美女。
「奴家嚇了一跳喔。不過奴家覺得很有趣喔。然後奴家覺得很癢的喔。」
起身大吵大鬧的美女頭上頂著剛才還在三鈴頭上的獸耳。
看似金黃色物體的九條尾巴直直地伸展，點綴美女的背景。
「汝還真是沒變呢。」
漂浮在美女身旁的柊歎了口氣。
美女抬頭仰望柊，露出滿麵的笑容。
「奴家找到了酒吞童子喔。酒吞童子從前跟現在都在安倍身邊的喔。讓奴家打噴嚏的也是酒吞童子喔。」
「是大吟釀的煙。就回神來說不是剛好嗎？」
「奴家隻要是酒，什麽都喜歡的喔。酒不分貴賤的喔。」
「不是不是不是！先等一下！」
正在和睦聊天的兩位美女同時轉頭看向春明。
稍微被兩人的眼光震懾的春明盡量維持嚴肅的表情繼續說：
「可以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麽情況嗎，柊！耳朵也好、尾巴的數量也好，那個人果然是……」
柊咚一聲敲了一下手，說「這麽說來還沒公布答案呢」，繞到美女背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這家夥如汝所想，是九尾妖狐——的靈魂。」
美女——九尾立刻雙手叉腰，挺起纖細的胸膛說了聲：「的喔！」她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殺害無數無辜人類，殘暴的妖怪。
就在春明發愣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過頭，一臉正經的三鈴深深地點頭對他說：
「因為這裏是宇羅乃寮學園啊。」
春明隻能點頭回應。
桌椅全被排到窗邊的教室中央形成一個小小的廣場，二十個幼兒佇立其中。體格相似得嚇人的幼兒們身穿水幹，以鬼麵具掩麵，手持鐵棒、鐮、短刀、棍棒、狼牙棒——等等，適合近戰的武器。
是幼兒之姿的式神——童子。
春明等人背對著走廊側的牆壁，與他們對峙——然後。
『來吧！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
異口同聲到令人懷疑是不是隻有一人開口發出戰吼，童子們同時進擊。拚命揮舞短短小腳的模樣十分可愛，但手中的兵器卻貨真價實。要是被砍當然會流血，被打到甚至有骨折的危險，即便能保住一命也無法就此掉以輕心。
在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逡巡的春明身旁，兩位女學生各自采取行動。
「前鬼，解決他們！」
身穿黑色製服外套的女學生——賀茂光流高聲下令，將紅色的小雞丟向衝來的童子們。紅色小雞在空中旋轉，在一陣煙中變身為管家裝扮的少男。他回了聲「yes！ma`am！」朝童子們揮下長柄斧頭。
「negative——退·散！」
穿著紅色製服外套的女學生——田村三鈴則是自己衝進敵陣之中，以愛用的竹掃帚橫掃童子們。
被斧頭與竹掃帚擊倒的童子們發出「哇～」還有「呀～」等可愛的叫聲，隨著一陣煙消失。看到這副景象，春明才終於對於他們是式神這件事有所實感。
二十隻式神不到三十秒就全數消失了。空空如也的空間中，頭戴鬼麵具的男人——鬼麵無聲無息地出現，一手拿著巨大的印章，另一手拿著素描簿。打開的素描簿上寫著「恭喜☆闖關成功」。
※
鬼麵在手冊上拿開蓋完的印章時，印章隨著砰地一聲輕響在紙麵上撒下彩色紙屑。這個彩色紙屑隻要碰到東西就會消失，不會弄得到處都是，相當方便。紙屑消失後再次看向手冊，校內地圖位於教室大樓一樓「☆實習教室」的位置加上了「闖關成功☆五分」的字樣。
「比想象得還簡單呢。」
「不行喔三鈴。大意失荊州喔。」
「也是，勝不驕敗不餒，對吧。」
離開實習教室後，先蓋好章的光流與三鈴在走廊角落閑聊。看向門旁，鬼麵拿著素描簿站在一邊。素描簿上寫著「在一分鍾內盡量擊倒二十隻式神(童子)吧！」，偶然經過的別的隊伍看到關卡內容，說著「這裏等下再來吧」，從教室前走過。這個內容對受過陰陽師教育的人來說似乎也令人畏縮。
「隱約有所感覺……不過光流同學跟三鈴同學，其實很有實力呢……」
看回兩人，光流摟著打開手冊的三鈴的手臂。三鈴不知是不是習慣了，絲毫不感驚訝，說著「怎麽辦？要直接去二樓嗎？」，尋求光流的意見。
「在教室大樓有準備關卡的除了實習教室之外，隻剩二樓的就業輔導室呢。既然如此，畢竟時間有限，直接朝那突擊好像比較好。」
「也是……——啊，春明同學覺得呢？」
三鈴看向這邊。她手腕上的木牌與春明相同，寫著一個「五」。不知在何種因果的引導下，田村三鈴、賀茂光流、安倍春明——以上三名就是「心跳加速☆滿滿陰陽師校內闖關遊戲」第五組的成員。
在北體育館玄關知道這個事實時，春明頓時啞口無言，隻能勉強點頭回應笑著說「請多多指教喔，春明同學」，一如往常跟他打招呼的三鈴。
就連現在三鈴跟他說話的時候，他也隻能繃著嘴發出「唔」或「啊」的聲音。盡管如此，他還是勉強自己擠出力氣，回答：「我也覺得，直接去二樓，比較好。」
隨後——爆炸聲晃動整座校舍。
晃動立刻停止，不過外頭不停響起的爆炸聲仍使玻璃不停震動。除此之外，還有牆壁遭到破壞以及玻璃碎裂的聲音，四處還傳來男男女女的尖叫。
「爆炸聲是從中庭傳來的呢。」
看向中庭的方向，三鈴一副沒事般地說。抓著她的身體支撐自己的光流則是看著手冊嘀咕：「中庭的關卡好像很困難呢。」
「不是不是不是！闖關遊戲會有爆炸尖叫什麽的，怎麽想都有問題吧剛才的關卡也是，隻要一不小心就受重傷了耶！？就算不會死也做過頭了吧！？」
因為震動而跌坐在地的春明不禁蹲在地上大叫。
光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不出所料地說出「有什麽辦法，畢竟這裏是宇羅乃察學園呀」這句話。
像是在嘲笑正想回嘴而張大口的春明一般，晃動校舍的爆炸聲再次響起。
「總之，先去二樓吧。」
沒有人反對三鈴的提議。
在就業輔導室以五分滿分通過「五分鍾內找出隱形的式神(童子)」的第五組趁勢移動到特別大樓。
特別大樓中，已經有好幾個大排長龍的教室了。在教室旁站著的鬼麵前盯著關卡內容的隊伍也一一入內闖關。
其中，「山田，那渾蛋死去哪了！」「不是！我說的土禦門是土禦門但不是那個土禦門……」
「有沒有人看到金班，一個短頭發的女生？」——等等，也有隊伍為了尋找早早脫隊的隊員而東奔西跑。
關卡這方麵，則是從「在三分鍾內正確寫下指定符咒」等陰陽師式的問題，到「以簡曆猜中曆史人物」等益智節目似的關卡，十分多采多姿。
春明一行人先以五分滿分通過音樂教室中「五分鍾內找出付喪神」的關卡，再攻略圖書室中「十分鍾內找出受到詛咒的書，並解除詛咒」的關卡。
雖說占地不大，但使用了整棟建築物的圖書室十分遼闊。
三人決定分頭尋找受詛咒的書本。
春明分配到的是文庫本角落。
「不過，被詛咒的書到底要怎麽找才好？」
春明麵露難色看著比自己還高的書架。
「要咱告訴汝嗎？」
自從闖關遊戲開始後便貫徹沉默的柊坐在書架上，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微笑，以甜美的嗓音低語。春明說著「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踩著一旁的凳子拿起最上層的書。
柊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看向一旁繼續說了句：「叛逆期嗎。」
「如果是邁向自立的第一步，說不定是呢。」
「突然被帶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強迫接受與至今為止不同的常識，多少仰賴溫柔漂亮又妖豔的大姐姐有何不可？——不過，幫不幫忙由咱決定便是。」
他翻了翻書，把書放回書架上，拿起旁邊那本。
「仰賴跟依賴又不一樣，我才不想依賴你。」
柊瞪大眼——哼笑一聲，銜起煙管。
「咱也不想被汝依賴——不過咱可喜歡依賴人喔？」
「好好好，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早就知道不行了，才會想自己稍微思考看看。再這樣下去我就太沒用了。」
「在就業輔導室跟音樂室的關卡汝不是有幫上忙嗎？童子跟琵琶牧牧都因為早早被汝看破哭了啊。」
春明用翻頁的手扯了扯劉海，「那個，我隻不過是看到而已」，用有些鬧脾氣的語氣說。
柊無趣地「哼～」了一聲，降落到春明身旁。
「與生倶來的能力也是汝實力的一部份喔。」
春明將頭低下一半，丟下一句「……我知道」。柊邊說「那麽有何不可」，用煙管敲了敲書架最上層某本書的書背。被敲的書自己動了起來——「好痛！」——直擊春明的腦門。
由於剛好是角落打中春明的頭，所以他承受了不小的痛楚與衝擊。
「這是讓溫柔的咱回想起汝天真無邪時的謝禮。」
「什麽鬼謝禮！」
春明摸著鈍痛陣陣襲來的頭頂，把手上的書放回書架上。他撿起掉到地上，造成他痛楚的書——書是無辜的，不如說受到蠻橫對待的書反而是受害者才對。
「不，是受害書嗎。」
他嘀咕著無關緊要的事，像是要拍掉書上的灰塵般輕輕敲了敲文庫本的封麵。封麵上寫著「殺生石」的標題，與身穿十二單的長發女性的插圖。
柊再次坐上書架，「從前大陸上——」開始說起故事。
「有個化身美女接近權貴，僅為自己享樂，以殘忍不堪之法殘殺無辜人類、毀滅國家，令人畏懼無比的妖怪。那隻妖怪最後在平安後期跨海來到日本，成功獲得了鳥羽上皇的寵愛，但皇上受到妖怪的妖氣影響，大病不起。那時，皇上身
邊的人立刻找來陰陽師——安倍泰成，要他占卜原因。」
春明嘴巴半開仰望著柊，他聽過她以無比柔和的嗓音開口說出的故事，但他聽到的故事，卻是以更低沉的聲音說出口的。
柊繼續說道：
「泰成看穿上皇寵愛之美姬——玉藻前乃是妖怪，真身敗露的妖怪逃到那須野，卻被隨後追上的泰成與武士們以寄宿神力的箭矢射死，成了石頭。但是盡管變成了石頭，妖怪的怨念仍舊不停殘害活物。不知何時起，此石獲名為殺生石。數百年間，直到被玄翁和尚擊碎前仍不停殺害活物……說完了。」
「那個故事……」
「汝常吵著要聽晴明與泰成的故事呢。就算不想也會記得。」
春明低頭看向手中的書，輕聲說：「我反而有點忘了。」
柊「嘻嘻嘻」地笑了。
「順帶一提，這個故事中登場的妖怪乃白麵金毛九尾狐——說是九尾妖狐或許比較熟悉吧。正如其名，是有九條尾巴的妖狐。這麽說來，今早襲擊汝等的妖怪好像也說什麽有九條尾巴的妖狐什麽的呢……」
——吾等禦前……持九尾、妖狐中之妖狐——有朝一日吾等必將迎接您歸來——
今早金發美女混濁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春明一驚，抬頭看向柊。
「那麽，禦前指的就是九尾妖狐，那個大姐姐不知道為什麽，以為九尾妖狐在我們誰的裏麵，才襲擊我們的嗎？」
柊叉起腳，無趣地回了聲「不知道」。
「奇怪？可是，再怎麽說九尾妖狐應該已經變成石頭，而且還被打碎了啊？那麽，那個大姐姐在找的九尾妖狐究竟是什麽？就算是真的九尾妖狐，又為什麽會在人的身體裏？」
越整理信息，產生的問題就越多——……
就在他在難以言喻的不暢快感下用空著的手猛抓頭時，「negative——退?散！」的聲音隨著沉重的打擊聲響徹室內。
朝書架上一看，柊已經不見了，隻剩下閃耀的白煙。
「……現在應該專心處理這邊才對呢。」
把手中的書放回書架上，春明重整了心情。
※
「前鬼，好吃嗎？」
慢慢走在走廊上，光流問頭上的紅色小雞。紅色小雞揮舞翅膀，嘴裏滿滿塞著黑蛇尾巴似的東西。
尾巴看起來還活著，偶而會上下抽動一下，但紅色小雞絲毫不介意，慢慢地吞了下去——這一幕還挺讓人震驚的。
「那個就是憑依在書上的詛咒喔。」
查覺到春明視線的三鈴邊與他並肩前進邊說。
「我找到書，用騷速丸——啊，那是我的竹掃帚的名字——把詛咒打出來，再讓前鬼吃掉。」
「看起來好像還在動的說……」
「那像是咒力的殘留物，所以沒問題喔。過關的印章跟點數不也確實收到了嗎？……」
打開手冊的三鈴露出微笑。
的確，圖書室那一塊確確實實地蓋著「闖關成功☆五分」的印章。
「是這樣沒錯……可是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看啊。」
三鈴「嗬嗬嗬」地輕聲笑了。就在這時，兩人頭上響起翅膀拍打的聲響。停下腳步仰頭一看，純白的鳥沿著天花板飛翔——跟今天早上，有好帶著的鳥十分相似。
「那是……」
「不是真的鳥，好像是式神呢。是聯絡用的吧？」
白色的羽毛一片片飄下，三鈴用手掌接住其中一根，羽毛便立即消失。她緊握什麽也沒留下的手，低聲說道：「太好了。」
「什麽？」
「能跟春明同學說話。」
「啊——」
春明反射性遠離，某個東西卻拉住了他的袖子。一看，是三鈴的手指抓著他的袖口。她沒有用力，隻要輕輕一揮就能甩開，但春明的視線卻無法離開那白皙的手指。
像是怕被沉默壓垮一般，三鈴一聲「那個啊」，開口說。
「我希望你之後能聽聽我說話。我會努力全跟你說，所以……所以也跟我說說春明同學的事。」
聽到三鈴的聲音，春明想看看她的臉，想知道她的表情，但他卻隻敢看她的指尖。三鈴也不看春明的表情——這就是兩人現在的距離。
春明閉起眼，緩緩吸氣、吐氣，小聲地回答「嗯」。
隔了一拍，三鈴低語「謝謝」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微笑。
「春明大人，三鈴，怎麽了嗎？……」
「沒事喔。」
三鈴邊回答邊鬆開春明的袖口，跑到自己的朋友身邊。春明以安穩的心情看著她的背影。
春明他們開始闖關後一個小時——舉辦關卡的教室前排起長長的人龍。跟隊伍數相比，關卡數量壓倒性的少，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隻要遵循一定的步調，有效率地賺取點數應該不難取得優勝，在光流如此提案之下，春明一行人迅速繞了特別大樓一周，移動到保健室。沒有舉辦關卡教室的保健室走廊對於邊散步邊舉行作戰會議再適合不過了。
「限製時間短的關卡隊伍輪替的速度果然很快呢，可是——……」
「大家一定都這麽想吧，這種關卡的隊伍偏偏特別長。如此一來，限製時間長、隊伍較短的關卡或許會比較快呢。」
「這樣的話，哪裏比較好？」
「這個呢……」
三鈴看向翻開的手冊，光流則是用手指抵著下巴思考。
看著背靠窗戶認真討論往後方針的兩位少女，春明靠在對麵的牆壁守望著她們。他不是在偷懶。不懂咒術的春明無法預測關卡難易度，隻能盡量避免幹擾兩人而已。
「那麽，就這麽做吧。」
三鈴對光流的話點頭，折起手冊。想太多結果來不及闖關——為了避免陷入這種窘境，光流事先決定了作戰會議的時間。在那段時間內要是做不出結論，就毫不考慮去最近的關卡排隊，但看來不必如此。
臉上浮現爽朗笑容的光流說著「春明大人」朝這走來——這時，走廊角落突然衝出一個童子。春明喊了聲「危險！」摟著光流的肩將她抱進懷裏，童子急速穿過光流原本所在的空間。
「那家夥搞什麽……」
「春明大人。」
聽到名字往下一看，他發現光流的臉近在咫尺。光流露出微笑道了聲「謝謝您」，春明這才滿臉通紅連忙放開光流的肩膀，拉開距離。
「對、對不起！」
「嗯嗬嗬……春明大人的胸膛意外地厚實呢。」
「！？」
春明像是要保護胸口一般叉起手。
「光流，春明同學！你們看！」
三鈴緊迫的聲音使兩人一驚，朝走廊盡頭看，那裏站著頭戴狐狸麵具，而不是鬼麵具的童子——是剛才跳出來的童子。
隔著麵具，盯著這裏的童子高舉的右手中，握著一隻懷表。那跟借給每組的懷表十分相似。負責保管懷表的光流連忙確認了一下外套口袋——「不在……」她臉色蒼白地說。
狐狸麵具的童子笑了幾聲轉身，接著——
「鬼兒朝這來，朝拍手的方向來——……」
高聲唱著歌開始奔跑。
「後鬼！」
從光流頭上跳下的藍色小雞變身為女仆裝扮的少女，迅速背起主人向前奔去。
「春明同學！我們也追！」
春明點頭，跟三鈴一起跟上追著童子的光流。
※
…………回過神來，春明身處白霧靄靄的橋上。
邊跑邊靠近欄杆，他看到橋下的水麵。不知是池、是湖或是平靜的海——總之不像是河。
轉回前方，他看見三鈴與女仆裝扮的少女——和她背上的光流，隱隱約約還看得見狐狸麵具的童子。
嘎吱作響的橋麵混雜著「鬼兒朝這來」的歌聲傳進耳中。
「我們不是跑在走廊上嗎……」
「看來是被蠱惑了呢。」
三鈴看向前方，以混雜著苦笑的聲音說。
自言自語被聽到讓他羞紅了臉，春明皺起眉頭低語「蠱惑是……」。這裏如果是學園外的話，他或許會接著說「別開玩笑了」，不過這裏是宇羅乃寮學園中，並非不可能——不，十之八九如三鈴所說，春明他們應該是被什麽東西蠱惑了。
「欸，光流。」三鈴靠近女仆裝扮的少女，對朋友這麽說道：
「以防萬一，你覺得這有沒有可能是關卡之一？」
「手冊上明記關卡隻在教室與中庭舉辦，因此可能性很低。而且我從幼兒園就開始受這所學園的關照，聽都沒聽過有狐狸麵具的童子。」
「那麽，那孩子就不是童子，而是假扮成童子的什麽
……的意思嗎。」
「從結界的規模看來，這應該不是一人所為呢。說穿了，我們跟飛進蜘蛛網裏的蝴蝶一樣呢。」
「雖然不知道蜘蛛的真麵目，不過我們是直接掉進陷阱裏了呢。」
「蜘蛛的目的也不清楚——不過，無論是誰，都不準阻撓我們取得優勝！一定要在闖關遊戲結束前解決這場鬧劇！」
這麽說著，光流握緊拳頭——對自己能回去深信不疑的樣子令人敬佩。
但是，聽著少女兩人的對話，春明自己卻沒有那麽焦急。
「換作是幾天前的我，一定會更害怕、更迷惘吧……」
在口中低語，他突然苦笑。
女仆裝扮的少女突然停下腳步。「後鬼？」光流一呼喚她的名字，少女便沉默地指向前方。三鈴跟春明也隨後佇足注視前方。
眼前不見狐狸麵具的童子，取而代之是擋住行進路線的拉門。
「看來鬼抓人就到此為止了呢。」
光流從少女背上下來，少女便變身為藍色小雞回到主人頭上。
「那麽，春明大人，就有勞您了。」
「咦咦咦！？」
春明對用手指著拉門的光流發出驚呼。
光流「嗯嗬嗬」地笑說「開玩笑的」。
「……——話說回來，你要玩躲貓貓玩到什麽時候呢？」
光流溫暖的笑容轉成冰冷的笑容，轉過頭將紅色小雞丟往反方向。變身為管家裝扮少男的小雞朝空無一物的空間揮下長柄斧——空間霎時扭曲，現出土禦門有好的身影。
「被發現了嗎。」
有好手中的竹葉散去——看樣子他張開了結界。
「別說發現，你的氣息全漏出來了喔，土禦門有好。」
光流叉起雙手，露出微微的苦笑瞪著有好，紅色小雞回到她頭上。
有好輕輕聳了聳肩。
「看來是我在達成悲願前一時心急了——不過，已經結束了。」
有好的外套口袋中突然溢出白色的濃霧。霧氣在有好肩上凝結，成為一羽白鳥。春明低語「那隻鳥……」的下一刻，三鈴突然蹲了下來。
「三鈴同學！？」
跑上前，他發現三鈴不停顫抖。
「春、春明同學……怎麽辦……我使不……上力……我……我……」
三鈴以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仰望春明，她的右手上黏著一片白色的羽毛——是在圖書室闖關結束後，三鈴在走廊接住、然後應當在她手中消失的羽毛。羽毛發出白光，光線覆蓋三鈴的右手。
有好吐出感歎的歎息。
「終於，我的努力有了回報……」
「土禦門！你對三鈴做了什麽！」
春明隔著劉海瞪著有好，有好摸摸停在肩上的鳥微笑。
「我不過是喚醒在三鈴同學之中沉睡的她而已。」
「把話說清楚，土禦門有好！她指的是什麽，土禦門有好！」
踩著喀喀喀的腳步聲，光流逼近有好。
就在此時，拉門自己開了——滿身瘡痍的鬼麵爬了出來。
「——！？」
發出不成人聲的尖叫，春明立刻擋在三鈴與鬼麵之間。
從拉門中爬出來的鬼麵麵具上布滿裂痕，破爛的狩衣上也處處滲出鮮血。即便如此，鬼麵卻仍以手肘撐起上半身，將手中的素描簿拿給春明看。
「快逃。」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春明發出一聲：「咦？」
文字消失後，下一段文字立即浮現。
「請逃離這裏。現在應該還來得及離開。」
「你……應該是真的鬼麵，你知道帶我們來這裏的狐狸麵具童子嗎？」
光流以嚴肅的表情問。
「那是我的同伴，以及昨天之前的我。」
「那麽你是在說，要夥伴難得捉到的獵物逃跑嗎？……」
「是。」
「……拉門後，究竟有什麽？」
素描簿上的文字消失——隔了一拍，浮現新的文字。
「吾等禦前的空殼。」
「禦前？白拍子的禦前？還是尊稱的禦前呢？」
「禦前……」
似曾相識的詞匯讓春明恍然大悟。
「——已經太遲了。」
像是在等待有好的言語一般，隨著喀一聲沉重的聲響，拉門飛了開來。
拉門後是一片黑暗。黑暗無聲無息地滿了出來，眨眼間——昏天黑地的黑暗包圍春明等人。盡管如此，十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還是看得見彼此的身影。
「這是……」
「春明大人，您知道嗎？」
「今天早上，我跟三鈴一起被關在很類似的結界裏……」
細心觀察周圍，黑暗中一點一滴地產生色彩。色彩全都是人。穿著宇羅乃寮學園高中部紅、藍、白、黑色外套的人，無力癱倒在像是地板的黑暗上。他們應該都跟春明他們一樣，在闖關遊戲時被偷了什麽，遭受誘導來到這裏的吧。
然後，臥倒地上的人們中央，是個身穿紫色複古連身洋裝的美女。是今天早上襲擊春明與三鈴的那個美女。她坐在黑暗之中，膝蓋上躺著穿著白色製服外套的女學生。女學生雙眼開著，卻無力地靠在美女身上。
美女緩緩地將自己的雙唇吻上女學生的嘴唇。
「——！？」
突如其來的刺激光景使春明紅了臉頰，他卻不別開視線。
他本能地領悟到不能從美女身上移開雙眼。
女學生眼中的光芒消散，像是要藏起失去光芒的瞳孔般閉上雙眼。美女放開女學生的嘴唇後，隨意將她的身體丟在地上，站起身。
「女娃兒稍嫌不足……不過，為了取回禦前的身體，不能挑剔。」
一如往常發出奇怪聲音的美女抬起頭。
寄宿著足以令人戰栗的光芒，朱色雙眼看向春明——不，是看向三鈴。
「啊啊——吾等禦前，您在那裏啊！「
美女捧著紅潤的臉頰露出恍惚的笑容。
「春明大人！三鈴！——快離開！土禦門有好！」
衝擊鼓膜的聲音讓他轉動雙眼看向光流，有好的左腕鎖著她纖細的脖頸。
「請你冷靜，光流同學——……馬上就要回歸原本的姿態了。」
有好露出苦笑，用右手中的竹葉前端指著光流的臉頰。光流停止抵抗，取而代之以冰冷的視線貫穿有好。
「春明大人與三鈴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就用賀茂家的一切詛咒你一輩子，土禦門有好！」
「——……不行。」
耳語般細微的否定從春明背後傳來。
回過頭，三鈴跌坐在地，望向虛空。黏在她手掌上的羽毛隨著一聲脆響與光芒同時碎裂——強風襲向一行人。
「唔哇！」
風馬上就停了。放下遮住臉的雙手——春明倒抽一口氣。
「三鈴……同學？」
搖搖擺擺站起身的三鈴的頭發不是漆黑，而是變成了金黃色，半開的雙眸變為深邃的琥珀色。更明顯的，是圍繞她周身冰冷而美麗的空氣，宣告——
她，不是田村三鈴。
「啊啊，禦前！您在那裏啊！「
美女的歡聲在黑暗中回響。
「……那就是，你所說的她嗎？土禦門有好？」
依然受到有好手臂拘束的光流以缺乏感情的聲音問道。
「沒錯——我不知道等這天等了多久！」
相反的，有好的聲音染著不亞於美女的歡喜之色。他的臉頰泛紅，停在肩上的白鳥沙沙地拍著翅膀。
「給我差不多一點！」光流緊咬牙關大喊。
「那才不是三鈴！把三鈴，把我的朋友還我！」
「光流同學，請你冷靜。」
「給我閉嘴！土禦門有好！」
遠遠聽著所有的聲音，春明看著三鈴卻又不是三鈴的人。
變為琥珀色的雙眸映照出虛無，她嘴巴緊閉，雙手沿著身體垂了下來。變為金黃色的頭發隨風搖擺，宛如尋找獵物的蛇。
「禦前，禦前！啊啊，吾等現在立刻為您撕裂那虛偽的身軀！」
餘光中他看見美女喊著什麽，一蹬地板朝這而來。
腦中角落的自己喊著「快逃！」，但春明卻動不了。受到不明所以、亂七八糟的感情支配，他隻能呆看著三鈴。
接著，一直站著不動的三鈴動了。她抓住春明的胸口將他拋了出去。
「好痛！你做什麽！」
他立刻起身抗議，但三鈴卻對他不屑一顧，以詞不達意的語調說了聲「這樣，不行的喔」朝逼近的美女伸出右手——瞬間她的手臂卷起紅色的火焰，朝美女射了出去。
「禦前？這是在玩耍嗎？」
美女一麵嘲笑，毫不閃避，以右手揮開火焰——不，是試圖揮開火焰。美女的手在觸碰到火焰的瞬間，火焰便以驚
人的速度吞噬她全身。
（插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聲尖叫，美女全身包圍在火焰中，在地上翻滾。
「怎麽會這樣……她救了我嗎？」
盡管滿心疑惑，春明還是起身看向三鈴。
三鈴放下右手——朝附近臥倒地麵的學生射出火焰。
「！？」
學生的身體包圍在火焰之中——突然消失了。
三鈴一一朝學生射出火焰——不知不覺間周圍陷入一片火海。
「三鈴！」
脫離有好束縛的光流跑向三鈴，三鈴琥珀色的瞳孔望向光流——射出火焰。
光流露出驚愕的表情遭烈焰吞噬——來不及發出悲鳴就消失了。
「光流同學！」
春明悲痛萬分的叫聲中，有好皺著眉頭背對火光朝黑暗中跑去。美女仍舊全身著火在地上掙紮。
在足以用不祥形容的赤色烈焰中，隻剩下春明和三鈴還站著。
三鈴——三鈴身姿的某人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春明的身影，從右手朝春明射出新的火焰。
「！」
他連忙閃身，卻來不及。到此為止了嗎——他咬緊牙關的下一瞬間，火焰與春明之間出現某個人影——是先前從拉門中爬出來的鬼麵。
從正麵接下火焰的鬼麵發出不成聲的尖叫，但仍轉過身，用素描簿在黑暗中一揮。接著，黑暗中突然出現一排拉門，鬼麵抓著春明的手打開最近的一扇拉門，跳了進去。
拉門後是條石地走廊。左右由拉門圍繞的走廊寬廣到足以讓數十人並肩行走，而且錯綜複雜。天花板雖然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源，但四周保有適度的照明。
「你為什麽要救我？剛才還要我逃跑……」
春明這麽一問，鬼麵便停下腳步回頭，胸口附近還熊熊燃燒著火焰。他的身體伴隨「砰」一聲圍繞在煙霧中——變成了一隻脖子上掛著素描簿的狐狸。火焰似乎隨著煙消除了，連個影子也沒留下。
「你是——昨天附身在女生身上的狐狸！」
『是的，那時承蒙貴人相助。』
狐狸坐在石磚地上，深深低頭。
『在此，我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
『請您救救禦前。』
「你們說的禦前是……」
『人稱九尾妖狐。』
他預料到了，但再次被塞到自己麵前的真相使春明倒抽了口氣。
狐狸的表情充滿擔憂。
『我原本是居無定所的妖狐。上月，宛如受到引導一般進入這所學園——在此與禦前相遇。在禦前創造的結界中，我與其他妖狐一起，時而偷取零食，時而偷吃便當，過著快樂的日子。』
「還真幹脆就承認了偷竊的犯行啊。」
狐狸對春明的吐嘈不解地歪頭。春明盤腿坐下，說：「抱歉，你繼續。」
『隻不過我們越來越奇怪，聚集了對人類的恨意，漸漸開始責怪如同傳聞中不危害人類的禦前。禦前說一切都是自己的錯，然後就在幾天前，留下身體，消失了。』
「隻留下身體？明明是妖怪，有身體嗎？」
狐狸對睜大眼睛的春明點頭。
『雖非人類一般的肉身，吾等怪異也具有身體與靈魂。若像我這種弱小的妖狐，兩者便幾乎沒有界線；但禦前這般強大的怪異便如同人類一般，身體與靈魂具有明顯的區隔。』
「也就是說九尾妖狐留下身體，離家出走了嗎？」
『正是如此。不過即使是禦前，沒有身體的她仍舊十分脆弱，非常危險。我們半數為了不讓禦前的身體腐朽而進入她留下的身體，另一半為了尋找禦前的魂魄離開了結界。空有靈魂難以隱藏妖氣，學園內又設下了無法離開校地的結界，因此我們以為立刻就能找到她。』
「可是，找不到。」
春明這麽一說，狐狸就說了聲『是的』，回答……
『要阻止靈魂散發的妖氣，若非遭受封印，便隻能附身在人身上。』
「照你說的，九尾妖狐的靈魂自從幾天前離家出走後，立刻就在校內遇到了三鈴，附身在她身上嗎？……」
狐狸點了一下頭。
春明皺起眉頭——有好說美女「不完全」。他察覺到了。他知道美女是九尾妖狐的身體，而裏頭——靈魂在別的地方。然後他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得知九尾妖狐的靈魂就在三鈴的身體裏，使沉睡的靈魂覺醒。恐怕，用的是那隻白鳥式神。
「你看過土禦門……那個穿著紅色製服外套的男人肩膀上的白鳥嗎？」
狐狸左右搖頭，回答：『沒看過，不過稍微有股可怕的感覺。』
春明「嗯～」了一聲，站起身來。
抬頭看向春明，狐狸繼續說道：
『我們決定附身在人身上尋找禦前的靈魂。附身的人中若是有禦前就好，就算沒有，也能獲得自由在校內行動的身體。隻不過，幾乎都以失敗告終。成功的頂多隻有我而已，而我也立刻遭您祓除了。那時，我才終於發現自己受到邪氣侵蝕，幾乎到了自我與瘋狂合而為一的地步。』
「等一下，祓除你的不是我，是三鈴才對。」
『不，祓除邪氣的是您。』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浮現在素描簿上的文字似乎又粗又有力。
『——同時我也了解到禦前出走的原因。方才盡管半夢半醒，禦前仍舊拒絕了自己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她厭惡附著在上頭的邪氣吧。』
「拒絕……是指剛才的火焰嗎？」
春明想起被火焰吞噬而消失的光流與學生們，皺起眉頭。
『是的，那個火焰是禦前拒絕的表征，也是溫柔的象征。正因毫無意識，因此威力無比。我具有抵抗力，所以受到直接攻擊也不至於造成大礙，盡管如此，那也是最後一次了吧。換作是您，光是被擦到就結束了。因此有必要如此重整陣腳。』
「結束是——被那個火焰燒到的人會怎樣！？」
春明不禁抓住素描簿上下揮舞。狐狸隨著素描簿上下移動下巴，清楚地在素描簿上以『請您冷靜，應該毫發無傷處於結界之外才對』的文字回答。
「真的嗎！大家真的沒事嗎！？」
狐狸點點頭。
『禦前對危害人類的邪氣相當敏感，會將人送到邪氣無法影響的位置。禦前本是溫柔的怪異，然而我們卻受邪氣影響，強迫禦前接受我們的理想。禦前會出走也是理所當然。』
狐狸像是為自己感到羞恥般垂下頭。
春明放開素描簿，抓了抓頭發，再次盤腿坐下。
「那個……最剛開始你要我救禦前，具體來說要怎麽做才好？」
狐狸不知是否在猶豫，素描簿上的文字歪七扭八。
春明露出微笑，輕輕摸了摸狐狸的頭。
「我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不過說說又不用錢，你就說吧。」
狐狸緩緩抬起頭來靈巧地用前腳舉起素描簿。
『如禦前所願。』
「我懂了。」
移開素描簿，狐狸瞇起眼——好像是在笑。但下一瞬間它的眼睛睜了開來。
『——看來到此為止了。』
「到此為止？」
『請您收下這個，應該至少能當作盾牌。』
狐狸把寫著這句話的素描簿塞進春明懷裏。
春明疑惑地說了聲「盾牌？」，接下素描簿，狐狸便一蹬石地，翻身躍上空中。
下一瞬間，狐狸的身體包圍在鮮紅的火焰之中，隨著火焰消失了。
它背後——在走廊前方伸出右手的三鈴像是哀悼似地瞇起雙眼。
春明苦笑著起身。
「素描簿也能當盾牌啊……」
以素描簿接下火刀的春明露出僵硬的笑容。手持利刃的三鈴以琥珀色的雙眼緊盯春明，向後一躍——接著衝了過來。
春明側身閃過刺出的刀，三鈴與春明擦身而過——立刻停下腳步，轉身以炎刃揮向他毫無防備的側腹。他勉強以素描簿擋下攻擊，卻無法減輕力道，連著素描簿一起被打飛。
「呃啊！」
打破拉門，他的背撞上木製地板，衝擊使他瞬間停止呼吸。不過，他不能一直躺在地上。春明起身後，三鈴立刻打開拉門。
「不行的喔……」
在石地上再會後，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
在以火焰消除狐狸之後，三鈴將烈焰轉為刀刃朝春明襲來。動作宛如沒有規則的拿劍玩耍，但是武藝優秀的三鈴使出的攻擊速度驚人，若是沒有素描簿幫助，春明連貫徹防守都無法辦到。
「不行的喔。」
三鈴重複著同樣的話語靠了過來。她的聲音比平常
還要高上一些，不知為何他無法與應該盯著自己看的琥珀色雙眸相交。
「這麽說來，看起來倒也不是不像剛睡醒啦……」
一邊後退，春明一邊想起剛才狐狸所說的話，苦澀地低喃——下一瞬間，火焰利刃逼近眼前，是三鈴一瞬間拉近了距離。他高舉素描簿，在最後一刻擋下攻擊。三鈴迅速抽刀，這次朝他的身體連續使出刺擊。
春明站穩腳步、緊咬牙關，勉強撐過這波猛攻——此時左臉頰一陣銳利的刺痛，濕暖的什麽滑下臉頰。似曾相識的觸感使春明瞬間察覺——昨天「鬥術」時，有好劃破的傷口裂開了。
「可惡——」
痛楚使他的表情扭曲，春明孤注一擲，利用衝擊向後退開。腳步雖然有些不穩，但他成功拉開了距離——話雖如此，也不過十步就能趕上。他舉著素描簿往下看，榻榻米地板上落下一滴滴血液。他用手臂抹去臉上的血後看向三鈴。
三鈴瞪大眼，茫然而立。仔細一看，她的臉頰上有塊紅色的汙漬——似乎是春明的血沾了上去。她用沒有持刀的手碰了碰血，琥珀色的雙眸俯視染紅的指尖，從薄薄張開的嘴唇中漏出一聲「啊……」蘊含畏懼的聲音。
「不行，的喔。」
三鈴像是要藏起沾到血的手指一般握緊拳頭說——淚滴滑下白皙的臉頰。
「打架、傷人、詛咒、殺人，不行的喔。」
沉浸在淚中的琥珀色雙眸捕捉到春明。
春明與三鈴卻不是三鈴的她第一次四目交接。
三鈴就這樣踩著不穩的步伐朝春明走來，他試圖後退，但背後撞上了拉門。他反手拉開門向後一看——倒抽了一口氣。
眼前隻有黑暗。從黑暗深處吹來的冷風搖撼春明的劉海。
「既然想這麽做——」
回過神來轉過頭，高舉炎刃的三鈴近在眼前。然後——
「就從奴家眼前消失！」
火焰長刀揮落。
如果在石地板上狐狸所說的話屬實，春明接下這一刀，也隻會被送離結界而已。在那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事，他等同不會被追究。不過——……
「我怎麽能丟下三鈴同學，自己逃到安全圈！」
能確實逃走的方法隻有一個——看著逼近的炎刃，春明一躍，投身於黑暗之中，同時他高舉素描簿——
「給我清醒一點！把我的兒時玩伴還我！——九尾妖狐！」
朝三鈴的額頭丟去。
素描簿依照春明所瞄準的軌道，命中揮刀時失去目標而茫然站立的三鈴額頭——唯一的失算是，素描簿在空中變成了巨大的印章。印章化為大量的紙屑粉碎。
三鈴瞪大眼，突然朝下看——「春明同學？」——如此低語。
「三鈴同學！」
在春明呼喚三鈴前，少女也以自己的意識縱身跳入黑暗之中。
少年與少女邊墜落，邊各自伸手。但在兩人的指尖碰觸到彼此之前，身體就先被黑暗吞噬了。
※
隔著眼皮感受到光線的春明聞到藺草的香味，睜開眼睛。
天花板是一片黑暗，室內保有適度的照明。坐起上半身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身處被拉門圍繞的榻榻米地板空間。看似家具的家具隻有鋪在春明身體下數迭的榻榻米而已，此外隻剩角落堆積如山的零食包裝紙與便當盒。
「三鈴同學？三鈴同學不在嗎？」
春明起身呼喚少女的名字——卻毫無響應。
「我們明明一起掉下來的說……為什麽不在？而且這裏是……有土的味道，但又好像不是外麵……」
他動了動鼻子，餘光中紅色的物體一陣搖擺。他定睛一看，共有四個紅色的火球飄浮在空中。春明伸手，火球便像逃開一般往房間的四個角落散去。四個角落各擺著一個燭台，特大號的和蠟燭坐鎮其上。火球像是打從一開始就在那裏一般，落在和蠟燭燭芯上。
春明搔了搔頭發，將視線移向正麵的拉門，上麵畫著染成一片櫻色的山景。向左望去是沉埋雪中的山景，朝右則是由綠油油的葉子所覆蓋的山景。
「這裏是哪裏……」
此時，呼啪——輕快的聲音響徹室內，拉門猛然開啟。
他嚇得肩膀一跳回過頭，敞開的拉門正中間佇立著雙手大張的三鈴。她的發色回歸為漆黑，但她低著頭，使人看不到眼睛的顏色。
三鈴沉默地垂下雙手走向春明，她的手上沒有火焰形成的刀刃。
敞開的拉門自動關上，現出滿山楓紅的繪畫。
「三鈴同學……嗎？」
春明一呼喚她的名字，三鈴就暫時停下腳步，接著猛然抬起頭。
燦爛的琥珀色雙眼映照出春明，接著——
「奴家抓到安倍了喔！」
——她邊說邊一口氣縮短兩人的距離，順勢直接抱住春明。春明絕對說不上弱不禁風，但是也沒有強壯到能支撐毫不猶豫撲進他懷裏的同學年少女。結果，春明就這樣被三鈴抱住，後仰倒在榻榻米上——
「好痛！」
撞到了後腦勺。在榻榻米上雖然不會很痛，卻仍然使他頭暈目眩。
三鈴把下巴放在春明胸口，「呀哈哈」天真無邪地笑了。
「奴家覺得好好玩喔，安倍！」
「好好玩個頭！你把三鈴怎麽了！三鈴沒事吧！」
「田村毫發無傷的喔，所以不要生氣的喔。」
用手指輕撫春明的臉頰、以臉頰磨蹭春明的胸口，三鈴恍惚地瞇起雙眼，紅唇露出挑逗的笑容。濃厚的性感魅力與甘甜香氣讓春明一陣陶醉，但他立刻回過神來，像是要揮開邪念似地左右甩了甩頭。後腦勺雖然還很痛，但也因此使他的意識清醒。
他推了三鈴肩膀附近一把，說「起來」，三鈴便回答「奴家知道了喔」撐起上半身，跨坐在春明的大腿上。
春明從裙擺間露出的白皙大腿別開視線，再次用有些破音的聲音說了聲「起來」，但三鈴卻隻有微笑，沒有退開的意思。他大大歎了口氣，雙手撐住背後，坐起上半身。
「安倍的臉好紅喔。」
以手掩嘴的三鈴「呀哈哈」地笑了。春明隔著劉海盯著三鈴看，一問「你是誰？」，笑聲便戛然而止。
「奴家是三鈴喔。」
嘴角露出豔麗微笑的三鈴說。
「不對，你不是三鈴同學。這個身體是三鈴同學的，不是你的。」
麵對表情嚴肅的春明，三鈴把頭歪向一旁，露出困擾的笑容。
「安倍知道奴家的名字喔。剛才安倍叫奴家的名字，奴家才好好——清清楚楚地清醒過來的喔。」
「你……放火攻擊我的時候是真的沒睡醒？」
三鈴不知為何一臉了不得地說「就是這樣喔」，挺起胸。
「啊，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安倍才這麽壞心眼的嗎？」
「我的事情無所謂，比起這個，三鈴沒事吧？」
「安倍疑心真重喔。奴家不會危害田村的喔。不如說，奴家保護了田村跟人類小孩喔。若奴家半夢半醒時……沒有下意識地以火焰拒絕那些孩子們，現在田村的身體就已經被撕裂了喔。」
春明倒抽一口氣，三鈴用指尖撫摸他的臉頰，繼續說道：
「而且，奴家的火焰不是拿來傷人的喔。孩子們現在應該在結界外受到保護才對喔。」
「狐狸也這麽說。」
「邀請安倍來此的也是奴家喔。因為這裏是奴家自己做的，奴家的藏身處喔。所以在這裏不容易被發現的喔——奴家已經不希望任何人在奴家的名義下犧牲了喔。」
她的聲音蘊含著足以使溫柔的語調顯得突兀的強烈決心。
此時，不知從哪出現、散發著甘甜酒香的閃亮白霧在三鈴眼前飄忽。不知道是不是很癢，三鈴動了動鼻子——
「哈啾！」
打了個噴嚏。同時，隨著砰一聲輕快的聲響，金黃色毛皮的三角形獸耳出現在她頭上。三鈴又接連打了五次噴嚏。
第二次噴嚏時，她的裙擺下露出了一條金黃色的尾巴，第三次尾巴變成三條、第四次六條、第五次九條，然後——
「哈、哈……哈——啾————————————！！！！！！！」
隨著第六次特大號的噴嘻，某個東西猛然飛出三鈴的身體，撞上春明的下巴。「好痛！」春明大叫一聲，反射性地用手按住下巴——失去支撐的身體向後倒，腦袋再度撞上榻榻米，他又一次叫出聲來。
「…………咦？咦！？這裏是哪裏？奇怪？春、春明同學！你還好嗎！？」
他閉起雙眼咬緊牙關強忍痛楚時，大
腿上的重量消失了。
張開雙眼，他看到三鈴擔憂的臉近在眼前。她的眼睛是黑色的，也看不到獸耳跟尾巴——更重要的是，那柔和而銳利的氣息，確實是三鈴的。
「三、三鈴……同學？」
「對啊，怎麽了？頭會痛嗎？光流……不在。那麽就去保健室——可是這裏是哪裏我們不是在橋上……」
「我、我沒事，你先冷靜一下……」
春明用手跟言語製止有些慌張的三鈴，撐起上半身。
「比起這個，從三鈴身上飛出來的東西，在哪裏……」
他一邊撫摸鈍痛的後腦勺一邊看向周圍，三鈴張開星空般的雙眼，直盯盯地望著春明後方說：「從我身上飛出來的，是那個嗎？」
轉過上半身，他看到畫著櫻色山景的拉門前有個金黃色的物體。物體上空聚集了閃閃發光的煙霧——柊隨著「嘻嘻嘻」的笑聲現身。
柊瞥了春明一眼，用光裸的腳尖戳了戳金黃色的物體。
「喂，汝打算這樣到什麽時候？」
「喂、喂，柊，這樣做好嗎？那個是……」
「哎呀，春明。汝在擔心咱嗎？不過這是杞人憂天，這個與咱從以前就認識了，光這樣還不會生氣。」
這麽說著，柊又戳了戳物體，下一瞬間——
「呀哈哈哈哈！！！！！！！！！！！」
隨著天真無邪的笑聲，身穿十二單的美女從物體中現身。
在空中飄散的長發宛如透明的陽光般金黃。
細長的雙眼跟燉過的砂糖一樣是琥珀色的。
她的樣貌，毫無疑問就是昨天佇立在百葉箱旁、於夢中向春明傾訴、今早攻擊春明與三鈴、方才還與春明等人對峙的——那個美女。
「奴家嚇了一跳喔。不過奴家覺得很有趣喔。然後奴家覺得很癢的喔。」
起身大吵大鬧的美女頭上頂著剛才還在三鈴頭上的獸耳。
看似金黃色物體的九條尾巴直直地伸展，點綴美女的背景。
「汝還真是沒變呢。」
漂浮在美女身旁的柊歎了口氣。
美女抬頭仰望柊，露出滿麵的笑容。
「奴家找到了酒吞童子喔。酒吞童子從前跟現在都在安倍身邊的喔。讓奴家打噴嚏的也是酒吞童子喔。」
「是大吟釀的煙。就回神來說不是剛好嗎？」
「奴家隻要是酒，什麽都喜歡的喔。酒不分貴賤的喔。」
「不是不是不是！先等一下！」
正在和睦聊天的兩位美女同時轉頭看向春明。
稍微被兩人的眼光震懾的春明盡量維持嚴肅的表情繼續說：
「可以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麽情況嗎，柊！耳朵也好、尾巴的數量也好，那個人果然是……」
柊咚一聲敲了一下手，說「這麽說來還沒公布答案呢」，繞到美女背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這家夥如汝所想，是九尾妖狐——的靈魂。」
美女——九尾立刻雙手叉腰，挺起纖細的胸膛說了聲：「的喔！」她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殺害無數無辜人類，殘暴的妖怪。
就在春明發愣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過頭，一臉正經的三鈴深深地點頭對他說：
「因為這裏是宇羅乃寮學園啊。」
春明隻能點頭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