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孫天睿的說法,柴海在斯頓的後廚工作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那麽對方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藥物是加在了誰的餐食裏。喬亦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盡管一直低頭躲避著麵前青年的眼神,卻還是被認了出來。柴海的臉上浮現出一瞬的掙紮,隨即抬起頭來,表情恢複了平靜。“小,好久不見。”他看著喬亦,目光中的關切與慈愛,仿佛絲毫不減當年。“為什麽要在我的粥裏加東西?”喬亦冷著一張臉,死死的盯住柴海的雙眸。柴海低頭看著盛滿米粥的小碗:“我說過了,這是我給自己盛的。而且加的不是別的,不過是補鈣的藥粉而已。”說著,他便將碗端到自己的唇邊,作勢要喝。喬亦揮手將男人手中的粥碗打翻。“我取樣檢測過了,最近我早餐收到的粥裏都被下了鎮靜類藥物。是不是你加的,監控一查便知。”陶瓷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米粥和碎瓷片混在一起,將後廚的地麵變成一片狼藉。柴海緩緩抬眸:“既然已經有了證據,還來找我做什麽?”喬亦的語速放慢,一字一句道:“今天我們之所以過來問你,也隻是想給你個機會。”柴海無所謂的挑眉。“我想知道原因。”喬亦冷冷的望著他。“原因?”男人看著他,眼珠轉動,似乎在編造聽起來合理的理由。半晌,他驀地放棄,“沒有原因。小,你想如何便如何吧。”說罷,他俯下身開始清理地麵,徒手拾起地上陶瓷碗大片的碎片。像極了篤定喬亦不能將他如何,柴海沒再給青年一個眼神,撿起來大片的碎片丟進垃圾桶後,又抽了幾張紙開始擦地上的一團混亂。喬亦定定的瞪著他發色灰白的頭頂,確實也像他預料得那般,因為不能奈他何,而駐足在原地。充斥著挫敗和不知該如何發泄的怒火,男人的胸膛肉眼可見的起伏。他的兩頰還殘存著因為爭執而染上的微紅,臉色卻一點點白了下去。情緒的波動讓早起本就敏感的胃腹絞作一團,喬亦疼得咬緊下唇,不得不伸出手去,扶住一旁的台麵穩住身體。柴海表現得肆無忌憚,無非是拿捏住他並不是想真的處理下藥的事情,而又沒有辦法將他的所作所為和翟高陽聯係到一起。可是,喬亦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柴海會和翟高陽攪合到一起。就算是放在當年,一個是父親家裏的管家,一個是父親公司的二把手,怎麽也算不上彼此熟絡的關係,為什麽如今會沆瀣一氣。而且......柴海如果是真的跟了翟高陽,那為什麽現如今一個身居路耀集團高位,一個卻心甘情願的待在這酒店並不算寬敞明亮的後廚。他總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卻又捋不出任何頭緒。“老喬?”察覺到他臉色的不對勁,孫天睿輕聲喚他,“要不咱回去吧,直接報.警,讓警.察去審問他,咱等結果就得了。”知道再待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柴海這邊行不通的話,他還是要從翟高陽這個根源處下手。喬亦脊背微弓,重重的吸了口氣。腦海裏不受控製的浮現出來不少年幼時那人陪伴自己的場景。有他和父母一起去野炊,柴海跟著幫忙生火。有他悄悄溜進父親的書房,被父親責罵,柴海跟進來幫他說話。有他在學校闖了禍滿不在乎,柴海替父親到學校被老師責怪,接他回家時卻依舊好脾氣的問他餓不餓、晚上想吃什麽。他不明白,為什麽就連柴叔,都會離開,並且在離開之後選擇背叛。胃裏的痛意愈發不可忽視,像是犯起了痙攣。喬亦背過身去,掌心死死的抵在上腹。眼前升騰起黑霧,他的聲音很輕,泡沫般漂浮在空氣中。“柴叔......不管怎樣,再次見到你,我......很開心。”就好像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重新感受往日的溫度。那些曾經讓他覺得溫暖、快樂的記憶,時隔多年之後,依然可以縈繞在他的周身。雖然......如果不是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就更好了。喬亦腳步沉重的踏出後廚,孫天睿瞪了一眼柴海,緊緊跟在了那人的身後。兩個人走到門口時,身後有聲音將他們叫住。對著喬亦的背影,年邁的男人緊緊皺著眉開口。“小。”喬亦步伐一頓,沒有回過頭去。“把起訴你的那些合作方的錢都賠了,合同的事情到此為止吧。這個圈子太亂了,你換個城市,踏踏實實的生活。”他的聲音慢慢沉了下去,鄭重而堅持,“不要去找翟高陽了。”第56章 不要去找翟高陽......然後任由對方得手麽?就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一敗塗地。喬亦做不到。強撐著離開後廚走進直通頂層的電梯,胃裏愈發狠戾的翻攪讓他有些站立不穩,不得不弓下身去,雙手死命的按在胃部的痛處。“所以,這個王海,和你是什麽關係?”孫天睿按下電梯關門的按鈕,回過頭來想問個清楚時,看到的就是那人額頭布滿冷汗的模樣,“哎,老喬?你怎麽樣?要不要去醫院?”電梯從一層升高到二十層,喬亦勉強抬起頭:“不用。”他一隻手搭在孫天睿的肩上,強撐著走出電梯後,便因為體力不支歪倒在一旁。孫天睿能感覺到,盡管他拽住對方的手臂,一個勁兒的將人往上拉,但喬亦因為疼痛,無意識的身體趨向於蜷縮,於是整個人還是迅速在往下墜。“我就說吧,那天應該拉你去做個徹底的檢查的。”孫天睿無奈的嘖了一聲,伸手探向那人的外衣口袋,“房卡在哪兒?我給你拿藥去。”“右邊......”男人雙眼緊閉,隻剩下氣音。回房間現燒開水,然後將水兌成剛好可以咽下的溫度。孫天睿手忙腳亂的抓起藥盒、端著水杯匆匆回到酒店走廊裏時,等在走廊裏的男人身體已經蜷成蝦米、瑟縮在牆角,身上的工作服也被冷汗浸得濕透。好在痙攣本就是陣痛,吃過藥後的喬亦沒多久就稍緩過來了一些。男人唇瓣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純白色的工作服身前胃腹的位置已然布滿褶皺。“扶我一把。”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喬亦衝孫天睿伸過手去。後者蹲在他的麵前,雙手搭在膝蓋上沒動:“說吧,什麽時候再去趟醫院,你這樣不行。”“你幫我安排一下”男人的呼吸還沒有恢複均勻,聲音也顯得微弱。“好。”還沒等那人把後半句說完,孫天睿就一口應了下來。喬亦淡淡的瞥他一眼:“安排一下,我要去見翟高陽。”“啊?什麽時候?”孫天睿一愣。“越快越好。”見對方沒有要扶住自己的意思,喬亦垂下手,撐住地麵,試圖自己起身,“如果可以,今天也行。”“你都這樣了,還能出去見翟高陽?”孫天睿不讚同的撇嘴。“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我這樣......我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便好了。”地毯有些紮手。幾次嚐試自己起身失敗,喬亦泄氣的將頭歪向牆邊,大口的喘著粗氣。看不過去那人這副模樣,孫天睿伸手過去撈住他的手臂,將人從地上拽起身來。“真是敗給你了。但兄弟,我又不認識翟高陽,你自己去路耀集團找人,不是更方便麽?”“直接找他,他能見我麽?”喬亦將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倚在了他的身上,冷笑一聲。“那我怎麽想辦法讓他來見你?”孫天睿為難道。男人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語調一轉:“你不是能聯係上袁姣姣麽?”聽到“袁姣姣”三個字,孫天睿忽的緊張了起來。“你怎麽知道......好吧,她前兩天是來了酒吧一次,十一跟我說來著。但我這不是替你臥底來了嘛,壓根沒有見到她。”他倒豆子似的自己一口氣交代了個幹淨,喬亦挑眉,靜靜的望著那人。“我知道你能聯係上她,隻是因為之前她來找你辦和陸元晟的那個bachelor party,我記得你倆交換過聯係方式。”上當了,簡直不打自招。孫天睿倒吸一口涼氣,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喬亦勾起唇角:“沒關係,你能聯係上她就行。你找她幫你打聽一下,有個叫翟爍爍的見習導演,現在在哪個拍攝劇組。”“翟爍爍?翟高陽的女兒麽?但我跟袁姣姣又沒交情,拿什麽求人家幫忙?”孫天睿躊躇半晌,“而且,你怎麽知道她能打聽到那個翟爍爍的消息?”“沒交情她會特意來the red lion找你?”喬亦鬆開扒在孫天睿身上的手,在沙發上坐下,漫不經心道。上次他被踢出絲蒙丹妮劇組,袁姣姣之所以能給他指一條線索,明顯是因為追查過了,並且已經發現了翟爍爍的存在。以袁家的能力,況且還都在娛樂圈,查一個見習導演的行程,還不算什麽難事。“人家是袁氏集團的大小姐,能和我一個開酒吧的小老板有什麽交情?你也未免太高看我了。”孫天睿一臉惆悵。喬亦抓起一旁的抱枕壓在肚子上,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沒有交情製造交情,我對孫老板在這方麵還是有信心的。”“說不過你,我試試吧。”孫天睿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他話音落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抬頭看了過去,“哎,剛才那個王海說的,讓你不要去見翟高陽,你是真的一點不打算聽了?”空氣裏彌漫著片刻的安靜。男人摟住抱枕的手緊了緊,閉上眼睛,輕哼一聲,算作回答。-夜幕降臨。路耀集團廣場a座,二十一層的東區。陸元晟將煙頭在幾乎堆滿煙灰的玻璃缸裏按滅,起身打開了辦公室裏的窗。房間裏彌漫著的煙草氣息過於濃鬱,他不由得被嗆得咳嗽幾聲。他湊近窗邊,感受著獨屬於春日的微風拂麵。風裏的氣息溫柔,卻也疏離。手機屏幕還停留在與袁姣姣對話的界麵。那裏他主動發出來的那句“最近方便麽?提一下退婚吧。”到底什麽時候算是提出退婚的正確時間呢?這些天他思來想去,還是沒有一個答案。母親的後事已經處理妥當。隆興那邊,法律部處理完了給受害者家屬的賠款,受害者家屬選擇和解,工地上的事情也算是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