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要不你來這個?這個果籃一個九十九,裏麵各種水果都有,火龍果啊,荔枝啊,什麽都有點。也都是新鮮的,你看,這裏麵也有水蜜桃。自己吃或者送人,都合適的。”喬亦順勢點點頭:“好啊,那就來這個吧。”“好嘞。”大姐臉上滿是笑容,從幾個果籃裏挑了個看起來最新鮮的,塞進喬亦的手中。她接過一百塊的紙幣,從背包裏掏出來一塊錢,遞回喬亦的手裏,“小夥子新搬過來的吧?以後常來啊,姐給你優惠。”喬亦笑著點點頭,道了句謝,拎著果籃離開。本來隻是漫無目的的閑逛,手裏莫名其妙多出個重量不算輕的東西來。喬亦無奈的摸了摸鼻子,準備轉身離開。正要出菜市場,他被迎麵走來的婦人叫住。“小?是你麽?”女人五六十歲的年紀,頭發白了大半,步履蹣跚,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四目相對,喬亦隱約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對方,但卻又想不起來什麽。似乎看出來他的迷茫,女人笑笑,主動開口自我介紹:“小,我是鞏芸,你鞏阿姨,任曉博的媽媽。”“哦哦,阿姨好。”喬亦立即點頭問好。“你是來這裏買菜麽?家搬到附近了?”鞏芸看了看他手中的果籃問道。“沒有。”喬亦苦笑了一下,“恰好經過。”暖色的光線灑在鞏芸的頭頂:“吃過晚飯了麽?要不要來阿姨家吃飯?今晚曉博加班,不回來。”像是察覺出他和任曉博之間的不友好,女人特意加了後半句。“不了不了,謝謝阿姨。”喬亦禮貌拒絕,擺擺手就要離開。“小!”鞏芸再次將人喊住,上前兩步,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她停頓片刻,壓低聲音,“上次在醫院,人多眼雜,有些話不方便和你說。當年老任走之前,和我說過些‘珠玉引’的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講給你聽。”第70章 跟在鞏芸的身後看她在菜市場裏又買了幾樣菜,喬亦體貼的接過女人手中拎著的塑料袋。“家裏晚上不怎麽做肉,小,你想吃點什麽,我買來給你做?”鞏芸在賣肉攤位的冰櫃前停下。“不用麻煩了阿姨,我不怎麽餓。”喬亦搖頭道。這句倒也不是純粹的客套,他此刻確實沒有什麽胃口,去鞏芸家本來也是為了聽她說關於“珠玉引”的事情,不是真的為了吃晚飯。“行,那就先買這些,咱們走吧。”鞏芸點點頭,往市場大門的方向走去。任曉博家就在胡同外的小區裏,老式的居民樓,總共六層,沒有電梯。喬亦拎著果籃和鞏芸買的幾袋蔬菜,跟在那人後麵爬上了四層。鞏芸扶著樓梯扶手,一層層往上挪得費力。喬亦也好不了多少,大病初愈,再加上一直以來都不怎麽運動,手裏又拎了重物。上到四樓,他的呼吸也不怎麽均勻。鞏芸笑著問他,是不是很久沒爬過樓梯。“這兒是家裏的老房子了,以前曉博上中學的時候,就近住在這兒,畢業後就搬走了。但後來......家裏出了事兒,我查出來得病,另外那套房賣了換錢治病,就又搬回來了。”女人慢悠悠的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擰開防盜門的門鎖。喬亦沉默半晌:“我......聽說了。您的病,現在怎麽樣了?”“控製住了,基本穩定了。”鞏芸按亮家裏的頂燈,邀請他進屋。兩室一廳的房子,門廳稍顯狹窄,但客廳還是寬敞的。家裏堆放的東西不少,但都被打理得極為整潔。沙發上套著幹淨的碎花布墊,茶幾上擺著個塑料盤,裏麵是小包裝的堅果。“你先坐會兒,我去做飯,一會兒就好。”鞏芸塞了隻蘋果在他手裏,“餓了吧?先吃點水果。”“沒事,不用。”喬亦有些局促的在沙發邊繞了一圈後,還是跟著鞏芸走向了廚房。廚房這邊的區域更加狹窄,兩個人進去看起來都沒有辦法錯身。他站在廚房門口,抱著女人塞給他的那隻紅彤彤的蘋果,猶豫了一下問道,“需要幫忙麽?我給您打打下手?”“不用不用,我就炒一個青菜,再拌一個黃瓜,很快,你歇著去吧。”鞏芸擺擺手,聲音被淹沒在轟鳴著的抽煙機響聲裏。兩個人在桌前坐下,鞏芸擺好兩套餐具。“阿姨......”喬亦舔了舔唇,欲言又止。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鞏芸輕歎了口氣,重新放下手中的筷子:“你想知道當年‘珠玉引’的事情,對吧?其實我也知道得不多,當年我的職位不高,都是聽老任講的。”喬亦凝視著她:“他......都說過些什麽?”“當年你還小,這些事情我不確定你知道多少。”鞏芸躊躇著,似乎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珠玉引’當年在做上市,這個你知道吧?”喬亦點點頭。“公司上市前,監管部門發現產品出了嚴重的質量問題,這件事,你聽喬總說過麽?”當年他還在上學,這件事沒有聽父親提起過,但倒是從柴海的錄音筆裏知曉了。喬亦繼續點頭。“曉博他爸,當年在‘珠玉引’是產品質量的總負責人,產品質量出現問題,他第一個難辭其咎。他反複跑工廠和倉庫,發現了個比產品質量更嚴重的問題。”似乎是在措辭,鞏芸語速很慢,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喬亦張了張嘴:“翟高陽的事情......是他最先發現,告訴我爸的?”鞏芸一愣,隨即望向他:“是的。你知道這件事?”喬亦沒答,垂眸問道:“任叔叔是不是直接報告給了我爸,沒有告訴翟高陽?”鞏芸思忖片刻:“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唇邊泛起苦笑,男人的手指無意識的蜷縮,慢慢緊握成拳。翟高陽必然是不知道的。他既然能夠對自己的父母下手,如若知曉,必定也不會放過任曉博的父親。頭頂的白熾燈發出吱吱啦啦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明顯。“他是怎麽發現的?”指甲用力嵌入掌心,再抬眸時,男人漂亮的眼眸中有淡紅暈開。“有......實證麽?”“有。”鞏芸撐著桌麵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走回臥室,房間裏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響動。良久,她緩緩走了出來,手裏捏著兩瓶外表看起來相差無幾的陶瓷小瓶。是兩瓶“珠玉引”最經典的麵霜產品。盡管經過十多年的時間,包裝上的花紋顏色已褪去大半,但喬亦依舊能認得出,這是他們家公司當年幾乎每個產品上都會印的圖案。他曾無數次在母親的梳妝台上看到這樣圖案的瓶瓶罐罐,也曾多次在和父親一起去倉庫時看到這樣模樣的包裝。“能看得出來區別麽?”鞏芸將兩個小瓶子一同遞到了喬亦的手中。喬亦伸手接過,眯起眼睛細看。陶瓷小瓶上還殘留著些許女人掌心的溫度,瓶身摸起來是相似的光滑細膩,看不出有什麽差異。“這是曉博他爸入職兩年後,‘珠玉引’全線產品升級後用的陶瓷瓶。乍一看是沒有區別的,對不對?”鞏芸從他手中重新接回陶瓷瓶,將瓶子對著頭頂的光源,“在日常的光線下,這兩個瓶子看起來是沒有差別的,但是放在光下,‘珠玉引’正品的瓶子,會折射出五彩顏色的光斑。聽老任說,是在陶瓷瓶子的用料裏加了某種化學物質,好像還是他提議加的,用來防偽。”她說著,便放下手中的能在光線下折射出彩色的其中一個陶瓷瓶,將另外一個也對準光源:“公司正規渠道生產的產品瓶子,可以看到彩色的光斑,其他不知道哪裏來的仿品,就看不到。老任就是通過這個,發現倉庫的貨被人調包了。”喬亦拿過桌上的兩個陶瓷瓶,按照她的話分別在燈下試了一番。這應該可以算是當年翟高陽產品的證據。可是到底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當年的貨品早就不知道流向了何方,就算是隻為了告翟高陽調包商品售假的罪狀,隻靠這兩個樣品的陶瓷瓶,恐怕也很難定罪。手腕無力的垂下,喬亦驀地想起了什麽。“任叔叔......是怎麽發現是翟高陽做的?”鞏芸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老任去調了監控。”“這段監控......他手裏有麽?您現在手裏有麽?”喬亦盯住對方的雙眼。“老任當年離開得突然,沒有和我交代這些。”鞏芸語速放緩,鄭重道,“但我後來從他的遺物裏找到了個u盤。裏麵是他從監控裏翻拍到的證據,我拿給你。”-老舊的房間裏,隻有一台任曉博常用的電腦。鞏芸不知道密碼,所以隻是將u盤交給了他,讓他自己回去再看。“鞏阿姨,謝謝您。”喬亦將u盤攥緊在掌心,衝女人鞠躬道謝。“孩子,不用這樣。老任雖然不在了,但我知道若是他還在,也會這樣做的。”鞏芸輕拍他的肩膀,溫聲道。“等一切塵埃落定了,當年任家應該得到的補償,我都會打給你們。”喬亦沉聲保證道。鞏芸衝他彎了彎眼角,聲音溫柔:“孩子,我將東西交給你,不是為了這個。做了壞事的人,就應該得到懲罰。老任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怪曉博,翟高陽的事情,我和他爸都沒有和他提起過。我記得高中的時候,你倆是關係還挺好的朋友?我生病之後,這些年也苦了曉博。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還是能把他當作朋友。”“好的阿姨,您家裏的事情是我之前沒有聽說,也沒能幫上什麽,真的抱歉。我不會怪任曉博。”喬亦凝視著女人的眼睛,認真道。他將在菜市場順手買的果籃留給了鞏芸,臨出門前,遲疑的停住腳步。“阿姨”“您家裏有零錢麽?”捏著鞏芸給他的兩張十元紙幣,喬亦在老式小區門口的煙酒小鋪,買了一包煙和一隻打火機。他將u盤揣進褲子的口袋,時不時的摸上一下,指尖觸碰到u盤金屬的質感後,才重新安心下來。十幾塊錢的香煙,入喉有些嗆口。喬亦不由得咳嗽幾聲,眼角被濃稠的煙霧熏得微微發癢。胃裏的抽痛愈發不可忽視,他在路燈邊緩緩蹲下,一口接一口的吐出暗色的煙圈兒。喉嚨火辣辣的,鼻尖盡是煙霧的苦澀。全身的力氣好像用來呼吸和壓製上腹的疼痛,喬亦一動也不想動,蹲在原地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他好像更想念陸元晟了。掏出手機想要看看那人有沒有回複他剛才的消息,屏幕無論怎麽按都是一片漆黑,他這才發現手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沒電,自動關機了。路燈昏黃的光線灑在男人淡銀色的發絲上。路過的通體黑色的流浪貓試探性的靠近,然而喬亦剛想要伸手,那野貓便被濃重的煙味驅趕,“喵”的一聲快速跑開。思緒混亂成一盤散沙。意料之外的從鞏芸手裏拿到翟高陽違法的證據,他本應是高興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喬亦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小巧的u盤好像有千斤重,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隻是為了利益,翟高陽隻是為了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