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背隔絕開來的視野盲區裏,突然響起幾乎微不可察的抽氣聲。極其短暫地,轉瞬即逝。而後雲落的聲音響起,卻聽不出任何異樣:“好,我會看著他,不讓他離開。為了聯邦,為了...雲家。”他為了所有,唯獨無法為了自己。因為s區沒有beta,在這個滿是高等alpha和omega的區域裏,他沒有自我。s區的所有alpha拚命訓練是為了榮耀,而他雲落隻能為了生存。雲落拉開辦公室的門,離開前留下最後一句:“謝謝爸,讓我現在還活著。”那聲音明明是堅韌的,落在雲光啟的耳朵裏,卻讓人以為是雲落的哭聲。而雲落在這個時候轉了身,讓雲光啟的錯覺不攻自破:“那個彌隅,他騎來的那堆破銅爛鐵,就沒必要也在s區給個特許了吧,幾百年不見的古董玩意兒。”從軍務樓回寢的一路,雲落的腳步像踩在棉花上。回到寢室門口,他將手腕貼上去,又是“滴”一聲響後解了門鎖。推開房門,窗邊的遮光簾拉得嚴實,空氣裏彌漫著沐浴露的味道。他皺皺眉,環視一周,兩張床上都空空如也。想來是等不及他回來,彌隅擅自先用了他的浴室,又出了門。也好,雲落放鬆了戒備,省得見了麵也是互看不順眼。門沒有開展,他從狹開的縫隙裏閃身進了房間,反手正要關門,卻猛然再次警戒起來門後有人。【作者有話說】彌隅:人生地不熟的s區,我唯一熟悉的坐騎,你管他叫破銅爛鐵?雲落:淘汰了一百年的玩意兒,不是破銅爛鐵是什麽,你什麽水平?彌隅/雲落:沒品的東西。第0003章 不可理喻頸側伸來一隻手臂,雲落反應迅速地向一邊閃過身去,警戒地回頭,卻見彌隅隻是以掌心撞上了門。早到了晨練的時間,早上還熱鬧無比的走廊,此時隻被那幾聲回響襯得愈發空曠。扶在門上的手掌突然調轉了方向,貼著雲落的肩膀,將他一步步逼到了牆角,而後穩穩撐在他耳邊。雲落的手握上彌隅的手腕,隻三分力已足夠威脅:“有話就說,動起手來就沒意思了。”“我對雲少校可是一直客客氣氣的,倒是雲少校”那人逆著光靠過來,那一雙眼卻一直是亮的,“似乎對我很有意見?”雲落的脊背已經完全貼上了牆壁,而彌隅終於在與他相距咫尺時停了下來。麵前的人比他高了些,身上有一種s區沒有的...野性,壓迫感十足。雲落暗自忖度這樣的形容究竟夠不夠確切,彌隅身上的那種氣質是定然不會出現在製度森嚴的s區的,惡劣、目無法度,非要說起來,大概是...低等區域刻在骨子裏、擺脫不掉的劣根性。他輕鬆將擋在耳側的手臂撥開,字裏行間毫不掩飾糟糕的情緒:“一個來自f區的空降兵,有意見怎麽了?”彌隅雲淡風輕的表情終於在某個字眼的擊打下開始動搖,即使逆著光,也依舊可以清楚辨出他的眸子驀地暗了下來。他上前一步,幾乎貼上了雲落的前胸:“f區的怎麽樣,你到底在瞧不起什麽?”雲落抿緊了唇,沒再說話。他在意的並非是f區,而是彌隅出身於f區,如今卻不費吹灰之力地進入了聯邦軍隊。這意味著,彌隅在那塊近百年來都沒有再誕生過一個alpha的土地上,不分化則已,一經分化,就成為了坐擁全聯邦前1%優質基因的頭等alpha。f區裏擠滿了平庸的beta,那裏教育、醫療、交通、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落後的,根本不具有任何分化出alpha的條件。盡管如此,彌隅還是站在了他的眼前。「百年難遇」。從上將辦公室出來時,心裏的那塊陰翳並沒能完全散去,此時又覆了上來,壓得他喘不過氣。當初家庭醫生宣布他不會再分化成alpha時說,雲家這樣優秀的基因,出現beta的幾率是...千萬分之一。雲落的眼睫垂了下去,心裏竟然在比較,所謂的百年不遇,和千萬分之一,到底哪一個更難發生一些。他想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而比起紀律森嚴的s區和聯邦軍隊,彌隅看起來也似乎更想要回到f區去做一個平凡的beta。這樣蹊蹺的概率發生在怒目相對的兩個人身上,想來還真的是造化弄人。“我沒有瞧不起你的出身,也沒有對f區任何人有冒犯的意思。我隻是...”在羨慕你毫不費力地擁有了卻不想要的。不。不是羨慕,是忌妒才對。話說到這裏卻說不下去了,雲落輕推了推彌隅,吞下了後半句:“算了,沒什麽...讓開。”沒走出一步又被人堵了回去,彌隅不依不饒地靠過來,輕嗤一聲:“反正你也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待在這裏,不如我們做筆交易怎麽樣,雲少校?”雲落終於抬眼,對上他的視線:“你有什麽可和我交易的?”“隨便用你的權力...或是開除我都好讓我離開,換你一個清淨,”彌隅的手臂撐在牆上,俯下來的陰影一點點遮住雲落額前的發,“怎麽樣?”“不怎麽樣,”雲落側頭躲過靠近的臉,將人推開,“要滾你自己滾不是更快些?”“軍規第四條,‘惡意動手挑釁者,視情節輕重,最高給予開除處分’,我背得沒錯吧,雲少校?”彌隅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說完,手搭上他的肩膀,“那我就不客氣咯”雲落眉心皺了一皺,兩手先後覆上彌隅的手背,俯身、下蹲、用力,一個漂亮的過肩摔,比他身材還高大上些許的男人背部著地,撞出一聲悶響。雲落將他的雙手按在地上,從上方俯視他:“你不是我的對手。”彌隅輕聲笑了:“我當然不是。我在軍校三年門門功課滿績,高低我兩屆的所有alpha沒有一個打得過我,可我偏偏破不了之前被留下的任何一項記錄...”軍校的記錄...雲落被這突如其來似敘舊般的話題晃了晃神:“我留下的?”他留下的,也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彌隅眼裏依舊眯著早上初見時的笑,彼此頭頸相錯的視角讓這樣的表情看上去更多幾分輕佻:“不然呢?”一瞬的不留神,被縛住的雙手倏地施了力,反攀上他的手腕輕扯一把,雲落重心不穩,向前一個趔趄。不等他穩住身形,躺在地上的人緊跟著將長臂伸向了他的衣領。他預判彌隅應該隻是虛晃一槍的假動作,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好從地上直起身來。畢竟他若是就這樣被拽倒下去,壓在彌隅的身上,對方的處境隻會更加被動,彌隅上了三年的軍校,總不至於蠢到如此。於是他順勢向前傾過身去,雙手撐在彌隅兩側的地麵,想要借力站起身來。彌隅的手並未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鬆開,反而將他的衣襟攥在手心收緊了,將他直直拉了下去。這屬實出乎了雲落的意料。彌隅是在這個時間起身的。英氣的麵孔在雲落的視野中倏地放大,不留給他絲毫反應的餘地。恍然間,兩人的上唇印著下唇,以一種彼此交錯的位置,親密地接觸了一下。那一瞬短暫到轉瞬即逝,甚至算不上一個吻。雲落的眼睛睜得大了,錯愕的瞬間直起了身子,右手握成了拳對準了彌隅的臉“雲少校被嚇到了?”那人輕笑著,一臉放鬆地躺回了地麵,依舊倒著的麵孔鬆弛、得意:“打不過有打不過的法子,總不能乖乖躺在地上等著挨揍,是不是?”骨節被攥出了細微的聲響,雲落的拳鬆開,手背蹭上嘴唇,語氣依舊輕蔑:“這是你們f區的慣用手段,還是隻有你才會用這樣不入流的方法?”“f區”似乎是控製彌隅情緒的開關,每次被提及,他那一臉沒有任何在意的輕佻表情總會動搖上那麽一瞬,而後炸開。但此時他說話的語氣顯然是經過處理的,極力的克製卻依舊壓不下那一聲輕笑:“是,雲少校說得沒錯,f區長大的人就是這樣,beta們也都如你所想,沒有道德、沒有底線,慣用的都隻有這些入不了你們眼的下流手段”“但是方法嘛,有用就行,管他入不入流呢,”他挑著眼尾望上去,“白紙再幹淨,遇上墨不一樣要變髒。”言外之意是,清高孤傲的s區alpha就算縱橫前線,此時不也照樣束手無策。道理就好比,君子如玉,卻也怕和流氓講道理。彌隅十分應景地,露出一個流氓標配的笑。不知道是不是眯著眼睛的緣故,他覺得雲落那張沒幾個表情的臉在逆光裏藏了些暗紅。“別白費功夫了。等到真要上前線的時候,你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法對付敵人試試呢。”雲落又看他幾眼,而後站起來,從自己的床頭抽出一張軍區的地圖,頭也不回地朝身後一丟,“下午自己去熟悉環境。”他要盡快離彌隅遠一些。又來了,那種似有若無的氣息,和香水味混淆在一起,難辨來自於誰的身上,迷惑得人暈頭轉向,敵我不分。剛剛被彌隅逼進角落時就又開始隱隱約約地飄,一番激烈的對抗後,空氣裏的濃度隻有增無減。彌隅的情緒波動時,那種信息素的味道大量湧進空氣裏,他自己根本沒有控製的意識,甚至不自知。寺廟前的陽光太熾烈,不光是焚香,就連雨水也快要被曬幹了。雲落轉身走向房間大門。“雲少校,”彌隅在身後叫他,聲音聽上去盡是不服氣,“我不會一直做你的手下敗將的。”雲落的腳步短暫地停頓,而後又邁開步子向前。窗邊的簾子不曾被拉開,有風吹過,漏進來幾縷光。他側身,將臉重新藏進背光的陰影。雲落在心裏嗤笑:說什麽呢,當然不會,你可是個alpha。彌隅分化晚,從小以beta的身份生長在f區,自然也不像他很早便能接觸到係統的訓練。但長到23歲,少有alpha的信息素能對雲落造成這樣的影響。或者說,根本沒有。彌隅看上去不甚在意突然天降的這一個alpha的身份,心思顯然也根本沒有放在聯邦軍隊裏。可雲落卻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他說不清的潛力,隱藏的、可怕的、深不見底的。他如今所達到的水平已是他這副軀體所能支撐的極限,強行以一副beta的身體做著大多數alpha都達不到的事,本就已近乎強弩之末。毫無疑問地,他往後隻會一日不如一日,但35歲之前的alpha,走的可一直都是一條上坡路。或許如果彌隅願意的話,一生都是上坡路,也未必不可能。有些人生來就迎接業已鋪好的通途大路,而他或許摸爬半生,好不容易站到了自己人生的巔峰,到頭來卻還不及人家順風爬上的山腰。在彌隅看不到的地方,雲落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到了發白。被彌隅這樣無畏挑戰的內心突生起一陣不明白的悲哀,腳步都充滿了怒氣。他將房間門摔得震天響,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那就等有那麽一天,你打敗我,然後自己走出去。”走廊裏的回聲散了,再去聽,門內門外都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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