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訓場上烈日當頭,長距耗時的拉力訓練,能堅持到終點的,不會超過出發時的百分之十。行程將盡,同行之人漸少,原本被雲落甩在身後的彌隅突然加速追了上去:“躲我?”雲落麵上不見被戳穿的窘迫,卻驀然間加快了步速:“沒有。”“雲少校,還不打算放我離開麽?”彌隅壓低了聲音,“顏言的秘密、你對他的感情,和你深夜違紀翻牆外出...這些對你不利的事情,隻要你讓我順利離開這裏回到f區,我保證一件都不會泄露出去,怎麽樣?”這些事本就沒人知道,又何談泄露。是彌隅話裏有話。他的意思是,如果不按他說的做,那這些本不會被人知道的秘密,就會毫無保留地泄露出去。看似好好心,實則不過又在故技重施,用他在乎的一切實施威脅。【作者有話說】今天不讓彌隅張嘴了,九子本人說兩句:嗯其實彌某人看似很惡劣,其實有的時候要靠惡劣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啦!~雲落:...你認真的?九子:嗯、嗯...蒽蒽蒽蒽蒽!第26章 “就這麽喜歡嗎”回到f區、回到f區。雲落心裏突然好煩,他一點也不想繼續和彌隅在這個話題上拉扯。彌隅的所有惡劣、不擇手段、忍氣吞聲,又或者是韜光養晦,都是為了回到f區去。不管他沉寂多久、安靜多久,再次張口時,永遠要再提起這件事。如此鍥而不舍,他不會放棄任何一次可能達到目的的機會。相安無事的時間裏,雲落疲於應付彌隅的種種行徑,早已忘了忌妒是什麽滋味。而此時,他對彌隅的忌妒又多一條。天降的身份,和如此感天動地的“親情”。又想起在腦海中縈繞了一早的那條消息,彌隅的執著此時落入他的眼裏,成了一根怎麽也拔不除的刺。他看起來什麽都有,實際上卻什麽都沒有;而彌隅看起來什麽都沒有,可又好似什麽都有了。“你大可不必用這些來威脅我。那晚你跟蹤我,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雲落連看都不曾轉過去看彌隅一眼,“你說的這些就算全都匯報上去,也隻是我一人受罰,連累不到顏言,你也落不到任何好處。不信就去試試看。”終點近在眼前,雲落突地提速,開始了最後的衝刺,沒再給彌隅接話的機會。終點是一棵上百年的老樹,雲落從補給站取了水,走到樹後。他往嘴裏灌著水,回頭望上一眼,行程過半時還跟在身後的寥寥數人,此時早已見不到一點蹤影。彌隅才吃了癟,不甘心地追上來,聽似調笑的語氣卻是威脅:“那顏言呢?你不能天天護在他的身邊,一旦他落單...”原本下落的水線倏地頓在了瓶口,不安分地翻了個滾。雲落擦去溢在唇邊的水漬,眼神變得陰翳:“你敢動他,我不會放過你。”“可惜,不是我對你的心上人有興趣,而是我去查了查...真不湊巧,顏言的信息素和我的,匹配度達到了99%。”彌隅從通訊器裏調出調查結果,全息投在了雲落麵前,“情深不壽啊,雲少校。”雲落終於掩不住訝異的神色:“你從哪...”“那可是他的辦公室,”彌隅說話間收了投影,單臂撐在雲落臉側的樹幹上,微俯下視線看他,“找到沾有他信息素的東西,不是易如反掌?”塑料水瓶被雲落用力捏扁,發出刺耳的擠壓聲:“你和我之間的事,為什麽一定要扯他進來?”“你喜歡他、你緊張他、你視他比自己重要...所以他必須入局。”彌隅傾身靠近,掌心貼上雲落的側頸。恍然間以為彌隅又要動用他無往不勝的信息素,雲落脊背繃直貼上樹幹。彌隅的語氣比平時多了幾分不自然,被疲於應付的雲落無意忽略:“我說過,方法有用就好,我不在乎過程,我隻要結果。”雲落終於抬眼看他。喉結上下滑動,似是有話要說。半晌沉默的對峙,最終還是咽下了聲。按在頸側的手掌突然用了力氣,以此表達對他的不滿:“你自己明明清楚,如果真的動起手來,你現在已經未必是我的對手了!”沉得住氣,不久前彌隅分明才這樣告誡過自己。他身陷一大一小兩場博弈,一個對手是麵前的雲落,另一個是龐然到幾乎無懈可擊的整個s區。而在他於雲落的這場博弈裏,先動手的會輸,先激動的會輸,先被人抓住把柄的,一樣會輸。毫無疑問地,他先下了雲落一城。為了保住這微弱的優勢,此時尤其不該放任任何的情緒波動。他該克製。可雲落的沉默讓他焦躁難耐。這樣的情緒在此時出現實在太過莫名,他一時間竟抓不到頭緒。雲落應該反抗、動手,怎麽樣的反應都好,他可以見招拆招。隻是這仿佛對他所言完全給予默認一般的態度,讓他實在不爽,也束手無策。像一記鐵拳打在了棉花上,無人肉體生痛,受的是內傷。“你自己慣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你自己知道。我說過,打敗我沒用,殺了我,你立刻就可以離開,沒人敢攔。但是”雲落偏過頭,抬著眼尾看他,眼神裏交織著憎恨與不屑,“如果顏言出什麽事,我保證,就算同歸於盡,你也一定回不到你的f區。”這是彌隅來到s區後,第一次見雲落的情緒如此激動。他後知後覺,原來淡漠如水的眼神升了溫,也能淬出一把尖利的刀來。以視死如歸的氣勢戳到身上,雲落的最終覺悟是以命換命。彌隅因為這把刀莫名感到了痛。曾以為雲落的鐵麵無私是對規則的無條件服從,直到屢屢目睹他“突破底線”的行徑,方才得知,原來對於雲落而言,當真存在著比規則更重要的東西,值得他打破原則,成為他新的底線。明明有柔軟的時刻,卻偏偏要和自己針鋒相對。彌隅的怒氣在這一瞬間莫名地爆發,揪著雲落的衣領將人按在樹上。眨眼間,他的拳頭揮了出去,停在雲落麵前:“你真以為我不敢動手?”雲落卻沒再接話,果斷握住他伸出的胳膊下壓,一個俯身架上自己的肩膀,標準的過肩摔預備姿勢。兩人初識的那天,彌隅就因為這一招吃過虧。此時長了教訓,他順著雲落用力的方向,繞著他的胳膊轉過半圈,靈活逃脫了桎梏,兩人變成麵對著麵。他以為雲落的目的隻是為了警告,此時應當點到為止。顯然他會錯了意。雲落沒留給他絲毫反應的時間,跨步上來,招招狠厲,幾乎用上了全部的力氣,步步緊逼,每一拳都直衝彌隅的要害襲去。雲落是認真的。明明自己才是先挑釁的那一方,火卻率先在雲落的眼裏燃了起來。情緒左右下,他的攻擊變得毫無章法,漏洞百出。那個被規則束縛的外殼,終於盛不下雲落一腔的怒火,皆在這一瞬爆發出來。而他算罪有應得,成為了雲落的泄憤對象。雲落有心與他打上一場,他卻無意。左右閃避躲過一記朝著腦袋而來的橫踢,彌隅一把握住雲落揮來的拳,反手箍著胳膊,將人按回到樹上:“就這麽喜歡嗎!你到底要做什麽!”【作者有話說】警告彌隅少校:你lp打你可以,你動手就是家暴。你還不哄!還不哄!他真的動手了!我告訴你一斤棉花和一斤鐵可是一樣重的!(胡言亂語,指手畫腳)彌隅:說什麽呢你。九子:我的意思是,雲落想打的時候,還是能打你的。彌隅:嗯,我讓著他。雲落:......彌隅:沉默是什麽意思!雲落:嗯,好。你過來,我多打你幾拳。彌隅:為什麽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說這麽殘忍的話t.t雲落:你要我說話的。第27章 “你懂嗎,你懂什麽”偽裝成一個強者的感覺實在太糟糕那突如其來的情緒差點將雲落擊潰,如洪流席卷,每一朵浪裏都翻騰著這樣的念頭。一直以來將自己武裝得像一隻繭,外殼是一層又一層無比堅韌的精鋼。他從沒有過情緒這樣失控的時候,又或者說,一直以來,他所處的環境不允許他有任何失控的時刻。所有的事情都循著固定的軌跡前進,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做過的每一件事都像被死死卡在盔甲裏的關節,沒有任何一點自由活動的空間。他的人生不曾被置入任何容錯率,他甚至不敢有任何嚐試看看的想法。他並非多麽戀戰,一定要與彌隅靠拳腳爭一個高下。隻是這樣的情緒積壓太久了,不將那些陰暗的東西釋放出去,高牆會坍塌,他強撐的精神會就此走向潰敗。不過是借彌隅的挑釁做回片刻的正常人而已。情緒會波動、不需要總是恪守那些三三兩兩的規定,講不通的道理就用拳腳征服,什麽alpha、beta,f區、s區,都該統統見鬼去。是這樣的,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如果命中注定他隻能一輩子做一個平庸而普通的beta,又為什麽讓他降生在雲家。他才是真正的窮人,活在雲這個姓氏的陰影裏,他其實一無所有。渴望被愛、渴望關懷、渴望被人天天掛在嘴邊提起、渴望擁有一段長久而堅固的關係。愛情也好友情也罷,如果命運肯給他一次被這樣眷顧的機會,他絕不會不知足地再奢求其他。可唯二能給他這些的人,如今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卻被彌隅拿來當做威脅他的籌碼。來自f區的信息、眼前的彌隅...真真假假變得模糊,雲落在恍然間近乎崩潰的極限,他被彌隅按著雙手,竭力大喊了出來:“是!就是那麽喜歡!你懂嗎,你懂什麽!如果你敢動他,我一定會和你拚命!”這一聲喊到連眼眶都生痛,雲落卻隻覺得自己荒唐得可笑。他竟然在質問彌隅“懂嗎”。能讓人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傳訊過來,隻為了得到一句肯定的答複,以確認他是否平安這樣的關係彌隅經營得明白,不懂的是他。這條被截獲的消息來得實在太是時候,但凡有一個高層留駐在軍隊裏,都斷然不會報告到他這裏來。而一旦f區有人私聯s區的事情敗露,後果不堪設想。什麽都十分湊巧,湊巧得就像眼前這個人他媽的好到離譜的運氣。彌隅沒講話,眉心輕擰成結,微俯著些頭凝視雲落。他絕不是會因人一句“拚命”就被嚇到失神的人,瞳仁卻有那麽一瞬仿佛定住了一般,動也不動。不及雲落想明白彌隅的眼神意味著什麽,通訊器一陣急促的蜂鳴聲,胸腔突起一陣被震碎般的劇痛,五髒六腑仿佛被揪起來、絞在一起,絞出他一口猩紅的血。誰也沒來得及反應,那一口鮮血在空中炸裂開來,噴射在彌隅的軍裝上,開出一朵花。彌隅這下是真的愣在了原地,慌忙中用袖口拭去雲落嘴角的血跡:“操,什麽情況?我剛剛他媽的沒下這麽重的手吧!”他低頭去看衣領落上的那一片紅,思及近來雲落的種種異常,鬆開了雲落的手。果不其然,他的掌心才離開通訊器,上麵的紅燈又閃爍起來。想起雲落曾提及過的“連接”,彌隅後知後覺,重新握上他的手,橫在了二人的麵前:“這是...”“是,陸安歌遇到了危險,我替他解不了圍,就隻能和他受同樣的傷,”雲落抽出手腕,蹭掉嘴角殘留的血跡,“所以一旦我們之間建立連接,你的命就要和我栓在一起。到時候我死你也會死,連殺掉我離開這條路,你也徹底走不通了。”話音未落,雲落的眉頭再次緊皺,眼看著腹部向內一收,又要湧出一口鮮血。這次他已有防備,猩甜的鐵鏽味到了嘴邊,竟被他生生又逼回了喉嚨。他輕咳一聲,還是有部分血絲攔不住,浸紅了他已有些蒼白的上唇。彌隅將他的胳膊架起來,轉身要往軍醫院的方向去:“我送你去...”雲落卻拂開他的手,打算自行離開:“不用了。”彌隅眉頭緊鎖:“你這樣...”“能走多遠”來不及出口,雲落側身從他身邊蹭過,打斷了他的話:“今天顏言值白班,你不要去醫院。”不去醫院的理由不是因為其他,竟是因為擔心自己再對顏言做出什麽事來。彌隅突然怒氣上湧,伸手攥著雲落的腕子將人扯回來:“你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功夫擔心別人?”平日裏的軍醫院人來人往,彌隅的易感期也已有驚無險地過去,雲落心裏清楚,此時就算讓他與顏言見了麵,也不會再發展成像上次那樣失控的局麵。他隻是本就沒打算去而已。聯邦軍隊裏沒幾人能將雲落傷到吐血。他一旦這副模樣出現在顏言麵前,甚至無需對方多問,隻幾眼的審視,便能將這些內傷的來由猜出十之八九。除了因陸安歌受傷遭到連坐,沒有第二種可能。身為搭檔卻無法提供及時的救援已是自己的過失,雲落不想再因自己的傷勢而讓顏言徒添擔心。進入軍隊後,彌隅在雲落的臉上看多了不屑和冷漠。於是每每提到顏言,雲落臉上的擔心神情就愈發刺眼。他輕嗤一聲,沒好氣地挑釁:“我偏要去,你能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