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雲光啟眼裏滿是愧疚,“上麵把我支開,趁我不在提前開啟了考核。等我趕回去時,隻來得及製止他們繼續向溪邊投放毒蛇...”原來最後幾個小時的苟延殘喘並非他們的運氣足夠好,而是雲光啟的暗中保護。“雲落,雲叔叔,”在難得的一片靜默中,顏言哽著聲音,似是經過一番醞釀後,終於下決心問出口,“安歌他...出事了吧?他是不是...再也回不來了?”雲落完全沒想到顏言會在此時問起陸安歌,一時間,肉眼可見地有些無措。他該怎麽說其實陸安歌很有可能沒死,隻是下落不明;他又該怎麽解釋,原本應當與陸安歌生死與共的自己,非但沒有生命危險,還順利晉升了中校的頭銜。“你...”短短一個字,尾音拖長,無需多餘的解釋,便將一切說不清、道不明的前因與後果,統統囊括其中。顏言意會,嘴角牽強扯出一點點若有似無的弧度,釋然裏帶著幾分苦:“在考核環境裏,我注意到彌隅更換了新通訊器,是隻有和人建立了連接才有的特殊款式,和安歌之前的一模一樣。”話說完,他的視線恰好又落回彌隅的腕子上。彌隅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太過急於查看f區的消息,此時通訊器完全暴露在顏言的視野裏,再往回收也來不及了。“他才沒來多久,除了你沒有人是能夠和他建立起連接的關係。”顏言盯著彌隅的手腕出了神,“解除連接很痛吧?”他抬起頭,眼睛裏似乎有光點在閃,不知是為陸安歌或是雲落之中的哪一個在痛:“辛苦你了。”“醫生隨便哪一個都可以,不能是顏言,”雲落將頭撇開,冷靜地看向雲光啟。陸安歌的事不再瞞得住,他索性也不再在顏言麵前回避,“如果顏言在f區出了什麽事,你拿什麽和顏叔叔交代?”他依舊沒敢在顏言麵前提起與陸安歌有關的細節:聯邦認定的“叛國”、軍隊後山的衣冠塚、裝著所謂“骨灰”的玻璃瓶、和他對於陸安歌其實並沒有死的質疑。雲光啟卻說:“任何醫生都替代不了顏言,隻有他,也必須他去,才行。”話隻說了一半,雲落卻一下明白。作為醫生,顏言資曆並非隊內最老,前線的經驗也不是最多。非要說哪裏特殊,便是顏言一直研究他與彌隅的基因。盡管是秘密操作,但他能夠斷言,整個軍隊中,無人比顏言了解他與彌隅更多。雲落抬眼望向雲光啟,顯然他已經知道顏言正在進行的秘密研究。雲光啟目光沉靜,似在無聲中要他放心。但即便放得下秘密免遭泄露的心,也放不下其他。如果一個“維和任務”涉及到彼此基因的秘密,那其本質必不可能如同口頭上講得那樣簡單。【作者有話說】明天有個麵試要忙! 掛個請假條~! 實在修不過來文了!周四繼續更!第68章 “小落,活著回來。”雲落心裏打起鼓,以目光質詢雲光啟。而顯然,他的上將父親卻並沒有繼續把話攤開來說的打算。雲光啟切斷了所有設備與控製中心的連接,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兩枚十分微小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什麽精微的芯片。他對彌隅招招手:“你來。”待彌隅走近,他反手將兩個芯片一起,塞入彌隅掌心:“有一個地方,能不去,就不要去。”話說一半,他輕歎口氣,似有些無奈:“但如果是雲落,怕是固執地一定會去。為了以防萬一,遇到什麽不對的情況,再使用這個淨化芯片。記住了,這東西隻有一個小時的時效,務必、務必要在它失效前,帶雲落離開危險的環境。”雲落一頭霧水,轉頭看向彌隅,卻見他愣過片刻後,竟是一臉了然神情。而後他對著雲光啟,鄭重地點了點頭。“你們在說什麽,什麽地方?”雲光啟剛剛對彌隅的一番話,聽得雲落有幾分不舒服。很奇怪的感覺,像叮囑也像托孤。他心中騰起陣陣不安,眉頭蹙成一團,質問起雲光啟,“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有些事情,我也尚隻知其一角,不敢妄言。背後的真相,或許你們親臨f區後,便都可以水落石出。”雲光啟話盡於此,聽起來卻並不能讓人放下多少心來。雲落依舊對剛剛雲光啟將東西盡數交給彌隅卻對他毫無交代的做法耿耿於懷,似賭氣般將頭撇到一邊去,將對彌隅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雲光啟聽:“我是您兒子,沒有弱到需要他保護的地步。”隻有在雲光啟麵前,彌隅才鮮少能看到雲落這樣類似撒嬌的神態。人總是最難見到的那麵最可愛。他嘴角勾起點弧度,被雲落一眼瞪回去,卻笑得更甚。臉皮愈厚愈無敵,彌隅現在刀槍不入,雲落竟找不到法子治他。“雲落,我沒別的意思。你當然足夠強,但獨狼總有弱點。彌隅比你更了解f區,彼此信任,會讓你們變得更強。”雲光啟一番解釋像安撫,恍然間仿佛回到十數年前,雲落還未走入軍隊的時光。那時告別陸家和顏家唯二的玩伴歸家後,能同雲落再講上幾句話的,隻有匆匆從軍隊趕回家,拿幾顆糖果哄他的雲光啟。彼時,雲光啟所扮演的角色,明明還是父親更多。後來,自己就成了少校,而那個被他視作榜樣的男人,成為至高無上的上將。雲光啟一句話將他從遙遠的溫馨時光扯回現實:“很久沒在你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了。”雲落回神:“什麽表情?”“生動、可愛,像個小孩子。”話尾,他看彌隅一眼,“看來你們兩個相處不錯。”雲落一怔,反應過來雲光啟說的是他剛剛瞪彌隅的那一眼。本該反駁的話到了嘴邊,打個轉又被他吞下。和父親之間無需有那麽多的偽裝,他用沉默認下雲光啟口中所說的一切。看似溫情時刻,本該多幾句寒暄。無關任務和嚴苛的上下級,僅留下父子、朋友,不必拘束於軍隊、s區和雲家,雲落隻希望爭分奪秒,讓自己盡情還原成一個普通人。這是易求不易得的珍貴時刻。雲光啟卻並不貪戀,重新打開與控製中心的連接,在接通前輕聲落下一句:“小落,活著回來。”片刻溫馨如頭頂懸吊的華貴水晶,應聲掉落,雲落伸手卻來不及接,眼睜睜看它碎落一地。他喉結滾動,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一句。喘不上的氣全積聚在了胸口,像千斤的重錘鈍擊在心髒。很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十年,還是更久,他也不記得。自他進入軍校就再沒人叫過這樣飽含家庭溫情的稱呼,隻剩下“雲落”、“雲少校”,是名字,卻更隻像個代號。作為聯邦軍隊的最高統領,在中控的視野裏哪怕消失一秒都可能成為大事一件,而雲光啟主動切斷通訊對他說出這些,一經查明,必被判定為嚴重的違紀行為。這一聲“小落”已經是雲光啟在那樣偌大的家庭裏、在雲家這樣高位的權力籠罩下、在此時這樣的風險時刻,能給予他的唯一明目張膽的偏愛。雲落直直地看著雲光啟。那雙已經爬滿了皺紋的眼睛告訴他,父親還有許多話要對他說。但控製中心的連接已恢複,雲光啟的通訊器裏有聲音傳來,徹底斷送剩下那些話出口的機會:“雲上將,您是否遇到了緊急情況?”“不礙事,誤觸了而已。”雲光啟回複著那邊的詢問,含著笑看向雲落。那邊似乎在與什麽人匯報,片刻後再傳來的聲音,竟像是膽敢對雲光啟下達的命令:“請雲上將暫停手中的一切事務,立即前往控製中心。我們需對您的通訊係統進行全麵檢測,以消除安全隱患。”看似關心,實則監視,這樣冠冕堂皇的說法雲落並不陌生。雲光啟明麵上統領並管理著聯邦軍隊,可在強權麵前,也不過隻是某種意義上的傀儡。雲光啟撫上雲落的頭發,一路落到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一如兒時教會他偵查、用槍等一係列技能後,對他優秀的表現給予的鼓勵和慰藉。“走了。”雲光啟說完,轉身向房門走去。雲落盯在他的背影上,嘴唇翕動,想要喚出的那一聲“爸”,卻始終衝不破壓在心口的那一塊巨石。而後門鎖落下,病房內重歸於一片寂靜。雲落從未料想過,多年之後再聽到的一聲“小落”,竟是雲光啟叮囑他,要從f區“活著回來”。他難以想象向來不屑於從s區人口中說出來的f區,如今又變成了何等凶險的模樣。可那是彌隅的來路。此時他終於等到了再回去的機會,卻誰也說不清是歸途,還是一條走上就沒機會回頭的黃泉路。那些傷亡數字帶來的慌張爬上彌隅的臉,明顯到再也藏不住。雲落沒見過彌隅這樣無措的時刻,強忍著、硬撐著,白色床單落在他掌心,皺出密密麻麻的紋路。【作者有話說】怎麽有種嫁女的即視感...第69章 歸故裏出發那日,顏言拖了許多東西登上飛行艙。雲落認出來,大部分都是他秘密實驗室裏的儀器,守著艙門的兩人卻視若不見,問也不曾多問上一句。那是兩張熟悉的麵孔,在雲光啟身邊已經跟了近二十年,早已是軍隊裏的老兵。雲落在心裏盤算起來,他們和父親待在一起的時間或許比自己更長,忠於雲上將勝過忠於軍隊。一句簡單的謝謝滯在喉嚨,他隻是輕輕點了點頭。飛行器的轟鳴聲再度響起,和之前參加考核時的兩手空空不同,這一次他們從頭武裝到腳,除去身上的武器,備用的裝備都裝填了幾箱。而後,僅他們三人,帶著遠超所需的裝備數量,踏上了藏在濃霧後的路。盼了許久的願望終於要實現了是什麽感覺呢,他望向彌隅的臉,卻看不出絲毫的歡欣。雲落解下手腕上纏著的那根紅繩,連著繩上係著的東西一起歸還到彌隅手裏:“你的護身符,還你。”他的餘光瞥見彌隅無聲地從他手裏將東西接下,又無聲地掛回到自己頸上。而後垂下頭,掌心一如他熟睡時那樣覆上心口。雲落趁他不注意,悄悄動用精神力,打開了彼此間的通感。彌隅僅能窺見一方的內心世界裏,期待卻惶恐。他有所感知,卻不掙紮,放任雲落讀他的內心:“在考核環境裏,中蛇毒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f區的家人全都死於非命,而罪魁禍首是我。”他的雙拳在身側握緊,又放開,鬆鬆合合間意識到此時的自己依舊對f區發生了什麽無能為力,最終重重砸上椅墊,發出一聲渾厚的悶響。驟然間五指再收緊,似有不甘般地,指甲在真皮坐墊上刮出刺耳摩擦聲。彌隅低垂下頭去,在雲落麵前毫不掩飾此時的脆弱:“你懂嗎,我好怕那是真的...”去牽他的手、或予以一個擁抱,始終有些不合時宜。於是猶豫再三,雲落終究還是以手心輕搭上彌隅的肩膀,一下一下輕扣:“有我在。”他心裏一樣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所以說不出“不要擔心,一定會沒事”這樣出口就已十分虛假的安慰。“有我在”,是他唯一能給予彌隅的承諾。飛行器離開了地麵,目的地是潘多拉的魔盒。進入f區地界,飛行器緩緩降落,漸行漸低。入目幾乎是遍地的廢墟,透過滿眼雲層闖入視野。一片狼藉,比f區原本就落魄的模樣還要再亂上許多,是雲落從不曾想象到的樣子。飛行器在上空盤旋數圈竟找不到一塊能夠降落的空地,最後不得已停靠在f區的邊緣地帶。艙門自下而上緩緩抬升,不等完全開啟,彌隅從僅一人的縫隙裏跳了出去。腳邊揚起的塵土來不及落定,又被繼而跳下的人影震起,相繼聚成三團黃色的霧。滿目瘡痍,硝煙四起。三人向著f區的中心區域徒步前進。看得出路大概是剛鋪好沒多久的,橋是新建起來的,醫院門口的石碑還帶著一股剛打磨好的光滑勁兒,隻不過焦黑一片,隻堪堪看得清剩下的半個框,和裏麵的“矢”字。學校也落成了,嶄新的教學樓,紅色的磚瓦,外形都充斥著與f區格格不入的設計感。慶祝落成的橫幅還沒完全撤掉,轉眼被掩於一片廢墟之下。彌隅的腳步仿佛灌了鉛,一步比一步沉重地經過這所有的種種,而後,在破碎的紅瓦下,發現了一隻伸出來的手。他靠過去,蹲下,將那隻手撈起來,握在掌心。還不及他的手一半大,早沒了溫度,僵硬到他輕微用了力氣,也依舊合不攏張開的五指。彌隅和s區曾做過的所有交易的確得到了兌現。s區的領導人言出必行,f區曾短暫地擁有過彌隅設想過的一切,隻是眨眼又付之一炬。雲落和顏言站在彌隅身後,有些不是滋味。巨大的機械聲掠過,三人一起抬頭,一架戰鬥機經過之處砰然一聲巨響,而後燃起熊熊火光。頭頂的龐然大物完成任務,又叫囂著揚長而去。那是三個人都不熟悉的機型。即便是對聯邦內部所有裝備圖鑒都了如指掌、曾數次親自深入軍火裝備庫參觀的雲落,也沒有絲毫頭緒。入侵者?疑惑間,又是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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