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許慎應了下:“因為寫在簡曆上很漂亮,所以競爭很激烈。但是也是因為這個,可能是覺得不缺人做,所以這份暑假實習沒有錢,隻有餐補和交通補貼。”“所以我打算……”“你要去。”周清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那樣打斷他,他麵色嚴肅:“我之前了解了一些,你們這行沒有好看的實習履曆畢業很難直接找工作的,眼光要放長一些,不要隻想眼前這點蠅頭小利。”“餐館那邊的打工做到暑假也不要做了。”他當機立斷道:“我們還有一點存款,我再找一找,總應該有我現在這樣也能幹的活”他的話被手上傳來的痛意打斷了。“別說了。”許慎低著頭,他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堪稱狼狽的神情:“停下,周清。”於是周清真的停了下來。許慎調整呼吸,努力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醫生說最好現在就開始配合假肢做康複訓練,我的工作可以以後再換,但是對你來說最好的康複期就這麽長,我必須想辦法搞點錢來。前幾天有人找我說有個拍戲的機會,今天下午他又聯係了我,報酬很高,我打算暑假去那邊。”周清皺起眉:“但是對方不是要求你從下個月就開始常駐為期一年嗎?你的課業怎麽辦?”他反握住許慎的手:“隻是為了錢的話我覺得不值得。好不容易才考上最好的大學最好的專業,要怎麽走我不懂,但是你在學校裏肯定能看到的更多,跟著你那些學姐學長的步調走,該做什麽的時候就要去做什麽。”周清低聲說:“而且‘最佳康複期’也沒有什麽意義,反正斷了的腿也不可能再接上了。”他說這話時語氣很輕,在許慎看過來時麵色已經什麽都看不出來了。周清朝他伸出手,臉上帶了些笑意:“實習有錄取通知什麽的嗎?給哥哥看一下。”許慎沒有絲毫要動彈的意思。周清等了半天,才聽到許慎說:“‘眼光放長一點’……又是這種話。周清,我等不了了,太慢了,我總是總是在聽你說這些,然後發現一年過去又一年,我還是那個拖累你的廢物。”他的眼睫上掛起一顆要掉不掉的淚珠,直愣愣地看著周清問:“哥,我怎麽長大得這麽慢啊。”周清回答不出來。他們在沉默中吃完了晚飯。許慎問完那句話後就不再說什麽,他最近明顯寡言了很多。吃完飯許慎把周清的藥倒出來配好放在他麵前,周清配著水咽下去,在許慎拿報紙加固門窗的縫隙時,他才開口道:“去實習吧,許慎。”被叫的人手上不停,像是沒聽見那樣。周清耐心地說:“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等三年也沒有什麽。”“你可以繼續同時找別的兼職,如果你心裏實在難受的話。”周清朝他伸出手:“雖然說路有很多條,但是肉眼可見按部就班讀完大學實習工作這條是最穩當的。”許慎走過去,將他抱起來放在輪椅上。周清拉著他彎下腰:“我一直在期待出現在你的畢業典禮上,跟你說,不要笑,你去年剛剛進入大學的時候,我就買好了畢業時穿的西裝。我一直在想,那天爸媽都會看到的,所以他們的兩個兒子都要打扮的風風光光的才行。”“就當是為了我。”周清在他背上拍了拍:“不要白白錯過機會,我沒事的,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許慎順著他的力道將頭埋在他的肩上,他深吸一口氣,周清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湧入胸腔。他感到一股陌生的酸澀在胸口膨脹起來。半夜的時候許慎聽到外麵細微的響聲,他睜開眼,沒有一點從睡夢中剛剛醒來的惺忪。周清從醫院回來後就以“有時候半夜會腿痛,不想吵到你讓你第二天頭疼”為由,溫和而堅定地要求跟許慎分房睡,於是許慎整理出來了原來放雜物的房間,在裏麵塞了一張折疊床,自己一個人住了進去。但是事實上從那天起他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他聽到拐杖在地麵上移動的敲擊聲,被人刻意放輕的開門的聲音。許慎情不自禁地開始想象周清自己拄著拐杖艱難移動的樣子,他伴隨著那聲音睜著眼看了會天花板,還是忍不住從床上下來,無聲無息地將門拉開了一個縫。他不想再跟周清就照顧他的問題吵架,而若是這人知道了他糟糕的睡眠情況,又會多一層無用的擔心。許慎在黑暗中看著周清不熟練地利用拐杖移動,從衛生間回臥室的短短幾米路他走了很久。路過沙發時他下意識地扶了一下沙發靠背,拄著拐杖的那邊身體卻因此失去平衡,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許慎本能地想要立刻衝過去,然而接下來他看到周清坐在地上呆了幾秒後仰了仰頭,隨即用手捂住臉,從手指間瀉出一聲極力忍耐卻仍然沒有忍住的嗚咽。他在哭。許慎的腿像是被水泥焊在了那裏。半個月前在醫院醒來知道自己失去了半條腿,周清也隻是失態了一陣。這十幾天他整個人表現出來了驚人的鎮定。唯一有過激烈情緒的那次就是在跟許慎表示自己要晚上自己呆著的時候,但是即使是情緒不穩定,他仍然很快恢複如初,極有條理地跟許慎說是因為他第二天還要上學打工,自己隻是不想吵到他。許慎知道那並不完全是真的,周清更多的是不想讓他看到這種時刻,看到一貫站在他前麵的哥哥這麽狼狽的一麵。所以他也清楚自己現在不該出去,不該出聲,不該看見。周清用袖口擦了一把濕漉漉的臉,一手撐著沙發用力,笨拙地先將自己挪到了沙發上。他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然後重新用拐杖撐起了自己,慢慢挪回了房間。在這整個過程中他還注意所有動作都放的很輕,像是為了避免吵到本該在睡覺的某個人。許慎站在門縫後麵,看著周清進了房間。冷風從報紙糊不住的縫隙裏吹過來,絲絲縷縷一小陣,像是能直接吹到人的骨頭縫裏,將人凍得連牙齒都在發抖。都是我的錯,許慎想。因為要供他上學,周清才會去那種沒有保障的地方打工。最開始是高中三年,然後三年之後又是四年,這該死的、好像永無盡頭的東西到底有什麽鬼用?每次都是“未來會好的”“隻要再忍耐一下,等畢業就好了”,就像掛在前麵金光閃閃的大餅,他為什麽沒有早點反應過來沒有“會變好”,在這條路上失去的東西永遠不會再回來了。許慎不知道自己在那裏站了多久才回到屋子裏。他像是丟了魂那樣,在床邊站了很久,忽然在昏暗的月光下看到回來時隨手放在那的券商錄取通知,許慎拿起來那張紙,然後將它撕成了碎片。不會再這樣了,他已經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許慎有些神經質地想,事實已經證明了周清是沒辦法自己照顧自己的,他總是做出錯的決定,譬如退學去帶許慎這個拖油瓶。但是沒關係,從現在開始,許慎會承擔起這個家裏的所有責任,他會照顧好周清,替他安排好未來的所有生活。人生第一次,他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長相上。這張在過去給許慎帶來很多麻煩讓他煩不勝煩的臉,現在卻讓他感到慶幸。今天找他的那個導演已經是第二次給他打電話,承諾他隻要能接下來半年配合出演那個偶像劇的花瓶男三號,就可以提前一次性結清二十萬出演費剛好能買到醫生說的目前最適配周清的那種假肢。隻要他簽了合同,那邊可以立刻安排打錢這很好,許慎已經不會再寄希望於未來了,他隻相信當下。許慎看著髒兮兮的玻璃上的倒影,猜測周清現在在想什麽,他的哥哥再竭力表現的穩定正常,本質上也才二十歲出頭。就算現在沉浸在悲傷中沒有想到,未來會不會有哪天突然感到後悔呢?想到這,許慎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恐懼。他沒辦法想象周清對他說“要是當初沒有選你就好了”的場麵,隻是想一想,就讓他感到喘不過氣來。不會的,不會的,許慎再三安慰自己。他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他會拚了命的工作賺錢,將這世界上最好的都捧給周清他驟然間想起媽媽對他說過的話,“別人對你好,你也要拿真心對別人才行,不然你最後選中的人,人家也未必會願意一直陪著你呀。”我會做到的,許慎想。他拿起床頭櫃上的照片,上麵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許慎的手從周清微笑的臉上滑過。媽媽,他在心裏說,我已經知道了愛人的感受,我願意像他對我一樣為他付出、為他犧牲,那一定會像你說的那樣,他也會願意永遠一直一直陪著我的吧?第26章 番外斷章回憶篇許周車。番外-出租屋餐桌上的氛圍很古怪。周清默默地吃飯,坐在他對麵的許慎也一言不發。平日裏和周清在一起時他恨不得無時無刻不粘著他哥,最起碼要讓周清的注意力時時刻刻都在他身上,現在這種情況可謂是十分反常。但是許慎冷臉歸冷臉,還是把周清喜歡吃的雞翅挑給了他。周清拿著筷子的手僵了僵,他的動作因為膠著的思緒遲滯,飯已經吃完了,那隻雞翅還是放在那,沒有動。許慎已經站起來準備收拾東西去刷碗了,看到空著的碗裏僅剩的那隻雞翅,抬起眼皮看了周清一眼,平淡道:“同性戀沾手過的雞翅嫌髒了?”如果是數年之後的周清,這個時候就會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迷惑地反問:“你怎麽會這麽想?為什麽你會這樣想我?”但是這個時候的周清還年輕,尚且沒有跟許慎以另外一種身份相處磨合。而他此刻本就因為白天發生的事方寸大亂,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對方是做錯事想搞哥哥的那個,這會卻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來,但還是條件反射地解釋道:“我不是”許慎沒等他說完就收走了碗,好像不打算聽他說什麽。周清看著他洗碗的背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又是愧疚又有點生氣,打翻了調料盒似的,心裏五味雜陳。許慎倒是像沒事人那樣,好像白天對周清說出那番爆炸性發言的人不是他似的,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和平常一樣坐在電腦前做他的晚間兼職,他沒有退學前做家教帶過一個小孩,頗有成效,那家的家長很喜歡他,所以他現在還會定期遠程幫人改改作業。他背對著周清,突然道:“你看我做什麽?”周清像是觸電那樣猛地收回目光,他眼神無處落的時候掃過了牆上父母的照片。一股怒氣突然湧了上來:“我在想你是犯的什麽病。”許慎轉過身來:“你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嗎?”他像是在形容不相幹的人那樣:“我聽說有很多父母會把家裏有這種傾向的小孩送去那種地方,不聽話就電一電。”周清愕然道:“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送你去那種地方?”許慎突然低頭笑了一下,很淺,像是春天的第一場雨在湖上蕩開的漣漪。“嗯。”他說:“我想你也是這麽說。”周清被他這幅拿捏自己的樣子氣到了,他撐著一旁的拐杖站了起來,試圖讓身高帶來一些氣勢上的壓製,盡管許慎兩年前就比他高了,但這人這會坐著。周清指著他說:“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你這樣的癖好,爸媽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想?跟別人還好,偏偏是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始的?”許慎眼皮耷拉著,聽他罵完了,才說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我隻有想著你才硬得起來。爸媽泉下有知,知道了這件事總比知道自己兒子陽痿了好。”他抬頭看了一眼臉被氣紅的周清,福至心靈補充道:“說不了還會感謝你呢。”周清抬起拐杖要抽他,人站不穩一個踉蹌,跌到了早有準備衝過來的許慎懷裏。周清現在對這種身體接觸非常敏感,用力想要把他推出去,卻反而被人更加用力地纏緊了。許慎扶著他讓他重新坐到沙發上,低頭看了下:“假肢還是用不習慣嗎?”他抿了抿薄唇:“看來還是不夠好。”周清照著他的頭打了下:“別打岔!”許慎不躲不閃,生生受了這一下:“你要是實在生氣就打我好了,隻是不要像我退學那次一樣打臉。我明天還要去拍攝,跟導演沒法交代,晚上還要打一份工,讓老板看到也不好。”周清氣到手指都在發抖,指著大門:“你給我出去!”許慎看著他的樣子,麵容緊繃,僵了半響。還是收拾了下帶著鑰匙出去了。周清一個人在家坐在沙發上坐了兩個小時,拚命回憶自己到底是做錯了哪一步才會導致許慎出現這種問題,一時又想到下去後如何對爸媽解釋這一團爛賬。想到最後什麽結果都沒想出來,隻撐著把爸媽的照片摘了下來倒扣在了桌麵上。他實在沒辦法在爸媽的注視下保持冷靜。然而生活窘迫的代價之一可能就是,兩個人就算吵架也沒有分居的條件。所以晚上十一點多,許慎又溜達回來了,一聲不吭地用鑰匙打開了門。周清已經回臥室了,許慎打開燈,把客廳裏一桌子的煙頭收拾了下。抽煙的人顯然心煩意亂,一向整潔的人連煙頭落在了地板上都沒有發現。而且周清其實已經戒煙兩年多了,隻在以前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抽過一陣。許慎對著燈看了下空了的煙盒,發現保質期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周清從哪裏的箱底下翻出來的。想到周清在家裏煩躁不安四處翻煙的樣子,許慎彎了彎眼睛。周清躺在床上,注意力卻完全在外麵。許慎洗漱完打開臥室的門,就聽到周清冷聲說:“你今天睡沙發。”雜物間的那張不到兩百買的二手折疊床終於在一個月前撐不住報廢了,剛買了假肢,家裏賬戶上隻有不到四位數的錢。許慎已經和周清擠了一個月了。“今天晚上要降溫到零下十幾度。”許慎說:“外麵沒電熱毯。”黑暗中沒有再傳來反對的聲音,就和許慎預料的一樣。他老神在在地脫掉毛衣,和往常一樣整理好躺進了被子裏。周清在身邊的人躺下的那一瞬間身體就緊繃了起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身邊的人安安靜靜,沒什麽別的動作,房間中隻有鍾表轉動的滴答聲。周清這才慢慢放鬆下來,想著許慎應該是睡著了。他有些疲憊地換了個姿勢,左手卻突然被一隻手拽住了。那一刻周清簡直像炸毛的貓一樣,他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往回抽手,然而抓著他的那隻手簡直像鋼箍一樣分毫不動,黑暗中傳來許慎沙啞的聲音:“哥……我好難受,幫我摸摸好不好?”摸,摸什麽?周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對方拉著他的手往下麵按,他才意識到這人想要他做什麽。周清頭皮炸開,他抬手就要揍人,對方卻根本不在乎被他打兩下,一個翻身從他的被子裏滾到了周清被子裏。許慎一米八七的身高,壓下來的時候周清覺得五髒六腑都要出來了。好在他還打算騰出空來幹些別的,沒過多久就撐起來身體。周清從空隙中抽出一隻手,想都沒想一巴掌打了過去。清脆的巴掌聲在屋裏響起,許慎的動作定住了,周清剛想罵人,臉上就被落下來的溫熱液體打濕了。他抬起來的手就僵住了。“我知道我是個怪胎。”許慎竭力在不斷流下的眼淚中保持聲音的穩定,聽上去像是陷阱裏走投無路的野獸虛弱而瘋狂的吼叫:“明明從小我都是表現最好的那個小孩,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你覺得惡心是應該的。”周清僵持的力道變得軟了一些,他崩了半天,才勉強說道:“沒有,我沒有這樣覺得。”“你還是最好的,是最優秀的那批人。”他說完,又立刻道:“隻是不應該對你哥做這種事。”“我忍不住……”許慎蹭了蹭他的頸窩,貪婪地吸了口周清的味道,一邊繼續手上的力道,一邊說道:“因為一直忍不住想這種事,我已經失眠很久了,白天精神不好被導演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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