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加班,回來時我一般不是在去cici的路上,就是已經在cici了。”韓曉昀打趣道:“你們這作息,室友都比你們親近啊。”他的話刺痛了我。我們是戀人,卻沒有室友親近。“你們為什麽要搬到那麽遠的小區?你哥不是很有錢嗎?”我省去了媽媽生病的細節,隻是告訴他:為了省錢買房。他表示理解:“買房是貴……”又問我打算住到什麽時候。我說:“住到傷好就走。”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住得再久一些。我剛將昨天賺到的五萬塊轉給了池易暄,他會和自己的工資一起打回家。這個月糊弄過去了,下個月呢?奶茶店打工怎麽還得起銀行的貸款?我還沒想好下一步怎麽走。我在韓曉昀家休息了三天,等到臉上沒那麽青腫了,韓曉昀拿出自己在cici上班時留下來的粉底,幫我遮了遮淤青,才允許我去他那兒上工。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店裏,偶爾有事不能來時,會提前和店員說好。店員是位大學生,負責收銀、下單,我負責在後廚煮小料、裝奶茶。其實我額角還有一大塊淤青,遮瑕膏不太能蓋住,好在員工帽的帽簷一壓,不至於影響到韓曉昀的招牌。我一般從早站到晚(早上十點營業,晚上十一點半關門)。韓曉昀白天看店,日落之前離開,這個時間點學生剛好下課,趕來店裏上班。韓曉昀對員工很好,每天都會為我們點外賣。外賣送到時一般是六點多,隻不過我和學生往往忙到九點才算應付完高峰期。我們將涼透的盒飯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後坐在店門口前的台階上吃飯。“韓老板的盒飯比食堂要好吃多了。”學生感歎說。“是吧?又有雞腿、又有青菜,還配一份例湯,哪兒能有這麽好的待遇?”第一次聽韓曉昀被人稱呼為“老板”,我總覺得十分有意思。“以前韓老板頂多隻會讓我把沒喝完的奶茶帶回家。”學生戴上一次性手套,抓起紅燒雞腿啃起來,含糊不清地說,“這周突然開始包晚飯了,嘿嘿,我猜老板是賺大錢了。”我在韓曉昀家住了半個月,與我哥也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見麵。我們照常用微信聯係,報備著自己的日常,盡力在交錯的時空裏相交。我會趁他出門上班時偷偷溜回去,打掃一下家裏、買點蔬菜填滿冰箱,走之前在冰箱門上的白板上畫下兩名火柴人,再在火柴人之間畫下一個小愛心。次日回家時,看到愛心被池易暄塗成了紅色。學生最近忙著寫論文,沒有空過來,於是我一人收銀、煮奶茶,忙得不可開交,經常連軸轉到晚上十點多才有喝口水的機會。韓曉昀說我幹兩人份的活,給我開了兩人份的工資。難得這天工作日,沒有那麽忙。我蹲在店門口,捧著韓曉昀給我點的盒飯,終於有時間看一眼手機。池易暄在一個小時之前發來了消息:怎麽最近都見不著你的人?我回:在上班。他秒回了我:你不是周一都不上班嗎?我咬著筷子,告訴我哥:最近人流量高,黃渝喊我去幫忙。有客人在店門口停下:“我要一杯鴛鴦奶茶……”我趕忙端著盒飯跑回收銀台後,發現外賣平台上顯示剛剛有人下單了25杯奶茶,不曉得是要團建還是怎麽。我放下吃了一半的盒飯,一放就是快兩個小時。等我終於將大包小包的奶茶遞到外賣員手裏後,我癱坐在收銀台後的椅子上,將鴨舌帽取下來蓋在臉上,閉上眼小息。再過半小時就能下班了。我迷迷糊糊地打著瞌睡,夢裏都是我在做手搖檸檬茶,又聽見有人下單:“要一杯原味奶茶,少糖,不加珍珠。”等等!這個聲音我一下就認出是他,心裏一跳,連忙扯下臉上的帽子,看到我哥的瞬間像是被高壓電線打了,立即從椅子裏跳了起來。池易暄目光沉沉,站在收銀台對麵,他身上還穿著西裝,手裏提著電腦包,一言不發地看著呆立在收銀台後的我。他沉默了一會兒,重複道:“原味奶茶,少糖,不加珍珠。”“……”我戴回帽子,將帽簷壓得極低,在電腦上輸入他的訂單,手指打顫,點錯兩回。“七塊五。”我咽了下口水,聲音細弱蚊聲。池易暄拿出手機掃碼,我都沒來得及確認成功到賬,拿起一個空杯轉身就往後跑。打上奶茶、蓋上蓋。我說了句:“奶茶好了。”將它放到取餐窗口,像拋下一隻燙手山芋。池易暄不熟悉韓曉昀的奶茶店,看到取餐窗口在裏麵,朝店內走過來。我則迅速朝反方向逃,逃到門口的收銀台後。手邊有一隻不鏽鋼花瓶,透過鏡麵樣的瓶身,我看到我哥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眼皮低垂著,看不出來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然後他朝我看了過來。盡管我背對著他,仍然被他轉過頭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我緊張地思索著,生怕自己哪裏露出馬腳。……我好像知道了。韓曉昀!你媽的。池易暄拿著奶茶,快要走到店門口時停下了腳步,他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在離收銀台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他幾乎是麵對著我坐下了。額角的淤青隱隱作痛,我下意識抬起手揉了揉,隻覺得如芒在背。可惡,這會兒店裏半個客人的影子都沒有。他坐在我對麵,毫不掩飾直視我的目光;我站在收銀台後,假裝沒留意到他的關注。以前偷溜去網吧,被他抓包時都沒現在這麽緊張。媽的。我貫徹鴕鳥精神,開始拖地、傾倒多餘的小料。店裏隻能聽見我自己的腳步聲。我埋頭衝洗拖把,先拖收銀台後的區域,再拖用餐區,不過我略過了他所在的區域,用餐區拖了一半就推著拖把一路衝進後廚。從後廚悄悄往外看去,發現我哥的身體朝我側了過來。啊!簡直要嚇掉我半條命!我腳腕一轉,本想出去擦拭吧台桌麵,被他一看又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回後廚清洗設備。不知不覺就到了下班時間,沒法再往後拖了。我關掉照明燈,奶茶店內暗了下去,剛繞過收銀台走出去,池易暄便從咖啡椅裏起身,跟著我出了店麵。我踮起腳尖將卷簾門拉下、上鎖,不用回頭都知道他站在我身後,但該見的躲不過,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麵向他。他的奶茶杯已經空了,但他仍拿在手裏,眼神很安靜,好像在等我先開口。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目光不自覺地跌落到腳尖。我看到我哥的鞋跟抬了起來,往前走,皮鞋的鞋尖在距我一步時停住。他的手朝我伸了過來,我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他的手腕便也在半空中停頓一下。然後他的指尖繼續向前探,直至捏住我的帽簷,將它掀起來,他的手背貼上我的臉頰,將我的頭微微向另一邊推去。我不明所以,跟隨著他的指示將頭偏過去。直到他用手指碰了碰我額角的淤青,我才回過神來。操,是被他看到了嗎?不對,我明明用韓曉昀的粉底塗了三層!……韓曉昀!你媽的怎麽什麽都往外說啊!我立即從他手裏搶回帽子戴上,兩隻手捂在腦袋兩側將它壓緊,著急忙慌也無法掩藏局促:“你怎麽來了?”霧蒙蒙的小雨在飄,隔壁店門的廣告燈牌五彩斑斕,落在他身上,給他的輪廓染上一層失真的光影。“來接你回家。”第96章 車輪駛過瀝青路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電台在廣播實時路況,池易暄手一按,將它關上了。十字路口上的交通燈麵向各個方向,一長串懸浮於半空,像長有無數隻眼睛的異獸。麵向我的眼睛變紅了,像是要發怒,奧迪受驚開始減速,最終在白線前停下。斜前方指示行人的燈變成了綠。我扯了下勒在胸口的安全帶,瞟了眼駕駛座。池易暄的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解開黑風衣前的紐扣。一顆、兩顆,露出內裏的西裝;三顆、四顆,看得到襯衫上的條紋。剛好解到最後一顆時,怪物允許我們通行,池易暄握上方向盤,交通燈被甩到我們身後。回家的路程本來就長,我哥又不說話。我在手機導航裏悄悄輸入住址。現在不堵車,依然要一個小時才能到家。不說就不說吧。我雙手抱臂,將頭歪向車窗的方向,想要睡一會兒。過去兩周我都睡韓曉昀的地板,現在看來我哥的沙發還算舒服。我感覺自己簡直像個逃犯,在逃期間惶惶不安,生怕哪個謊言圓得不夠完美,被我哥發現破綻。現在心中不安敲打著的鼓點反而停下了。原來我一點沒長大,總覺得有我哥兜底,天要塌之前如果他及時出現,就不是世界末日。快要睡著時,車停下了,我被關門聲震醒,睜開眼便看見懸掛在黑色樓體上的巨大logo:cici。池易暄正朝入口走去。我急忙拉開車門,追上前:“哥!”他回過頭來,不知怎的我無法對上他的眼神,頭與目光一齊向下墜。“不是黃老板的錯。”我從喉嚨眼裏擠出一句。他像沒聽見似的,轉身又要朝cici走。我三步並作兩步,攔在他身前,“哥,算了。”池易暄說話了:“為什麽算了?”“……是我先打的人。”我局促地撓著脖子,手心滲汗。我很怕他即將問出的一連串問題:為什麽打人?去醫院了嗎?有沒有報警?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隔著cici的玻璃門,能夠看見奢華的水晶吊燈與曖昧的打燈,這些紛亂的光影映在眼裏會讓人看起來心不在焉,但是池易暄沒有去看那些眼花繚亂的霓虹燈,他的眼神很暗、很安靜。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擔心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我很怕他衝進去,找到黃渝直接給他一個過肩摔,或者不留痕跡一舉端掉cici。我不想他為我報仇。我用腳碾著碎石子,一聲不吭。陸續有客人從我們身邊繞過。池易暄將垂在身側的手揣進了風衣口袋,看著那些人勾肩搭背地走到了玻璃門之後。他的眼皮低垂下去,我聽見一道沉重的鼻息。“回家吧。”我立即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到路邊停著的奧迪車旁,拉開副駕的門坐下。“安全帶。”我趕緊低頭將它係上。引擎發動了,車輪卻紋絲不動。池易暄將手搭上方向盤,目光穿透麵前的擋風玻璃,投得很遠。“你告訴韓曉昀,不告訴我,是因為你更信任他嗎?”我愣了愣,“不是。”“那是為什麽?”“……不是什麽大事,所以沒想和你說。”“如果以後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也瞞著你,借住在朋友家……”“不行!”我立即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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