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道具的場務小哥被化妝師叫去幫忙弄服裝,拜托了李洋留在二樓幫他看著道具,於是李洋滿頭大汗地整理好下場戲要用的道具和威壓,靠在樓梯上剛把手機掏出來,一條醒目的提示消息橫在屏幕中央:【工商銀行提醒您尾號7834的借記卡有一筆進賬】何以解憂,唯有工資條,他火速點進去打開自己的銀行賬戶看了一眼,剛好五位數,拖了兩個月的工資終於發了。隻有工資到賬的時候,李洋才能說服自己,那些“白天笑臉迎人裝孫子,晚上躲被窩裏失聲痛哭的日子”是價有所值的。他被這個數字賦予一些微妙的得意和膽氣,打開微信給好幾天沒有對話的女朋友發消息:“今晚一起吃飯吧。”隨後他換到大眾點評裏準備挑個性價比不錯的餐廳,正快意瀏覽時,一道招搖的口哨聲突然闖入他的耳道“喲?約女朋友呢?”李洋被突如其來的口哨聲嚇了一跳,趕忙按滅手機屏幕,尷尬地撓了撓頭:“遙哥。”傅遙瞥了瞥嘴,打趣道:“補倆月工資才幾位數啊高興的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手機嗡地震了一下,是對麵女朋友回過來的消息。“不了,我想了好幾天,我們還是分手吧。”簡單的一句話讓李洋的臉刷的一下就變白了。傅遙離得近,偷瞄了一眼,自然是看了個清楚,他拍了拍李洋的肩膀,伸手攬過他,兩人並排靠在樓梯扶手上,“說句不太好聽的話,就你那兩個工資,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哪個女人能跟你?你是個聰明人,這點毫無疑問。老實說,你自己捫心自問,以你的能力幹什麽不行?戲劇學院導演係畢業的優秀學生,為什麽要屈居人下,成天窩在這麽個小劇組裏幹雜活兒,還成天管個大學文憑都沒拿上的小屁孩喊哥?”他可以繼續發揚鴕鳥精神,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可傅遙的話就像一把利落的手術刀完全剖開了他的心髒,把他一直不敢晾曬的內心過往曝在了陽光下。李洋幾年前也是戲劇學院導演係的高材生,學生時期他也是作品連連,才氣四溢,可畢業後進入圈子時卻被澆了一盆涼水,一個沒背景沒經驗沒作品的三無新人導演總是不招人待見的,沒人在意他是否真的有能力,再加上他本身性格內向的原因,也不怎麽會和業界大佬套近乎抱大腿,兩年時間竟然一個正經片子都沒拍成,最後迫於生計一直混在劇組當場務當助理。趁著他有些愣神,傅遙繼續攻心:“怎麽?你不想自己當導演拍片子?想一輩子當場務當助理?”“當然不是!我……”聽了這話李洋有些失神地抬起眼睛。傅遙狡黠一笑:“我知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句話也不完全正確,沒有優秀的掘金人,再亮的金子也得一輩子埋在土裏,你說是不是?”李洋機械地點了點頭,這時傅遙從背後遞過來一個小瓶子,他用兩指捏著瓶頭輕輕敲了敲他的手背:“我最近也看了好幾個不錯的本子,正想組個班子來拍,你有興趣嗎?“李洋的眼睛頓時亮了,“遙哥我我當然有……但……”“噓。”傅遙打了個手勢沒讓他把後麵的話說下去,他咂咂嘴,“有就有,別的都是廢話。”“我挺看好你的,但是時停雲這個人我不太喜歡,年輕人嘛,都是要吃點教訓才能學乖的,你也是過來人,我的意思你懂。”傅遙把那瓶子塞進李洋的掌心裏,意味明顯地看了看了旁邊的道具一眼,又轉過頭來衝他一笑,吹著口哨往樓下許川的方向走去。李洋聞言站在原地詫異許久,亦消化許久,他不由自主地伸手,碰到旁邊放著的威壓裝置,又宛如觸電一般把手縮了回去。“快點快點快點,三組這邊慢5秒。”帶著黑色鴨舌帽的導演拿著擴音器正在指揮:“卡!這部分一會在拍,先拍小洋樓上的,道具組好了沒?”“好了好了!”場務檢查了一遍時停雲身上的威壓裝置,連忙比了個可以的手勢應答導演。“各單位準備。”“《對決》第63幕一鏡一次,action!”第8章 有人撐腰的感覺爽嗎08許川飾演的周宇從屋內衝向陽台,他將時停雲飾演的林鴻雪雙手按在了隻到腰際的陽台圍擋杆上,將林鴻雪困在自己兩臂和高達的身軀之間,倏然之間一把漆黑的槍口頂上了他的額頭,周宇湊近林鴻雪的耳邊,低聲道:“回答我的問題”林鴻雪深吸一口氣:“一個正常男人看到一個漂亮女人有什麽想法,我就是什麽想法。”周宇心髒一顫。昨天晚上的內部宴會上,他看到林鴻雪和藍心依擁抱,耳語,接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們會做更多親密的事,說更多親密的話。藍心依今後所擁有的林鴻雪,將遠遠比他擁有的更多、更久、更安全。“你讓我覺得惡心。”周宇在林鴻雪耳邊吐出最刻薄、最毒辣的話語,口不擇言也好,故意中傷也罷,他隻想讓林鴻雪也體會自己昨晚心如刀絞的痛。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情緒因為林鴻雪的話被無限的放大,膨脹,等到達臨界點的時候就會砰地一聲把自己和身邊人炸的粉身碎骨。他恨林鴻雪,他恨屬於別人的林鴻雪,他恨林鴻雪讓他堂堂一個國防部保密局的上校,竟然生出了將人囚禁起來專屬於自己的衝動林鴻雪麵對情緒極度不穩定的周宇,竟突然笑了起來,身上軍裝的正氣和嘴角勾笑的邪氣雜糅在一起,他右手滑過周宇的手臂握住了他拿槍的手,緩緩移動下至自己左胸膛心髒的位置。他在周宇錯愕的表情下緩緩開口:“朝這開。”周宇將手裏的東西狠狠摔在地上,他的表情僵硬而扭曲,背過身去咬牙低吼:“我不想碰你,滾。”下一秒林鴻雪後退一步就著剛才的姿勢向後仰了仰身子,沒有猶豫地朝後倒去,剛剛達到腰臀處的圍欄根本起不到阻擋作用。按照拍攝要求,接下來鏡頭會順著林鴻雪倒下的方向向下兩秒然後迅速接入鏡頭對準轉過身來的周宇,放大他看到林鴻雪墜樓後的驚慌失措的表情。按照設計好的動作,時停雲會在威壓繩的保護和控製下勻速穩穩地到達地麵,但突然,繩索像是不受控製一般絲毫沒有起到阻礙力,下降速度已經完全不受控製。時停雲肩膀一抖,意識到了繩子的不對勁,但此時已經來不及了,他想要抓住一些障礙物好阻止繼續下墜受傷,但因為間隔距離的原因什麽也抓不住。臨近地麵時他眼睛一閉,按照想好的好角度側身將自己與地麵的接觸麵盡可能地擴大,以減輕摔下去的衝擊力,但右腳處還是不可避免的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感。對麵的工作人員嚇得一陣驚呼,有眼疾手快的已經跑上前作勢要用手接人,但因為下追速度過快且相隔距離不近而失敗。時停雲在兩個工作人員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剛走兩步他的左腳處傳來針紮般的陣陣痛感。“怎麽樣?哪裏疼嗎?”“要不要緊,我看身上沒什麽明顯傷口,去醫院吧,拍個片子好放心。”一個年輕的女場務看他動作停頓,關心地詢問。“沒事,就是左腳好像崴了一下。”時停雲朝扶著他的場務艱難笑了笑,“我歇一會應該沒事的。”劉導也緊張的跑過去扶他,問他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去醫院。時停雲搖頭,“不用,沒什麽大事劉導,我緩一下應該沒事,待會再拍一條。”劉導看他疼的都出汗了,趕緊招呼旁邊的幾個工作人員騰地方給時停雲,然後又走來走去焦急的一直念叨去醫院什麽的,還把看道具的眼鏡小哥好一通罵。周圍人正焦急的檢查時停雲身上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時,王崇安的手機響了,他看著屏幕上亮起的備注名字,瞬間感覺一陣頭大。“喂,傅總您到了是嗎,挺好的,就是……”“就是停雲剛才拍戲受了點傷。”“看著沒什麽大事,對對就是腳崴著了,啊……好的好的。”那天同意時停雲的微信好友申請後,那個頭像就再也沒有彈出來過,不過連天的競標忙碌讓傅遲將時停雲忘到了腦後,還是有天下午王澗偶然提起,他才突然想起來。王澗告訴他,時停雲在《對決》劇組的日子好像不太好過,老是受許川排擠,而且傅遙還跟了過去,倒是他最近學會收斂鋒芒了,很少再像以前那樣一言不合就跟人對著幹。王澗問他,要不要給許川和《對決》的製片人再打個電話。他站在臨江的窗前,沒由來的想起那天晚上那雙帶著驚詫和羞憤的漂亮眼睛。他竟然在想念一個數百公裏之外的人,漫無目的且毫無成效地想。他說:“算了,我親自過去看看。”於是他當天下午就坐上了飛往淩洲的航班,並沒有提前告知時停雲,而是直接將《對決》的製片人約了出來。但沒想到一下飛機就接到王崇安電話,對麵告知他時停雲受傷了,但看起來不太要緊。一路舟車勞頓趕到劇組時,傅遲卻看到那隻倔強的小野貓縮在椅子裏,旁邊蹲著的助理正拿著棉簽往他腫的青青紫紫的右腳上塗藥膏。“你過來。”時停雲循聲望過去,隻見傅遲高大的身影正立在監視器的後麵,和導演肩並肩站著。傅遲怎麽來了?不對,他為什麽會突然來這裏?!時停雲滿腦子的疑問還沒問出口,傅遲笑著朝遠處的場務眼鏡小哥招了招手,眼鏡小哥一路小跑,緊張道:“傅總,您您找我。”“你也過來。”傅遲沒理會他,抬手一指場內站著的李洋,隨即偏頭朝著導演笑道:“劉導,看您這工作量挺大的,明天我讓公司派幾個助理導演過來幫忙。”劉新桐有些興奮的點了點頭。傅遲還是保持著微笑的表情,扭頭對上剛在他麵前站定的李洋,眼底的深意卻愈發濃重,他低沉深厚的嗓音很好聽,開口卻是冰冷無比:“你們兩個可以離開了,我個人額外多支付兩位三個月的工資作為補償。”他看了下午樓裏的監控,這種手不幹淨的,留不得。李洋一臉愕然,不知所措地看看導演又看看另一邊坐著的傅遙。傅遲的目光卻沒有在他身上再停留半秒,而是轉向角落裏坐著盡量降低存在感的傅遙,他金絲邊框後的眼睛危險的半眯著,“至於你,你要是再不規矩,我就找人打斷你的腿,行嗎。”他說的雖然是個問句,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周圍人屏住呼吸,靜若寒蟬,此刻隻剩外麵滴滴答答的雨聲充斥在室內。時停雲怔住了好一會兒,直到傅遲走到他的身邊,高大的身影幾乎將他整個人籠罩住,他伸手在他頭上胡亂摸了一把,抬起他的下巴。“這麽笨,拍個什麽能把自己摔成這樣。”嘀嗒。那一瞬間好像屋外的雨滴落在了他的心上,發出嘀嗒的水聲,時停雲被迫抬頭的瞬間,黑色的眼眸渡上了一層水霧。傅遲一直不肯撒手,饒是時停雲一直小聲說著放他下來自己可以走,男人也充耳不聞,兩個超過一米八的男人摟摟抱抱,一路上沒少引人注目。傅遲也不在意,笑容掛了全程,直到把對方塞進車後座。傅遲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打開副駕駛位的抽屜,掏出一個隱形眼鏡的小盒,就著後視鏡認真帶起來,一不留神眼睛瞥錯了地方,就這麽往內後視鏡裏瞄了一眼。他毫無預兆地對上一雙純黑色的眸子,心髒兀地撲通猛跳。時停雲也看著他。好像這麽一直看著他。世界仿佛一下靜了,剛才的毛毛小雨停了,旁邊便利店促銷的十元兩支烤腸的喇叭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不叫了,靜得蹊蹺。這種靜止的狀態持續時間很是玄妙,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有一瞬,兩人就這麽對視著,誰也沒有開口,最後還是時停雲忍不住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怎麽戴兩副眼鏡?”“矯正鏡。”傅遲小幅度的俯了下身子,從旁邊拿出瓶礦泉水,右手擰鬆了瓶蓋遞給時停雲,又補充道:“我是紅綠色弱。”“哦……”時停雲雙眉一緊,感覺自己拋出去的對話簡直無趣到極致,但平日裏看著高高在上渾身上下沒有弱點的傅遲竟然是紅綠色弱,倒是給他添了些人味兒。“受欺負了怎麽不告訴我?”“你不是忙嘛。”“那你也不跟王澗說?”傅遲笑了笑,“打算自己扛著,讓人家使點小伎倆就傷成這樣,平時不是挺厲害的嗎。”“我……”赤裸裸的嘲笑!狗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