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和觀庭樾就這樣坐在家裏的餐桌旁,安靜而緩慢地共進晚餐,即使沒有美酒和蠟燭,卻勝過他以往所有精心營造的浪漫。觀庭樾感受到他投來的目光,配合地抬眼看向他,“怎麽了,不吃飯一直盯著我看。”沈黎清佯裝若無其事地收起目光,輕描淡寫道:“沒有,就是突然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說完,沈黎清就低頭扒了幾口飯,他的心跳莫名加快,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放在以前,沈黎清絕對會把話說得漂亮一百倍,那些肉麻的,纏綿的,文藝的,流氓的情話他過去信手拈來,如今卻連親口承認喜歡和觀庭樾待在一起的感覺都渾身不自在。沈黎清突然有點懷念那個灑脫的自己,至少不像現在,大老爺們成天別別扭扭的,話都說不利索。訂婚宴的日子還剩下五天,沈黎清被沈常林叫回家了一趟。他原本不想回去,他和誰談戀愛,和誰約,炮,和誰結婚,都跟沈家無關。但沈常林叫他回去的理由並不是這個,而是跟他說這個禮拜五想去給他的母親嶽零掃墓。沈宅。沈黎清在傭人們悚然的目光下走進客廳,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西裝外套,勾勒出完美的肩腰比,修長的腿大跨步走到沈常林旁。沈常林看著自己的兒子,突然有些恍惚,沈黎清意氣風發的模樣簡直是和自己年輕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有眼睛不像,他自己的眼睛偏窄長,看起來犀利,缺乏親和力,而沈黎清的眼睛長得像嶽零,是漂亮的花瓣形狀,眼珠顏色偏淡,明亮又清澈,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沈常林也是突然意識到,沈黎清居然已經長這麽高了,他對這個兒子的感情很複雜,有心疼,有愧疚,也有害怕。他在沈黎清的成長道路上沒有起到什麽正麵作用,更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職責,他知道沈黎清怨他恨他,可是他沒有辦法,他有自己的苦衷。沈黎清發覺到沈常林看他的眼神時,頓時極不舒服,眼皮直跳:“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沈常林愣了愣,這才被拉回現實來,他看了沈黎清一眼,訕訕地收回目光,眼皮耷下來,顯得有些落寞。“沒什麽。”沈常林的聲音低沉,“你長得越來越像你母親了。”沈黎清皺了皺眉,“你說什麽?”話音剛落,他瞬間氣笑了,“你還記得我媽長什麽樣嗎?我以為你這些年和瞿女士感情濃烈,隻見新人笑呢。”沈常林沒有多做解釋,他特意沒讓瞿瀾和沈書晚下樓,避免沈黎清看著他們又想起不好的事來,沒想到還是繞不過去,他也知道瞿瀾的性格,指定在樓上某個房間趴著門縫偷聽呢。“走吧。”沈常林拿起車鑰匙,站起身。沈黎清也不想在這裏多待,這棟房子的空氣令他覺得惡心,似乎每一個分子裏都充斥著濃烈而廉價的香味。車輛無法駛入墓地,他們在外麵停了車,下車前,沈黎清解安全帶的時候突然開口:“你不配來給我媽掃墓。”沈常林熄火的手一僵。沈黎清冷笑一聲,也許是離母親安眠的地方越來越近了,他眼眶有些泛紅,聲音也微微沙啞:“但是我覺得,我媽應該會很想見你。他愛了你一輩子,而你呢?你給過她什麽?你利用她,得到扶持後去創業,讓她給你生了孩子,再讓她一個人抱著孩子在家裏等你,你在外麵觥籌交錯的時候,想過她嗎?”沈黎清的聲音已經顫抖,眼白泛著血絲,“你當初看著自己一步步發家,想過自己還有老婆兒子在家等你嗎?你良心不會痛嗎?”“別說了……”沈常林壓抑著滾滾而來的情緒,接近低吼道。沈黎清冷嗤一聲,砰的一聲關上車門,一陣冷風吹過來,吹得他的眼睛幹澀而酸疼。他抹了一把泛紅的雙眼,想讓表情看起來自然點,否則他媽那個心細如發的性格,看見他這副樣子鐵定會擔心。作者有話說:很少添加作話,怕美麗的姑娘們嫌我煩,但素還是想要卑微地召喚一下潛水的妹紙們粗來評論。如果有海星的話……嘻嘻……乃們懂得,請盡情地用海星砸死我!第51章 掃墓51.微風卷起地麵上前夜遺留的雪,素淨潔白的小路,林立的墓碑,冬季的公墓無可避免的蕭條落寞。沈黎清和沈常林一前一後,從狹窄的小路一直向前走,倆人分別提著黃白相間的花籃和果籃,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澤裏,走得異常艱難。原本早上出行時天空還是蔚藍無雲的,這會兒天公卻不肯作美,召了厚密的灰雲,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到了嶽零的墓碑前,沈黎清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一隻手狠狠地揉了一下。沈常林不顧一身昂貴西裝,蹲下身,用手掌拂去墓碑上的雪,雪花簌簌掉落,一部分則被他掌心的溫度所融化,雪水在掌紋裏流動,仿佛他們重逢之後的淚水。“小零,我來看你了。”沈常林溫柔地說。沈黎清想說人都不在了你裝這幅深情的樣子糊弄鬼呢,可仔細一想,可不就是糊弄鬼。他咽下想說的話,怕他媽聽見了會怪他不懂事。“小零,你看見了沒有,我們的兒子都長這麽大了。”沈常林一邊削水果,一邊說,“他的眼睛長得很像你,還好他沒隨我……現在想想,我當初那副窮酸潦倒的樣子,除了你誰還能看上我呢?”沈常林給自己倒了杯酒,喃喃道:“你從來不喝酒的,我給你帶了果汁,你最喜歡甜的,我帶了挺多,你看……”沈黎清站在旁邊一句話都沒說,他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想到這麽多年來,沈常林來過幾次為什麽顯得對這裏這麽熟悉他不想承認心裏那個呼之欲出的的答案,在他心裏,沈常林是薄情的負心漢,這個概念已經在他腦海裏深深地定義,無法撼動。可是現在,他卻有些恍惚,他分不清眼前這個中年男人究竟是做戲還是真情流露。如果沈常林真的愛過嶽零,那過去的一切所作所為,都該怎麽解釋沈黎清走到他身旁,拿起地上的瓶子,給自己倒了杯酒,咕咚咕咚地悶了,食道裏傳來火辣辣的感覺,他卻依舊覺得冷的徹底。“媽,我來看你了。”沈黎清沒怎麽猶豫,直接跪在嶽零的墓前,“這麽久沒來看你,不會怪我吧。”想了想,他又無奈地苦笑一聲:“其實我是故意的,我希望你怪我,然後到我夢裏來罵我一頓,說我不孝順,兒大不由娘……但是你一次也沒來過,媽,你怎麽還是那麽心軟你應該罵我的……”沈常林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沈黎清假裝沒看見他發紅的眼眶,繼續說:“媽,我今天把你老公帶來了。”潔白的菊花花瓣被風吹散了,沈黎清用手將花瓣攏了起來,悶聲道:“看見沒?我媽不想見你。”“黎清,別胡鬧。”沈常林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裏酸澀不已。沈黎清以為自己會控製不住情緒,當著母親的麵對沈常林嘶吼發瘋,但真的到了這,他的聲音卻異常平靜。“如果我媽心狠一點,知道你現在……”沈黎清嘴唇微微翕合,最終還是沒把赤裸裸的真相道出來,而是道:“她就應該變成厲鬼,索你的命。”沈常林苦笑:“你以為我不想沈黎清,你真當自己現在的生活是大風刮來的你現在二十四,你知道我二十四的時候在幹什麽嗎?我和那群合作商喝酒喝到吐血住院,為了一個不到十萬分成的項目不眠不休,在工地吃沙子。你怨我沒照顧好你們母子,我認,我是對不起嶽零,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可我有什麽辦法,我拚了命的證明自己,就是為了在你外公麵前證明嶽零沒有嫁錯人。”沈黎清冷冷地看著他,終於還是說出了最殘酷的事實,他知道一但開了這道口子,他們父子兩人都會鮮血淋漓,“那瞿瀾呢?我媽死了才多久啊你就另娶他人,如果你真的愛我媽,那沈書晚又是怎麽來的”他舉起自己的右手,聲音如同寒冬裏最鋒利的冰淩,“我這手上的疤又是怎麽來的”沈黎清原本不想在他媽麵前將這些年來最令他惡心,令他每每想起就會氣的發抖的事實抖落出來。可他氣不過,當他看著沈常林在他媽墓前的樣子的時候,有種和沈常林一塊騙他媽的感覺。他不想讓他媽連死後都看不清沈常林的真實麵孔,死後還惦記著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沈常林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極力平複了情緒,眼裏帶著血絲,“你今天非要跟我糾結過去是不是”沈黎清沒回答,沈常林卻道:“好,好……你現在長大了,你想知道什麽,我來回答你。”沈黎清看著他,“你和瞿瀾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我和她認識的時候年紀還小,差不多像書晚這個年紀。”沈常林道,“你爺爺去世以前,我們在一個大院裏長大,兩家父母也曾提過定親的事情。”“哦,那你怎麽不娶她,偏要來禍害我媽?”沈常林吸了口氣,淡淡道:“我和瞿瀾自幼一起長大,我一直都以為我們會結為夫妻,直到你爺爺去世後,家裏情況不複從前,原先的房子也賣了,我十幾歲就輟學出去打工,瞿瀾的父母也不再同意我們的婚事。”沈黎清安靜地聽著,他盤腿坐在母親的墓碑前,目光空洞洞的,沈常林說的這些,他沒聽過,也沒人告訴過他,不知道母親知不知道自己深愛的人還有這樣一段過往。墓碑上的照片裏,嶽零容貌麗,微笑恬靜,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沈常林看著嶽零的照片,笑容透著苦澀,繼續道:“我當時被老鄉介紹去了一家建築工地,但是被人騙了,我管現場管理要錢,他們不給,我就和他們打了起來。那個時候,正好趕上你外公和你母親去視察,那天晚上,你母親握著我的手,把錢塞給我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忘不了那天,嶽零穿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夏天的晚風吹散了心口的燥熱,嶽零長著一張白淨溫柔的臉龐,美的像個天使,她毫不嫌棄他身上的血跡和汙穢,將五千元塞進他手裏,說:“你會比他們更好。”他以為天使不會再光顧他可悲又荒誕的人生。可是命運有時候就是那麽戲劇性。幾個月後的一天下午,他去替人買咖啡的時候,在街角看到瞿瀾挽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經過首飾店,瞿瀾的笑容很甜美,二十出頭的少女,明豔的像朵月季花。沈常林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瞿瀾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了,看到瞿瀾的時候,他是開心的,可瞿瀾回頭看向他時,眉頭緊皺著,還沒等他開口,瞿瀾就把頭轉了回去,跟那個男人說了些什麽。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近乎嘲諷的微笑。沈常林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跟蹤他們,那個男人去取車的時候,他走了出來,瞿瀾一轉頭看到他,嚇得捂住了嘴,然後迅速朝他走了過來。“阿瀾。”沈常林有些靦腆地朝她笑了一下。“你怎麽來了?你跟蹤我!?”“我……我隻是想看看你,過的好不好。”瞿瀾噎了一下,沉默了幾秒才道:“我挺好的,你不要再來了。”沈常林低著頭,“那個男的是誰?”瞿瀾的神情有些閃躲:“我……我是被迫的,我父母逼著我和他相親,我有什麽辦法。”“可是你說過,會嫁給我。”沈常林有些激動道:“你說過你喜歡我!”“我,我是說過,但是我父母不答應。”瞿瀾怕他繼續糾纏,隻好說:“我也沒辦法,常林,我心裏是想嫁給你的,隻要你能拿出一萬塊錢,我就說服我父母同意我們的事。”“好。”沈常林握緊了拳頭,“我一定攢夠錢來娶你,你要等著我。”瞿瀾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嗯,我等著你。”那天之後,沈常林拚命幹活,一個人拿著兩人份的工資,從天亮忙到深夜,他腦子轉得快,人又踏實肯幹,很快就做了工地的小頭目。當他握著一萬塊錢,忐忑而期待地回到他過去住的院子,才得知,瞿瀾一個月前就和那個跨國商人結婚了,已經搬走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租的小旅館裏,痛哭流涕。他消沉了很久,隻能拚命用工作填補空虛的靈魂,直到有天,嶽零的父親出現了,這個普通人想見也見不到的成功男人,站在沈常林麵前,甩給他一份協議,冰冷地說:“把它簽了,我會給你你一輩子也花不完的報酬。”沈常林愣愣地看著嶽總,得知嶽總要他和嶽零結婚,並且承諾給他三百萬的時候,沈常林拒絕了,他喜歡的人已經結婚了,他有再多錢也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