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溫辭把目光移開,“真好。”“你早就想好了去死,”蕭子昱直視著他的眼睛,“是不是?”溫辭那孤注一擲的眼神他覺得熟悉,是因為曾幾何時,自己也陷入過相似的困境。“活人總會有各種顧慮,”溫辭拽出頸間掛著的項鏈,那是一個優盤,“說不定死了才會有說話的機會。”“這是什麽?”蕭子昱一頓。“是證據,”袁珩猜到了,“內容都有什麽?”“裏麵有我的自白書,有文華娛樂操控藝人的合同,被迫打針的人不止我一個,”溫辭臉色麻木,“你知道朝陽文化嗎?他的前老板黃威曾是吳先勇的皮條客,他們那個圈子不知道控製了多少沒權沒勢的底層藝人。”蕭子昱倒抽一口涼氣,他以為吳先勇是溫辭背後的大魚,沒想到還有一張天羅地網。拍攝《楓林晚》期間,他們同投資方吃飯,黃威故意激怒袁珩,原來那時候他就同吳先勇勾結在了一起。“你如果在這個時間出事,勢必會引發輿論海嘯,警方不得不介入調查,證據自然會公之於眾。”袁珩說道,“是這樣嗎?”“袁先生分析的不錯,”溫辭將優盤攥在手裏,“蜀城不是雲京,吳先勇的手沒那麽快伸過來,能幫我爭取一些時間。”袁珩說:“你把證據交給我們,我能幫你實現同樣的效果。”“袁先生也是源泰的人,我憑什麽相信你?”溫辭反問。“因為吳先勇打擊我的目的,就是為了警告袁珩。”蕭子昱道出實情,“源泰內部早就四分五裂了。”“原來是這樣,”溫辭自嘲地笑笑,“所以你今天過來,也是為了他。”“是為了他,”蕭子昱沒有否認,“但也是為了一個舞者。”溫辭一怔,聽他繼續道:“你跳古典舞很有天分,希望以後還能有比試的機會。”.從萬怡出來,他們直接回了青嵐園。青嵐園幽深避世,亭台樓閣層層掩映,是個療傷的好地方,蕭謹川先把人收留了下來。溫辭回房間休息了,蕭謹川盯著蕭子昱打量:“沒出什麽事吧。”今天上午蕭子昱突然失去了聯係,袁珩急著出去找人,開走了他的車。蕭子昱乖巧道:“蕭先生放心,很順利。”袁珩卻不包庇:“有沒有跌打油,勞煩找一下。”“傷到哪裏了?”蕭謹川嗓音一緊。“不小心摔了一下,”蕭子昱從背後掐袁珩的腰,“沒什麽大礙。”蕭謹川不容拒絕道:“等私人醫生給溫辭看完,順便也給你檢查檢查。”還好最危急的部分袁珩沒說,蕭子昱習慣了報喜不報憂,回到房間後不滿道:“就你會說話,平白讓蕭先生擔心。”袁珩不覺得有問題,弟弟把他嚇到,他當然要刺激下哥哥:“那你還在蕭先生麵前摸我屁股。”“我那是提醒你,”蕭子昱有些崩潰,“你別偷換概念。”“提醒什麽要碰我後腰?”袁珩驟然貼近他,氣息吹拂在耳畔,“昨天才給你弄完,今天又要來?”蕭子昱無言,說回正事:“優盤也拿到了,你之後打算怎麽辦?”“整理證據,吳先勇不僅性/虐/待,還極有可能拉皮條,”袁珩說,“明天齊淮會下來,將u盤拿回雲京備份,這幾天溫辭消失了,吳先勇應該不會輕舉妄動。”蕭子昱鬆了一口氣:“終於要結束了。”袁珩撥弄著他的長發:“你跟溫辭說,是為了我才去見他,這句話是真的?”輕微拉扯的力道傳來,弄得人心裏癢癢的,蕭子昱說:“我那句話還有後半段,袁先生可是忘了。”袁珩學他的語氣:“被蕭先生刺激了一下,腦子不太夠用。”“別找我茬。”蕭子昱轉過頭來,終於被他找到機會,吻住了那兩片唇瓣。氣息交錯間,袁珩承認道:“那我在意你,別再讓我擔心了。”第69章 私人醫生進來時, 蕭子昱正端莊地坐在床邊,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恬靜模樣。蕭謹川覷到他唇上的可疑紅腫,皺眉問道:“剛才在做什麽呢?大白天關著門窗。”“順手關的。”蕭子昱忙道:“溫辭怎麽樣了?”“都是皮外傷, 靜養一段時間就行, ”蕭謹川避重就輕, 沒說隱秘處的那些撕裂和疤痕,“先管好你自己吧。”私人醫生的診斷結果和袁珩的大差不差,骨頭沒問題,軟組織挫傷,搓兩天藥油就可以。蕭子昱趴在床上, 衣服撩起, 長發被撥到臉側,感覺身後三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有些不自在道:“沒有很嚴重, 已經不疼了。”“別嘴硬,”蕭謹川打斷道, “這幾天臥床休息,爭取在拍攝之前恢複好。”袁珩怕他難堪, 先一步將蕭子昱的衣服蓋住, 高大身影站在床邊, 毫不留情趕客:“各位沒什麽要緊事可以先出去了。”屋子裏沒了人, 蕭子昱試圖起身, 又被他按了回去:“趴好。”蕭子昱不喜歡這個姿勢:“我坐著。”“坐著會弄到褲子上, ”袁珩按住他的肩,確定人不亂動了, 才倒了些藥油在手上, 揉搓著等它化開。蕭子昱偏過頭覷他,感覺這動作有些熟悉, 是拍攝《楓林晚》的時候,自己下水凍傷,袁珩就這樣強行給他搓了藥酒。腰跡一暖,袁珩抬手捂了上來:“想什麽呢?”“那次下水凍傷,也是你幫我上的藥。”蕭子昱說。袁珩故作恍然大悟:“原來那時候就想著拿捏我。”本就是被服務的一方,蕭子昱不好拿喬。寸寸皮膚被揉搓到柔軟,他假模假式說了句:“多謝袁先生。”袁珩用手背在他圓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我說了,有跟你算賬的時候。”第二天齊淮果然如約南下,帶著加密筆記本,跟袁珩一起對u盤裏的證據進行了分類整理。視頻大多是偷拍錄下來的,集中在會所和夜店,裏麵的麵孔有生有熟,一閃而過的器具房和調/教室讓人毛骨悚然。蕭子昱隻看了一半,就覺得胸口作嘔泛起惡心,他從桌邊站起,快步走出房間,實在沒忍住幹嘔了幾聲。偷拍鏡頭本來就顫抖不穩,糜爛的燈光眩人眼睛,白花花的肉/體被擺成各種奇怪的姿勢,周圍是一張張貪婪醜陋的麵孔。袁珩隨後跟出來,遞給他一杯蘇打水,蕭子昱猛灌兩口,眼底帶上了濕紅的水光。袁珩將他攬進懷裏,安慰地撫摩那柔順的長發:“現在情況有點嚴重,我可能要親自回一趟雲京。”蕭子昱下意識攥緊了他的胳膊,恐懼和不舍也隻是一瞬,他輕聲道:“你要小心。”“周末之前我會回來,正常參加節目的錄製,”袁珩俯身同他額頭相抵,“青嵐園這地方不錯,好好休息。”當晚夜裏,蕭子昱做起了噩夢,夢見他抓著溫辭的手飛快地奔跑,身後濃重的黑暗裏有腳步聲逐漸逼近,繼而喇叭聲響起,一抬頭重型卡車已經近在眼前。他下意識抬手擋住刺眼的車燈,旋即感覺有人輕輕將自己抱了起來。袁珩用手輕拍他的肩膀,直到睡夢中的人不再發抖,才拉高被子,輕輕將蕭子昱攏入懷中。後半夜蕭子昱一覺安穩,耳邊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清晨他醒來,身邊床鋪空著,袁珩已經走了。青嵐園植被掩映,一個人逛起來孤獨,吃過早飯,他陪蕭謹川去後院練了會兒功,因為心不在焉被對方毫不手軟撂在了地上。“退步這麽大,”蕭謹川負手站著,衝他揚一揚下巴,“再來。”蕭子昱爬起來,兩三招之內又被製住,他主動討饒:“是我分心了。”如霜如雪的兩個人,一個堅冷,一個清冷,一站一坐兩相對峙,最後還是蕭謹川軟下心來,上前將蕭子昱拉起,拍拍身上的土:“放心吧,袁……先生不會有事的。”蕭子昱有些錯愕:“哥?”“昨天發生的事,溫辭都跟我說了。”蕭謹川麵色不變,內心的某種卻悄悄鬆動。昨天蕭子昱失聯後,袁珩的焦急不是作假,馬路邊的失態也不像偽裝,蕭謹川思考了一個晚上,不管袁珩有沒有失去記憶,蕭子昱能在他心中占據足夠的分量,多少能讓人放心。上輩子分別的太早,在他眼中,蕭子昱依然是那個十五歲的小小少年,會在練功時偶爾偷懶,在聽到喜歡的故事時纏著他問個不停。他總是忘記蕭子昱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麵的成年人,敢愛敢恨有擔當,能對自己的未來負責。他摸了摸蕭子昱的頭發,像以前那樣幫他把長發理順:“不管你喜歡誰,要跟誰在一起,青嵐園都會給你提供一片遮風避雨之地,你師兄沒老,還能多護你幾年。”蕭子昱眼底酸熱,剛一抬頭,就被蕭謹川點在了鼻尖上:“停,多大人了,別給我來這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轉頭看向別處:“那我繼續陪師兄練功。”“好了,回去休息吧,”蕭謹川歎氣,“心不在焉的,再練出點傷來,等袁珩回來煩我嗎?”蕭子昱跑到風雨亭裏,彈著古琴消磨了下午的時間。第二天清晨腰間的淤青消退不少,他到院子裏拉筋練腿,仰頭看見溫辭正靠在二樓走廊上發呆。反正都已經見識過了,他沒有遮掩,直接使出輕功飛躍到二樓,鞋底觸上欄杆,穩穩停在了溫辭麵前:“今天感覺好點了嗎?”“好多了,”溫辭有些羞赧。他本以為住在青嵐園會感到別扭,結果除了私家醫生前來問診,並沒有人上來打擾他。昨天他在房間裏實在憋悶,想出去透透氣,結果不小心迷了路,老管家適時出現將他領了回來。熨帖又恰到好處的關心是他沒有經曆過的,以至於有些誠惶誠恐:“我住在這裏給蕭先生添麻煩,還是回去吧。”事情還沒了結,最怕這種時候出岔子,而且溫辭情緒還不穩定,萬一又有輕生的念頭怎麽辦。蕭子昱勸道:“青嵐園這麽大,多你一個不算多,現在吳先勇還沒落網,貿然出去可能會對你不利。”溫辭眼神躲閃:“可是,我畢竟……”“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是嗎?”蕭子昱想到u盤裏的那些資料,又開始隱隱心悸,他明白那種受製於人的感覺,甚至感同身受。蕭子昱態度足夠豁達,溫辭卻做不到完全放下,他自嘲地笑笑:“雖然你年紀比我小,但感覺經曆過很多事情。”“說不定呢,”蕭子昱玩笑般笑過,誰都有抑鬱不得出的時候,就算是有幸站在樊籠外,也沒資格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去評價其他人的苦難。袁珩離開了兩天,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蕭子昱怕惹他分神,也沒有打電話詢問情況。周六晚上又下了一場雨,悶雷聲將他驚醒,轟隆隆的悶響伴隨著雨聲,讓他想起了被囚/禁過的水牢,硬是沒了睡意。他縮在被子裏,摸出手機,時間剛到淩晨三點半,蕭子昱慢吞吞打出一行簡體字,握著手機睡了。清晨時分天晴了,陽光熱烈,隻有潮濕的空氣裏還有些暴雨落過的痕跡。蕭子昱到院子裏練功透氣,依稀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麽,直到打開手機才想起來,瞬間瞪大了眼睛。他給袁珩發了一條消息:雷電達旦風雨夜,床無人睡,被無人蓋,驚醒也無人管。啪嗒一聲,手機掉到了地上。蕭子昱以手掩麵,羞得緩緩蹲下,噥噥軟語,兒女心事,竟然就這樣直白地發送了過去。袁珩沒有回複,不知道是沒有看見,還是看見了也不想理。他在青嵐園呆不下去,穿過月亮門,循路上了後山。南方的樹木筆直修長,不如北方那般粗壯,濃綠連天,遮蔽了日頭,模糊了時間,總算淡化了些羞恥記憶。日暮時分,他磨蹭著回來,手機裏空蕩蕩的沒有新消息,他難得忐忑,袁珩該不會是覺得奇怪,把他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