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多睜開眼睛,在床上放空片刻。


    昨晚我似乎夢見自己去了海邊。


    起床後,我先到浴室淋浴,在等咖啡機的期間抽了一根煙。今天是星期一,我第一節到第三節都有課,第一節英文課得上台報告上周的作業,也就是德國的旅行企劃書。


    自那晚已過了一周,好長又好短的一周。


    這段期間,詩織一直裝得若無其事,而我也配合她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智子姐一定早就發現我倆的變化,隻是還沒來問我。「時鍾小偷」還是老樣子。


    喝完咖啡,我站著吃掉昨天智子姐給我的司康,出門前又抽了一根煙。最近我的煙癮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我九點準時到校,沒去抽煙就直接走進教室。三穀還沒來,自從上次在「時鍾小偷」的突發事件後,我到現在都還沒見過她。星期二的美國文化她沒來旁聽,星期四的英文課也請假,是我害的嗎?


    幾分鍾後,三穀和老師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然後在上周的位子,也就是我旁邊的旁邊坐下。


    「淺生,早安!」她精神抖擻地向我打招呼。


    「早安。」


    女生都喜歡裝作若無其事嗎?


    課程進行得很順利,三穀看上去很有精神,自始至終話沒停過。隻不過,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偷看我,我報告時她還算專心在聽,其他人報告時則顯得心不在焉,不斷看向窗外。


    ——春見洋介。


    我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但有聽說過那場意外。詳細內容不太記得了,隻知道有個高中生在美國喪命,印象中媒體還將他塑造成有為青年,說他是社團隊長,還曾經出國留學,成績優異,若活著將來必定大有可為。但無論真相如何,那對我而言不過是發生在遠方小鎮的陳年舊事……至少在一周前還是。


    ——除了他,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我在網路上搜尋了當時的報導,但也隻是稍微瀏覽,因為我不需要巨細靡遺的資訊。


    重點是——


    這件事對詩織而言根本還沒過去。


    「淺生。」


    漫不經心地上完課後,我走出教室要去抽煙,卻被三穀從背後叫住。


    「上次很抱歉,一切還好嗎?」


    三穀「啪」的一聲雙手合十,半眯著眼說。她的聲音依舊宏亮,態度也很自然,仿佛是在為遲到這種小事而道歉。


    「還好。」


    一切都還好,表麵上一切如舊。


    三穀抬起眼來,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


    「那就好……那個,淺生……」


    「怎麽了?」


    「我交男朋友了。」


    她低著眼說完後,抬頭看向我。我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什麽表情,也許有些愕然,因為這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恭喜你。」


    這是我腦中唯一浮現的台詞,其他無可奉告。三穀花了幾秒鍾觀察我的表情,隨即露出笑容。雖然我覺得她笑得很勉強,但我跟三穀並沒有熟到能一眼看穿她的情緒。


    「對方突然跟我告白,我也就順勢答應了。所以,我不會再纏著你,也不會再做上次那種事,你可以安心了。先走囉。」


    還沒等我舉起右手,三穀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動身前往吸煙區。恭喜?到底怎麽回答才正確?三穀是抱著什麽心態來跟我報告這件事的呢?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其實三穀這才是聰明的做法。我對她的窮追猛打感到很無力,一想到之後不用麵對這些就很開心,但是——


    我無法放棄詩織。要我另尋芳草?我做不到。


    我好自私。對喜歡自己的人感到厭煩,卻又死纏爛打地喜歡別人。


    在長椅上抽著煙,看向自己的皮鞋。都舊了,改天去買雙新的吧。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學生來來去去,詩織應該不在裏麵,因為她星期一沒有課。


    ——你憑什麽定義我的幸福?


    這一整個星期,我一直在思考何謂「幸福」。我希望詩織能展露笑容,到底是為了她的幸福還是我的幸福?


    ——我喜歡你,我別無所求,隻希望你能露出幸福的笑容。


    ——淺生,你自己難道沒發現嗎?你變得越來越陰沉,越來越自閉,看起來一點都不幸福。


    「幸福」本來就曖昧不清,誰都不能幹涉他人的幸福。而我卻擅自定義別人的幸福,將自己的偏見強加在他人身上。


    也許,詩織根本不想在「他」身邊以外的地方綻放笑容。


    ——為什麽大家都不準我喜歡他!


    專情於喜歡的人。


    喜歡著同一個人。


    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眷戀一個不在世上的人。


    如果這是她的願望、她的幸福,那麽我無權否定。


    ——阿靜,你應該另尋新歡,跟別的女孩去過幸福快樂的日子,而不是在這裏糾纏我。


    我無法另尋新歡,這一點詩織最清楚不是嗎?但和她爭執這個是沒有意義的。……是嗎?可是我喜歡的人還活著,但那又怎樣?他已離開詩織三年,這三年來,詩織卻仍愛著這個再也無法見麵、無法碰觸、無法說話的對象。三穀的單戀結束了,那我呢?


    「……」


    一旁抽煙聊天的人擾亂了我的思緒,真是煩死了。我歎了一口氣,將香煙投入煙灰缸中。算了,反正我也沒有歸納出結論。


    法文課我晚了五分鍾進教室,老師不悅地瞪了我一眼。我若無其事地在窗邊坐下,將視線移向窗外。


    這所學校,無論從哪間教室望出去,都看不見海。


    ——詩織不能看到海。


    我想起了徹哥的話。她光是看到洛杉磯海邊的照片都會崩潰,一個脆弱至此的人,到底要如何孤獨活下去?


    我不斷地想,難道,我真的無法為她做什麽嗎?


    ***


    快三點時我來到「時鍾小偷」,在店裏度過一如往常的時光。智子姐最近在幫友人照顧一隻褐色短毛貓,而那隻貓現在就睡在內場的藤籃裏,用一種唯我獨尊的表情。也多虧了那隻貓,詩織看上去比平常放鬆了許多。這整個禮拜,她的神經一直很緊繃。


    詩織很喜歡動物。我剛來打工沒多久,智子姐的友人帶了一隻小柴犬來店裏玩,平時總是強顏歡笑的她,隻有那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還記得那天飼主和智子姐在櫃台聊天,我和詩織在內場整理書。柴犬趁他們不注意時偷偷溜進內場,突然見到一隻小狗衝進來,我一時間還以為是個電動玩偶。正當我感到匪夷所思時,詩織站了起來,伸出雙臂打算將柴犬抱起來——結果還沒抱到,狗就將她飛撲在地,之後更直接跳到詩織的大腿上猛舔她的臉。


    那一瞬間詩織笑了,那笑容宛如遊樂園中的孩子般純真,完全不見她平時的孤寂。詩織坐在地上笑了一陣,才伸手抱起小狗。


    ——真抱歉耶,小詩,我朋友才剛養,它還不太懂規矩。


    ——不會。


    我坐在斜後方心想,原來這個人也能笑得那麽開心啊。智子姐把小狗帶出去後,詩織回到位子上,帶著微微笑意繼續工作。目睹一切的我,最後將視線落在她的手指上。


    ——既然能笑得那麽開心……


    為何不讓自己快樂一點呢?我知道她生性害羞,不太跟我說話就算了,但我看得出來,她就連和智子姐、徹哥都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個人到底怎麽了?


    也大概是從那時開始,我就經常想著詩織。


    漸漸地,我的腦中全都是她,眼裏也隻有她,無法自拔。


    我這才發現,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


    「——阿靜,你在幹嘛啊?」


    我將咖啡色毛的貓咪抱起,手中傳來輕盈而溫暖的觸感。


    「這隻貓一直跟著我。」


    我回答道。晚間六點四十五分,我準備到店外收拾長椅,這隻貓見狀立刻追出外場。我把它抱回內場的籃子後,它又不死心地追了過來,再度抱起它時,詩織就問了我剛才的問題。


    「你抱貓的方式好怪喔。」詩織坐在櫃台中,將手中讀到一半的書合起。


    我用雙手托著貓的腋下,所以貓咪正用下半身拚命掙紮。詩織過來扶住貓的身體,把它放到地板上。


    「因為我沒有抱過貓。」


    「你不喜歡貓?」


    「也不是……」那隻貓開始磨蹭起書架,「隻不過沒什麽接觸的機會,所以不太了解它們罷了。對我來說,貓隻是比河馬、長頸鹿更常見的動物。」


    詩織歪著頭,露出些許打趣的眼神,輕


    聲說:「阿靜偶爾就會說些奇怪的話。」她蹲了下來,伸出右手逗貓。我看著她手上的戒指,心想,好久沒跟詩織這樣閑聊了,這個禮拜我們的話題隻圍繞著工作打轉。


    「抱它們的時候要捧住屁股。」


    「……在我收拾長椅的這段期間,你可以幫我看著它,別讓它跑出去嗎?」


    詩織看著貓點點頭。我走出店外,這周的長椅主題是英國童話,上麵擺著《魔戒》、《納尼亞傳奇》、《愛麗絲夢遊仙境》、《小熊維尼》、《柳林風聲》,以及一張張手寫的pop簡介。詩織寫的簡介和她本身一樣低調樸實,我很喜歡。我小心翼翼不讓簡介掉下來,將書本疊在一起,連長椅一同搬進店裏。回到店裏時,詩織已和貓咪回到櫃台的位子上。


    我會希望她笑,大概隻是為了自己——看詩織一邊微笑一邊撫摸櫃台上的貓咪,我突然有這種感覺。


    因為自私,所以希望她在我麵前展現笑容;因為自以為是,所以一廂情願地想要解救一個根本不想得救的人;為了自我滿足,所以強迫她對我說出那段過去。即便她對我坦白了所有事情,我仍不願接受。我這麽做隻不過是在傷害詩織罷了,根本不是在關心她。


    ——為什麽大家都不準我喜歡他!


    我怎能讓她說出這樣不堪的話?


    我從內場擰了條抹布出來,貓咪見狀,立刻準備撲向我手上的抹布,還好被詩織連忙抓住。「抹布不是玩具喔。」詩織說完,將貓咪抱到內場,片刻又走了出來。


    「我把它關進工場了,等等打烊後,徹哥會帶它回家。」


    「好。」


    「我來檢查書架。」


    「麻煩你了。」


    她伸出右手,沿路摸著書背檢查。


    ——我好喜歡她。


    我不能再逼她了。失去戀人後,智子姐與徹哥是她少數的依靠,若我再繼續闖入她的世界,她可能會被我逼得離開「時鍾小偷」。


    如果我無法辭職,就隻能狠下心來,和她維持單純的同事關係。


    不再靠近,不再奢望。


    我何時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呢?


    ***


    兩天後的星期三,我坐在櫃台裏測試店裏收購的cd。智子姐用托盤端來兩杯咖啡,炎炎夏日,這陣子本來就很少客人上門,此刻店裏也沒有半個客人。


    「阿靜,我準備了冰滴咖啡,你要喝嗎?」


    智子姐將兩個杯子放在古董桌上,轉頭向我問道。


    「……在那邊喝嗎?」


    「對呀,現在正好三點,偶爾也該約你喝個咖啡嘛。」


    我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但在智子姐的盛情邀約之下,還是熄掉了煙,在智子姐右方的椅子坐下。星期三詩織不在店裏,徹哥和平常一樣在工場工作,整間店裏隻有我與智子姐兩人。


    「阿靜。」


    「嗯。」


    「總覺得你最近很安靜。」


    「是嗎?」


    「雖說以你的年紀來說,你本來就比一般人沉著,但最近越來越沉默寡言了。」


    智子姐定睛觀察我,用旋轉樓梯般的透明吸管吸了一口咖啡。智子姐還是這麽喜歡富有童趣的小東西,我的咖啡也插著一樣的吸管。


    「大概是太熱中暑了吧。」


    「少在那邊跟我裝傻,差不多該說實話了吧,你跟小詩怎麽了?」


    智子姐的表情非常嚴肅,我喝了一口咖啡回答道:「基本上就跟你想的差不多。」


    「你告白被拒絕了?」


    我不禁失笑,這句話還真是一針見血。事已至此,我似乎也看開了。


    「是啊。」


    「居然沒成功……」


    智子姐深深歎一口氣,搖了搖杯子裏的冰塊。


    「小詩也真是固執,她大概有難以忘懷的對象吧。」


    「好像是。」


    「美好的回憶總是害人,在心中升華後,隻會讓人以為自己再也碰不到更好的人。」


    我默默喝著冰咖啡。智子姐說得沒錯,美好的回憶是最難取代的。而且聽詩織說起來,我和春見洋介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


    「雖然我很想以熟女的身份給你一些意見,但我怕自己隻會把事情搞砸,因為在我的認知中,是人就該勇敢追求真愛,不感動對方決不放棄。」


    「真帥。」


    「對,沒錯。所以我的女生朋友常說,我不適合當戀愛谘詢的對象,因為我在這方麵完全沒有心機。跟我相比,阿徹就厲害多了。」


    「徹哥?」我看向智子姐。


    「喔,我的意思不是他很會耍心機,而是說他很擅長幫人處理感情的事情。我就是在找他做戀愛谘詢的期間愛上他的。」


    智子姐莞爾一笑。說起來,我從沒聽智子姐說過他們兩人的往事。雖說我對別人的私事沒興趣,但他們這對個性天差地遠的夫婦,還真令人有些好奇。


    「你和徹哥是怎麽認識的啊?」


    「他是我高中學妹的哥哥。那時我是一所不良高中的小毛頭,阿徹則在美術大學專攻油畫。我在弘子家……啊,弘子是阿徹的妹妹,我在她家看到一幅充滿孤寂美感的鐵路畫。一聽她說那是她哥哥畫的,就叫她介紹給我認識。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美大生,才能畫出這麽美的畫。」


    「我們認識後並沒有馬上在一起。一方麵是因為阿徹根本不跟我講話,另一方麵是因為那時候我有男朋友。我高中的時候很多人追喔,我有告訴過你我高中玩樂團嗎?」


    「我隻知道你會彈吉他。」


    「對對,我是樂團的主唱兼吉他手,鼓手和吉他手是男生,貝斯手是女生,我們四個人經常玩在一起。我高中是個不良少女,留著一頭綠色的短發,是綠色喔!像小黃瓜那種綠色唷!不是銀灰那種普通的顏色喔!那時我交往的對象都是玩樂團的男生,今天跟這個男生交往,明天跟那個男生分手,簡直忙透了。我從那時候在這方麵就很沒心機,敢愛敢恨,喜歡就展開攻勢,不喜歡就一刀兩斷,當然,也有被甩的時候啦……」


    智子姐喜孜孜地笑了。我試著想象她那時的樣子,小黃瓜般的綠色短發、和現在一樣直率性格,會很多人追也是理所當然的。我不禁微微一笑,還真想親眼看看。


    「那時我完全無心念書,每天都在改造製服,把白t撕得破破爛爛,又或是畫上自己樂團的圖案。所以啊,我很崇拜像阿徹這種畫畫很強的人。就連弘子不在的時候,我也會殺去他家找阿徹。阿徹在畫畫,我就在旁邊看畫集,單方麵地跟他說話,聊音樂、聊感情。基本上阿徹都不會回我,但隻要一開口就一定答在點上,像是『不用在意』、『跟他分手吧』之類的。我是個耳朵很硬的人,隻有對阿徹才會乖乖聽話。」


    「我們就這樣慢慢要好了起來,呃,正確來說,是我單方麵覺得自己跟他很要好。直到有天弘子跟我說,她哥哥突然一個人搬出去住了,我聽了大吃一驚,因為阿徹完全沒有跟我提過這件事。我連忙跟她要了阿徹的新地址,不管三七二十一闖進他家,對他大發雷霆。你也覺得很傻眼對不對?很我行我素對吧?那年我才高三,很年輕吧?結果阿徹根本不理我,隻是自顧自地畫畫,我還記得他那時候畫的是水果靜物寫生。我一個人發完脾氣後跟他說,我以後會改來這裏找他。」


    「沒想到阿徹竟轉過頭來跟我說,你很煩,滾出去。還念了我一頓,說哪有一個女生會這樣一天到晚往男生家跑,難道不會對男朋友感到愧疚嗎……之類的。這是阿徹第一次對我生氣,也是第一次對我說那麽多話。我慌了,開始嚎啕大哭,還跟阿徹說,大不了我跟男朋友分手嘛!然後當場打電話給——那人叫什麽名字啊?算了,反正就是打電話給當時的男朋友,立刻跟他一刀兩斷。阿徹似乎很驚訝,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轉向畫布。我好怕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了,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悲從中來,於是就趁勢告白了。」


    真是暴風雨一般的女人,雖說她現在也很火爆,但以前也不遑多讓。


    「然後呢?你們就在一起了?」


    「沒有,我被狠狠地拒絕了,阿徹說,他絕不可能跟我這種女生在一起。」


    我下意識地看向內場方向,當然沒有看見徹哥,此時此刻的他應該在工場裏埋頭工作吧?


    「但我並沒有放棄,之後依然對他窮追猛打,一連被拒絕了好幾次。直到高中畢業後,阿徹才終於勉強接受了我。」


    「他答應了?」


    「沒錯。他大概以為我是一時被愛情衝昏頭,想說隻要跟我交往一下,我就會死心了,沒想到卻發展得這麽順利。」


    我喝了一口被冰塊稀釋的咖啡,和剛才那段故事一起吞下肚。智子姐竟然被徹哥拒絕?真令人難以相信。雖然這樣說有點莫名其妙,但好難想象徹哥竟然也有大學時代,也有跟我差不多大的時候。


    「怎麽會說到這個?喔對,戀愛谘詢。如果你想找人說說話,可以去找阿徹,他很擔心你喔。」


    「很擔心我?」


    「嗯。他說你最近煙越抽越凶,意思就是他很擔心你。你等等把這些收到內場,然後去工場找他一下,櫃台我來顧。」


    於是,我拿起空杯與托盤往工場走去。我不太擅長向人請教事情,也不太想談詩織的事,真的能順利問出口嗎?


    工場的門是半掩著的,聽到我輕輕敲門,徹哥從工作中抬起頭來,向我點了點頭。我走進房間,將托盤放在工作台上,把徹哥的空杯子收進托盤。


    「徹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徹哥本來在幫胸針上色。聽到我這麽說,他停下筆,麵無表情地看我一眼。


    「剛才,智子姐跟我說了你們的相戀過程。」


    徹哥微微蹙眉,不甚開心地往我後方的門看了一眼。我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你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智子姐的呢?」


    他百般無奈地看向我,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的表情,就連上次他的打火機被智子姐沒收時,他都沒有這麽焦慮。我有點緊張,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問徹哥私事。


    「……從一開始。」


    沉默了約五秒鍾,他終於開口。


    「可是智子姐說你拒絕了她好幾次。」我眨了眨眼。


    徹哥閉起雙眼,那表情仿佛在抱怨「她怎麽連這個都說了」。我咬住臉頰內側,拚命忍住笑意。


    「我怕一旦接受她,她就會跟著我一輩子。」


    他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拿起工作台上的香煙叼在嘴裏,低頭用打火機點燃後,一邊吐煙一邊說道:「智子和詩織很像。」


    「……哪裏像?」


    「她們兩個都很頑固,一旦愛上了就無法自拔。」


    他喃喃說完後,叼著煙看向我。智子姐和詩織很像?我從來沒這麽覺得過,但不知道為什麽,由徹哥口中說出來就是特別有說服力。


    我伸手拿起托盤,徹哥也拿起筆,將注意力放回工作上。然而離開前,我突然想到自己有件事忘了問,再次回頭看向徹哥。他也注意到我的異狀,抬起頭來看著我。


    「徹哥,你覺得,有什麽東西能勝過美好的回憶?」


    徹哥想了想,將香煙放在煙灰缸上,麵無表情地回答:「應該是未來的約定吧。」


    我在口中默默重複了一次。


    「……我懂了,謝謝。」


    我走出工場。未來的約定——徹哥的話在我的胸口不斷回響。這大概是我聽過最充滿希望的話語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Dear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深澤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深澤仁並收藏Dear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