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西島,段司宇能查到他患癌,那一定也能查到他驚恐的原因,為什麽焦慮,以及......拿到他的疏導記錄。或許,段司宇早就知曉,他醜惡的嫉妒。第60章 無數次,顏煙想,等他不再要強,等他能放下清高的自尊心,他會坦白那些醜惡的嫉妒。如果一直無法放下,那他就閉嘴,等經年之後自動忘記,反正人的記憶,本就會隨著時間衰退。但段司宇已經知道了。他冥頑的清高要強,討好的蟄伏,以磨合期為借口的嫉妒......段司宇全都知道。或有幾分鍾,顏煙無法動彈,腦子裏隻有這句話,思緒如同不停循環的死程序,重複,宕機。心跳急速拔高,感官敏銳。行車聲,風聲,甚至是路燈裏鎢絲的電流聲,任何一絲聲響,都能拉緊思緒的弦,攻擊他緊繃的神經。他是不是又要發作?像個發狂的瘋子,當眾不體麵?他又要等人來救,被擔架拉上救護車,事後再找借口說不是驚恐,隻是身體抱恙?視線似暈上一層薄霧,模糊所有視物,隻有聒噪的聲響還在,無孔不入。顏煙抬手捂住耳朵,下頜繃得發抖,盡力維持住體麵。驀然間,段司宇拉開他的手,幫他捂住耳朵,緊貼著不露縫隙。“抱著我。”段司宇的聲音似半浸在水裏,像水麵上的照光,沉在水底的人看不清,隻能掃到模糊光暈。顏煙一顫,低頭紮進胸膛間,沒敢用力抱,怕將段司宇拍攝用的衣服弄皺。柑香隱在脂粉香味中,幾乎不可聞。好在,緊繃的弦就此定格,未再繼續拉伸。約摸一刻鍾,顏煙漸漸卸了勁,後知後覺,剛才那並非驚恐,他隻是緊張到極點,誤以為又要發作。“好了?”段司宇問。“......嗯。”耳旁的手鬆開,轉而摟在他腰上,“今天的拍攝結束了,我不趕時間。所以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剛才為什麽難受?”顏煙動了動唇,卻什麽都說不出口,終是隻有沉默。片刻,段司宇又說:“如果現在不想說,就以後再發給我。”“......好。”依然,段司宇就裝作不知道,不動聲色的詢問,不緊迫的逼問,全是為讓他好受。顏煙咬緊牙,隻覺得自己無能,不僅無法解決舊日的問題,還迫使段司宇小心翼翼幫他。他該坦白。裝傻與拖延,都是懦弱的無用行為。顏煙很清楚。但他犯的這個錯誤太嚴重,他根本不敢仔細回想,能逃避就逃避,更遑論親口承認。每日待在現場,無心看拍攝,多數時候,顏煙都在惴惴不安思考,他該要如何坦白,怎麽開口。初次拍攝周期超過一周,因為每日的拍攝時間短,一兩小時就必須結束。按其他藝人的節奏,這種體量的任務,快的一天就結束,慢的也就兩三天。但段司宇執意規定了每日的工作時長,多一分鍾都不允許。作為讓步,品牌方可以隨時調整方案,改動要求,他會積極配合。拍攝結束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不僅葉思危,品牌方的工作人員也是。段司宇脾性差的名聲遠揚在外,深入人心,隨便上網一搜,都能看見狗仔追著拍,而段司宇冷著臉說“滾”的視頻。但真相處下來,旁人卻發現,段司宇傲是傲,脾氣倒是還好。頭兩日,負責人有親臨現場一看,指點江山,後來忙著其它事,未再出現,等拍攝結束時才又到場。餘越到達時,段司宇已換下常服,正督促顏煙吃飯,打算飯後散了步再回酒店,保持一日簡單的運動。“等會兒去灘邊喝兩杯,慶祝慶祝。”餘越的話是對著段司宇說,不是征求同意的詢問,而是句命令的陳述。段司宇不答,直接無視,視線仍隻落在顏煙身上。無視讓餘越落了冷,麵色微變。氣氛突變惡劣。好不容易,拍攝相安無事結束,如今誰都不想有閃失,生怕最後一刻有人翻臉。葉思危趕緊擋在前,先找理由,“餘總,歌手嘛,就是嗓子最重要,這吃飯的家夥,傷了可不行。司宇真沒法喝酒,您多多體諒。”周圍的工作人員也跟著附和,說拍攝累了,如果不好好休息,確實對嗓子不好。猶如哄神佛,小心謹慎,盼著指點江山的上司能收嘴。餘越卻不領情,“我是在跟司宇說話。”又一次提醒。段司宇仍舊無視,等餐盒見底,抽紙輕拭顏煙的唇角,方才溫和出聲。“今晚想去哪兒慶祝?”問的是顏煙。顏煙瞄了眼葉思危,見對方又用懇求的眼光求救,隻好說:“去灘邊吧。我一直沒時間去看夜景,正好今天過去看看。”有“救世主”調和氣氛,眾人剛鬆一口氣。“顏先生應該喝不了酒吧,我看你平時吃飯都得嚴格定時,是不是胃部做過大手術,身體不太好?”餘越問。話題忽然轉移。顏煙一愣,“還好,我確實不能喝酒,不好意思。”餘越挑挑眉,“身體不好的話,我建議你還是回酒店休息,平時少出門,不然在外出了事,吐血複發......”“閉嘴!”段司宇大步走近,直接攥住餘越的衣領往上提,雖及時打斷,但‘複發’兩個字卻已脫出口。複發,並非癌症的限定,許多病都會複發,大至腫瘤器官病,小至流感炎症。對餘越來說,“複發”不過是個普通詞,而剛才的話,算是句好心勸告,隻是帶上了慣常的刻薄意味。誰料段司宇竟會忽然暴起。喉間衣領緊箍。餘越伸手去扒,卻扒不開,“放開......咳咳!”連著咳嗽兩聲,已然說不出話。事發突然,眾人這才有所反應,忙上前手足無措地勸,又怕傷著段司宇,不敢用蠻力去掰。“鬆手!趕緊先鬆手!”特別是葉思危,被嚇得高喊,隻差要跪下,演狗血劇似的生動。耳畔實在聒噪。段司宇感到厭煩,鬆手將餘越丟在地,平靜地說:“解約。”所有吵鬧歸位死寂。寂靜之中,段司宇看向葉思危,“我現在就要解約。”眼神相當冷靜,不像是衝動行為。葉思危動了動唇,沒敢答話,隻又一次側瞄顏煙,用眼神懇請地求救。“你看誰都沒有用,”段司宇冷淡打斷,“他不走,就是我走,要麽我解約,要麽他卸職。”話已說死。段司宇穿過人群,拉著顏煙往外走,恢複高傲的囂張,不留一絲臉麵。路過餘越身旁時,段司宇一頓,視線往下掃,“別亂說話,不然我找人縫上你的嘴。”餘越沉默不語,眼神似不服氣,但又不敢反駁。段司宇俯下身,“聽不懂人話?”視線冰冷,仿佛說到做到。見餘越咬緊牙點頭,段司宇收回視線,森*晚*整*理大步離開。出了棚,顏煙仍心有餘悸。好在外景早前已拍過,今日的鬧劇發生在棚內,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要去哪,顏煙不知道,隻沉默跟著,不想說錯話火上澆油。段司宇提前發了消息,他們到街口時,周瀾已開車趕到,停著等候。上了車,到相對安靜的密閉空間,顏煙稍鬆口氣,這才看向段司宇,觀察對方的火氣是否減少。四目相對。出乎意料,段司宇似乎並不生氣,反而麵色冷靜。顏煙愣怔著問:“你......不生氣?”“剛才很生氣,現在還好。”段司宇說。剛才,指聽見“複發”一詞時。顏煙欲言又止,最終垂眸,陷入無措的沉默。段司宇是在為他生氣,因為聽不得關於他的咒罵,況且這也算不上咒罵,隻是口無遮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