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還有一件事。”季楠收回視線，順著楊重鏡所望的方向望去，語調有點懶散。他褪去刻意偽裝出來的甜膩，神色稍稍認真起來，身子屈下去，手臂撐在欄杆上，拖著腮幫子，說：“我剛剛突然想到，我們好像還沒有在一起。”楊重鏡身子顫了顫。他反應有點大地扭過身去，即便知道季楠可能不是想這個意思，也還是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麽？”“我說，”季楠吸了口氣，他伸出左手，張開五指，在好看的冷白色光線下晃了晃，說：“我覺得我的手有點空。”他抿了下唇，聲音放慢了：“哥哥有想跟我結婚嗎？結婚的話，你想我給你求婚，還是你給我求婚呢？”楊重鏡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不去下不來，被問傻眼了。他哭笑不得，半晌隻吐出來一句語氣詞。空中呼出乳白色的霧氣，又很快隨著風散去。楊重鏡喉結幾度滾動，許久才發出有意義的字眼：“……這種事，還可以提前商量嗎？”“當然要商量，”季楠理所當然，他道：“我可不想蓬頭垢麵的時候經曆這種人生大事。”楊重鏡不如他一般輕鬆，有一種如臨大敵的緊張。生怕自己一個答案回答不好，麵前這個祖宗就又要臨時變卦，說這個婚不結了。他垂在身側的手緊了鬆，鬆了緊，好半天腦子才轉過彎來，說：“怎麽問的這麽突然？”“我要緩一緩，你說的太突然了。你讓我思考一下。”季楠撇了下嘴，說：“才不是突然，我很早就在想了。”他神色有點徜徉，骨節分明的指節敲了下麵頰，努力回憶著什麽似的，說：“很早很早，我就想和你結婚了。不過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沒有辦法在一起，所以到現在才問你。”說不感動那是假的，楊重鏡心髒都要跳到嗓子眼，生怕下一秒，這個人就從口袋裏掏出個戒指來，要和自己在這裏當場成親。好在季楠說商量就是真的商量，暫且還沒有瘋狂到那個地步。“哥哥沒有想過嗎？”季楠神色不明，有點怨婦的腔調，道：“還是說，其實你壓根沒想和我結婚？”楊重鏡懸著的心髒終於死了。他尷尬地晃了兩下眼，試圖轉移話題，又在對方幽怨的眼神下堪堪放棄。轉移話題行不通，楊重鏡靈光乍現，瞬間逆風翻盤。他露出個胸有成竹的笑，抬手勾了下對方地下巴，反問道：“可是我怎麽記得，你現在還在追我？”“楠楠，我還沒有答應你，我們怎麽結婚？”第110章 “我跟你求婚。”季楠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他怎麽忘了，楊重鏡牙尖嘴利起來，也是個讓人招架不住的性子。又出現了，這種少有的，楊重鏡身上玩味的惡劣。海岸邊的風刮得有些大，楊重鏡見好就收，很快縮起脖子，衝季楠露出並不穩重的笑。他渾身透出些耀眼的少年氣，是季楠連在記憶裏都少見的模樣。“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楊重鏡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問。“你又轉移話題，”季楠不高興，撇了下嘴，扭過身去，音量逐漸拔高了：“你就是不想和我結婚！”妥妥的惱羞成怒，簡直是現實的素材和寫照。太可愛了，怎麽會有人連翻臉都這樣讓人心生愉悅。楊重鏡克製住自己的笑容，試圖跟人講道理：“是你自己說要追我的”季楠才不要聽那些大道理，他幹脆伸手堵上自己的耳朵，嘴裏嘟囔著“不聽不聽”，身子扭過去，淺色的瞳仁露出不可置信，委屈道：“哥哥不是說，隻有情侶才可以接吻嗎？我連身子都給你了，你居然沒打算對我負責？”“那你還讓我宣誓主權，你都沒有答應我，我怎麽跟人家宣誓主權？”一句接一句，說個不停，顛倒黑白一把好手，活像個人形機關槍。楊重鏡莫名被戳中笑點，樂不可支地笑了半天，剛剛張開嘴，想要跟人說上點什麽，就被突然轉過身來的季楠嚇了一跳，喉嚨裏的話全部被迫卡了回去。季楠神色不虞，他雙臂環胸，注視著楊重鏡，一直等到對方輕咳幾聲，終於將笑意收斂，才別開眼，輕聲道：“哥哥，我是認真的。”他五官立體，瞳仁顏色淺，認真注視一個人的時候，輕而易舉產生審視的錯覺。楊重鏡被盯的說不上話，步子不自覺後退一步，微微偏開頭去，避開了那樣讓他招架不住的視線。心跳聲太吵了，融合進風聲裏，一下一下鼓噪著，敲擊著楊重鏡的左胸房。他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神色後知後覺地露出不自在。“那……”楊重鏡頂著張稍稍泛紅的臉，一時之間又開始磕巴：“那我跟你求婚。”他頓了下，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像在不動聲色給自己鼓氣，緩緩道：“你給我點時間，我準備好了，提前通知你。”楊重鏡重新看向季楠，補充說：“不會讓你蓬頭垢麵。”季楠滿意了，他輕吭一聲，掩下唇邊的笑意，整個人化身黏人的大型掛件，撲進對方帶著些許寒意的懷裏，說：“好。”他眼睛彎彎，這會兒的距離，比剛才更加近了。楊重鏡呼吸緩了一瞬，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一時之間有點失神，思考到底要怎麽樣不俗套且足夠浪漫的求婚，才能讓季楠在提前知道時間的情況下，還同時可以保留著意料之外的驚喜。想得入神了，連懷中季楠說的話都沒有聽清。“嗯？你說什麽？”楊重鏡眨了眨眼，回過神來。他抓了一下季楠伸到自己眼前，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有點心虛地笑了一下，說：“我在想怎麽求婚，我沒有經驗。”季楠果不其然被哄好，心滿意足地將方才的話重複一遍：“我說，我還想去遊樂園。哥哥剛剛不是問我，想去哪裏嗎？”這回聽清楚了，楊重鏡點點頭，啄了下季楠的指尖，抓著揣進自己的衣服口袋，說：“那走吧。”“哥哥想去哪裏？”季楠乖乖跟在人身後，下巴縮在拱起來的圍巾，說：“我都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楊重鏡沒想到季楠會突然來這麽一句，挑了下眉，搖搖頭，說：“我還好，去哪裏都一樣，沒有特別想去的。比起去的地方，我更在乎同行的人。”“一個都沒有嗎？”季楠跟在人後麵，打破砂鍋問到底，說：“總有人喜歡海，有些人喜歡在山頂看日出，其實我都有規劃過，想每個地方都去一遍。”“那為什麽沒有去？”楊重鏡扭過頭，注視著季楠的臉，說：“這幾年，如果你想，應該都可以實現。”季楠想了想，說：“一個人不想去。”海浪的聲音逐漸遠了，隻剩下風在空中湧動。人群慢慢遠了，楊重鏡憑著來時的記憶，一邊辨認路，一邊聽季楠說話。他腳步停了一下，隨後說：“現在呢？又想去了？”“嗯，想和楊重鏡一起。”季楠笑眼盈盈，專門等著他來問似的，回望過去，隨後又撇開視線，隨意地看了眼所處的景色，淡淡說：“其實這個地方，我是第一次來。聽說很久了，確實和別人說的一樣，很漂亮。”“嗯？”楊重鏡愣了愣，旋即察覺到對方話語中的前後矛盾，不過沒等他出聲質疑，季楠就很快給出了解釋。“哥哥和我又不一樣，”他說：“楊重鏡和我是不一樣的。”“怎麽說呢，”季楠用沒有被握住的那隻手比劃了一下，唇角的笑意稍稍淡了些許，眼神放空，語氣感歎：“我隻有哥哥一個人，所以很多事情，沒有你的話，就失去本來的意義了。但是哥哥的世界裏，除了我以外，是有別的東西的。”“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喜歡遊泳，還擅長畫畫。我就想，楊重鏡應該是有自己喜好的，不管是偏愛的才藝，還是想要去到的地方。”他頓了一下，說：“不過和我在一起之後，哥哥好像都是順著我，就連這次說好的來這附近逛逛，也是聽我的，不是嗎？”“雖然很喜歡哥哥這樣寵著我，但是我也可以陪哥哥。”季楠捏了一下楊重鏡的手心，說：“哥哥，你不要因為喜歡我，就不說自己喜歡的東西。”楊重鏡大概懂了季楠話裏的意思。正是懂了，才會這樣心軟。他想自己愛對了人，即便在這樣微小的細節裏。隻是不同於季楠心裏的憂慮，他倒真的不是在委屈自己，為了陪伴季楠。楊重鏡本質上確實是個隨性的人，對遊玩沒有太大的興趣，在乎的隻有同行的人是誰。就像年少時候約會，時常會去貓咖，最開始的想法，也隻是因為聽別人說，季楠喜歡貓。去的多了，又覺得季楠的性格和小貓相像。純粹的是和季楠在一起就高興，無所謂地點是哪罷了。楊重鏡想了少時，半天沒有想好，該如何去和自己思慮過度的愛人解釋清楚這一點。最後隻情不自禁地憋出一句感慨，他笑出來，語調輕的像調情，說：“楠楠，你怎麽這麽乖？”乖的要命，腦子裏不知道都在擔憂些什麽有的沒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親上一口才好。作者有話說:收尾啦～差不多十章內完結第111章 “堆雪人。”遊樂園最終還是沒有去成，導航附近的遊樂園很不巧合地停業，迎接兩人的隻有緊閉的大門。楊重鏡撇了下眼，餘光中注意到，一旁的季楠對此沒有太大反應，指腹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又很快鎖了屏。“是有什麽事嗎？”他手撐在方向盤上，將車內的空調溫度稍微調低，說：“我看你消息提示欄一直在刷新。”“沒有，”季楠“嘖”了一聲，說：“我帶錯手機了。”楊重鏡沒被忽悠過去，食指敲了下方向盤，轉而問：“那你說，明天就要回國被壓榨，是什麽意思？你媽找你了嗎？”“好了，哥哥。”輪到季楠露出無奈的神情了。他覺得楊重鏡腦海中的警戒線時時刻刻都在拉起警報，好像自己是個極其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哪一點瞞著他，就又要消失了一樣。“真的沒有什麽事，就算有，我也不會瞞著你。”季楠垂了下眼，伸出手去，將楊重鏡骨節分明的手從方向盤上扒拉下來，口吻認真，如同鄭重的承諾：“我不會再瞞著你任何事情，哥哥。不管什麽，我都會和你說。你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我不會再走。”楊重鏡緊繃的肌肉稍稍鬆懈了。他任由季楠握住自己的手，很輕地“嗯”了一聲，旋即扭過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要不要換個地方，我剛剛查了，離這裏最近的一個遊樂園，現在過去要一個小時，但是那樣的話，玩不了多久就閉園了。”季楠搖搖頭，一對眸子彎下去，明晃晃地倒映出楊重鏡的麵容，仿佛隻容得下他一個人，說：“那就不去了，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散散步。”“你很喜歡去遊樂園，”楊重鏡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得出這個結論。他笑了一聲，回憶起什麽開心的事情一樣，說：“你以前也喜歡去，明明膽子很小，但每次都要玩。”“哥哥。”季楠被他說膽子小，有點羞惱，但偏偏事實如此，他也沒什麽好辯駁，隻好拖長尾音喊，以此來製止楊重鏡繼續的回憶。他扯了下對方的衣袖，眨了下眼，說：“我隻是沒有去過，所以覺得新鮮。”想了想，又補充道：“剛開始是因為好奇，為什麽大家小的時候都喜歡去。後來和你去了，又覺得確實很好玩，所以想去。”“那我是不是很幸運？”楊重鏡唇角噙著抹笑意，繞了一圈季楠垂下來的發尾，淡淡總結：“我是第一個和你一起去遊樂園的人。”季楠眯著眼睛笑，晃了一下腦袋，糾正道：“是非常幸運。”“我去的每一個地方，哥哥都是第一個陪我的。”他看了眼車窗外，現場舉例：“你看，就連在新西蘭，我們沒有在一起的三年，你也是第一個陪我來這裏看海的人。”季楠一副邀功的得意神態，要是有尾巴，大抵都要懶洋洋地搖起來了。這麽想著，楊重鏡實在沒有忍住，索性到了私密的車內空間，不似方才在人潮處。他雙手捧著對方的臉，絲毫不顧忌地咬了一口季楠被空調蒸得通紅的麵頰，直到那處留下自己的牙印，才低下頭，抵著他的肩窩，悶聲說話：“……謝謝你。”季楠被咬了也沒有怨氣，隻也跟著低下頭，從鼻子裏哼出點聲音表示疑惑，算作對楊重鏡那聲謝謝的回應。“謝謝你願意等我。”楊重鏡閉起眼，像是覺得累，在季楠的懷抱裏才能稍作休息。他確實幸運，是非常，無與倫比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