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向北一要交給醫院的醫藥費,他隔三岔五就過來交一次,因為他總趕不上醫院的上班時間,所以一直都是由曾醫生幫忙代充的。從醫院出來,向北一在醫院外的小吃店買了個紅糖饅頭,就著水杯裏從學校打來的白開水,邊啃著邊向公交站走去。迎麵吹來的風,已經有了些秋的味道。向北一在梧桐樹下的公交站,撿了一片梧桐葉,他並不知自己撿來做什麽,可能隻是收藏一份早秋?或是祭奠逝去的盛夏?總之,他在公交到來時,把那片漏著四縷光的平平無奇到有些埋汰的梧桐葉子放進了書包夾層,然後踏上了公交。“蘇姐,我來啦。”“你可算來了!啊啊啊快點把我手上這點裝完,我要遲到了!”向北一手腳麻利地穿上圍裙戴上手套和口罩,接過老板娘手裏的活就投入了每天排在最前麵的這份工作。這是一個蛋糕店,沒其他店員,就老板娘和他一個,前者主技術,後者銷售。“下班的時候你直接鎖門就好了,裏麵有一份鬆子蛋糕我嚐試著做的新品,晚點沒什麽人的時候可以吃吃看味道怎麽樣。”老板娘其實也就一個二十六七的大姐姐,平時性子是咋咋呼呼的,隻有在烤麵包的時候安靜些,這會兒跟陣風似的說完就刮出了門。她是趕著去上課的,這也是向北一撈著這份工作的原因。蛋糕店的地理位置不錯,客流量不算小,向北一一直忙到下午五點半,店裏才漸漸空蕩了下來。他站在收銀台前反手捏了捏酸痛的腰肩,又錘了錘腿,起身去找老板娘的鬆子蛋糕。向北一是員工也是小白鼠,店裏的第一批新品基本都先以晚餐的角色進入了他的胃裏。新品鬆子蛋糕賣相不錯,向北一咬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品嚐味道,外麵就來人了。他急忙放下蛋糕戴上手套和口罩出去,下意識地聲調揚起,“歡迎光臨姐最靚女蛋糕店!滿一百打八折哦~”“打八折哦~”古怪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向北一看清來人,肩膀一塌,順了順仿佛還在堵食道裏的鬆子蛋糕,“是許哥阿,我還以為是來客人了。”許開禾,性別男,無所事事富二代,隔壁‘哥最拽’花店老板,‘姐最靚女’蛋糕店老板娘追求者。“我咋的就不是顧客啦!投訴你哦。”許開禾探著頭往裏瞧著,像個要偷麵包的賊似的,“小向子,你把靚女叫出來,我就可以不投訴你。”向北一喝了口水,語調頗為調皮,“可惜靚女打獵去了哦。”許開禾不信,回頭昵他,“兩百。”“兩萬也沒轍,姐她真不在呀。”許開禾半信半疑往裏瞅了好久沒聽到動靜才抬走他的金腳丫,臨出門又想起來什麽,“幫我把店裏枯萎的花挑著扔了,兩百,鎖門後把鑰匙放這裏。”許開禾手指在櫃台點了點。許開那花店就是個來串門的由頭,店裏沒幾朵花,即使有也是要麽臭要麽醜。向北一接過他拋過來的鑰匙,齜牙大笑臉,“好的!保證完成任務!”向北一很倒黴,摔了一跤,在抱著枯萎的花去扔的時候,膝蓋磕破了,趟了一攤血。夕陽切割著城市的邊邊角角,投了一片暗紅的陰影,向北一坐在其中看著破口的膝蓋皺著眉。半個小時後。“小布。”向北一邊打著招呼邊輕車熟路走進一家名叫‘別故’的酒吧的員工換衣間。“今天怎麽這麽晚?”正在換衣服的人偏頭看著氣喘籲籲的向北一打著哈欠問,“腿怎麽了?”向北一也給自己換著衣服,又背對著小布把沾著血的褲子也換了。“問你腿怎麽了?摔了?”小布,原名向北一不知道,隻知道小布比他大兩歲,但為人處世要別他成熟十倍不止,平日裏很照顧他。向北一悶著聲,手上動作快,三兩下換好衣服,大大咧咧跟沒事人似的,“沒事啦,就摔了一跤磕到了。”小布看了看他那裝得跟非洲大齜花似的笑臉,伸手給他拽到了椅子上。“你腦子裝了豆腐渣?不知道上點藥?這麽直接幹巴巴的包著?!”向北一把膝蓋從小布的手裏抽了出來,被小布這麽一按他著實疼,“來不及買藥了,但我包著紗布呢,你看。”來不及買藥,但來得及買紗布?小布無語: “坐著別動,等我回來。”小布說完就走了,向北一在昏暗的換衣間裏,坐在椅子上,埋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是他沒等小布回來,把被小布扯開的紗布紮緊,就去倉庫幫忙了。他和小布不一樣,小布隻是服務員,但他是要提前來半小時幫忙備貨的,而且老板給他開的工資也要高很多。“莊哥,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向北一走過去和正在核對單子的人說了一聲。被叫做莊哥的人全名叫莊承,‘別故’的老板,二十七八歲。莊承看了他一眼,“沒事,不過……你怎麽跟熊貓似的?”向北一下意識身體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底,“嘿嘿,昨晚熬夜看電影了。”莊承聞言睨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笑了笑沒說話,指揮著工人同時把手上的單子遞給了他,“今天不搬東西,你來對單子吧,我對的頭眼昏花的。”給其他人核對莊承不放心。但向北一對單子剛對不到一半,就被莊承叫走了。“莊哥,怎麽了?”莊承言簡意賅,給他指了個方向,“去休息室核對。”向北一半懵著拿著賬單往休息室走去,剛進門就被小布扔過來一袋藥,“上藥。”酒吧已經到了營業的點,小布把藥扔給他就轉身離開,還把門給他帶上了。向北一拿著手裏的藥,歎了口氣。又花好多錢啊。第27章 (3)推入深淵“8號卡座。”調酒師推出酒水。向北一取過,在吧台拐角的陰影下轉了轉膝蓋,把貼合的布料和膝蓋上的紗布錯開,背在身後的右手無名指指甲隨之嵌進了掌心。麵色的異常僅僅維持了短暫的兩秒,向北一在喧囂的柳綠花紅裏踏著嘈雜震耳的音樂,像一隻勿入了俗世被困後不得不學著適應規則的笨拙小精靈,他揚著與這種酒色場合十分違和的、有點類似於孩童般的笑,繞過聲色沉迷而瘋狂的舞池,將那瓶酒放到了8號卡座。此時,吧台內側的幽藍昏暗裏,一個肥頭圓腦的男人眯著本就一條縫的眼,手掌在膝蓋上磋磨著,偏頭意味深長地對莊承說:“莊老板,你這的小服務員個個都挺水靈啊”莊承擦著打火機的手停了下來,從煙盒裏磕了支煙在手裏轉著,視線斜斜地睨了肥頭男一眼,眼底的嫌惡隱在黑暗裏浮動著。“這我還真沒發現,不過個個脾氣倒是都挺火爆的,不好管,客人說話難聽了保不齊就上煙灰缸了。就上個月呢還,有一眼挫男管那邊……”莊承下巴往西南角落裏揚了揚,那裏站著小布,“就他,說他那臉蛋跟小姑娘似的,結果托盤一撂,把人下巴給揍脫了。”莊承不知真假的地說完,點燃了手裏的煙,吸了一口,然後在吐出來的煙圈裏,半笑不笑地耷著肥頭男。肥頭男看著遠處的小布眼皮子抽了抽,愣是沒看出來那張輪廓分明線條鋒利的臉哪裏像小姑娘,也沒聽出來莊承話裏的指桑罵槐,以為莊承在和他開玩笑,於是他也就笑了,笑得猥瑣,“莊老板你怕是記錯了人,我看該是那邊那個小服務員吧。”莊承順著肥頭男的視線望過去,接著聽肥頭男說:“那小腰細胳膊細腿的,能端得動酒水嗎?”尼古丁在莊承的肺裏安靜地遊蕩一圈又回到喧鬧渾濁的空氣裏,莊承看著遠處的向北一,緩緩地吐完一口煙,“手腳麻利著呢,樂觀又積極,難得的一小孩。”“那身段,看著還嫩,多少歲了?”肥頭男接著問,視線還黏在向北一身上。莊承吸著煙,並沒有回答,肥頭男等了一會兒就偏過頭來想再問一遍,但卻被莊承的眼神冷得一滯。“聶總。”莊承吐完煙,語調不冷不熱:“我店裏的夥計,可不興惦記。”叫聶總的肥頭男臉色一時幾變,最後鐵青了下來,他看著莊承,冷笑了一聲,甩手離開了。肥頭男走後,莊承依舊坐在那裏,看著向北一掛著那張非洲大齜花似的笑臉穿梭在酒色欲肉裏,吐著煙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向北一招進來純純是意外,向北一來麵試的時候是他舍友陪著來的,當時莊承自己忙著些什麽整個人暈頭轉向的,陰差陽錯以為是向北一那身形高大的舍友,結果最後來上班的卻是向北一。他當時都準備叫他走了,畢竟真的是細胳膊細腿的,除了身高還行之外,看著就跟一小孩似的,巨無邪,先不說他能不能幹,就衝自己幹的這營生莊承都怕把他汙染了。但最後向北一還是留下了。當時莊承叫他走,他問為什麽,莊承說不適合,他就失落地準備離開,轉身的時候悶悶地說了一句:那好吧,我去隔壁看看。當時的隔壁是什麽?是沒兩個月就被查封的洗腳店。莊承想到這竟沒忍住笑,被煙給嗆了一口,但他都沒來得及咳,就被酒吧裏突如其來的安靜鎮下去了。原本震耳的音樂突然停了,亂舞的群魔也隨之被定了穴,隻剩下閃爍的燈光在沉默地掃蕩。”我抄你媽!!!你是個b也敢管老子的事?!!”突然從角落的卡座裏爆發了一聲怒吼,不難聽出是帶了醉意的,隻是燈光昏暗,又被圍觀的人群遮住了視線,看不清是誰。酒吧裏有人鬧事是常事,莊承反手招呼了身後的兩個黑衣保安過去,但在看清情形時皺了眉。一個黃毛扯著小布的領子氣勢洶洶要揍他,而向北一被小布擋在身後白著臉,他側麵則有一個紅毛拿著一空酒瓶作勢要去勾他的下巴。莊承看著紅毛,眉頭皺了皺,手一揮,保安上前將人分開。“江少有話好說。“紅毛聞聲轉過頭,看見莊承的時候眉頭一挑,陰陽怪氣道:“莊老板,你這服務員可不得了。”向北一此時和小布站在保安的身後,聽著莊承和那兩個人交涉,抬手用力擦著下巴,又轉頭去看小布,後者對他搖了搖頭他才安了點心。莊承的話裏,可見那兩個人背景來頭不小。向北一剛才送了酒過來,卻被要求喝掉他們喝剩的半瓶威士忌。‘別故’是不讓服務員陪酒的,他用小布交給他的話術拒絕後以為就可以像以往那樣離開了,但紅毛卻突然發力把他按在了卡座裏,卡著他下巴就要往他嘴裏灌酒,這時候小布剛好路過看見了,於是急忙上前阻止。接著就這樣吵起來了甚至開始動起了手。這場鬧劇以‘別故’給他們打五折落下帷幕,回到休息室,向北一小聲地對莊承說:“莊哥,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咱‘別故’的小太陽都給嚇萎了都。”莊承抬手糊了一把他的頭,“這有什麽抱歉的,不是你的錯,下次還有人這樣你直接上酒瓶子悶他頭,莊哥給你兜著。”向北一被莊承的話惹得重新笑了起來。“不過,你、小布、你兩今晚先回去歇著,北一接著再先休息兩天,等我叫你再來。”向北一幾乎是立即就慌了,臉上的笑倏地消失,”莊哥,我……”“給你帶薪休假,別廢話,你這腿好好歇兩天,坡一晚上了,影響美觀。”向北一內心一鬆,聽他說自己影響店容又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狗腿道:“謝謝莊哥!莊哥世界第一帥!”莊承笑笑抬腳離開,他並沒有說實話,向北一其實根本看不出來坡腿,他怕的是向北一被聶劍那個惡心肥頭盯上。聶劍背景不小,真鬧起來,莊承不敢說自己百分百能保下來人。向北一回學校了,小布也回家了,都是莊承給打的出租車看著他們上去的。至此,所有人都認為今晚那場鬧劇已經結束徹底,沒有任何人能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場鬧劇會起死複生,燒了一片天不止,還直接將向北一的命運推入了深淵……--------------------我明天要休息了,寶子們等我帶貨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