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宋矍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別什麽都擅作主張?他們……”他咬了咬牙,看了沈鈺一眼,頓時覺得滿臉晦氣。付嫻看著他這副模樣,眼底笑意更甚, 然後看向站在沈秋禾身後的沈鈺, “這就是沈鈺吧?之前聽小矍提過你, 果然長得很漂亮。”聽她這麽說,沈鈺有些受受寵若驚的抿著唇笑起來,眉眼間多了幾份獨屬於小女生的嬌羞。她抬頭悄悄地看了眼宋矍,“阿……阿姨,我跟宋矍有些誤會,可以跟他單獨說兩句話嗎?”“這樣啊……”付嫻摩挲著杯壁,往後退了一步,“你們年輕人的私事,我們做家長的不太好管,如果小矍願意跟你去的話,那你們就去聊吧。”沈鈺抬頭,眼巴巴的瞧著宋矍。宋矍的眉眼徹底冷了下來,“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沈鈺上前一步,試圖拉住宋矍的手,可被他側身躲開了。她麵露哀求,“宋矍,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明明是沈嬌那個賤人……”“夠了!”宋矍低聲嗬斥一句,看著周圍若有若無投過來的目光,麵色一沉,拽著沈鈺去了偏僻的角落。宋鉞看了眼自家笑盈盈的母親,又看了看背影透著幾分氣急敗壞的弟弟,眼底閃過一絲不解。不過緊接著,他目光一頓,落在離他們不遠處站著的男人身上。宴會廳燈光耀眼迷亂,周圍人潮流動,他就杵著一根拐杖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深灰色的眼眸溫和裏透著疏離,無形中在他和旁人之間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宋鉞站直身體,端著酒杯的手驀地握緊,甚至連那雙時常冷淡的眼眸都忍不住微微瞪大。“陸庭……”他喃喃開口,眼底盡是不可思議。真的是他,他怎麽會……還沒等他從震驚的思緒裏抽離出來,剛剛和人周旋完的宋景同瞧見臉上帶疤的陸九時,麵色一喜,端著酒杯連忙走到陸庭跟前。“想必這位就是陸總了吧?”陸庭含笑著微微點頭,“宋總,久仰大名。”宋景同招呼宋鉞過來,“這是犬子,宋鉞。說起來,你們年紀應該差不多一般大,我這兒子還有許多事不懂,陸總就一個人掌管著偌大恒遠了。”陸庭看了宋鉞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但他沒在意,而是將陸九拿了一路的禮物提到手裏,遞給宋鉞。“我這兩天才回國,對國內的很多規矩也不懂。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讓助理看著買了。”宋鉞沒說話,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宋景同看見他沉默的樣子,不由得把手伸過去拍了宋鉞的後背一下。“小鉞,陸總跟你說話呢,發什麽呆?”宋鉞這才如夢初醒般的收回看向陸庭的目光,將禮物接過來,“多謝,陸總有心了。”陸庭看著他一見了自己就心神不寧的模樣,不經意的開口,“小宋總一直盯著我看,難道我們之前見過?”宋鉞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宋景同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平時跟在他身邊行為舉止完全挑不出差錯的宋鉞,怎麽一見到陸庭就變成這副樣子?“不瞞陸總,小鉞曾經在y國留學過幾年,說不定在哪裏見過呢。”“原來是這樣啊……”陸庭總算知道為什麽會覺得宋鉞有些眼熟了,“說不定我們還是同學呢。”他笑著開口,看著宋鉞頓時變得僵硬的神色,神色未變。宋景同看向宋鉞,“這是真的?”宋鉞在他的目光裏硬著頭皮開口,“應該是的,之前班裏有個同學好像就是陸總。”“既然是同學,你怎麽不說呢?沒想到時隔多年,你們又再次遇到,這可是天大的緣分。”他推了宋鉞一把,“還呆站著幹什麽?和陸總敘敘舊呀,畢竟同學一場。”宋鉞握著酒杯,神色有些沉默。敘舊?這讓他怎麽敘?跟眼前這位風光的陸總探討他為了一根熱狗是怎麽被一群男生毆打?還是跟他探討寒冬臘月時他臉色被凍得青紫的模樣?亦或是……他那雙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引起別人嘲笑的腳?想到這裏,宋鉞的目光移向他被西褲包裹著的右腳。昂貴的西褲線條流利,將他的腳踝完完全全隱藏在布料之下,雙腳站姿平穩,絲毫看不出任何傾斜的跡象。等宋鉞回過神來,卻發現陸庭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自覺失禮,將目光移了上去,對著他的臉,“抱歉。”陸庭知道他正在看什麽,他杵著拐杖朝宋鉞走了兩步。他步子平穩,那根拐杖在他手裏,不過是個裝飾的物件。“怎麽?見我這樣,小宋總似乎有些失望?”宋鉞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怎麽會,隻是有些驚訝罷了。”他驚訝歸驚訝,說到底,雖然當時是同學,但陸庭與他並無過多交集,甚至在留學那幾年,他同陸庭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在他看來,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隻不過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當日他曾冷眼旁觀漠視的螻蟻,在今日成了高高俯視著他、需要他巴結的對象。宋鉞的心底有些不舒服,但被他壓下去了。陸庭沒說話,拿起侍應生盤子裏端著的酒,和宋鉞碰了碰。他舉止優雅,神情自若,仿佛從生下來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小說裏的名門望族,他母親嘴裏的天之驕子。宋鉞仰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掩蓋住眼底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鄙夷。誰能想到呢?在四年前的那個寒冬,y國街頭的小巷裏,他親眼看著男人跪在地上,同野狗一起搶奪食物。剛剛發生的事不過是一段小插曲,寒暄過後,又陷入了新的社交。陸庭端著酒杯,對身邊來敬酒的人都來者不拒,嘴角掛著和善的微笑,哪怕是借著別人由頭混進來的暴發戶,都能跟他聊上幾句,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付嫻在貴婦裏周旋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自家兒子身旁,她看著被擁簇在人群裏的陸庭,笑著跟宋鉞感歎,“還以為這位剛回國年紀輕輕的陸總手段有多厲害呢?看樣子還是個脾氣好的,在這人吃人的江城,他這樣子,不得被人剝下一層皮來?”宋鉞沉默了一瞬,看著他溫和的樣子,有些不適應。“他……之前不是這樣的,總之,你要小心他,而且,最好也不要得罪他。”“怎麽?”付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們不是同學嗎?”同學……宋鉞牽起嘴角,露出一笑來,“我們隻是同學,並不是朋友。再說了,你又不是沒聽過陸家的傳聞,原本的當家人和他的大兒子一夜暴斃,偌大一個家族落到一個私生子手裏。”“你也不想想,陸凜川是什麽人?他手底下有多少個兒子?偏生就是他這麽一個溫溫和和的人,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就把這位置坐得牢牢的。”“總之……”他看著陸庭,眼底神色暗了暗,然後收回目光。“最好還是別和他有任何牽連。”陸庭送走最後一個和他交談的人,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進去。他仰著頭喘了口氣,鼻息間盡是濃烈的酒味。陸九不知道從哪裏接來一杯白開水放在他麵前,“爺,你已經醉了,不能再喝了。”男人歪頭看了他一眼,狹長的眼眸被酒意熏染,多了幾分朦朧的深情。“這就醉了啊?可我覺得自己清醒得很。”清醒到甚至能感覺到右腿腳踝上清晰、劇烈的疼,如附骨之疽,疼得他輾轉難眠。陸九沒說話。雖然男人在笑著,可他感覺到了,自從見到宋鉞之後,他的情緒頓時變得極為糟糕。所以剛剛每個來和他交談的人他都來者不拒,甚至連酒也不需要給他擋。陸九跟著陸庭時,陸庭已經回歸陸家了。那是他剛上大學的第三年,跛著右腳,麵黃肌瘦。時值冬天,他身上就穿著一件單薄的外衣,唇色被凍得發紫。明明是最狼狽不堪的模樣,可他卻筆直的站在陸凜川麵前,像把堅韌的利劍,深灰色的眼眸閃爍著他看不懂的光。仿佛一頭獨自在風雪中行走的孤狼。再後來,他行事狠戾,對誰都言笑晏晏,可轉頭就把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成了陸凜川最受寵的私生子。陸家的人雖然瞧不起他,可沒有誰心底不是怕他的。時間越久,漸漸的,他最初時的模樣被人們淡忘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強大矜貴的樣子。隔壁細微的談話聲打斷陸九的思緒,他回過神,發現他們旁邊正坐著一對年輕男女。男生正是拽著沈鈺離開的宋矍,他仰著頭,靠在沙發上,嘴裏叼著根煙,眼底布滿陰翳。“沈鈺,能說的我都已經跟你說了。這麽久也足夠你冷靜下來了,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之間不可能。”沈鈺坐在他對麵,眼眶哭得通紅,“宋矍,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喜歡過我?”宋矍頓了頓,回答她,“沒有。”“那你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不知想到什麽,她的臉有些變形,“是因為沈嬌那個賤人對不對?是他勾引你對不對?”和她周旋這麽久,宋矍一個頭兩個大,看見她這副撒潑的模樣,心底的厭煩更甚。“夠了沈鈺!我跟你哥沒什麽,我們之間的事跟他沒關係。”“沒關係!”沈鈺的聲音有些尖銳,“你怎麽好意思說沒關係?那天我親眼看見你像一條狗一樣跪在他麵……”嘩冰涼的液體盡數潑在沈鈺臉上,將她未說完的話全堵了下去。宋矍放下手裏的杯子,摁滅手裏的煙,站起來,朝站在旁邊的保安開口,“將她拖出去。”“宋矍!”沈鈺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什麽意思?你肯定是忘不了他!他去找你了對不對?他這個賤人,他不得……”保安見事不對,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強硬的將人拖了出去。陸九看著沈鈺消失在大廳的身影,收回目光,往宋矍那邊看了一眼。雖說兩個座位是連著的,但中間放了一盆高大的綠植,鬱鬱蔥蔥的葉子剛好將他和陸庭的身影擋了個大概,以至於宋矍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讓他聽了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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