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垂著頭,嬌嫩的花瓣染上一層枯萎的黑,原本就短暫的花期正在以更快的速度走向終結。她拿著剪刀,按照園丁的要求,把那些枯萎掉的花朵剪下來,避免影響美觀。園丁在她旁邊歎氣,“玫瑰就是這樣的,嬌氣又難養活。想要養它,就得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要是將它隨意的丟在花園裏不管不問,我想它這輩子估計都開不了花。”蘇音拿著剪刀抬頭,在二樓的陽台發現了沈嬌的身影。他不知道在那裏待了多久,手裏捧著一本書,穿著那天她見他時的那件白襯衣。今天沒有陽光,厚厚的烏雲在他們頭頂匯聚,仿佛隨時就能下來一場暴雨。傍晚時分,那場暴雨最終還是落了下來。沈嬌將手裏的書合上,回到房間,關上門窗。屋內燈光明亮,緊閉著的門窗將所有風雨都擋在外麵。靠在窗戶邊插在花瓶裏的玫瑰已經全部枯萎,豔麗的紅色慢慢轉黑,最後變成死寂的灰,垂著頭,軟趴趴的。沈嬌便坐在花瓶邊接著看手裏的書。他沒有手機,也沒有任何電子產品,唯一能消遣時間的隻有陸庭書房裏那滿櫃子的書。看著書的沈嬌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安迪敲響了他的房門。看著外麵完全黑下去的天色,他才知道,原來已經到了飯點。他將手裏的書再次合上,下樓去吃飯。看著餐桌上那幾個簡單的菜式後手,沈嬌頓了頓,“陸先生……他今天也不回來嗎?”安迪跟他解釋,“陸總說,別墅這邊有點遠,上下班有些麻煩,索性就住在了公司旁邊的公寓裏。”“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垂下眼,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晚上十點,沈嬌準時上床睡覺。他睡覺不喜歡留夜燈,房間所有的燈都被他關上,甚至連窗簾也被拉上了。可今夜原本漸漸變小的暴雨,在他睡覺的時候又開始大了起來,雷聲轟鳴,閃電的光穿過厚重的窗簾直直的照進來,將原本漆黑的房間劈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光亮。沈嬌縮在床上,看著眼前的世界黑了又亮,亮了亮了又黑,慢慢的睡了過去。或許是由於雨夜潮濕,他睡得並不安穩,斷斷續續的做起了夢。……四月的風,帶著春天的氣息拂過香樟,陽光從繁密的枝葉灑下,星星點點的碎了一地。少年穿著藍白色的校服,抬起腿一橫,跨坐在單車上,腳一蹬,遠遠的竄了出去。他手裏拿著從早餐鋪買的油條,熟練的單手握著自行車車把,另一隻手拿起油條咬了一口,不滿的回頭瞪了一眼,“你能不能快點,要遲到了。”少年身後躥過一個人影,和他一樣的藍白色校服,“沈嬌,你騎那麽快幹什麽,趕著去投胎啊?”“說了多少遍,別叫我沈嬌,小爺有自己的名字,叫我沈彪。”“是是是……彪哥。恭喜彪哥,這次市模擬考勇奪第一,待會兒數學作業借我抄抄唄?”微風拂過少年的校服,後背被吹得鼓鼓囊囊的一團,他在風裏眯著眼睛,“看在你這麽識趣的份上,爺準了。”單車隨著人流進了校園,此時已經打響了早自習的鈴聲。少年勾著書包,邁開雙腿在操場上狂奔。清晨的陽光耀眼又明媚,高一晨讀的聲音伴隨著風聲回響在他耳邊。《錯誤》鄭愁予學生的聲音拖拖拉拉的,帶著沒睡好的惺忪。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裏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作者有話說:第26章 沈嬌醒來的時候不到早上七點, 外麵的雨還未停歇,淅淅瀝瀝的落在草地上。一場秋雨一場寒,連綿了一夜的暴雨讓整個江市的氣溫驟降, 空氣裏多了幾分秋的涼意。溫度一變, 他殘缺的雙腿便泛著針紮一般密密麻麻的疼。這疼痛提醒著他, 那剩下的半截腿並不是沒有知覺的, 同時也清楚的告訴他, 他沒了另外的半截腿。留給他的,隻有一個恐怖的、讓人不忍直視的切麵。疼痛讓他一整晚輾轉反側, 夢境斷斷續續的,最後也不過是拚湊成幾張光怪陸離的畫麵。被清晨的秋雨一洗刷,便什麽也不剩。自從那一夜過後, 陸庭就消失在了沈嬌麵前。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 裏麵就隻住著他一個人。蘇音怕他無聊, 每次都偷偷摸摸背著安迪來找他聊天。十八歲的小姑娘,身上總有用不完的熱情, 還掌握著整個別墅的八卦。沈嬌習慣了每天午後推著輪椅去花園裏轉轉,然後聽她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我跟你說,廚房的王大爺別看他長得五大三粗的,其實格外的少女心,就連做飯的圍裙都是粉色的。”“還有朱迪, 聽說她跟安迪一樣是y國人。平日裏對我們可嚴格了,甚至比安迪還要凶,不過有一天,我看見她偷偷摸摸的在牆角那邊喂流浪貓。”她每次說這些的時候, 沈嬌都會格外給麵子的笑起來。“原來別墅裏還有流浪貓啊。”“有啊。”蘇音道, “不過安迪不會讓流浪貓進別墅, 進來的都被趕走了。”“但是後院的牆角有個洞,它們會鑽過洞在那裏曬太陽,安迪檢查不到那裏。”“別墅裏的傭人有空都會去那裏喂貓,對了,你喜歡貓嗎?”沈嬌垂下眼,“談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蘇音道,“你平時要是無聊了,可以去看看。雖然它們是流浪貓,不過都被喂得很好,不會隨便咬人的。你整天悶在屋裏,多無聊呀。”青年的聲音清清潤潤的,無論她性格怎麽咋呼,他總是一副很冷靜的樣子。“可能我習慣了一個人,待在屋裏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話是這麽說,可蘇音每一次看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陽台,心裏就很難受。哪怕對方總是笑著,可她卻感覺他的笑像漂浮在水麵的泡沫,輕輕一戳,就破了。就像一艘漂泊在望不到邊際的海洋裏的孤舟,看似平穩的隨著風浪前進,可是孤舟內部正在一點點瓦解,隻等著某一刻,轟然崩塌,盡數沉沒海底。蘇音不想他在無邊的海浪裏沉沒,於是想方設法的跟他說話,帶他曬太陽,帶他看花開……正是因為她存了私心,所以接下來要說的話就變得格外沉重,小姑娘罕見的有些沉默。沈嬌發現了她的沉默,微側著頭詢問,“怎麽了?”蘇音抹了把臉,故作輕鬆的笑起來,“我要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要回學校上課了。”她解釋,“其實我是一個學生來著,前段時間生了病,家裏給我辦了休學,現在我的病好得也差不多了,要回學校接受老師的毒打了。”沈嬌笑了起來,真心實意的替她感到高興,“沒想到我們的小音妹妹這麽厲害呢。”“那可不。”蘇音抬了抬下巴,“畢竟也是接受過我媽的棍棒教育的。”“既然這樣,那看來應該是個好大學了。”小姑娘抿著唇,露出一個略顯驕傲的笑容,“還好、還好,就是a大而已。”a大……聽見這兩個字時,沈嬌心裏一怔,記憶如潮水,猝不及防的朝他湧來。空氣裏已經帶著夏季的燥熱,窗外的蟬鳴聲漸起,少年伸手指著學校官網,聲音裏聲音裏帶著勢在必得。“明年a大來報名的新生裏,一定有我的名字。”“這麽狂啊?”“這不是狂,這叫自信。”記憶裏,教室外的香樟依舊枝繁葉茂,可少年的驕傲,在那個盛夏,碎了一地。“小少爺?”蘇音喊了他一聲,“你在想什麽呢?”沈嬌猛地回神,緩緩吐了口氣,垂下眼,“沒什麽,a大很厲害的,恭喜你。”蘇音小狗一般蹲在他旁邊,垂著頭,臉上的表情並不怎麽開心,“可我明天就要走了。”沈嬌一愣,“這麽快?”“學校的事倒沒有那麽急,隻是我姥過八十大壽,催著我回家呢。”“我來別墅工作是偷偷摸摸背著我媽來的,她知道後生氣得不行,現在說什麽都不會讓我留下了。”沈嬌安慰她,“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好好學習,別老想著出來工作。”“我知道。”蘇音道,“可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我閑不住。我生病的那段時間,我媽天天守著我,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幹,上個廁所都要跟著。我感覺我身上都快長出蘑菇了。”“後麵等到病情穩定了,我以為她就不管我了,結果還是什麽都不讓我做。我就偷偷跑出來找了份工作,嘿嘿嘿……”她在說起自己母親的時候,沈嬌臉上的神情有些淡,安靜的聽她講著,並未給出什麽意見。不過蘇音也就是跟他吐槽一下,心底還是十分愛自己母親的。她掏出手機,仰頭看著沈嬌,“對了,小少爺,我可以加你一個聯係方式嗎?以後你在別墅遇見什麽不開心的,或者有誰欺負你了,都可以跟我說的。”少女的請求總是直白又真誠,沈嬌拒絕不了。不過……他看了眼她的手機,不好意思的開口,“我沒有手機。”蘇音驚了,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沒有手機?他都懷疑是沈嬌故意找借口拒絕她了。不過,她仔細回想一下,似乎真的從來沒有看見青年拿出過手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