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助理隻以為沙發上的男人是哪個客戶或者朋友,但以淮煙的脾氣,淮煙並不會讓客戶或者朋友在辦公室裏幹等他,而且那個背影,真的很熟悉。淮煙看助理的眼睛總往向默那頭瞟,換了個項目問進度:“探測儀的項目進展如何了?”“探……探測儀的項目?”助理猛地收回視線,不再看向默,探測儀的項目才剛開始,而且上個月才開了一次遠程會議,這個項目還不著急,不知道淮煙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趕緊翻了翻手裏的文件。“探測儀的項目,正在研發新的金屬應用材料,無論從韌性還是穩定性來說都要比之前的材料更好,這個項目的時間周期比較長。”“好,我知道了,”淮煙說,“沒別的問題了,你走吧。”“好的淮總。”助理點點頭應了,關門前餘光又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這一次他看清了向默的側臉,腦子裏突然白了一瞬。太像了,很像那個人。助理跟著淮煙已經七年多了,他還記得祝城淵去世的那一年,淮煙整天都待在公司裏,每天很早就來,很晚才回家,大事小事親力親為,所有的時間都擠得滿滿登登,一個星期就把一個月的工作量完成了。公司裏的事處理好了,就跑到實驗室跟進進度。不少人都勸他該多休息,但淮煙隻是嘴上應著,時間長了也就沒人再勸了。但一直持續超出身體承受度的高強度工作量,半年後淮煙終於挺不住了,重病一場。淮煙生病沒跟父母說,身邊隻有一個機器人照顧著,在醫院裏一躺就是一個多月。生病時被動的休息,跟自己主動的休息畢竟不一樣,出院後淮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精力也比之前差了不少,但他還是沒日沒夜地工作。最近這一年,淮煙看起來好像比第一年好了不少,但助理卻看得出來,淮煙變得更沉默了。助理還站在門外,剛剛辦公室裏的那個人,太像祝城淵了。他又想,如果老板身邊真有個能讓他放下的人,也挺好的。--下午淮煙自己去了實驗基地,向默跟齊燁梁遠程指揮,向默畢竟在迷尹街待了三年多,認識不少人,他給幾個朋友打了電話,旁敲側擊問出了一些關於迷尹街東區的事。淮煙沒讓向默跟著,他自己又去見了一次孟寧,孟寧依舊什麽都不說。太陽熄了淮煙才從實驗基地出來,張維山停好車就看見了淮煙,遠遠地就跟他打招呼。上次因為池詠言的事,淮煙去參加了欒弘揚的生日宴會,那之後張維山堅持給淮煙打電話,不管淮煙怎麽拒絕,每周都會固定約他一次,好像次數的累積就一定能引起質的變化。在這裏又碰到了張維山,淮煙一臉不耐,社交禮儀也不再保持。張維山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想約他一起吃飯。淮煙很反感張維山現在的舉動,沒有事先約好,突然在這裏堵截他,讓他很不高興。“抱歉張先生,我沒有空。”淮煙看也沒看張維山,徑直走向車邊。淮煙還沒打開車門,張維山緊跟了上來,趕緊說正事兒:“淮煙你先別走,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在這裏堵你的,是欒弘揚拜托我,一定要約你見個麵。”提到欒弘揚,淮煙開車門的手停住了,忍了忍轉了個身。池詠言跟池詠新兄弟倆還在欒弘揚那邊,欒弘揚一定要見自己,很可能跟他們兄弟倆有關。向默失蹤了兩個多月,沒有向默在中間,淮煙也沒有身份直接能讓他們兄弟倆跟著他走,隻是派人一直偷偷在旁邊看著。好在欒弘揚對他們兄弟還算不錯,已經給池詠言換上了最新款耳蝸,池詠新也在醫院血液科的vip病房裏,有專家治療團隊跟護理團隊跟著。“他找我幹什麽?”“是這樣的,欒弘揚有個弟弟,得了罕見的基因型血液病,專家治療團隊治療了一段時間,沒有什麽起色,他聽說你們實驗室正在研發基因類血液病的特效藥,而且已經進入到了最後的測試階段,雖然還沒上市,據說效果是非常不錯的,所以他想要見見你。”淮煙現在已經確定,欒弘揚口中的弟弟就是池詠新,一口就答應了:“好,沒有問題。”張維山沒想到淮煙答應得這麽痛快,心裏大喜:“謝謝。”淮煙沒說真實理由,隻說治病救人是他們應該做的,又提出想要見見欒弘揚弟弟,如果後續可以治療,盡量把人轉移到他這邊接受治療。淮煙要見池詠新沒有問題,見肯定是要見的,但如果後續治療都轉移到淮煙這裏,這個問題讓張維山有些為難,因為他無法替欒弘揚做主,想了想說回去問問欒弘揚的意見。跟欒弘揚的見麵約在兩天後,直接在遲詠新的病房裏。淮煙帶著向默一起,他也提前約了陸夜遲,想著在見過池詠新之後,還是要給向默做一次全麵檢查才放心,孟寧又給他做了手術,不知道這次還會不會出現其他不好的問題。池詠言跟池詠新見到向默的那一刻,都往他身上撲,池詠新差點兒從病床上蹦下來,還是欒弘揚伸手抱住他,讓他別亂動。“默哥,真的是你。”池詠言很久沒見向默了,激動得臉都紅了,拉著他就往裏走。遲詠新在欒弘揚懷裏又蹦又跳:“是默哥,默哥來了,默哥你終於來看我了。”在看清向默的臉時,另兩個瞳孔地震的人還有欒弘揚跟張維山,他們都見過祝城淵,還以為自己大白天就活見鬼,欒弘揚倒抽著冷氣,張維山則是不能呼吸了。反應最大的還是張維山,他還以為自己跟淮煙有希望,沒想到淮煙身邊竟然多了個跟祝城淵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臉上的表情控製不好,裂成了粉末。“太,太像了,這……這是?”張維山指著向默,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支支吾吾問淮煙他是誰。淮煙不鹹不淡地給他們介紹:“這是我朋友,向默,向先生,也是池詠新跟池詠言的哥哥。”欒弘揚常聽向默這個名字,因為池詠新跟池詠言可是三天兩頭把這個人掛在嘴邊,池詠新還天天盼著向默能過來看他。欒弘揚還知道,向默之前堅持給池詠新治療,所以看見向默除了震驚外還有些親近,主動伸出手:“常聽小言跟小新提起向先生,今天終於見到了,久仰大名。”向默跟他握了一下,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張維山忍了半天也伸出手:“我是張維山。”池詠新這時張開手,向默順勢把他抱了過來,抱在懷裏顛了顛說他重了不少,又刮了他鼻子一下,問他在這裏乖不乖。向默能看出張維山對淮煙的心思,所以對他沒什麽好感,甚至很反感,隻專心跟池詠新聊天,假裝沒看見他伸出來的手。張維山尷尬地收回手,幹巴巴笑兩聲,又出了病房,說是去叫主治醫生過來,出去之後又匆匆折回來,這把還拽走了欒弘揚。向默趁機問池詠言,問他要不要帶著小新跟著他們一起走,淮煙也保證,會給他們提供最好的治療。“我欠了欒先生的,”池詠言始終低著頭,少年的臉漲紅著,一直紅到了脖子根,“我得還,他給小新治病用了不少錢,我們……是簽了協議的。”“多少錢,我可以幫你還,”淮煙說,“這些你不用擔心。”池詠言還是低著頭不說話,臉上都是迷茫跟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麽決定才好。向默知道他是不願意走,又問他:“欒弘揚有沒有為難過你們?”“沒有,”池詠言的臉更紅了,頭抬了一下又深深地低了下去,聲音很小,“沒有為難我們,他對我們,挺好的。”向默還是不太放心,但也看得出池詠言是不打算跟他們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提醒他:“你自己要想好,有事一定一定要給我打電話,至於小新你放心,我們會盡力給他治病的。”“謝謝默哥,謝謝淮先生。”確認好了池詠新後續的治療問題,淮煙帶著向默去找陸夜遲。“陸醫生是我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醫生,你盡可以跟他說清楚你的情況,不需要顧忌什麽。”這一次向默的身體檢查很順利,有了上次的意外,淮煙寸步不離一直守著。陸夜遲讓向默停掉之前的藥,又給他開了一些更安全溫和,不會對大腦造成損傷的止痛藥跟神經類藥物。淮煙去一樓藥房拿藥,向默自己又去了陸夜遲辦公室。陸夜遲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看向默一個人折了回來,知道他是有話要問,主動關上了診室門。“向先生,你是不是還有話想問我。”向默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來意:“陸醫生,我想問一下,我可以再做一次記憶手術嗎?能清除現在的記憶嗎,恢複以前的記憶。”陸夜遲沒想到向默是來問這個的,記憶清除手術非常危險,他竟然想嚐試。“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隻是這種手術在地下城是不允許的,而且據我所知,地下城的腦科醫生沒有人能做得了這種手術,我不了解這種技術到底已經達到了哪種程度,但就客觀而言,哪怕是做了記憶清除手術,就算是成功了,把你現在的記憶清除了,但你之前的記憶也是回不來的,所以我的建議是,先控製好你現在的副作用。”向默有些失望,但這個結果也在他預料之內,他道過謝,沉默幾秒鍾,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那還有別的辦法嗎?比如藥物治療或者心理治療上的催眠等等?”陸夜遲這次沒說話,隻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對著他搖了搖頭。向默明白,他說的那些辦法也沒用,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著急。陸夜遲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我們先把副作用控製好,回去之後按時吃藥多休息,別太緊張焦慮,我剛剛給你檢查的時候,發現你大腦皮質神經有些紊亂,雖然你現在還沒出現太大反應,但後續很可能會突然出現情緒或者生理反應的異常表現,一旦出現不適症狀,一定要來醫院檢查,我好根據你的情況隨時調整用藥,我的電話隨時都能打通。”向默點點頭站起來,又說了一遍“謝謝陸醫生”,手機響了,是淮煙打過來的,他知道淮煙可能是著急了,摁了接聽鍵,轉身快速離開了診室。作者有話說:來了寶子們,不該有的記憶會清除的,以前的記憶也會恢複,隻是還得再等等呢~別急謝謝寶子們的海星呀,都看到啦,感謝感謝~第39章 我很渴,淮煙你幫幫我淮煙拿完藥,一轉頭沒看到向默,讓他又想起了上次的事,他去追馬泰,病房裏的向默一轉眼就不見了,好在向默的電話一打就接了。“你剛剛去哪兒了?”淮煙已經問了人,有人看到向默上了樓,順著步梯快速往上爬,在樓道裏看見了疾步往他這邊走的向默。向默也看見了淮煙,掛了電話快跑幾步:“我又去了一趟陸醫生辦公室,問了問藥的事。”淮煙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手指還死死掐著手機:“你別亂跑。”向默抬手給他擦了擦頭頂的汗:“我不亂跑,你別擔心。”兩個人從醫院出來,又一起去了一趟迷尹街,先去看了看福利院的孩子們,又回了趟向默家,把小烏龜皮皮一起帶回了地下城,到家的時候安諾正在廚房裏忙活。越梨下午讓人送來一些新鮮的羊肉,是別人送過去的,她吃素,淮正卿也不在家,就讓人給他們送了過來。新鮮的羊肉已經被安諾切成了薄薄的肉片,看著就鮮嫩,餐桌上也已經擺好了銅鍋,底下正在燒,銅鍋裏是熬得濃白的羊湯,淮煙一靠近餐桌就聞到了誘人的香味。祝城淵喜歡吃羊肉,淮煙知道他媽媽還記得這些,所以才會叫人送過來。向默進廚房幫忙,第一次跟安諾一起做飯就配合默契,好像這樣的事他跟這個小機器人做過很多次。向默把已經洗好的素菜分盤裝好端上餐桌,安諾伸出機械又冰冷的手指,指了指冰箱。“芝麻醬在冰箱裏,以前吃涮羊肉都是你調麻醬蘸料,先生最喜歡吃你調的。”“好,我來調麻醬。”安諾又說:“雖然你把我的程序設定成了跟你一模一樣的廚藝,但本人做才更有靈魂。”“這些年先生雖然吃著我做的菜,但我知道,他一直想念你做的飯,他經常在飯桌上走神兒,有時候盯著碗裏的一道醋燒小排能發呆很久很久,菜都涼了他才動筷子,吃涼飯就會不舒服,我說了他很多次,他每次都應著,但沒用。”“你的廚藝,跟我一樣嗎?”向默問。“一樣的,所以說祝先生你很殘忍,你自己突然離開,雖然是被動的,但把一個跟你很相似的機器人留在先生身邊,他怎麽可能忘得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