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報警女聲預報著地震信息:“地下城地震預警,地震將於15秒後到達,震中距您156公裏,預估強度6.5級,請您快速轉移至安全地帶緊急避險。”“要地震了。”向默拉著淮煙從床上下來,撈起外套就往外跑。“你的腳。”“沒事,這點小傷不要緊的。”向默邊下樓邊問:“我聽說地下城的地震預警會提前很久,這次為什麽隻提前十五秒提醒,而且隻預報了跟我們的距離,並沒有預報具體位置,156公裏,那是哪裏?”迷尹街距離這裏就是150多公裏,會不會這麽巧?“我也不是很清楚,”淮煙同樣有這個疑問,“可能是地震局那邊沒有監測到。”安諾已經準備好了地震應急裝備,等他們一下樓,一起衝到院子裏。地下城的建築大多都能抗震8級以上,但也不能排除萬一情況,依舊需要緊急避險。現在是淩晨三點,安防局的人也已經迅速做出反應,地下城穹頂的太陽亮了,亮度調到最高,街上很快增派緊急救援跟巡邏人員。地下城每個街區都有自己的應急避難場所,裏麵物資充足,中央街區安全指數最高,但街上依舊人潮湧動,紛紛奔向本街區的應急避難所。淮煙打給母親跟家裏的管家,越梨沒事,已經被安排在安全地帶,淮正卿開會去了。很快,第一波強震感來襲,腳下一直晃動著,一直持續了十幾秒的時間。第一波停止,淮煙接到了身在迷尹街的齊燁梁的電話,齊燁梁說,震中心就在迷尹街,這裏的預警係統要更慢。向默聽到了電話,穿好衣服跟鞋轉身就往外走:“我得馬上回迷尹街,雖然迷尹街的高層建築很少,但迷尹街的房子並不像地下城這樣抗震,而且沒有多少避難所,我得去看看孩子們。”淮煙披上大衣找出車鑰匙:“我跟你一起去。”安諾也站起來:“我也跟你們一起。”安諾開著家裏最大的一輛車,車裏塞滿了能找到的所有救援物資跟醫療包。淮煙把自己能調動的力量都用上了,齊燁梁跟已經在迷尹街的人最先到了福利院,孩子們都沒事,已經安頓在空曠的操場上。齊燁梁帶著遠程呼叫設備,隨時跟淮煙匯報迷尹街的情況。迷尹街大量建築倒塌,受災嚴重,死傷人數無法估計,電力係統也已經癱瘓,現在迷尹街已經陷入黑暗。“有人在指揮救援嗎?”淮煙問。信號開始變差,齊燁梁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林弘天……指揮救……但……人力物力嚴重不足,他嚐試……地下城求助,希望能得到地下城的幫助,但地下城沒有……”淮煙打給父親淮正卿,三通電話都是淮正卿秘書接的,淮煙問是否救援,秘書回正在開緊急會議討論著呢。淮煙聽出秘書嘴裏的這個討論很微妙,不再打,街上安防局的人攔住了淮煙的車,問他們去哪裏。淮煙不耐煩地降下車窗,指了指車上的標誌:“是我,我要去迷尹街,那裏需要救援。”安防局的人滿不在乎地說:“情況特殊,迷尹街不歸地下城管,淮先生,為了您跟朋友的人身安全,我建議您現在不要前往迷尹街,那裏是震中心,並不安全。”“讓開,”淮煙火了,厲聲嗬斥,“你們自己冷眼旁觀,還不允許別人去嗎?”巡邏隊長發現這邊的衝突,趕緊跑過來一起勸:“淮先生您別生氣,我們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迷尹街現在很危險。”“沒有任何規定地震期間不能前往迷尹街,”淮煙冷哼,“你們不去救援,總不能攔著別人吧。”“可是……”淮煙徹底沒了耐心,手指敲著車窗邊沿:“別廢話,快點兒放行……”巡邏隊長很為難,但確實沒有規定此刻不能出城,最後還是放了行。等淮煙的車一走,隊長左想右想一陣陣後怕,怕淮煙真在迷尹街出什麽意外,到時候淮正卿會怪罪到給他放行的人頭上來,扭頭就給淮正卿打去電話。淮正卿正在開會,迷尹街林弘天向地下城發出救援請求,他們正在討論救或不救。有人看不下去,拍著桌子大喊:“你們這些死老頭還在等什麽,迷尹街受災嚴重,那裏以前是我們的十三區,你們還有閑心坐在這裏喝茶?還不快去救人……”有人不緊不慢,喝了口茶:“你急什麽,出於人道主義,救肯定是要救的,就是後續怎麽救的問題嘛,我們再討論討論,再討論討論。”“還討論個屁,看看你們一個個虛假的嘴臉,半夜往迷尹街鑽的時候倒是積極得很。”有人破防,扔了茶杯,漲紅著臉站起來大吼:“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會議室吵作一團,最後也沒吵出個結果。巡邏隊長的電話是淮正卿的秘書接的,他也不管會議上都有誰,悄悄進去趴在淮正卿耳邊說了淮煙已經去了迷尹街參與救援的事。淮正卿一聽,氣得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來吵作一團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了。“都別吵了,立刻組織救援隊跟醫療隊前往迷尹街,快去……”--餘震不斷,迷尹街已經成了黑暗煉獄,沒有電,但聽覺上的衝擊力甚至高於視覺,耳邊慘烈的“救命”聲不斷,灰塵煙霧跟血腥味撲麵而來,都是死亡的氣息。淮煙手裏的照明設備隨便往前一掃,倒塌的建築物跟轟隆隆即將倒塌的建築就在眼前晃著,到處都是瓦礫跟廢墟,夾雜著無數人體碎塊跟血肉軀幹。沒有路了,車開不進去,兩個人外加一個機器人拿著車上能拿的東西,順著能走的路往裏走,他們走走停停,看到還活著的人就把他們從廢墟裏拉出來,能動的跟他們一起救援,不能走的,安諾統一把他們送到了旁邊稍微安全的街道上。他們一路上還撿了好幾個滿身是血的孩子,有的是跟父母走失,有的是父母被埋在了廢墟已經沒了氣息,有的人拚死護住了手裏的孩子,但自己卻無法撐太久,隻好把孩子拜托給向默。福利院的人很多都是淮煙後來派過去照顧那些孩子的,他們隨身攜帶著地震報警器,比迷尹街的報警係統更快,所以在地震來之前,就已經先把孩子轉移,搭建了臨時避難所,好在無人傷亡。但其他學校裏就沒有那麽幸運,地震發生在半夜,很多人都在睡覺,再也醒不過來了。淮煙指揮著,留下兩個人照顧孩子,帶著其他人一起轉身參與救援。林弘天跟林乾坤父子倆正在全力指揮跟救援,他們已經收到地下城的回複,地下城的救援很快就會到,但他們也不敢鬆懈,每快一分鍾,就能多救一些人出來。向默發現林弘天的左胳膊斷了,就那麽隨便包紮了幾下,嘴裏還叼著煙,滿身血腥。林乾坤平時看著吊兒郎當不太靠譜,遇到正事一點也不含糊,一直配合父親,所有能動的人都在廢墟裏救人,有工具的用工具,沒工具的徒手扒。淮煙戴著手套,但還是被碎石磨破了,十根手指都在流血,但他顧不上那麽多,石塊下麵有人在呼救。向默搬走一塊大石頭,看見淮煙彎著腰扒廢墟的樣子,腦子裏突然閃過一些畫麵炮火連天硝煙彌漫,慘絕的哭喊聲刺著耳膜,跟現在一樣的,像是地獄。少年潔白無瑕的手上染了灰沙跟血,但那雙黑白分明滿是悲憫的眼沒變。少年的臉逐漸跟淮煙重合,他衝他伸出手,催促他快點兒上車。車裏已經坐滿了孩子,他隻能爬上車頂,又拽上兩個同伴。淮煙救出廢墟底下還活著的男人女人,安諾把他們帶走。又一撥餘震,淮煙身後立著的牆直接往他身上倒,向默心髒一跳,一把拉過淮煙,把他壓在自己懷裏。雖然拽著淮煙快退幾步,但落下的碎石塊還是砸在了向默後背上,他雙手環緊了懷裏的人,淮煙在他身下毫發無損。向默痛哼一聲,又緊了緊抱著淮煙的手臂:“我剛剛看到了一個很像你的少年。”“在哪裏?”淮煙四處看看,以為向默又發現了被困的孩子。“在我腦子裏,”向默忍著後背的疼,沾滿了灰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腦子裏的畫麵,就像現在這樣,不過是反過來的,是你拉著我。”向默體力不支,坐在廢墟上,淮煙檢查他的後背:“你怎麽樣?”“沒事。”安諾剛轉移完兩個人,回來發現向默受了傷,剛想扶著他回去,廢墟下有很虛弱的哭聲,聽起來是個孩子。向默擺擺手說沒事,跟著淮煙一起繼續扒,安諾搬走上麵大塊大塊的石板跟磚頭。向默聽著越來越虛弱的哭聲,加快了速度:“這些年我拚命想要照顧無家可歸的孩子,是因為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我應該這麽做,我現在知道這麽做的理由了。”腦子裏閃過的白色少年,沒有意外,就是淮煙,是淮煙小時候。少年把他從廢墟裏救出來,所以他要做跟少年一樣的事,他忘了很多很多事,但生命裏的所有氣息,依舊追逐著少年的腳步。廢墟底下奄奄一息的孩子終於被他們救了上來,安諾抱起孩子就往醫療隊邊跑。地下城的救援隊到了,淮正卿找到灰頭土臉的兩人:“救援隊已經到了,你們兩個人能做多少?逞什麽能?”“能做多少算多少,”淮煙看著淮正卿,“爸,我如果不來,你們也不會來,還跟那時候一樣,或許會來,但絕不會這麽快。”說完,淮煙扶著向默站起來,向默站不穩,身體微微靠在淮煙身上。“疼不疼?”淮煙看他臉色發白。“不疼,”向默看著一片廢墟,巨大的悲傷籠著他,他害怕了,握緊淮煙的手,“昨晚的事不隻是副作用的影響,淮煙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我一定能想起來。”第41章 痛苦總是漫長“我一直都在等你。”淮煙聽著向默那聲“你再等等我”,還是被狠狠紮了一下,他一直都在等。地下城的救援隊在檢查過完全癱瘓的電力係統之後,表示已經沒有了搶修的必要,但如果沒有電,勢必會影響後續救援進展,所以他們想出一個辦法,並向地下城安防局提議。一小時之後,地下城穹頂的太陽調整了位置,既能照亮地下城,又能照到迷尹街。地下城的太陽終於以這種原因亮在了迷尹街上空,雖然沒有地下城感受到的那麽直接的白亮,但已經足夠用來照明救援。救援隊的機器人迅速搭建好一個個臨時避難所,醫療站的機器人掃描救治著源源不斷送過來的傷患,每個避難所裏也配備了兩名醫療機器人跟足夠的物資跟水。安諾一直跟在向默還有淮煙身邊,他已經給向默完成了身體掃描,向默後背三根肋骨骨折。安諾給向默用胸帶固定好,又讓他吃了藥。救援隊的機器人又轉移了兩個人進了他們這個臨時帳篷,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男人身上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孩子跟父母失散又因為恐懼跟疼,情緒崩潰一直在哭,並不配合機器人的治療。小男孩兒左腿受傷嚴重,小腿腫脹得厲害,哭得也厲害。醫療機器人的程序設定是治病救人,沒有設定過哄孩子的程序,麵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立在帳篷邊一動不動,好像在等孩子自己哭完為止。帳篷裏受傷的大人遠遠哄了兩句,但因為自己身上也有傷,哄了幾句就疼得齜牙咧嘴渾身冒汗,自顧不暇。淮煙給向默拿了瓶水,從地上撿起一塊小小的白色鵝卵石,走到那孩子身邊,半跪在地上,朝著男孩兒伸出手心:“看看我手裏的是什麽好東西?”男孩兒雖然還在哭,但眼睛卻往淮煙手心裏看了眼,是塊很普通的白色石頭而已,沒什麽特別的。“白色石頭。”男孩兒哭著說。看孩子應了,淮煙抱著他坐在治療椅上,繼續跟他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這確實是石頭,但不是普通的石頭。”男孩兒哭聲減弱,臉上都是混了血的汙泥,眼淚往下流,在臉上劃出一條條彎曲的黑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