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頸環那頭的收音效果很好,淮煙微喘的呼吸,沙沙的腳步聲,風聲,吵吵鬧鬧的喧鬧,都通過頸環傳進向默耳朵裏。向默又低了低頭,耳朵湊近頸環仔細聽:“你那頭是用什麽連接的?”“手機,可以直接在手機上連接。”淮煙又打開視頻功能,視頻是單方麵接收,他能看見向默,但向默看不見他。淮煙先看到了向默的耳朵,耳垂有點兒紅,下麵的一截脖子也很紅,他頭發長了,遮在耳邊,有點兒亂,淮煙截了幾個圖。“你在拍照?”向默聽到了哢嚓一聲,是手機拍照的聲音。“沒有,”淮煙睜眼否認,“沒有拍照。”向默動了動,頸環離得遠了,這次淮煙看清了向默的臉,瘦了,臉上灰撲撲的,眼眶是熬夜跟過度疲憊後的黑。“累不累?”淮煙摸著手機屏幕上向默的耳朵問。向默說“不累”,青石板上有碎石子,屁股底下咯得慌,他動了動腰,牽扯著胸口一陣疼,“嘶”了口氣。“怎麽了?”淮煙聽出那是疼的。“沒事兒,就是扯到後背,還有點兒疼,不過不要緊。”“你小心點兒,別二次受傷。”有人來找淮煙,他又看了看視頻裏的向默,看他好了不少才掛通訊。向默一直沒能好好靜養,後背的傷好得也沒那麽快,淮煙把安諾留在向默身邊照顧,但向默又擔心淮煙,讓安諾回去陪淮煙。安諾兩頭都得聽,最後就是兩頭跑,今天去看看淮煙,明天去看看向默,充當中間人的身份,互相傳個悄悄話。安諾跟淮煙說:“祝先生說,他很想你。”淮煙:“向默不會說這種話。”安諾驚:“怎麽不會?他問你地下城的難民安置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問你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這,有沒有那,這些廢話總結成一句,就是‘我很想你’,你們人類總是廢話太多,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個廢話摘除,又做了一個精簡總結而已。”淮煙:“……你總結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總結了,我想聽原話。”安諾點頭應,扭頭又跟向默總結:“先生說他也很想你。”向默:“???他真是這麽說的?”安諾點頭:“當然,他說他吃的好,睡的好,難民安置工作已經快結束了,下周就有時間了來迷尹街,也許更快,三天後就能見到你,他還問你傷好點了沒,說讓你多注意,別再二次受傷。”向默在等安諾後麵的話,但安諾說完之後就閉了嘴,什麽都沒再說。向默不解:“所以,他是哪一句說的‘我也很想你’的?”安諾隻好再次解釋:“剛剛這些話總結起來,難道不是‘我也很想你’嗎?你們人類真麻煩,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兒,非要拆成那麽多廢話,我是中間傳話的機器人,做了一個廢話摘除,又給你精簡總結了一下,好讓你們都能最直接地抓住重點中的重點內容。”向默拍了拍安諾機智的小腦袋瓜兒:“……這確實是重點內容,安諾的總結很好,我很想他。”這次沒有廢話,安諾原話轉達給淮煙:“他說他很想你。”淮煙也沒廢話:“我也想他。”作者有話說:安諾:我真是個聰明的機器人,歐耶~第43章 這次向默是完全清醒的不用一個星期,也不用三天,第二天晚上向默忙完,宵禁之前準備去地下城。晚上風大,震後迷尹街的路燈稀稀疏疏,大多數都集中在避難所跟新搭建的臨時生活區附近,走過路燈集中的地方,是一段完全黑的路段,向默的照明設備都留給需要的人了,他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黑暗跑到城門口,三分鍾以內。守衛讓他拿出通行證,向默跑出了汗,他喘著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淮煙之前給他辦的通行證他一直都隨身攜帶,但是現在不見了,很有可能是這幾天不小心給弄丟了。沒有通行證,地下城的守衛說什麽都不給他放行,向默跟守衛磨了半天嘴皮子,又遞煙又說好話,但沒用。崗亭裏的守衛隊長從監控裏看到門口那個男人被攔住了也不走,甚至還在跟守衛討價還價,看起來是沒有通行證的。最近這幾天迷尹街大批難民轉移到地下城,上麵管得十分嚴格,也加強了守衛,迷尹街的人要想進入地下城,必須有地下城發行的通行證,否則一概不準放行。這兩天他們還抓到不少拿著假通行證試圖蒙混過關的人,還有膽子更大的,直接強闖大門,最後都被守衛一一驅逐,沒有一個人成功的。天天高強度工作,還要麵對上麵的壓力,守衛隊長火氣不小,今天晚上不用轉移難民,得了空,值班的時候就喝了兩瓶酒。借著酒勁兒,守衛隊長叼著煙掏出槍就往外走,離大門還老遠呢就開始罵罵咧咧。“他媽的,沒有通行證就給老子滾遠點兒。”“聽不懂人話是吧?”“因為你們迷尹街的人,老子天天在這兒加班,”守衛隊長舉著槍對著門口的向默,“是不是想死?”守衛隊長沒發現身後逐漸靠近的車,車裏坐著十一區區長於子平,還有淮煙。淮煙跟於子平剛從難民營裏巡查出來,正準備去中央街區一起吃個飯。或許是默契,或許是有所感應,淮煙隨手拿起身邊的望遠鏡隔著玻璃窗往城門方向看了眼,一眼就看見了向默。向默正在給門衛遞煙,低頭說著什麽。他猜應該是向默想進地下城,但守衛攔著他不讓他進,淮煙讓司機開車去城門口,說他看到了一個朋友。於子平也拿著望遠鏡往城門口看了眼,淮煙的朋友非富即貴,他想看看是哪家貴公子呢,猝不及防看見了一張跟祝城淵一模一樣的臉。於子平很快就想起來,前段時間他就聽說了,淮煙身邊多了一個跟祝城淵很像的人,一開始他還不信,以為是謠言,但這話是從張維山那邊傳出來的,之後又聽欒弘揚說過,謠言的可信度直接翻了幾倍。這段時間他們一直都在處理迷尹街地震的事,雖然經常跟淮煙在一起開會吃飯,但他始終沒見到傳說中跟祝城淵很像的那個人,現在從望遠鏡裏看到了。像,真的像。於子平用餘光瞄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側的淮煙,淮煙臉上晦暗不明,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但他還是給淮煙下了一個定義:真是癡情。城門口的男人是誰?是淮煙過度思念故人,找了個跟祝城淵很像的人,是祝城淵的替身?想到這裏,於子平忍不住“嘖”了一聲。前麵的話是於子平自己在心裏想的,但那聲意味深長的“嘖”,於子平發出了聲音,那聲音還不小。發現自己“嘖”出了聲,於子平有些尷尬,右手握著拳頭,虛虛地抵在唇邊輕咳了幾聲,又催促司機再開快點兒,可別讓淮公子等急了。很快,車開到城門口,淮煙外套都沒穿就急匆匆下了車,於子平撈起衣服穿好,緊跟其後。守衛隊長的槍口還對著向默,淮煙的手也不自覺貼著別在腰側的刀柄上,努力壓著呼吸。守衛隊長背對著淮煙跟於子平,也沒注意到突然立正站好的守衛,還有被他用槍口抵著的男人,眼睛也看著他身後的方向。守衛隊長還在那罵:“你以為地下城是你家,想來就來?再不走,信不信我一槍蹦了你。”於子平本想叫住守衛隊長,讓他別再說了,而且他遠遠地就聞到了守衛隊長身上濃重的酒味,顯然是上班時間違法規定喝酒,瞬間有些生氣。於子平是十八個大區裏麵最年輕的區長,隻比淮煙年長幾歲而已,於子平父親去世得早,當年大選,十八區的區長位置就落在了能力實力並存的於子平身上,他可是以絕對碾壓的票數當選的。十一區是對著迷尹街的城門區,這麽多年,在於子平的管理下,都沒出過什麽大差錯。今晚守衛隊長,他輕饒不了。淮煙走上前:“隊長好大的口氣,你想蹦了誰?嗯?地下城確實是他家,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他媽在說話呢……”守衛隊長聽到來自身後的囂張聲音,冷哼一聲吐了嘴裏的煙頭,又淬了口唾沫,他倒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大口氣。他一扭頭,看到是黑著臉的於區長跟黑著臉的淮煙,渾身一激靈,立刻收了槍別回槍套裏,站直身體敬了個禮:“於區長,淮先生,你們……你們怎麽來了。”淮煙現在是難民集中營的管理者,他沒穿平時的西裝,修身合體的軍裝式製服,迷彩衣裹著他的身體,兩條長腿束在皮靴裏,雙腿微微分開站立。淮煙眼裏的冷漠跟憤怒交織在一起,裏麵蘊著壓抑不住的火氣。他又往前走了兩步,鞋跟和地麵碰出頗有壓力的聲音,讓人心口一滯。冷風把淮煙額前卷曲的發絲吹了起來,眼睫微微往下壓著,雖然有路燈,但他手裏還拿著手電筒,光束對著他們,淮煙逆著光,一半臉都在陰影裏,但也擋不住他身上從裏到外散發的光華。“你再說一遍,你想蹦了誰?嗯?”淮煙身上能壓死人的氣息讓守衛隊長生生退了兩步。但他還是沒移開眼,一眨不眨定在淮煙臉上,吞了幾口唾沫。向默也在看淮煙,他注意到淮煙的手摸著腰側,是衣服下麵的那把刀,他知道淮煙是生氣了,給了他一個“我沒事兒”的眼神,安撫性地對他笑了笑,笑出了幾顆大白牙。於子平走上前:“怎麽回事?”“區,區長……他沒有通行證,”守衛隊長白著臉解釋,“沒想蹦了他,隻是嚇唬嚇唬他而已。”“沒有通行證,不是可以人臉識別嗎?”於子平怒道,“還有,守衛隊長,你身上的酒味是怎麽回事?值班期間喝酒?”“對,對不起區長,我錯了……”隊長低著頭,心裏又想,迷尹街的人可沒有錄入過地下城的人臉識別係統,怎麽會識別到他呢。守衛已經帶著向默去了人臉識別通道,人臉識別語音播報著識別信息:“人臉識別成功,允許通行。”於子平可太好奇了,抻著脖子往識別係統屏幕上看,屏幕上顯示出信息,等他看清上麵的名字時,倒吸了一口氣,屏幕上明明白白寫著“祝城淵”三個字。淮煙也注意到了,走到於子平身邊,小聲說:“於區長,我朋友向先生,還得麻煩你們守衛放行呢。”於子平聽出淮煙話裏的暗示,很快恢複鎮定,誰都知道祝城淵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他又看了眼向默問:“先生怎麽稱呼?”向默對著他點點頭:“向默。”“向先生,我跟淮先生正準備去中央街區,跟我們一起上車吧。”於子平伸出手,對著向默做了個請的手勢,守衛隊長在旁邊看得是後背冷汗直冒,一整個透心涼心飛揚了,心裏直罵自己晚上喝了酒失去了理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人物,真是要死啊,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怎麽就沒想起來用人臉識別係統識別一下呢……他想哭。“多謝於區長。”向默微微點頭謝過。沒等守衛隊長擦幹淨額頭上冒出來的汗,向默已經跟著淮煙上了車。於子平撤了守衛隊長的職,讓他自己去領罰,守衛隊長無話可說,餘光瞥到淮煙跟向默上車時,他們的手好像是握在一起的,男人的手抓著淮煙的手指,指腹在他手背上蹭了蹭,等守衛隊長再想看的時候,車門已經關嚴實了。黑色的反向玻璃車膜映出街邊路景跟呆滯的他,之後就什麽都看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們的牽手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確實不是守衛隊長的錯覺,上了車,向默的手還牽著淮煙呢。淮煙下車的時候沒穿外套,身上被冷風吹得很涼,向默手心熱乎,一直給淮煙捂著。“於區長,今晚的飯隻能改天再吃了。”淮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