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隊調查過了嗎?”向默問。“正在調查,現在守衛隊都已經換成了我的人,齊燁梁在那邊處理,總之暫時穩住了,不會被驅逐,記者那邊我也調查過了,有人偽裝成熱心市民給他們打的電話。”向默提醒淮煙:“你自己要小心,身邊多讓幾個人跟著。”“我知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掛了電話,向默剛想回去,就聽到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向先生……”向默就站在一個塌了的鋼鐵廠房旁邊,附近沒人,他回頭,把手裏的照明燈往男人身上照了照。叫他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一身正裝,臉上皮笑肉不笑,一幅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自我高傲感,讓向默很不舒服。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脖子昂著,微微對著向默一點頭:“其實我該稱呼您為祝先生吧。”“你是?”“我從地下城來的,想跟你聊聊合作的事。”向默點了根煙,直截了當地問:“合作?說吧,知道我姓祝,你想幹什麽?”男人笑笑:“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向默咬著煙頭“嗯”了一聲,借著煙頭那點兒火星子,四處觀察了一下,男人是自己來的,四周沒別人,看起來很自信他會跟他合作一樣。他又往男人臉上看了看,那一身味兒,確實來自地下城的某些階層。“三年前,你的事不是意外,有人故意製造了一場爆炸事故。”“還有呢?”向默想知道男人到底知道些什麽。男人從兜裏掏出一疊照片,向默接過男人手裏的照片,大多數都是他在訓練基地裏的照片,不算後來被調到暗河監測站,那是他整個童年跟少年時期。最後被概括成這簡單的幾張照片,單調,重複,一日又一日。“從小就在淮正卿的訓練基地,流血流汗,到頭來卻落個那樣屍骨無存的下場,記憶都沒有了,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恨不恨?”“恨,”向默順著他的話說,狠抽了口煙,頸側的動脈動了幾下,冷哼一聲,“我可太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了。”“你隻需要站出來,指認淮正卿……”“你是說?爆炸事故是淮正卿做的?可是我以前的事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向默夾煙的手指頭撓了撓頭頂,看起來十分苦惱,“我沒有證據,我要怎麽指認他的罪行?”“你什麽都不用做,你隻要站出來,承認你是祝城淵就可以了。”“然後呢?”“到時候我們自有證據跟辦法。”向默聽明白了,他們也沒證據,大多數可能隻是猜測,他們是想自己製造證據。男人說了自己的要求,又開始說會給向默的回報:“當然了,你也會拿回你原本應該有的東西,我們會恢複你原來的身份,給你恢複你的職位,甚至比之前更高。”“很誘人,”向默點點頭,又問,“隻要我承認我是祝城淵嗎?”“當然,隻要你答應跟我們合作,把淮家父子拉下來。”向默一口煙抽到了底,火星子燎著煙紙的聲音在向默耳朵裏被放大,星火燎原不過如此,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慢慢吐出一口煙霧,一字一句重複:“淮,家,父,子?”淮家父子,那就說明,他們想對付的人,不隻有淮正卿,還有淮煙。向默忍著脾氣,在這裏聽一個陌生男人扯了半天,無非是想知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又到底知道些什麽。如果隻是針對淮正卿,向默無非心裏有個數,但他沒想到,他們想對付的人竟然還有淮煙。他們怎麽敢?男人以為向默突然的沉默是在考量他們給出的條件,信誓旦旦地繼續說:“淮煙接收難民,不過是為了他以後鋪的一條路而已。”“你們想對淮煙做什麽?”男人聽出了向默語氣裏的怒意,很驚訝向默此刻的反應,以為是條件不夠,繼續加碼:“你想要什麽可以盡管提出來,不管是什麽要求,權利,錢,更年輕的男人?我們都會盡量滿足你,我還聽說,向先生又跟淮煙在一起了,隻是我很想不通……”“想不通什麽?”“我想不通,向先生都已經不記得之前的事了,竟然還會跟淮煙在一起。”男人又從兜裏掏出幾張照片:“據我所知,你死後的這幾年,淮先生可是快活得很。”向默直接把煙頭碾滅在牆上,忍著揍人的衝動,接過照片一張張看。第一張是淮煙跟個陌生男人,兩個人應該剛從酒吧裏出來,身後的酒吧敞著門,裏麵的熱浪跟彩燈都衝在淮煙後背上,滑過他的鼻梁,在他眼裏留下一抹不經意的光影。淮煙看起來是喝多了,身側的男人扶著他胳膊,偏著頭跟淮煙說話,嘴就快貼上淮煙耳朵,角度很刁,看起來很曖昧很親密。第二張是在環境嘈雜煙霧繚繞的包廂裏,淮煙腿上坐著一個濃妝豔抹的小男孩兒,小男孩兒那雙色眯眯的桃花眼落在淮煙臉上,蔥白細長的手裏拿著打火機,正在給淮煙點煙,淮煙垂著眼,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第三張沒有淮煙,隻有一個男人深夜離開的身影,男人低著頭縮著脖子往外走,照片的背景向默很熟悉,是淮煙家,男人半夜是從淮煙家離開的,腳步踉蹌。看完照片,向默身體一陣陣發寒,從腳底到頭頂,呲呲拉拉像閃電劈了他的身體。這麽多年了,竟然有人在監視淮煙,就算不是監視,這些照片也是有心人偷拍的,他們還是拿到了這些照片。“這些人是誰?”“大概都是夜場裏的陪客吧……”“照片我就留下了。”向默把有淮煙的那些照片揣進自己兜裏,照片裏的人他記住了,他媳婦兒那些人都敢打主意,看起來是活膩了。照片雖然看起來很親密,但向默信任淮煙,淮煙這三年過得到底是什麽日子,安諾說過,越梨說過,他自己連想都不敢多想。“可以,就是給……”男人以為向默是同意了,樂嗬嗬的,但他一句話都沒說完,向默抽起一塊牆角上的碎磚頭,一板磚就把男人給拍暈了。竟然敢打他媳婦兒的主意,拍不死你。向默在男人身上搜了搜,找出手機,抽出裏麵的內存卡,又用腳尖狠狠踢了踢昏死過去的男人:“沒聽說過嗎?迷尹街可是很危險的,大半夜的,不要一個人過來瞎溜達……”男人一動不動,向默半蹲下身體,火氣還沒撒幹淨,又在男人臉上狠狠抽了幾巴掌,男人的臉瞬間腫成了豬頭,鼻子裏流了血,向默嫌棄地在男人衣服上擦了擦沾了血的手指。“有一件事你們可沒調查明白,我留在淮正卿的訓練基地,可不是為了能得到淮正卿的賞識,我是為了我媳婦兒。”第46章 跟個傻子似的那些年在基地訓練,還有從學校門口跟蹤淮煙的畫麵一擁而上,毫無順序跟邏輯地紮進了向默腦子裏,還長了刺,紮得向默的頭又開始疼了。好在不算太嚴重,是他還能忍的地步,向默的藥隨身帶著,掏出來幹咽了兩片兒止痛藥。藥很苦,讓人想吐的苦味從舌尖兒一直扒到了嗓子眼兒,向默用手扯著喉嚨,使勁兒咽了幾口唾沫。緩了一會兒,向默又從廢墟裏找了根繩子跟一個麻袋,把男人五花大綁捆好套進麻袋裏往外拖,塞進淮煙給他準備的專用車後備箱裏,自己開車直衝地下城。有了上次的事,這次守衛沒再攔著,都已經認識向默了,直接帶他去了人臉識別通道放了行,也沒檢查他的車跟後備箱。向默頭還疼著,車窗也一直開著,呼呼的風聲像蛇一樣纏上來,向默的臉被風刀子剌得發麻,頭頂逐漸減弱的痛感還是把那些回憶刺得很清楚。訓練基地的模擬倉裏,高溫快要把他的皮膚燎著了,熱浪在他身體裏無情地滾著,逐漸噴出來的火舌能把他整個人吞下去,他咬著牙挺著。極限的低溫環境裏,他凍得渾身發僵,人也是一動不動。格鬥訓練,他的目標是擊敗對手,隻要有一口氣在,倒下去就再站起來,一次次擊敗對手,直到站上高台。因為腦子裏那個聲音一直在提醒他,再努力一些,隻要再努力一些,就離淮煙更近了。所以不管多艱苦的環境,他永遠都是第一名。他在淮正卿的訓練基地,不是為了得到淮正卿的認可,他是為了淮煙。每個月末,他從校門口跟著淮煙一直到家,追著少年的背影。除了這些,那後來呢?離開訓練基地之後呢?除了月末跟蹤淮煙,後來又發生了什麽?向默努力在心裏捋了一遍自己能想起來的事,但沒多長時間,頭疼又開始了,手裏的方向盤不穩,向默踩了刹車,輪胎跟地麵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好在汽車的應急模式自動開啟,控製住方向盤,又轉換成了自動駕駛模式。向默手心捂著臉,整個人後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不再強迫自己回憶,他還有重要的事做。淮煙吃過飯一直在跟淮正卿通電話,淮正卿給他安排了不少保鏢,家門口跟公司都有,以防萬一情況,地下城反對接收難民政策的人對他很不滿,保不準會做出什麽極端偏激的事出來。而且年後就是大選,針對淮正卿的人沒準兒也會趁機盯上淮煙,淮正卿擔心這個,加派了不少人手到淮煙身邊。淮煙自己也清楚這些,並沒反對父親的安排,他的人很多都安排出去了,有的在難民營守衛隊,有的在迷尹街,總之他這段時間身邊的人手確實不足。這段時間,向默不僅在處理迷尹街震後的事,他還讓向默一直偷偷在找林弘天最後說的實驗基地,但地震後迷尹街不剩幾個好地方,百分之八十的建築物都塌完了,沒塌的也是搖搖欲墜,隻差一陣風吹,如果迷尹街有秘密實驗基地,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地震的影響,或許也已經成了廢土一堆。但他們還是有收獲的,齊燁梁在轉移重傷難民的時候找到了之前一直藏匿在迷尹街東區的馬泰,隻是馬泰受傷嚴重,最後被淮煙秘密轉移走了,還在全力搶救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淮煙還在想著這些事,淮正卿又說了幾句,他很少這麽裏嗦地叮囑淮煙。“小煙,你自己要多小心,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時時刻刻要把安諾帶在身邊,還要至少安排兩個保鏢才行,皮下定位器要植入身體裏,呼叫設備要時刻開著。”淮煙還擔心越梨那頭:“那媽媽那邊呢?”淮正卿說:“你媽媽那邊你放心,我會保護好她。”淮煙聽著電話裏淮正卿咳嗽了兩聲,秘書在旁邊小聲提醒他多喝點水,淮正卿喝了水,清清嗓子又叮囑了淮煙幾句。淮煙從他疲憊的嗓音裏聽出了幾分蒼老感,今天在會議上,他發現他父親鬢角兩邊多了一些銀發,按照地下城人類平均壽命來看,淮正卿正值壯年,平時雖然很忙,但也很注意保養,每年定期兩次體檢,身體一直很好,非常健康,無病無痛。他父親對他的關心是真的,但淮煙對親生父親的懷疑一直沒減少過。當年暗河事故的調查淮正卿參與了,而且他後來的的種種表現都顯示他跟這件事脫不了關係,淮煙無法確定他父親在裏麵到底做過什麽。電話還沒斷,淮煙就聽到樓下吵吵嚷嚷的,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往下一看,發現是向默。向默肩膀上扛著一個大麻袋,被保鏢攔在門口,好像已經吵起來了。“這裏是私人住宅,你想私闖民宅嗎?”保鏢攆他走。“我找淮煙,你們讓開。”四個保鏢排排站,把向默死死堵住:“抱歉,你不能進去。”向默:“你們是誰啊?”“我們是誰你不用管,我勸你離這裏遠一點兒。”安諾先淮煙一步走出來,讓保鏢給向默開了門,向默扛著麻袋風風火火進了門。淮煙正好下樓,保鏢衝進來就要出手,淮煙嗬了他們一聲:“這是向先生,這裏也是他家,你們來之前沒人跟你們說嗎?以後向先生進出不要攔著。”保鏢互相對視一眼,又看看向默,點點頭齊聲說了句“明白”,又齊齊轉身出了門,繼續守著。“你肩膀上扛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