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串姊的肢體四散小串姊的頭蓋骨破裂小串姊的眼球飛出小串姊的頸項曲折小串姊的骨頭穿破皮膚小串姊的血液四濺,我不想描寫這樣麵目全非的小串姊。


    不,應該說我已經不記得那些事了。小串姊的肢體四散小串姊的頭蓋骨破裂小串姊的眼球飛出小串姊的頸項曲折小串姊的骨頭穿破皮膚小串姊的血液四濺,我不知道這樣麵目全非的小串姊。


    我完全不知道。


    我失去了記憶。


    十一月十一日,那天在禮堂附近,當我看到小串姊的屍體像人體模型般四處散落在鍾塔下時,我的記憶就在此中斷。我記得,病院阪學姊好像對我說了些什麽……不過那應該隻是我的錯覺。可是,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根據事情的前後發展推論,我應該被級任老師強製送回家了。蘿莉學姊不知道怎麽樣了?她把小串姊當作是自己的親姊姊般景仰(這份執著說不定比身為親弟弟的我還來得深厚),她應該也親眼目睹了小串姊跳樓自殺時的屍體。她能堅強到繼續住在她的謊言村裏嗎?還是說她現在正處在痛不欲生的狀態下呢?我不懂。我記不起來。我不知道。


    我的記憶重新啟動是在十一月十八日,正好是我目擊小串姊那慘不忍睹的屍首那個瞬間後,又經過了一個禮拜的放學時刻。那一個禮拜的生活如噪音般混亂嘈雜。小串姊的守靈夜和葬禮如期舉行了,但我缺席了——我無法出席。那雖然我剛才提到我清醒的時間是在十一月十八日放學後,但那天我並沒有去上課。那天我也打算以睡覺來混過一天——我原本如此打算。


    但是,有人傳了一封簡訊給我。這個禮拜以不夜子為首,同班同學、小串姊的朋友們所傳來的簡訊曾未間斷過。(簡訊我都禮貌性地簡單回覆了,電話則全部轉入語音信箱。)十一月十八日那天,在學校的午休時間傳來了一封簡訊,這是我第一次收到那位送件者發來的簡訊。


    簡訊的內容如下:


    「(——;)(^^)v(>_<)(t_t)(>_<)∑(—□—)(#^·^#)(—□—)(tot)(tot)(^□^)(>_<)(-_-;)(^_^;)(*^_^*)(*_*)(>_<)(^o^)b(-_-;)(——;)(-_-;)」


    或許,我一直在等待著這封簡訊。沒錯,這並不是結束,一切都還持續著。棋局尚未結束——這休止隻是一時的。想睡的話等全部的事件告一段落後再好好睡個夠吧!我馬上回覆簡訊,換上製服,提高警覺,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家門。


    然後,我穿過了上總學園的拱型校門。再次來到久違一個禮拜的學校,但我卻感覺不到它有任何改變。該說它沒變嗎?這裏的時間似乎是靜止的。這絕不是誇大其辭的比喻手法,總覺得它延續了上個禮拜的那個瞬間。那真的是一個禮拜前發生的事嗎?不是上一秒?小學時代的妄想再度浮現——世界指的是位於水泥牆內的校圜,在那之外所發生的所有事物全是夢境和幻覺——這個空間即是世界的一切。雖然這隻是小學生不知天高地厚的膚淺妄想,但是這個瞬間,這個妄想卻如此真實。


    一個禮拜前我就像現在這樣望著天空,看著鍾塔。那時,鍾塔上的時針和分針同時動了。


    那時鍾塔的指針指著——大約八點半。


    順道一提,現在的時間,下午四點整。


    「……」


    我躡手躡腳地朝位於北校舍三樓的音樂教室方向移動。我不想被任何人發現,特別是老師,如果被他們撞見了準會嘮叨個沒完。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交談。


    小串姊——對,她是桂馬。


    在失去桂馬這份主要戰力的棋局下,仔細想想接下來該如何布局才是當務之急。但是小串姊終究在沒能成為成桂(注21)前、在沒能成為大人前就離開了人世……十五歲。我不知道在這個年紀下麵臨死亡,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回事?


    音樂室裏悄然無聲,既沒有半點cd音樂聲,也無任何樂器演奏。即使如此,這並不代表她不在那裏。


    「病院阪學姊,是我。」


    不等她回答,我就將門拉開進入了室內。病院阪學姊還是和往常一樣沒將樂器帶在身上——隻是坐在椅子上等待我的出現。


    21 桂馬的升級棋。


    這一個禮拜睡得安穩嗎?


    病院阪學姊突然擺出這種表情,讓我嚇了一跳,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想法被一眼看透般。確實,這個禮拜我隻怠惰地貪戀著睡眠,什麽事也不想做。病院阪學姊知道這件事嗎?


    不,她不可能會知道。


    這隻是她隱晦的關心罷了。


    「……病院阪學姊,我啊。」


    省略了往常入室前的儀式,我拉上房門走近病院阪學姊,並擅自拉了張椅子和病院阪學姊相對而坐。


    「從小就一直和小串姊共享同一個房間——以家裏現有的房間數量,姊弟想要擁有個人的單人房也隻是種奢求。所以我一直認為,直到小串姊離開家之前都會維持那個樣子。可是,現在小串姊走了……」


    病院阪學姊默默地聽著。


    不,病院阪學姊在任何場合下永遠是沉默的。


    「過去我們睡的是上下鋪。從小我就一直很向往能睡上鋪,可是小串姊那時說什麽都不肯讓給我。那個人的個性雖然少一根筋,但莫名的非常任性呢。」


    在未來的對話中若提及小串姊,都會像現在這樣使用過去式來形容她吧?未來——在我的餘生中永遠都會如此吧。


    「這是我的初體驗喔。這個禮拜我都睡在上鋪,睡在小串姊過去就寢的地方。」


    我無力地揚起嘴角。


    「——我睡得非常香。」


    那真是太好了。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點了頭。所以,串中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想表明什麽決心嗎?她用視線這麽問我。被當麵這麽問其實真的很丟臉,可是就算不被那麽問也會感覺羞恥。雖然慢了一拍,但我還是對病院阪學姊願意提及我的服裝一事感到安心。


    沒錯。


    我現在穿的不是男生製服而是女生製服,也就是說我現在身上穿的是水手服。在姊弟同房的狀況下,小串姊的遺物隨手可得。小串姊的遺體被發現時身上穿的是製服。那件製服上沾滿了血漬早就不能穿了。不能當作遺物的製服,應該早就受到應有的處置而解決了。所以,我現在穿的是小串姊的預備製服。小串姊和我的體型差不多。硬要說的話,小串姊比我高一點點。但這並不構成交換製服的阻礙。


    「我沒有要表明什麽決心啦,隻是想振奮一下精神,這是我向病院阪學姊學的。」


    病院板學姊得意的笑容似乎在說,我也不是想要振奮精神才這麽穿的。同樣的笑容下,一語不發的學姊問道,來到學校的路上有遭人指指點點嗎?這大概也是身為學姊對學弟的一點關心吧。


    「我很注意盡量不去引起他人的目光,一路上隻有在校外被幾個路人投以異樣的眼光而已。」


    這樣啊,我想也是。真該說不愧是串中嗎,而且你穿起來一點也沒有不自然的地方——像是這麽說似的,病院阪學姊從頭到腳上下來回檢視了一番。


    很適合你呦!不愧是姊弟,你這麽穿真的很像串中學姊。病院阪學姊用她的表情傳達。


    「是嗎?」


    對呀!不然,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來讓你看起來更像你姊姊吧?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露出了頑皮的笑容,起身繞到我背後。我根本來不及拒絕,病院阪學姊就開始整理我的頭發。


    唔哇——讓別人(雖然穿男裝,但怎麽說都還是女孩子)碰觸頭發真的很緊張……病院阪學姊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


    ,但仍無視我的緊張徑自整理起來。病院阪學姊梳理頭發的動作,非常熟練。


    像是說「完成囉!」似的,病院阪學姊放開我的頭發,拍了拍我的肩膀後回到原位。雖然我自己不能確認,但現在的發型應該和小串姊一樣吧?感覺有點害羞……但我也不是說真的這麽在意啦。


    算了。


    總之先向她道謝吧。


    「謝謝你,病院阪學姊。」


    哪裏哪裏,你能滿意就好。病院阪學姊這樣微笑著。那抹笑容不帶惡意,隻是純粹開心的笑。


    「這個樣子說不定能攻陷蘿莉學姊呢。」


    童野學姊?病院阪學姊偏著頭如是問。


    「嗯。蘿莉學姊她不是很憧憬小串姊嗎?我沒有心懷不軌啦……反正她也不可能那麽簡單就上鉤。」


    蘿莉學姊——還有崖村學長,不知道他們兩人情況如何。不夜子的事也讓人有點擔心,雖然她不擅長和小串姊相處,不過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不至於到對彼此互不過問——而且……


    而且。


    這個禮拜發生了很多事喔。病院阪學姊像是想這麽說般地歎了一口氣。就在你高枕無憂睡大頭覺的時候。她的那種表情令我感到……


    剌耳——不,是剌眼。


    雖然警察和媒體們已經不再來學校,但是那起事件帶給學生們精神上的恐懼至今還沒平息。一般的學生尚且如此,那更不用說崖村學長和童野學姊現在的精神狀況會有多糟了。


    病院阪學姊的表情一轉,像是在訴說那些情況一般。


    目前的狀況不用她說(事實上她也沒說)就是那樣。對我而言,這個禮拜所發生的事我毫無記憶,而且完全搞不清虛實真假。即便如此,在這段時間內這個世界、這個社會仍持續在運作。學校雖然極度厭惡受到外界幹擾,但他們也無法拒絕警方進出校園。


    先不論不夜子,崖村學長和童野學姊大概……對這件事有很大的反彈吧。


    我甚至懷疑他們會不會來中校。


    但是。病院阪學姊的表情一變。前提是他們兩人不是殺害串中學姊的凶手——隨著眼神的變化,話題切入了核心。


    「……」


    當初,大家以為小串姊是自殺身亡。大家都認為她是用了某種方法爬上了鍾塔頂樓,再一躍而下。但事實並非如此,小串姊的脖子上有著明顯的繩索勒痕。


    被人從後勒住脖子。


    再從鍾塔上——被人推落。


    也就是說,這是一起以校園為舞台的殺人事件——如同懸疑推理小說般的情節。


    「不過,與其說是校圔推理劇,不如說是津巴布韋(zimbabwe)更為貼切吧。」


    你說的那個是ya小說(youngadultfi)。病院阪學姊以冷淡的表情代替了吐槽。雖然是我自己講出來的,不過虧她還能聽得懂……


    順道一提,以前小串姊曾經把薑汁汽水(gingerale)說成津巴布韋。


    「我要去買飲料。你要喝什麽?」


    「津巴布韋!」


    現在想想還真是段詭異的對話。


    「……嗯?」


    病院阪學姊冷眼旁觀,看著我獨自沉浸於小串姊的回憶中。那眼神很明顯地在對我說:雖然啞巴吃黃蓮是句老掉牙的形容詞,但串中你現在表情宛如你早已習慣了黃蓮的苦澀。雖然人類可以習慣於任何事物,但是你的行為就是讓人看不慣呢。


    她帶著諷剌的視線剌傷了我的心。


    誰叫我是感情豐富的國一生呢。


    病院阪學姊非但無意安慰我,反而一臉接下來才要進入主題般,揚起了笑容。病院阪是個非常適合微笑的日本人。雖然沒收到任何安慰,但是那抹微笑還讓我黯淡的心情一掃而空。以一個國一生而言,我實在太感性了。


    「主題嗎?」


    是的。話雖如此,但我想說的都已經寫在簡訊上了,不過我實在很不會寫簡訊這種東西,不知道我的意思有沒有正確表達出來。像是這麽說似的,病院阪學姊再次對我微笑{


    這是病院阪學姊的簡訊:


    「(——;)(^^)v(>_<)(t_t)(>_<)∑(—□—)(#^·^#)(—□—)(tot)(tot)(^□^)(>_<)(-_-;)(^_^;)(*^_^*)(*_*)(>_<)(^o^)b(-_-;)(——;)(-_-;)」


    其中的含意究竟是——


    「我大概了解它的意思啦。」


    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


    穿上小串姊的製服,來到久違一個星期的學校。


    但是病院阪學姊仍然不放心似的,將簡訊的內容又以表情解釋了一次。


    也就是說。


    關於串中小串學姊——也就是你姊姊遇害的事件,我想藉此進行一場偵探遊戲,能夠請你以事件關係人的身分協助我嗎?


    ——就是這樣。


    毫不矯柔做作的學姊。


    真是的。


    「病院阪學姊……通常這時候說話應該要更帶點人性,或是讓人感覺語句中含有高尚的哲學思想。再不然做個表麵功夫,說這是對可愛學弟的一點關心,或是說為了我之類的也可以呀!你那樣不是擺明了告訴大家,你隻是一時興起而已嗎?」


    就像一場遊戲般。


    病院阪學姊完全不以為意。


    很抱歉,我就是說不出那種肉麻兮兮的台詞。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一般,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下脣。


    算了。


    不拖泥帶水的這樣也好。


    反正我也不想聽什麽「名偵探的存在價值」那種莫名奇妙的理由。一想到要聽長篇大論就讓人倒盡胃口。我不介意這是場遊戲,但在此同時,我終於完全體會到病院阪學姊「沉默驅逐令」的威力。


    不,這並不是完全——這隻是冰山一角吧!


    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現在的學姊並不是日常中的她。


    先不論到底是非日常還是異常——


    這個狀況顯而易見。


    ……大家都不來上課。


    你既然依約來了,我可以把它解讀為你願意協助我的意思嗎?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問般,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我也不想催你,但是我沒時間了。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得趕緊去找其他人幫忙——她的表情這麽訴說。


    「沒時間?這是什麽意思?」


    有時間限製。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吐出舌頭。


    「時間限製?」


    如果動作太慢的話,警察就會抓到犯人呀!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笑著。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啊!我了解了其中的含意。


    對病院阪學姊而言這是場有時間限製的遊戲——也可以說是益智問答,不過就性質而言還是歸類於遊戲比較恰當——如果比警察早先一步揪出犯人,這就是病院阪學姊的勝利,反之則是遊戲結束。就是這樣的遊戲。


    因為雙方擁有的資源落差太大,所以我並不打算和勤勞的警察們一較高下,他們隻是提示鍾罷了。在有限的時間內我是否可以解開謎團,這是場挑戰自我的遊戲。病院阪學姊深


    刻的表情這麽強調著。


    雙方擁有的資源的確落差很大。首先光是人數就不同了,能搜集到情報量當然也不一樣。走在大街上路人無不對她退避三舍的孤獨奇人,病院阪學姊,她真的隻能一個人麵對這起事件。事實上,病院阪學姊就是這樣度過這個禮拜的吧?搜集電視、報紙上的情報以及校內的傳言。這一個禮拜,她僅依這些不可靠的線索享受著遊戲。


    但是,光靠那東西所能推理的範圍有限。


    所以,她才會想聽聽身為事件關係人的我的意見。


    因為從被害者親屬身上或許可以打聽到一些警察尚未對外公開的情報。


    當然,我不可能知道犯人是誰。


    我不知道——是誰殺了小串姊。


    但是,我或許會知道——那些線索。


    這就是我所處的立場。


    「可是,病院阪學姊,在這種狀況下,殺害小串姊的凶手很有可能會被警察逮捕不是嗎?」


    大概吧!這起事件恐怕隻是非常單純的案子。動機幼稚且不成熟,充滿了孩子氣的想法。這不需要大人或是專家花上一、兩個月時間來破案,說不定他們早已掌握住切確的證據了。


    病院阪學姊用那樣的表情回答了我的疑問。


    不過這程度對國中生的我們來說是項再適合不過的挑戰吧?病院阪學姊表示。


    「……能夠如此斷言,病院阪學姊似乎已經對事件有了頭緒的樣子。」


    推測是有,但是我沒有絕對的把握。我相信和串中討論之後,一定能確定凶手所使用的殺人手法。不過現在還是很難下定論誰會是殺人殺手。


    此時,病院阪學姊露出了一點也不像是她的平時作風、自信缺缺的表情。


    感覺自己變得好膽怯喔……這樣下去可麻煩了。


    不過,病院阪學姊一語道破了我最在意的事。


    「殺人手法……不就是先勒住小串姊的脖子,再將她推落鍾塔嗎?」


    事到如今,連這種事都還不能確定?


    那不就等於什麽情報都還沒掌握嘛!我隻是以不確定為前提,並不代表不能確定喔,串中。正當我想這麽脫口而出時,病院阪學姊用那種表情製止了我。


    為什麽鍾塔的時鍾開始正常運轉了呢?你也很在意這件事吧?


    她的表情就像是這麽說。


    「……」


    我就是想證明這點才請串中你幫忙。病院阪學姊的眼神這麽表示。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


    其實,這種發展正合我意。原本擔任偵探的人就應該是病院阪學姊或是崖村學長,不過我的理想人選是病院阪學姊。先不論病院阪學姊那敏銳的觀察力,現介失去小串姊的崖村學長應該根本就不想理我吧。對他而言,我隻是「會長的弟弟」,就僅僅如此而已。如今我在他眼裏隻是個「有缺陷的膺品」。


    我不認為他會對替小串姊報仇一事感興趣。如果真要做的話,他大概會一個人動手。


    而且病院阪說得沒錯。


    崖村學長也有可能是殺人凶手。


    他——有足夠的動機。


    相對的,病院阪學姊沒有動機,她根本就沒見過小串姊。套用剛才的說法,對病院阪學姊而言,小串姊隻是「我的姊姊」,就僅僅如此而已。所以,我果然在等待著病院阪學姊的簡訊。


    與其我主動和拗脾氣的病院阪學姊聯絡,不如等待她有所行動。不過,病院阪學姊竟然會對此抱持如此大的興趣,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雖然她隻是一時興起,不過她的動機應該還不至於完全隻是出自一時的好奇心吧!


    我懷抱著一絲期望——


    不過。


    腦筋動得快是件好事,但性急可就另當別論了。


    我這麽想。


    這是麵臨姊姊遭人殺害的我所應該銘記在心的事,這件事——也就是病院阪學姊口中的


    遊戲——慢慢來就行了。


    而且,在我心中也燃起一股想好好享受病院阪學姊倚賴我的這份優越感。雖然這麽想對死後才一個禮拜的小串姊非常不敬,但是基本上我就是這種愚蠢的人。


    「病院阪學姊……我協助病院阪學姊這場偵探遊戲有什麽好處?身為遺族的我當然很想知道誰是殺人凶手,但其實交給警察處理就行了,因為日本是法治國家嘛!我實在沒必要參與這場偵探遊戲。我會出現在這裏,說不定並不是為了幫助病院阪學姊,反而是來指責學姊高傲的態度也不一定喔?病院阪學姊有求於人的時候就得要拿出誠意來才行……」


    正當我自以為是地在一旁高談闊論時,病院阪學姊起身,直直跪坐在地,兩手緊貼住地板。


    「不用啦不用啦不用啦!我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我誠心認為隻有病院阪學姊能勝任偵探這項任務!我隻能依靠學姊了!請一定要讓我協助你!」


    我趕忙上前扶起病院阪學姊,但是學姊的表情平靜無波——病院阪學姊難得臉上沒有表情。


    我被耍了嗎?


    真搞不懂她。


    她到底哪些時候是認真的?


    即使她從頭到尾都是認真的也無所謂,隻要在我麵前的是她本人,那些事我都不在意。


    「不過病院阪學姊,雖然我說要協助你,但也請你遵守基本原則。」


    是什麽呢?病院阪學姊用她那雙大眼睛問我。


    我的回答是:


    「一定要比警察更早一步抓到犯人。病院阪學姊想把這當作是遊戲還是益智問答我都不在意,可是請你不要隨便玩玩,一定要盡全力挑戰。」


    總之,對局開始了。


    不,對局老早就開始了。現在的我隻是下定了決心,繼續這場失去桂馬,手無飛車(注22)與角行(注23)的對決。


    22 本將棋的棋子之一,相當於象棋中的車。


    23 本將棋的棋子之一,相當於中國象棋中的士,但象棋的士隻能在九宮內走動


    2


    再異常的狀況,隻要習慣了終究會成為日常的一部分——這是病院阪學姊一個禮拜前所說的話,隻是我現在終於體會到這句話的真諦。


    目擊小串姊屍體的當下,感覺就被人扯去一隻手臂般悲痛。但是一個禮拜的時間過去了,我的心情也逐漸穩定下來。雖然這是我努力克服悲傷後的成果。


    從日常轉變為異常。而後,再度回歸日常。


    不過,也不能說是真的是完全回複。穿著小串姊製服的我跟在身穿男生製服的病院阪學姊身後,兩人在放學後的校園四處走動這幅景像要稱為日常還有點……不,是非常困難。但就如病院阪學姊穿著男裝成為了上總學圔裏的日常一般,現在這幅光景總有一天也會成為日常也不一定。


    ……不過我並不打算一直這麽裝扮下去。


    這一切隻持續到回歸日常的那一天為止。


    能夠有個歸屬點是件好事。


    可是,想到這裏不禁浮現一個疑問,這也是一個禮拜前從病院阪學姊那裏得知的。偵探小說裏的偵探對於人的死亡總是抱著習以為常的態度。雖然那隻是發生在虛構世界裏的故事,但那也是一種見解吧!


    可是。


    為什麽病院阪學姊在麵臨眼前第一個受害者時,就能這麽鎮定地旁觀一個人的死亡呢?


    不管她為人多麽奇特,就算她就是本人,病院阪學姊的人生經驗也隻有短短不到十四年。她今年的生日還沒過,所以在數字上她和我可以說是同年。


    嗯——嗯。


    因為她完全不說話,隻看她的背影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現在認真回憶起來當時病院阪學姊那封「找出犯人的偵探遊戲」簡訊,實在有些不妥。但是,一個禮拜——事件過後一個禮拜她才向我求援,把這解讀為她顧慮到學弟心理上的感受(雖然有些出入)的小小體貼,是我想太多了嗎?


    見識「沉默驅逐令」的威力後,我的確是嚇了一跳,並感覺自身也受到威脅。


    但我不認為她是壞人。


    真要談壞的話,崖村


    學長會更有惡徒的感覺。


    「很久以前啊——」


    我並非想試探病院阪學姊的心理,但我還是嚐試換了日常瑣事的話題。


    「曾經做過修行喔!」


    聽到這句話,病院阪學姊瞬間回過了頭。


    但並沒有停下腳步。


    病院阪學姊並不是個會在意他人目光的人,但她似乎避免第一次穿女裝(?)的我受到大家的注目,腳步顯得有些急促。


    學姊回過頭來的表情像是在問我,那是什麽意思?


    我回了「那是往事了」,並繼續說下去。


    「小學的時候,我很崇拜英雄……」


    回憶起當時的心境。


    明明什麽也做不到,自我內心充滿著奇異的全能感。


    一心一意地——等待著什麽的那個時候。


    「那時候我總覺得我必須拯救地球。」


    我說。


    「我一直等待著,等待著宇宙使者的降臨、等待著從異次元傳來的求救聲、等待著被魔法召喚而回到過去、等待著從天而降的少女。」


    病院阪學姊故意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用著「最後那個動機不純喔」的表情看著我。


    真是正經的學姊。


    這個故事當然沒有下文,宇宙使者沒有降臨也沒聽到從異次元傳來的求救聲,更沒接到魔法召喚而回到過去。


    當然也沒有女孩子從天而降。


    我不是被選上的人。


    我這麽想。


    我沒被世界選上,這是一個非常平凡的故事。如果將我的人生編成一本書,內容摘要大概會是這樣吧!


    但是我更進一步的想——自己被包圍著。


    沉積在這如同死湖般世界的底層,我永遠也逃不出去,無法離開地麵飛上太空,無法脫離日常。


    但當時我還是小學生。


    根本無法去想像一生這種抽像的意義,根本就無法理解世界上竟然存在著被抹煞的人生。


    有缺陷的膺品


    還真是貼切的形容。


    對了,串中。病院阪學姊退了兩、三步,並不是要讓我走到前頭,而是為了和我並行。她用眼神詢問我。


    我們必須共有關於這次事件的情報,所以我有件事想問串中——你認為誰是凶手?


    「誰嗎……這我也不知道。解決這個問題不是病院阪學姊的責任嗎?」


    那之後,病院阪學姊在音樂教室內竭盡所能地打探我知道的情報。我當然不可能知道所有情報。警察他們應該也有不願向家屬透露的秘密吧?不過這種事病院阪學姊當然也了解。我將知道的所有情報以及那幾天小串姊的狀況,全都告訴了病院阪學姊。學姊並不是個滿分的聽眾,她一點回應都沒有,感覺像我在唱獨角戲。但是我的報告結束後,病院阪學姊起身,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像是說我們走吧!


    當我問要去哪裏時,她無言地回答:


    那還用說,當然是鍾塔啦!


    雖然我很好奇,對她而言到底哪些事是需要動口的,不過這並不重要。


    「病院阪學姊你說心裏已經對殺人方法大概有底,但誰是犯人還摸不著頭緒是嗎?」


    沒這回事。雖然我剛才好像這麽說過,但在聽完你的情報後我已經大概整理出來了。剛才的問題隻是因為我很在意你的意見,我想聽聽身為被害者弟弟最真實的意見。病院阪學姊以側臉的表情變化說著。


    真是露骨的說法。


    果然認為她會關心我,是我想太多了。


    其實我也不用她做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給我啦!


    「不過,照理講應該是學校裏的人吧?」


    我這麽回答。


    說不定這是病院阪學姊對我的試探,不過趁這個機會我也想試試病院阪學姊的資質。我一麵觀察著走在我身旁的她一邊這麽想。


    「學校屬於封閉的組織,誰叫它被包圍著。外人想要進到裏麵來還需要一點勇氣呢!更何況現在出了事,狀況更是雪上加霜。相反地,對校內人士而言,學校就像是自己的勢力範圍,自家領域。換言之,也就是最容易犯案的環境。」


    這裏所說的校內人士指的是學生和教職員,當然也含蓋了內勤人員。


    然後呢?


    病院阪學姊依然保持沉默,再次提問。


    還可以再把犯人範圍縮得更小吧?


    「……說到勢力範圍,鍾塔算是例外吧!幾乎沒人能進到裏麵去。如果小串姊真的是被人推下來的話,犯人就縮小到那些知道鍾塔頂其實是可以隨意進出的人。」


    普通人不知那裏可以自由進出。我補充道。


    「不過發生這樣的事情,學校的成員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吧!對了,病院阪學姊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知道。我也會有不知道的事啊!病院阪學姊嘟起嘴脣代替了言語。


    「說到勢力範圍,鍾塔頂樓是ufo研究社的領地,因此社員嫌疑很大。先不把畢業的學長姊算進來……除了會長小串姊之外,現有兩名社員,崖村牢彌學長和童野黑理學姊。」


    也就是說這兩人是頭號嫌疑犯囉?


    病院阪學姊這麽微笑著。


    「也不是這麽說……那兩個人的確是有嫌疑,不過不能說是頭號首嫌。知道鍾塔頂樓的並不隻有ufo研的社員,我也知情喔!」


    串中弔士。


    我——也是嫌疑犯之一。


    「對吧?病院阪學姊。」


    嗯。


    站在病院阪學姊的立場——為了進行遊戲,她不得不懷疑我——說得白一點,我有必要接受調查——不,說不定在我參與偵探遊戲時,她就在期待或許能抓到我的破綻。


    反正我不是犯人。


    「還有一個人……在事件發生前,我曾經把那個地方告訴我的同班同學不夜子,不夜子知道那個地方後事件馬上就發生了,她根本就是頭號嫌疑犯吧?」


    嗯。


    也就是說嫌犯有四人。


    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點了頭。


    事實上,推理並沒有這麽單純——把嫌犯縮到四個人的說法實在有些牽強。雖然說是ufo研的領地,但小串姊卻把這件事告訴了身為局外人的弟弟。在這種情況下,很難保證她不會再告訴其他人。以那個人的天真的程度來說,可能性並不低。


    不過再怎麽說,那個地方也算是學校的設施之一,雖然幾乎無人管理,但教職員應該也知道這件事。這個部分警察應該可以從搜索中得知。


    「若說到其中的關聯性。」


    我開始說起自己的看法。


    「小串姊身為三年級奇人三人眾之一,人際關係其實不廣闊。雖然她曾說過她很擔心我的朋友太少了,可是小串姊也沒資格說我吧。因此,會有動機想殺她的人——屈指可數。」


    知道鍾塔頂樓的人。


    和小串姊有交集的人。


    從重疊交集的部分來看,嫌疑犯便能鎖定剛才提到的那四個人。


    也就是——加上我,四人。


    串中弔士。


    崖村牢彌。


    童野黑理。


    伽島不夜子。


    可是串中,先不論和串中學姊交惡的伽島——為什麽會是崖村學長和童野學姊呢?奇人三人眾……雖然這稱號讓人不寒而栗,可是都是一個團體了,他們和你姊姊的感情應該很好不是嗎?


    病院阪學姊像是想做個確定般凝視著我,那眼神果然是充滿了測試我的感覺。


    「感情好有時也會成為殺人動機。」


    既然被測試了,那我也得說出一些加分的發言才行。我


    說了一些超乎國一男生程度的話。


    「也就是說,這是關於感情強弱的問題。」


    雖然我現在還不想將這件事透漏給病院阪學姊知道——崖村學長、蘿莉學姐、還有不夜子都有殺死小串姊的動機。


    也就是所謂的,愛你愛到殺死你?


    病院阪學姊將這種俗氣的台詞用雙頰的動作表現。


    「也有可能是由愛生恨。我當然很喜歡小串姊喔,我們感情超好的,不過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她很不識相。」


    因此,我也不是沒有殺人動機——我對病院阪學姊說。


    雖然有點過於老實,但是與病院阪學姊的眼神交會中像是說,其實我也和串中持有相同的看去。


    有時間製限的競賽,有時不得不僅憑著推測行事,孤注一擲也是在所難免。從現實麵去思考,變態襲擊串中學姊後威脅她到鍾塔上行凶也不是不無可能,不過這個我暫時不列入思考。串中學姊應該沒遭到性侵害吧?


    這種眼神。


    真虧她敢開口問被害者家屬這種敏感的問題。


    「嗯。就如同剛才所說的,小串姊是先被電擊槍擊暈,勒住脖子,再遭人推落。沒有其他外傷,甚至沒有扭打反抗的痕跡。」


    所以來到我家的警察曾經說過,有可能是熟人所為——對了,這是我在昏睡時發生的事,是家人之後轉告我的。


    這點很重要呢。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偏頭沉思。


    「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過度殺害。病院阪學姊麵對我的疑問,歎了口氣。


    現在這種時代電擊槍隨手可得,要以電擊槍的取得管道確定犯人這點對我們來說難度太高了。但是,使用了電擊槍,犯人即掌有串中學姊的生殺大權——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要直接剌她一刀就好了呢?


    病院阪學姊輕聲笑著。


    不過我覺得這並不是可以邊笑邊討論的話題。我無視她的舉動,隻針對病院阪學姊的發言說明自己的看法。


    「……用利刃剌殺和將人勒斃,同樣都是殺人吧?」


    要將一個人勒斃可是一件大工程喔!如果對方已經失去意識的話,直接補上一刀比較省事。病院阪用表情告訴我。


    「會不會是凶手不喜歡被血濺到?」


    或許吧。不過這樣的話,一開始就直接在鍾塔頂樓上,或是其他地方把學姊推下來不就好了?把人勒斃隻是多此一舉。如果真的想把她勒斃的話,那就不需要將學姊推下,這是過度殺害。


    病院阪學姊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嗯……你這麽說也有道理。不過,這麽想如何?犯人原本隻是想將小串姊勒死,沒想到那卻比想象中來得費力,所以犯人中途就改變策略,轉而讓她墜樓之類的。」


    確實要這麽想也可以。


    不過,也有其他方法可行。


    病院阪學姊搖搖頭,堅持自己的意見。看來病院阪學姊在心裏已經有一套自己的答案了,雖然表麵上在聽取我的意見,不過卻不打算采納。


    算了。


    我也不想因此和病院阪學姊起爭執。反正我的想法和病院阪學姊的想法互成對立時,病院阪學姊的想法總是正確的。


    這時候要識時務者為俊傑。


    不要插嘴。


    我並不是被選上的人,我隻是個膺品。


    這樣的話就讓我開開眼界吧!


    另外,我還注意到一件事。


    病院阪學姊當時「直接在鍾塔頂樓上或是其他地方」的眼神讓我想到,為什麽犯人不是從其他地方,而偏偏選在鍾塔上將小串姊推落的呢?


    也可以說是多虧這個原因,犯人的範圍才得以縮小。但對犯人而言(假設犯人是限定範圍內的那幾人)也有可能因此而暴露犯行。


    也就是說,對犯人而言犯罪現場必須是鍾塔。或者這隻是事出突然、一時衝動下所犯下的罪行……


    「說得也是……病院阪學姊說得對,時鍾開始運轉的原因的確很令人在意。」


    我就是從這點推測出殺人手法的喔!病院阪學姊這時的表情就像是麽說般。


    下一個表情就像是說,我們現在就去做個確認。


    「如果確定了殺人手法後,誰是犯人就會水落石出嗎?」


    我不知道。


    回應我滿是期待質問的卻是冷淡的表情。


    不過想想也是,誰能保證不確定的事呢?病院阪學姊並沒有答應我剛才在音樂教室內提出的「基本原則」。


    揪出犯人的偵探遊戲啊……


    為什麽她會想這麽做呢?


    不管是一時興起還是其他原因,推理小說迷大概都是這樣吧?我聽說不少這種小說的主角都是推理愛好者……


    但是現實和虛構世界是兩回事。


    「那個。」


    我並不是想問那件事,隻是湊巧望向病院阪學姊的側臉,但是病院阪學姊像是看透了我的表情一般。我表姊她——病院阪學姊用眼神淡淡地訴說過去。


    我表姊她曾親身經曆過殺人事件。


    又是表姊的故事,我暗想。


    不過,殺人事件是?


    「什麽意思?」


    就算跟你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沒有用,而且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真正經過。不過我表姊也和我一樣,積極地去追查事件。


    病院阪學姊突然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看不到表情,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也就是說……」


    我隻好自行想象,為了不冷場我開了口。


    「病院阪學姊想變得和你表姊一樣囉?」


    語畢,病院阪學姊轉過身來麵對著我。


    她的表情正經且嚴肅。


    大錯特錯。


    她的表情這麽說著。


    我寧願來世轉生為蟑螂,也絕對不要變成表姊那種人。


    「這……這樣啊。」我驚訝地看著她的表情,點了點頭。


    剛才的回答似乎真的踩到她的地雷。病院阪學姊加快了腳步彎過轉角,走下樓梯。


    我慌張地跟了上去。


    不過……她經常提到她表姊,我還以為病院阪學姊很喜歡她,甚至對她抱持憧憬。看樣子我好像搞錯了?


    從剛才的反應看來,甚至可以感覺得出她對她表姊似乎深惡痛絕。


    「……」


    我對病院阪學姊的態度感到不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就在靜默的狀態下我們來到了禮堂。確認了裏麵沒人之後,我和病院阪學姊進到了禮堂內。


    直接朝鍾塔入口處的管理室走去。


    病院阪學姊大步地走向門邊——門當然上了鎖。鑰匙藏哪裏呢?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似地四處張望。


    總之,病院阪學姊來到了現場後,心情也跟著好轉。我稍微感到安心,拿起一旁的收納盒——不出我所料,鑰匙不在裏麵,上麵留有透明膠帶被撕掉的痕跡。


    警察的搜證工作並不是做做樣子而已……這麽顯而易見的地方當然會被查封。那把鑰匙大概被當作殺人事件的重要「證物」被帶回去了吧?這麽說的話,警察已經知道那是fuo研的備份鑰匙,並發現ufo研的社員可以進出鍾塔頂樓了嗎?


    總之,按照來我家的那個警察的說法,他們應該還不知道我曾經多次出入頂樓的樣子。不過,那種事隻要調查一下鑰匙上的指紋就會知道了吧。反正,我也沒做虧心事。


    ——總之。


    「該怎麽辦?」


    我對著病院阪學姊的背影問道。


    氣勢萬鈞地來到這裏,突然遭逢緊閉的大門,令我們的氣勢跟著大減。總不能到


    職員室去借鑰匙吧?而且重點是職員室會有鑰匙嗎?


    我看向病院阪學姊,她正在把玩散亂在腳邊的塑料繩。


    她應該不是在玩吧……


    「你在做什麽?病院阪學姊。」


    嗯?


    病院阪學姊抬起頭來。


    怎麽說呢……說不定這就是殺死串中學姊的凶器喔!


    她抬頭的角度給人這種感覺。


    「咦……你說這可能是纏住小串姊脖子的繩子嗎?」


    我再次確定,病院阪學姊點頭。


    原來如此。但是……


    「剛才我在音樂教室也說過了,小串姊的脖子的確遭人勒住,然後被人從鍾塔上推下,直接的死因是墜樓。不是勒斃而是墜樓。」


    「所以,犯人在勒住她脖子時中途改變了策略,轉而讓她墜樓——這是我剛才的推測。


    「所以繩子不能算是殺死小串姊的凶器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的記憶力沒那麽差。而且,這條繩子是凶器的可能性也很低。如果把凶器放回這裏,很有可能會被警察帶走。


    病院阪學姊用這種表情回答我。


    如果我是犯人,繩子我會用這裏現有的道具,然後把它歸回原位。


    「為什麽?」


    藏木於林——燭台底暗。


    世界上有很多傻瓜相信這種俗諺。當然,我也是其中一份子。


    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笑著。然後,把繩子拿在手中,朝鍾塔的門口移動。


    「啊……病院阪學姊,那個鑰匙……」


    雖然遲了一步,但我還是向學姊報告這件事。


    我也想是,這早就在我的預料範圍內。病院阪學姊用肯定的表情這麽告訴我。


    「預料範圍……那你打算怎麽做?打道回府嗎?」


    怎麽可能!臨陣脫逃不是名偵探的作風。我因為料到會有這種事,早就想好了因應之策。病院阪學姊注視著我的視線,彷佛這麽說似的。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雖然我也料到門會被鎖上,鑰匙也會被帶走……啊!我知道了。


    病院阪學姊打算施展開鎖絕技吧?聽說那需要特殊的技巧,不過若是病院阪學姊一定做得到。果然孤獨奇人的稱號其來有自。既然如此,就讓我見識見識吧!


    「那就交給你了。」


    我把舞台讓給了病院阪學姊。


    病院阪學姊拿出了鐵槌往門把上猛敲。


    嘿。嘿。嘿。嘿。嘿。


    心無旁鶩地。


    敲。敲。敲。敲。敲。


    壞了。


    看到了吧,串中。


    病院阪學姊用得意的表情看向我,我則是打算眼不見為淨。


    「你、你打算怎麽辦?這個……」


    沒怎麽辦呀!就這樣放著不就好了。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般回應我好不容易才擠出的反應。她一點也不覺得內疚,打開大門,快步走入鍾塔。


    我雖然有話要說,但是說了也沒用。


    我隻能跟在病院阪學姊身後。


    在爬樓梯的過程中,病院阪學姊像突然想到什麽似地轉過頭,用靈巧的倒退步伐登上階梯,無聲問道。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的話,在音樂教室裏應該沒問到這個問題。串中,串中學姊遇害當天的晚上,你和你雙親都不覺得情況有異嗎?


    「情況有異……你是指什麽?」


    就是說,你姊姊三更半夜不回家的事啦!


    病院阪學姊用表情再次逼問。


    不過,這個人真的很犀利呢!


    這個問題等同於,如果我和我雙親發現有異,一切都能防範於未然。


    警察說過,小串姊的推定死亡時間在淩晨兩點,也就是醜時三刻。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徹夜不歸,家人一點都不會擔心嗎?她等於問了這樣的問題。


    病院阪學姊並沒有指責的意思,而且學姊她並沒有指責我和雙親的理由,但這句話就像狠狠捅了我們一刀般。


    她真的是個不擅言辭的學姊。


    「小串姊經常隨便跑出去——雖然這可能不構成理由。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她就是個玩遍東海道五十三次(注24)和四國八十八所靈場的好動女孩。」


    我說。


    「她也經常和ufo研的人去合宿玩遊擊戰……那天我們也這樣認為,我們都以為她跑去呼叫外星人紳士了。」


    說不定正是如此喔——鍾塔頂樓是ufo研的領地吧?說不定在秘密的合宿中起了什麽衝突……這隻是推測啦——病院阪學姊的笑容中包含著那些意思。她再次轉回正麵。


    這時剛好到了鍾塔的樓中樓,接下來必須改爬鐵梯。


    病院阪學姊站在梯子前擺了擺手,像是在說你先走吧!


    嗯,強烈的警戒心。


    不愧是國二生,果然有所戒備。


    不過病院阪學姊穿的是男製服,就算她走前麵,我也沒什麽春光可看。


    24 日本江戶時代從江戶到京都的驛道東海道,途中所經的53個宿場。


    我攀上了梯子開始向上爬——


    「……啊。」


    我現在穿的是裙子耶!


    雖然病院阪學姊沒拍下我的裙下風光,但她還是從下往上凝視著我的勇姿(?)。


    感覺她滿臉通紅。


    對表情豐富的病院阪學姊來說,這個表情非常少見。


    好、好丟臉……!


    我真的對不夜子做出了很糟糕的舉動!


    我雖然想馬上遮住裙子,但現在更重要的是趕緊上到頂樓,於是我用著非常不靈活的動作繼續往上爬。


    病院阪學姊對第一次攀爬的長梯一點也不感到畏懼,跟在我身後。


    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假說,那並不是為了緩和心中的羞恥感。其實這隻是靈光一閃所想到的東西,也稱不上是什麽假說。


    鍾塔的頂樓。


    我暫定知道那個地方的人有ufo研的成員、我和不夜子……說不定病院阪也知道?


    我會這麽想的原因是因為,那一天——


    在鍾塔頂樓上,我看見病院阪學姊出校門的身影。那時病院阪學姊正在確認鍾塔的時間,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看得到她,那麽病院阪學姊是不是也發現了我呢?


    如果那個時候病院阪學姊知道了鍾塔頂樓其實可以自由進出,那麽病院阪學姊是否也有了嫌疑犯的「資格」呢?就像我懷疑不夜子那樣,她(可能)知道了頂樓的事情後,便在那天晚上犯下了罪行。這麽說來,病院阪學姊的嫌疑也很大……


    不,不能想得這麽單純。


    就算知道可以自由進出頂樓,但病院阪學姊(應該)不知道鑰匙的放置地點。而且她(好像)也沒有開鎖技巧。好吧!就算鎖是她打開的,或是她其實會開鎖,故意裝做不會(故意在我麵前做給我看)。


    總之,病院阪學姊沒有行凶的理由。


    她沒有殺害小串姊的動機。


    孤獨奇人病院阪學姊和小串姊沒有交集。


    雖然最近的推理小說有忽視殺人動機的傾向,但事物總會有因果關係。


    沒有動機的病院阪學姊不可能是犯人。


    因此她才能擔任偵探這個角色。


    偵探會被列為嫌疑犯的推理小說,在基本架構上就出了問題——我曾經哪裏聽說過這個說法。


    在我思考著這件事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了頂樓。


    病院阪學姊開口第一句話——不,其實她沒開口,她的表情就像是說,果然不是串中學姊的內褲。臉上帶著一絲羞怯。


    要覺得


    不好意思的人是我吧……


    「接下來呢?病院阪學姊……不對,病院阪老師。」


    我為了掩飾我的不好意思,用開玩笑的口吻問她。


    「如您所言,我們已經來到了鍾塔頂樓。您將要為我們帶來何種高明的解謎技巧?」


    真性急。


    串中,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喔!至少先讓我看看這裏的環境嘛!如果失去了這份從容,人類就不再是人類了囉!


    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似的,用著冷淡的視線看著我。算了,這麽一說,你的親姊姊被殺害了吧?她的語氣就像是現在才想這件事似的,溫柔地笑著。


    的確是那樣沒錯。


    不過現在我更在意的是這個地方風很大,稍微不注意裙子就會被風吹起來……雖然不夜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這件事的樣子。嗯……嗯,這個地方不是個告白的好地點。


    而且如果被人發現的話也不太好,我想早點回去。


    人隻能和重力共存。


    「那個,病院阪學姊,請趕快開始吧!如果不能分享情報和想法,我也沒辦法幫你。」


    我知道了。


    病院阪學姊不出聲,點了頭。


    然後,偵探遊戲開始了。


    3


    區區一個國二生無法做到科學搜證和情報操作,唯一能做的美其名是推理,但事實上也隻是推測。但是這次串中學姊慘遭殺害的事件,我能斷言重要線索隻有一個,也就是該以什麽方向為思考軸心。串中,為什麽隻要認定了核心和重心後,隻要不迷失它就不會出錯呢?這次的核心正是這座鍾塔,重心是會運轉的時鍾。從半年前分針就停止,隻剩時針單獨行走的時鍾,彷彿在串中小串死亡的同時恢複運作。如果不去注意這件事,事件將永遠不能解決,沒錯吧?然而停止的分針動了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時鍾上的時間完全是不值得相信的。因為指針是以比實際時間多了「大約四個半小時」的間隔——在走動。串中,輔助的推理材料集結在此i我剛才也說過了,被過度殺害的屍體i脖子被勒住,再從高樓推落的屍體——不過也正如剛才你所反駿的,也可能是犯人在企圖勒斃死荇的時候,中途放棄改采讓她墜樓的方式。但是,將過度殺害的屍體和開始運轉的時時鍾綜合起來思考,將會導入一個看似誇大不實、但卻意外具有可信度的結論,一個充滿和現實的解決之道。說是解決,不如說這是一種解釋。總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這是一起臨時起意的犯罪,犯人最初的想法大概是「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如果會這樣就好了」——我們暫且稱呼殺害串中學姊的凶手是「時間的守護者」吧……很好笑?那算了,我們就叫他犯人吧!首先,犯人先使用電擊槍將串中小串擊暈,擊暈的方法我無從推測,既然警察都那麽說了,那應該就是電擊槍。如同剛才所說,這種東西在這個時代垂手可得。我不像警察可以靠這東西來鎖定特定犯人。所以我就繼續說下去……推測了犯人的行動。我剛才說過這是件臨時起意的殺人事件,但這也可說是一起現成犯罪。利用了鍾塔和一條應該是管理室裏的繩索的犯罪事件——犯人把失去意識的小串學姊背到頂樓上——不對,不是這樣。要背負一個人的重量,如果是爬樓梯可能還好,但是要帶著人上鐵梯是有困難的,大概是把她帶到屋頂上再弄昏的可能性比較高吧?背著一個失去意識的人上樓可是耗費體力的大工程,那大概和絞殺一個人同樣費力。這樣看來,串中,要把人推下樓似乎也不是件輕鬆的工作,墜樓地點一定要夠高才行。如果可以讓她在鍾塔頂樓上失去意識的話,根本用不著擊暈她,直接把她推下樓就得了——因此出現了一個不自然的疑點。這也隻是事後推測,沒什麽好值得驕傲的。就結論而言,犯人是真的打算把串中學姊給勒斃。學姊會從鍾塔墜樓這件事在犯人的預料之外,這才是真正好笑的地方。但是串中,推理小說中這種情況要特別提高警覺,我們得注意因犯人計算錯誤而導致出現無法說明的事件。如果要將犯人和名偵探相提並論,這是絕對不容許發生的事。就像名偵探不能出錯,犯人也不能出錯。完全犯罪就必須以最完美的方式來完成。我並不是要否定犯人必須由偵探就地正法的鐵則,隻是完全犯罪這個詞匯本身就相當隨便,如果我是被害者的話,我會希望殺害我的是智慧犯而不是失誤犯。不過就連小說都是如此了,現實的犯罪中,犯人會出錯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我們可以從這個地方來揭穿犯行。這起事件的犯人是個門外漢i雖然在這遊戲裏擔任偵探的我也是門外漢,算是扯平了吧。言歸正傳,根據我的推理,犯人大概想製造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在串中學姊被殺的時間內,他正在其他的地方,借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因此,犯人利用了繩子、分針停擺的時鍾,以及道座鍾塔。犯人利了繩索和大時鍾來做機械性的障眼法,也就是所謂的物理詭計——不用太在意這個專有名詞。我沒辦法做本格推理小說的名詞教學,而且就算你問我,我也答不出來,我隻是偵探遊戲的單純愛好者而已。人死了,被殺害,產生興奮——所以我隻是單純說明犯罪手法,說明你姊姊如何被殺害,我是主觀且客觀地陳述事實。首先是這條繩子……不,不是這條繩子,反正就是在管理室被丟棄的繩子。長度方麵,比我手上這條更長一點。繩子長度得稍微計算一下,不過,隻要會算數應該就不是什麽大問題。為了能簡單說明,就以這條繩子為例吧。大概就像這樣……在繩子尾端上做一個小結,兩邊都要,讓它不會鬆掉——絕對不可以讓它鬆掉,打上死結會比較保險。結的大小也需要一些調整……不過,現在不要在意那麽多。你應該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吧,串中?另外一邊也同樣做成一個結……好了,這樣凶器便完成了。串中應該也知道了吧?不過還是讓我說明到最後吧!難得有大展身手的機會。把這條繩子利用投環的方式套到分針上。現在……正確時間是四點二十分,鍾塔的時鍾快了四個半小時,所以指針是八點五十分。不過案件是一個禮拜以前的事,請自行想象一下。分針指在「」的地方,也就是五十分。時鍾指針前端很尖細,就像針一般,所以隻要順利套在指針上,一切都好辦。接下來隻要不讓它鬆脫,拉住就行了。串中,接下來這點很重要——分針不會動。這個說法不太具體,打個比方把它想象成木樁,就像在木樁上綁上繩子。接下來把繩子另一邊纏在串中學姊的脖子上。將失去意識的串中學姊……仰放在地。在頂樓上,將頭部麵對時鍾的方向。我很想將串中學姊比喻成風向雞,不過考慮到串中的心情還是算了。總之,將繩子套在仰躺在地的學姊脖子上,然後再纏上幾圈。看起來就像被人從身後勒住脖子。但是,這並不是真的要勒死她,而是像圍巾一樣輕輕繞在她脖子上。我手上這條繩子長度不太夠,而且它的長度也搆不到分針,不過我剛才也說過了,實際上用了比這個更長的繩子。接下來要解說繩子剩餘的部分。將繩子的另一端,一樣利用投環的方式套在時針上。這次的重點是時針和分針不同,它會移動,但是時針的移動速度是十二小時三百六十度,一個小時三十度,也就是一至兩分鍾移動大約一度。投中的難易度和靜止不動時幾乎沒有差別,而且,就算失敗也不成問題,這點分針也一樣,隻須一直套到成功就可以了。隻要投個十次我想任誰都會成功吧?不過,重點是在投環時,時針所指的時間。這段時間大概在晚上十一點到一點之間。你大概會想問我為什麽可以這麽確定,不過這件事也隻能這麽想。學姊的推定死亡時間是在淩晨兩點左右沒錯吧?這麽一來,就更可以說犯人在這裏、在這時鍾塔屋頂的時間——是在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之間了。正因如此他才需要製造不在場證明,對吧?嗯,不過隻有「犯行可能發生的時間就是在那兩小時之內」這


    點,理所當然會有點誤差呢?從實際上來「推理」的話,時間會更加接近晚上十一點吧?雖然跟古早時期的推理小說相比,現在已經能夠相當嚴謹推論死亡時間的範圍,但這並不代表就能推導出死亡的那一刻。所以,串中學姊的死亡時間跟實際犯案的時間,要盡可能拉開會比較好。然後,為什麽我可以做出是在晚上十一點到淩晨一點之間犯案的推測呢?因為不在這段時間,繩子就不會是鬆弛狀態。推定死亡時間是淩晨兩點左右——如果套在時針上的繩子這時處於被拉緊的狀態,能夠將繩索套上去的時間隻限於這兩小時內。因為時針和分針都是針狀,不用去綁著它,隻要繩子確實套住就行了。所以,分針、時針、繩索和串中學姊間呈現出一個角度偏圓的四角形狀態——以上犯罪的布局結束。之後犯人下了梯子,把管理室鎖上,鑰匙歸位,然後走出校門專心去製造他的不在場證明就行了,什麽都不用管。隨著時間經過——時針的移動。以一至兩分鍾一度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移動,然後到了淩晨兩點,繩子到達緊繃狀態。原本角度偏圓的四角形,這時變成尖銳的四角形。之後應該就不用我來說明了吧?纏在學姊脖子上的繩索將她緊緊勒住。鍾塔就這樣成為殺人裝置。串中,這是一個利用巨大時鍾的指針來勒斃一個人的機關式手法。當然,雖說犯人計劃如此,但並沒有如預期順利進行。沒錯,計算失誤。我一直提到,要勒住一個人的脖子是件費勞力的大工程。人類的生命出乎意料強韌,就算脖子被勒住,在串中學姊還沒死亡前,時間依然在緩緩前進。你認為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呢?學姊的身體會被繩子拉著走。犯人大概在她身上綁上了什麽重物吧!其實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人類的身體原本就有重量。啊,也可以這麽想對吧?有可能串中學姊失去意識時是在地上,犯人背著她爬上樓梯,他體驗過那份重量,所以根本不需要另加重物——之類的。這隻是我的假設罷了。不管怎麽說,犯人的想法太天真了。串中學姊隨著時針的移動被拖著走,在被勒斃之前。拖著拖著,然後掉下去。墜樓i死亡。這是在兩點左右發生的事,也是過度殺害的真相,串中。犯人原本是想勒斃她,但卻變成墜樓身亡。不過結果並沒有相差太多對吧?單純以利用鍾塔殺人這點來看,的確沒有太大差別。但是,犯人的失誤就是發生在這一點。因為犯人在那之後還有後續計劃要做——照原定計劃應該是如此才對。製造好不在場證明後,大概……在四點到五點左右吧?這時天色一定要暗才行。犯人再次回到鍾塔頂樓,因為他要回收繩子。雖然要收回被扯緊的繩子有點困難,但他並不是來搜證的警察,所以也沒有必要保存凶器,可以用刀子把繩子截斷。然後——犯人在這之後得把串中學姊的屍體移到別處。因為他利用鍾塔殺人這件事,無論如何必須瞞過大家,必須將屍體移到遠離鍾塔的地方。雖然背著學姊上樓是件苦差事,不過下樓的話就輕鬆多了……至少想象上很輕鬆。事實上,想要完全湮滅證據是不可能的。緊纏住串中學姊的繩子是讓時針出現混亂的原因,也就是說,利用鍾塔做為殺人工具,時鍾一定會變慢。這個近乎完全精確的時鍾會變慢——不過這點小誤差還在一般人的容許範圍內。分針早已停擺的時鍾,就算時針出了問題,也沒人會發現吧。為了要讓推定死亡時間盡可能正確,犯人必須把屍體放置在容易被發現的地方。而不能讓人察覺時鍾變慢和串中學姊的死之間有關,這就是犯人原本的計劃。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當初為了避人耳目的環節出差錯。再次回到學校的犯人,眼前所見的是墜樓身亡的串中學姊。犯人大概馬上就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敗吧。但這也莫可奈何,為時已晚,一切都已經於事無補。犯人隻好趕緊收拾繩索,將纏在串中學姊脖子上的繩子取下。他大概也沒時間處理那條繩子,然後就和我剛才說的一樣,放回管理室了吧。那些東西大概被警察連同鑰匙當作證物,一起帶回警察局了。啊,你的臉色變了喔?看來你都了解了,真不愧是串中。對了,套在指針上的繩子和串中學姊一起掉下來了。如果繩子還套在上麵,當時做為支撐點的學姊不在的話,繩子也就不能回收了。不過指針上並未留有繩子,也就是說它掉下來了,隨著墜樓時的重力加速度——這次換成是串中學姊拉著分針和時針。所以淩晨兩點,時針指著「2」,分針指著「」的大時鍾,隨著串中小串的墜樓而被牽動,指向六點半。這就是時鍾快四個半小時的真相。在指針朝上時套上的繩索,因為指針朝下而鬆脫——因為它原本就沒綁住。因此也可推測分針會故障大概是瓦片卡在底部所造成。所以雖然指針不能超越「」,卻可以回到「」之前。某部知名動畫曾經說過,雖然無法將時鍾的指針倒轉,但卻可以用自己的手去撥進它(注25)。這次的事件正巧和它相反。那個瓦片……也可能是小鳥屍體,反正就是阻礙分針移動的障礙物,因為串中學姊墜樓也一起掉了下來。這就是時鍾開始運轉的理由。如果隻是時鍾慢了,還說得過去。「原本已經壞掉的時鍾開始走」隻能被視為異常——這就是犯人犯下的錯誤。而且從串中學姊被發現的地點來看,很明顯她是從鍾塔上摔下來,這又更增加了異常的強度。不過當時現場已經是血花四濺,如今再將屍體搬到其他地方也是於事無補。一切都太遲了。雖然慘遭過度殺害的屍體可以從現實的角度去解釋,但還是太不自然了。因為這些失誤我才得以推理至此。不過,就算犯人完美依照計劃行事,我還是有自信可以從變慢的時針來推理殺害串中學姊的手法——以上是我的說明,串中。方便的話,可以讓我聽聽你的感想嗎?想要讚美我的話也請盡情發揮。


    病院阪學姊做出了這樣的表情。


    可是一時之間要讓我想感想,我也擠不出什麽像樣的話來。


    「……」


    25 新世紀福音戰士中碇源堂的台詞。


    而且速度這麽快的推理……


    「對不起,我不太懂耶。」


    我誠實說出了我的感想。


    病院阪學姊表現出明顯的失望神情,無奈地從製服口袋裏掏出一張紙片。


    看來她似乎早有準備。


    圖中說明了剛才的理推。


    「淺顯易懂!」


    身體自然做出了吐槽反應。


    不過,這個真的很淺顯易懂。


    「那個,病院阪學姊……剛才的『我不太懂』已經瞬間變成『我完全明白了』。不過一開始就拿這個給我看的話,就不用特地大費周章(還弄壞人家的門鎖)過來一趟了不是嗎?」


    這是個人喜好問題,我不喜歡在推理小說裏看見示意圖。病院阪學姊像是這麽說一般,用著嫌惡的眼神望著我。


    「這樣啊?」


    一眼就看透犯罪手法,這不是很奸詐嗎?如果用圖像就能說明一切的話,那就不用寫小說了嘛!病院阪學姊用表情來傳達對我這個門外漢而言不能理解的執著。


    真的很神祕


    算了。


    我反覆看著病院阪學姊畫的圖(雖然不太清楚,不過她好像是個喜歡畫畫的人),加深自己對犯案手法的理解。


    原來如此……


    結論上來說是失敗了,不過也因此病院阪學姊才能夠點出真相。雖然不太想稱讚那個犯人,但還真虧他能想到利用巨大時鍾上停止的分針來達成這次的犯罪。


    雖然我不應該稱讚他。


    「利用時鍾的指針勒斃他人,這家夥頭腦還真好呢。」


    總之我先把我的感想坦白告訴了病院阪學姊,不過病院阪學姊卻用嗤之以鼻的態度回答我。他太蠢了。


    要殺一個人這也太費勞力了。要說這是劇場型犯罪也太勞師動眾,根本沒意義。


    接著病院阪學姊


    臉上浮現出這樣的表情。


    「咦……可是,不就是因為付出了勞力,他才能做出不在場證明嗎?」


    他想太多了啦!即使不這麽做也有其他方法可行。雖然我用臨時起意來說明這起犯罪,不過事實正是如此。串中,這個案件背後——充滿了臨時起意的幼稚意圖。如果用席卷推理小說界的推理技巧來說,會做出這種事的犯人大概是——國中生,或是早熟的小學生。


    病院阪學姊用靈活的眼神這麽表示著。


    「國中生……」


    難道是。


    崖村學長……蘭莉學姊……不夜子。


    如果以病院阪學姊的角度來看,還包括我,串中弔士。


    雖然學年不一樣,但大家都是國中生。


    對了,仔細想想,雖說勒死一個人是重度勞動工作,把人推下樓也是重度勞動工作,但犯人在這次事件中卻沒使用多少勞力。


    會做到這些,與其說是想保身,不如說是犯人所做所為隻是為了逞一時之快。


    「不可能是小學生吧……先不說小學生不在嫌疑犯的名單內,不要說到鍾塔頂樓上,小學生連學校大門都進不來。」


    沒錯。病院阪學姊點頭。


    使用物理脆計的推理小說所受到的批評,大部分和我說的一樣多為「需要做到這麽程度嗎」,為什麽隻是殺個人要這樣大費周章呢?基本上那些都是一些不聰明而且很隨便的手法。隻為了殺一個人動用大道具——以這次事件來說就是鍾塔——灑下大筆金錢,如果真的要這樣的話不如花那些錢去雇用殺手不就好了。但是,正是因為如此物理詭計才深具魅力。特別是對國中生。突然想到了,那就去做。


    病院阪學姊這時的笑聲,是含有這種意思的輕笑。


    的確…不論是孩子氣還是幼稚,反正就是很直接。


    直接到令人毛骨悚然,因一時的好奇心而起的犯罪。


    這種事應該隻在腦袋裏想想就好了。


    不應該是在現實世界中發生的犯罪。


    「……可是,病院阪學姊,你既然都準備了這張圖,就表示你就算沒有我的意見也能知道事件真相吧?那我剛才在音樂教室裏說的情報不都隻是在幫學姊做反證而已嗎?」


    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


    雖然病院阪學姊的表情這樣肯定,但仔細回想她並沒有說過。算了,現在提這些小事也是無濟於事。


    雖然我已經揭穿了犯罪手法,但我還是不知道犯人是誰。你不覺得要確定犯人的範圍是件很困難的工作嗎?站在我的立場、從我的角度來看。


    病院阪學姊的表情像是這麽說一般。


    「……也是啦,這樣聽下來,感覺誰都可以輕易犯罪。」


    這個手法無法利用犯罪方法來確定嫌疑犯。隻要知道如何從鍾塔頂樓出去,誰都可以犯罪。


    因為鍾塔的分針停擺,任誰都可以發現。


    「可是,病院阪學姊……這件事我好像幫不上忙。」


    已經確定了幾位有嫌疑的人。


    能自由進出鍾塔頂樓的人有限。除了ufo研的社員外,我和不夜子,就沒其他人了。


    這點我知道。


    但是,想得極端一點,除了那幾位嫌疑犯,若是其他人利用別的管道知道鍾塔頂樓的秘密,還是可以使用鍾塔手法。


    所以,重要的是動機。


    動機可以確定誰是犯人……嗎?


    「可是病院阪學姊,病院阪學姊從我的情報裏可以過濾出犯人嗎?」


    不行。


    病院阪學姊否定地搖了搖頭。


    持續維持著這個表情。


    那些情報當然成為了過濾犯人的推理線索,但是,若要說串中的情報成為決定性的線索了嗎?答案是沒有。不過那些還是珍貴的情報啦!多虧了那些我才確信了這次的犯罪手法。為了感謝你,我不是向你全盤解說了犯罪手法嗎?不過,說真的,我碰到了瓶頸。


    「瓶頸?」


    正是瓶頸,病院阪學姊點頭。


    是嗎……要確定特定的犯人還需要積極仔細地去調查。


    崖村牢彌、童野黑理、伽島不夜子。


    必需要徹底調查這三人才行。


    「……對吧?」


    為了保險起見我向病院阪學姊做了確認。但病院阪學姊也隻回了,嗯,大概是這樣吧!這種曖昧不清的表示。


    說是曖昧,不如說是消極。


    「……?」


    我的表情大概帶著疑問吧,病院表學姊做了個表情向我說明她動作曖昧的理由。


    原因是——沉默驅逐令。


    身為孤獨奇人的病院阪學姊,無法和除了我以外的嫌疑犯接觸。原本是個人學生會的崖村學長可能還有辦法,但蘿莉學姊就行不通了。那天看到小串姊屍體的時候,病院阪學姊一出現,蘿莉學姊就逃走了。


    奇人就是不一樣。無法搜集情報。


    「……那麽」


    我開口。


    也隻能這麽做吧!


    「那麽,由我來進行就可以了吧?我的話,可以向崖村學長、蘿莉學姊、和不夜子打聽情報。」


    事情會這麽順利嗎?如果我的推理正確的話,他們三人之中有一人是真正的犯人。雖然說是靠機器,不用自己動手,但殺人的事實還是不變。


    病院阪學姊用這種表情反駿我。


    不過,態度十分軟弱。


    「用不著害怕。能和殺了小串姊的凶手對峙,我求之不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世界係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尾維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尾維新並收藏世界係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