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但足夠周圍人能聽到。記者被罵的麵色薄紅,不死心地開口:“齊先生,請您正麵回答我的問題,還是說您確實是造成公司巨大虧損,所以才被罷免董事職位的對麽?”“你哪家媒體的?”記者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麽,回答說:“日旭傳媒。”“哦,小公司啊,”齊惟樂嗬嗬道,“不好意思,你長得有點著急,不想挨揍的話,凡請你現在滾遠點。”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會怎麽想,他隻管自己痛快,罵完懶洋洋走到廳內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周圍窺視的視線完全不會影響他。怡然自得地端著香檳酒,拒絕幾個試圖用套近呼的方式從他嘴裏聽到八卦,在齊惟臭臉趕走幾人後,沒人再上前自討沒趣。沒一會呂博來了,在宴廳看了一圈直直朝齊惟走去,剛落坐,廳內忽地一陣喧嘩,引得眾人神色驚訝,紛紛討論來人。齊惟沒興趣知道是誰,呂博倒是很好奇,抬頭看了一瞬,就隻這一下,人傻了。瞠目結舌地看著場內,帶著金絲無框眼鏡,渾身散發著斯文敗類氣息的男人。這個長相怎麽跟高琅那麽像?!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想都不想,連忙抓住齊惟想把人拉到一邊,可還是晚了一步,齊惟已經看到了。似乎比他還要吃驚,兩隻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來人,滿臉震驚。在人群中談吐自如,氣宇軒昂的男人,他的身形長相,走路的姿勢全都跟記憶中的人影重疊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鼻梁上多出來的細邊眼鏡,還有與之完全不同的氣質。齊惟眼眶發紅,死死瞪著被眾人包圍也很遊刃有餘的男人,喉嚨仿佛被一雙大手掐住,一個字符都說不出來。端著杯子的手背青筋暴凸,呂博擔憂地抓住他的肩膀,低聲道:“齊惟,你冷靜點!”好友在說什麽他完全聽不見,耳朵嗡嗡作響,隻覺得宴廳中的男人,泛著冷光的鏡片下的琥珀色眼眸,熟悉又陌生。對方也看到他了,跟齊惟對視時,藏在鏡片後的眼睛沒有一絲情緒波瀾,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表情特別冷漠。齊惟隻覺得那雙眼睛如尖刀,深深捅在心口上逆時針轉了一圈,剮的人生疼。四目相視,兩人的視線準確地穿過人群,一個默然一個陌生,在喧鬧的宴會廳內,似乎有一根線將他們連在一起。悠揚輕快的鋼琴聲飄遠,周圍的寒暄聲也沒了聲音,晚宴似乎被按下暫停鍵,隻有他們彼此之間的呼吸,順著空氣飄到對方身上。分明沒有靠近,兩人卻給人一種針鋒相對,暗流洶湧的錯覺。男人率先動了,朝準齊惟走來。隨著他們距離的縮短,齊惟的雙眸逐漸變得寒冷。麵無表情的微微抬起下巴,神態相當高傲,但細看便能發現,他的嘴唇在細微的顫抖,就連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很僵硬。這一切隻有男人注意到了,而且看的很清楚。腳下一頓,鏡片下的瞳孔極快地閃了兩下,托著酒杯的大拇指貼著杯壁猛地扣緊,把杯中的紅酒不可察地蕩起一層水波。“是齊先生麽,久仰大名。”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對方唇間溢出。很熟悉,幾乎是一瞬間,齊惟立馬想起另一張痞氣帶著寵溺的笑臉,故作無事的麵具差一點就要崩裂。略有些狼狽的把視線錯開,等了兩秒,齊惟深深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你誰啊。”說完身體往後靠,連敷衍都不屑表露。齊惟煩躁地鬆了鬆衣領,拒絕交談的意味很明顯,唯有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他的真實情緒,幾乎要安耐不住,想一拳揍在對方那張該死的臉上。千鈞一發之際,徐老太爺拄著拐杖走了過來。混濁精明的視線在兩人身上看了兩眼,笑嗬嗬把手放在齊惟肩膀上:“小齊今天也來了啊,來,給你們互相介紹一下,我外孫,一直在外地上學,剛從國外過來,之前也沒機會讓你們認識,小琅,這位是齊總......”徐老太爺滔滔不絕的給兩人介紹,完全不顧齊惟越來越沉的臉色,意味深長的把人往前拉了拉:“小琅,來,跟齊總打聲招呼。”兩人麵對麵站著,男人的喉結輕微地滾了兩下,從容不迫的把手伸到齊惟麵前。“你好齊先生,敝姓徐,單名琅,徐琅。”第64章 狗東西你好齊先生,敝姓徐,單名琅,徐琅。簡單的介紹反複在耳畔響起。齊惟愣愣地看著麵前這位,從容不迫舉止優雅斯文的男人,跟記憶中帶著無賴笑容的高琅,是兩個截然不同,卻又完全相似的同一個人。西裝革履代替休閑便裝,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跟他四目相視,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中,齊惟有種在聚光燈下被人扒光衣服的恥辱感。他死死咬住後槽牙,一字一句道:“原來是徐先生啊,真是年輕有為。”尾音幾乎是裹著火藥味,恨不得把周圍炸得粉碎。眾人敏銳的察覺兩人之間流動的暗湧,探究、審視的眼神紛紛投到他們身上。而處於漩渦中央的兩個男人,似乎一點都沒有發現,仍然端著虛偽做作的笑臉,各自暗藏心思。徐琅端著酒杯往上抬了抬,不鹹不談地開口:“齊先生說笑了,您的事跡外公常常跟我提起,跟您相比,我還算不上什麽。”好一個算不上什麽!齊惟被他這句話惹毛,口氣很衝道:“哦,不知徐老跟你說了些什麽,說來聽聽。”任誰都聽出他語氣裏的譏諷。徐琅麵不改色地抿了下唇:“很多,如今一見果然跟外公說的一樣,他經常讓我多跟您學學,不知齊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有些事想向您討教。”“不能,真不好意思,沒時間。”齊惟很不給麵子的拒絕,就連眼尾都夾著嘲弄。“沒關係,齊先生方不方便留個聯係方式,允許的情況下,下次我想專程上門拜訪,不知齊先生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被拒絕的徐琅也不惱,臉上仍舊掛著張弛有度的笑容,那笑臉虛假的著實讓人討厭。“不行。”齊惟放下酒杯,單手插在褲兜,稍稍偏了下腦袋:“既然都不熟悉,我為什麽要給你機會。”沒有硝煙的暗戰打響,雙方各不退讓,兩人麵對麵對峙著,針鋒相對的局麵誰也沒有退讓。徐琅臉色稍沉,透明鏡片下的瞳孔散發著幽幽亮光,聲音比之前壓低了許多:“看來齊先生跟傳聞中還是有些差異,果然,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有些事聽聽也罷。”齊惟真想為他的演技拍手叫好。暗暗冷笑,心想,不虧是在他身邊伏小做低騙了他這麽久的人,瞧瞧這忍耐力,跟旁人果然不一樣。他猛地揪住徐琅的衣領,大力扯到麵前:“徐先生,我倒是想問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高琅的人,曾經是我身邊的一條狗,一隻咬了主人跑掉的,小,畜,生。”“抱歉,我不認識。”徐琅麵不改色地指了指齊惟的手背,半眯著眼說:“不過齊先生這是什麽意思,我跟您第一次見麵,動手是不是太難看了點。”這句話徹底點燃齊惟的暴脾氣,他氣的心肝抽疼,震怒的瞳孔裏布滿各種複雜的情緒,無一例外,全都是被麵前這個人影響的。活了二十八年,此刻的齊惟經曆了有史以來最難堪的時刻。他可以忍受旁人對自己的詆毀,因為他壓根就不在乎外人對自己看法,但他無法忍受親密之人的欺騙。五個多月,跟他親密相處了整整一百六十多天的男人,到現在他才知道對方是誰。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還有什麽是真的?!怒從心起,什麽冷靜自製的形象通通不見了,齊惟隻想把徐琅臉上虛偽至極的淺笑揍飛。他也這麽做了。隨著周圍的抽氣聲,他端起酒杯一把潑在徐琅臉上,在眾人還沒回過神前,抄起拳頭重重打在徐琅臉上,把那張惡心的笑容打碎。“齊惟!”呂博暗道不好,立馬擋在兩人中間,抱歉地對徐老太爺說:“徐老,抱歉抱歉,咱哥兩個剛多喝了幾杯,哎呦,衣服都濕了,真對不住,我去說說他。”說完使勁拽著人離開。被潑了一臉紅酒的徐琅靜靜注視兩人離開的背影,脖子上的酒液連同身上的西裝全打濕了。他偏頭摘下眼鏡:“外公,我去後麵換身衣服,很快就來。”徐老太爺雖氣惱齊惟囂張的舉動,但有這麽多人在場他也不好發脾氣,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徐琅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從側門離開宴會廳,高大挺拔的背影看起來有些急切,很快消失在主宴廳。事故的兩位主角都走了,但兩人的動靜早就在場內傳開,引起一小片唏噓。錯過現場的賓客在旁人繪聲繪色的描述下,相當好奇他們為什麽會產生衝突。呂博帶著齊惟穿過長廊,不由分說的把人推到休息室,關門之前轉頭左右看了兩眼,確定沒有人跟在後麵,才警惕地合上門。齊惟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力踹開凳子,疾步走到洗手間,猛的一拳錘在鏡子上,飽含痛楚的低吼聲被破碎的玻璃聲掩蓋,卻沒有擋住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悲傷。以拳頭為中心,鏡子像蛛網般往外擴散的裂開。破碎的鏡子把人影切割的四分五裂,扭曲怪異的五官,將齊惟內心的苦悶的情緒無限擴大,使得他無處遁形。齊惟狼狽地垂下頭,無法麵對被情緒左右理智的自己,這樣窩囊喪氣的模樣實在太難看了,他無法接受。手背被玻璃劃破數道傷口,溢出的鮮血一滴滴流在瓷白的洗漱池內,很快淌出一長條血痕。呂博被他這幅模樣驚呆了,張張嘴正想說話,齊惟率先打斷道。他的聲音非常低落:“呂博,你先出去,我想自己安靜一會......”成年人愈合傷口的方式唯有自愈,無論旁人給予多少安慰,都無法徹底撫平傷口。齊惟性格要強,不願把內心的脆弱表露出來,即使呂博跟他的關係再要好,也不想被兄弟看見自己如此沒用的一麵。呂博哪裏不清楚他的驕傲,作為朋友,隻能尊重他的選擇。從口袋裏掏出香煙放在台上:“行……那我在外麵等你。”腳步聲緩緩消失,隨著鎖扣扣上的聲音,齊惟緩慢地抬起頭。泛著紅血絲的眼眸,跟鏡子裏麵的眼睛對視著,飽含痛楚惱恨的瞳孔,無情地紮破他高傲的自尊。齊惟從來都沒有想過高琅對自己的影響力,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大到他根本保持不了理性,發狂的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就在剛才,他不光失控的在所有人麵前動手,甚至還想質問高琅,接近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看他現在這幅可笑的模樣,然後羞辱他?!氣息不穩地喘了口氣,齊惟抽出香煙含在嘴裏,下意識偏頭想讓人給他點煙,這才想起高琅早就不在了。“艸!”咒罵了一句髒話,他苦笑著反坐在水池上,沒趣地咬了咬濾嘴,泄憤地扔在地上用皮鞋底用力碾壓。齊惟耷拉著肩膀,重新抽出一根夾在手指間,從抽屜裏摸出打火機。啪嗒一聲,橙紅色火光照亮了他帶著頹然的麵色,瞳孔深處倒映著一小點火苗光亮,閃動的邊緣處不斷跳動。燃燒煙草的氣味有一刹那讓齊惟忘記高琅的存在,然而僅僅隻有一瞬,隨著冉冉飄出的靛藍色煙霧,他仿佛看見人又出現在麵前。臆想中的人影麵容忽然變得清晰,但似乎又不一樣。鼻子上多了副眼鏡,眼神不對,氣質也不符合,從頭到腳,似乎隻有長相跟他所熟知的人相似,其他的沒有一點相同。茫然地眼神一凜,齊惟懶洋洋地吸了口煙:“徐先生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沒走錯,我是特地來找你的。”